乞丐爷爷反驳:「我都说了我没有失忆。」
长流仙君一针见血指出问题:「看您衣服上血迹斑斑，应当是不久前受过重伤吧？」
「普通人能恢复得这么快？」
乞丐爷爷一时失语，他向来如此，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偷摸摸地扯了扯乞丐爷爷的袖子:「爷爷，我觉得您的身份可能真的不一般。」
「虽然不知道您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您不是也觉得这里熟悉吗？」
乞丐爷爷皱眉思考片刻:「囡囡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好吧我同意了。」
还没等长流仙君松口气。
一名弟子急匆匆地跑进来:「宗主宗主！」
长流仙君皱眉:「平日里不是教导你们做事要沉稳的吗？」
那名弟子稳稳心神，行了个礼:「见过宗主，各位长老。」
长流仙君满意地点点头:「说吧，有什么事儿？」
「宗主，不好了！」
「有魔宗来试炼会捣乱，现下几方乱成一团了！」
「什么？！」
「现在他们竟如此大胆了吗！」
长流仙君似乎是顾忌我，唤来另外一名弟子:「先把她带去云锦阁安置下来吧。」
作为热爱学习的良好青年，我举手发言:「我想先去藏书阁看看。」
「也行。」他点点头。
「但我师傅得先留下来。」
(十)
到了藏书阁，我立刻对那名弟子说:「好啦，你先回去吧，我就自己看会儿书。」
「或许这边有什么禁制吗？」
他恭敬地弯腰施礼:「回上仙，藏书阁对上仙是没有禁制的。」
「既然上仙要忙，弟子就先退下了。」
「嗯，谢谢。」
等他出去，我随手拿起了一本书。
应该是仙者编撰的手记，上面有一些入门公式附个人心得。
「喂，你到底跟着我干嘛？」
莲明一愣，虚影渐渐凝成实形:「施主看得见吾？」
我双手合上书，心里还膈应着他推我下坑的事情，便没什么好气:「看得见，一直看得见。」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得见。
「你要是想打架，就下个战书什么的。」
「虽然我们宗门是肯定不会接的。」
莲明眼神单纯且好奇:「施主误会了，吾只是好奇半日成仙是怎么做到的，吾从来没见过天资如此之高的仙者。」
「遂分神跟过来看看，冒犯了。」
我双手环胸:「你确实是冒犯了，你一个和尚，老跟着我个女孩子，这合理吗？」
「抱歉施主。」他又道歉。
「可以让吾跟在你的身边吗？」
他是怎么做到用这么真诚的语气说出那么离谱的话的？
「修行之人易生心魔，施主……」
我若有所思地打断他:「要是你来了个走火入魔，再暴毙身亡什么的，那我岂不是捡漏了生死劫？」
莲明沉吟片刻:「理论上确实也是这样。」
「但是，吾不想走，施主暂时也赶不走吾。」
这哪里是清修的和尚，分明是泼皮无赖！
无奈的是，我还确实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我手上拿书的动作不停:「随你个大小便吧。」
可这人实在絮叨，又没有眼力见。
「施主，这些书你都看得懂吗？」
我粗略地翻了一下手上的书，不过是百以内的加减法。
「看得懂。」
主要是要记住对应的法术，不然又和度劫那个时候一样只能乱来，要是伤到其他人就不好了。
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他们说我是妖女，不会是因为我是你的生死劫，怕你因我度劫失败所以要除了我吧？」
莲明皱着眉思索片刻:「恐怕是的。」
无语了家人们。
我抬脚往藏书阁深处走。
莲明在后面叫我:「施主是生气了吗？」
「这非莲明所愿！」
升不升神位其实对他影响不大，之前也是看到自己的生死劫出现觉得好奇，遂找上了她看看。但最终也没下死手。
我回答他:「是生气。」
「但我现在是要去学习。」
主要还是要找到回家的方法。
学习才能保住一条命！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
「等下。」我猛然顿住。
「我下次升阶是怎么说的？」
「度过生死劫，升神位。」莲明说道。
我灵光一闪:「你说我们能不能反了这天道啊？」
「又没有明文规定生死劫必须一生一死。」
「万一咱两个可以都活下来呢。」
莲明的眼眸闪过一丝亮光，嘴角扬起笑意，几乎是脱口而出。
「吾愿陪施主一试。」
说是学习顾问，实际上我泡在藏书阁，都没见过玉仓长老的人影。
还好莲明一直在我旁边，偶尔也能指导我。不过一个月，我感觉自身灵力极其充裕，似乎还没有上限。
有时候我也有点负罪感，万一我们不能破了天道，或者我把莲明反杀了，那他真的是自作孽了。
我同莲明说的时候他还安慰我:「施主天赋极高，又勤奋好学，飞升是迟早的事情。」
「就算吾身死，也是无悔的。」
真伟大，可惜很多伟大的人最后都死了。
(十一)
「云泥上仙？」门外有弟子叫我，听起来有些着急。
「长流仙君有请！」
我把手上的书收起来，抬头问莲明:「外面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莲明回答:「见你勤奋，也不曾告诉你。」
「前些天试炼会后，魔宗突然有大动作，这会儿正集魔兵入侵赤地宗。」
我皱眉:「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莲明哂笑:「这不过是吾元神的一小部分，于吾原身无碍。」
「或许还有吾的私心在。」
这话说出来我感觉气氛都怪怪的。
我摸摸有些发热的耳垂:「好的和尚。」
「糟了！我爷爷还在外面！」
想到这我赶忙跑出去，把手上的典籍悄悄藏进袖子里。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我随门外等候的弟子见到了长流仙君。
令我意外的是，乞丐爷爷竟变得有些陌生了。
我迟疑地看着他:「爷爷，您……」
长流仙君打断我:「云泥，你看瞧好了，这是我师傅听雷神君。」
「听雷……神君？」我错愕。
乞丐爷爷，也就是听雷神君白了他一眼，又对我说:「囡囡你别听他的。」
「我现下恢复了记忆和神力，但还是你的乞丐爷爷。」
说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另外『妖女』这件事情，老头我得先跟你道个歉。」
「当时我违反天道窥了长生镜，看到度人无数的莲明死在你的手上，一时气愤跟长流说了几句便下山想寻到你。」
「后来我被天道责罚，失了神力记忆，就记得要找什么额头有金莲的妖女。」
「也是人老记忆差，记成了找孙女。」
此时我的关注点却是:「您刚刚说什么？」
「莲明……死在了我的手上？」
听雷神君肯定地点点头:「是的，听起来虽然有些离谱。」
「但长生镜不会造假。」
我下意识地想找莲明的身影，可他已经走了。
天道，真的不可违吗？
我捏紧衣袖中的典籍。
虽然他人不在，但我也不能这么快违反我们的约定吧。
「不信谣，不传谣。」
听雷神君叹了口气:「好吧，这件事往后再说。」
「我们这次叫你出来，是另外一件事情。」
我问他:「魔宗？」
听雷神君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一直都看不到莲明。
我心虚地笑笑:「听说的。」
他沉吟片刻:「你交给清风的咒术，落到了魔宗的手中。」
「啊？」我有些惊讶。
「我确实有给过清风一道题。」
面前的两位侧耳:「什么题？」
我回答:「就是关于九九八……」
听雷神君赶紧打断施法:「好了我知道是哪个了！」
「怪不得……怪不得魔宗宗主突然顿悟，魔力大发，都敢直接上门挑衅了。」
啊就，这也行？？？
我拍拍胸脯:「没事，姐……哦不是。」
「我在藏书阁研究出了新咒术，指定比他厉害。」
其实就是双位乘法和三位乘法，书上尚无记载相应的法力。而我现在操控灵力也算是自如，早就跃跃欲试了。
(十二)
赤地宗门外，仙门和魔宗各站一地对立，乌泱泱有几百人。魔宗那边还停了个轿子，我能感受到里面坐了一位魔气挺高的人。
还真挺大场面。
见我们出来，他们一阵躁动。
「云泥上仙出来了！」
「她定然不会和魔宗之人为伍的！」
我的眼神掠过众人，清风难得一副愧疚的神情。
我飘飘然与底下的莲明对视一眼，最后定睛于对面的魔宗。
那不是开头那几个小年轻吗，他们竟然是魔宗的。
「找我干嘛？」我开口问道。
魔宗那边有个年轻人喊道:「少主！您站错队了！」
一声「少主」，别说我懵逼了，底下的仙门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我记起来了，他就是一个月前宗门试炼时喊我「少主」的人，也是我刚来时围殴乞丐爷爷的其中一个。
干嘛呀这是，等下我真成「妖女」了。
听雷神君大喝:「乱叫！云泥身上并无一丝魔气，怎会是魔宗的人！」
就是就是！
「云泥！」
只听见有人叫了我一声，一阵狂风吹来，那座轿子红绸乱飞，里面飞出一个俊逸的中年男人。
「你连你爹都不认识了？」
我认真端详他，银发如瀑，五官立挺。
「确实不认识。」
魔宗宗主气到手指发抖:「逆女！」
「你私自出逃宗门就算了，还跑去我们的死对头那给人当弟子。」
本来他这个女儿毫无修仙根骨，平常入不了他的眼，顶多给她挂一个「少主」的名号，供她吃穿。怕她丢人，也从来不让出门。
没想到她竟然私自逃离宗门，又突然在仙门名声大噪。这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本来想着接她回家询问功法之事，现下还假装不认识他，此等逆女留着有何用！
魔宗宗主手一挥，宗门人蓄势待发。
他冷漠地下发命令:「摆阵，把这逆女杀了。」
怎么就来了一个月，又是孙女又是妖女又是逆女的。
「是！」
对面迅速排成剑式的模样，嘴里不断大声在念咒。
还记得小学生早读的样子吗，就是这个场面。
一道光剑迅速凝成，莲明清冷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请大家撤回宗门，此地有吾……」他顿了一下。
「和云泥上仙就够了。」
说着他飞到半空，回头看向我。
与此同时一道密音传过来:「实战最容易进步。」
「去吧，吾会护着你的。」
我无奈，这个人是把自己当我师傅了是吧。
我飞至他身边，两人的红衣有片刻交叠。
眼见光剑就到面前，我凌空虚画几笔。
「九九归一！」
一股强烈的灵力涌成，毫不费力地击碎光剑，把魔宗弟子震到地上。
我双手一拍高兴地对莲明说:「这个比九九八十一更好用诶！」
莲明脸色微变。
「呀。」我后知后觉地捂上嘴，祸从口出了。
只听见地上哀嚎一片，魔宗弟子口吐鲜血。
「他们不会真的被我打死吧。」
莲明脸上有些无奈:「暂时不会。」
「他们宗主挡了一些灵力。」
魔宗宗主尖叫:「你这逆女，竟敢对我们下此毒手！」
虽然但是，不是你们先要我命的吗？
不想理他，甚至想跟莲明闲聊。
「你说魔宗一个能跟你平分秋色的人都没有，是怎么敢来惹事的？」
倒是莲明很认真地回答:「仙门有吾，魔宗有汝。」
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对了，你有算到我把你杀了吗？」我比较在意的是这个。
莲明摇头:「并未。」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
「咱们说一起反天道还算数吗？」
「当然。」莲明很坚定。
我歪头:「生死劫怎么办呢？」
莲明的嘴角扬起，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
「度不过就算了，反正现在也很好。」
(十三)
「是吗？」我突然诡异一笑。
「可是啊莲明仙君。」
他纯净的眼眸染上一抹不解。
我阖目念起法诀，额前的金莲散发出白光。金色的莲花在空中迅速展开、膨胀。
此刻的我红衣飘散，应该像极了仙门口中的妖女。
「只有杀了你，我才能回家啊。」
底下的听雷神君发觉了不对劲，眼前的这幕与长生镜中的画面重叠。
「糟了！」
他已然来不及阻止什么，只能凝出一个结界护住众人。而后朝我大喊:「囡囡，你这是要干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爷爷。」我朝他笑笑。
「可我和莲明必须有人度劫成功。」
我往后退几步，光华射下,将莲明罩住，手一挥，每一下都是灵光四溅。
听雷神君惊呼出声:「莲明仙君，小心！」
莲明几乎是下意识用全力去阻挡。
「轰隆——」
天地刹然失色，云层中隐隐有惊雷出现。
太好了，古籍没有骗我。
先有化神惊雷出现，后时空撕裂，灵体归位。
我猛然收力，莲明瞪大眼睛，待他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反噬一道化神修士的咒术同我来了个亲密接触。
「噗——」我忍不住喷出一口血。
我去痛死我了！怎么不是一击毙命的！
没力了没力了，我不会是摔死的吧！
那莲明的生死劫算不算度过了啊！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话痨。
莲明额间的红莲散发红光，隐隐是要盛开，但他丝毫没有即将度劫成功的喜悦。
高高在上的神明有些狼狈飞过来接住我，失神呢喃:「你竟骗了我两次。」
「不是说一起反了这天道吗？」
「这又是何意？」
我扯了扯嘴角，只说了一句:「我想回家了。」
虽然封校挺难受的，但是如果我不回去，我的家人朋友应该会很伤心的吧。
天空中的云层越积越厚，隐隐要打雷了。
我感觉我的灵体慢慢脱离了原身，额头的金莲也在渐渐消散。
「恭喜啊……莲明神君。」
「你家在哪里？」他不死心地问我。
我轻轻地闭上眼，又开始讲废话了:「应该……在某个空间里吧……」
「我会找到你的。」
我最后听见他说。
铃铃！
一阵尖锐的下课铃在耳边响起，似乎有人在叫我。
「云泥云泥！」
「还睡呢！学校通知要下去做核酸了。」
我揉揉发胀的双眼，嘴里嘟哝：「啥啊这？」
下意识地想骂人：「小心我一一得一你！」
我的冤种朋友手里拿着高等数学一拍我的脑袋：「上课睡傻了啊。」
「啥一一得一，你现在学的是微积分！」
好的一听这微积分我就清醒了。
我大抵是做了一个荒唐的数学梦。
「快点走啦！等下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排队呢！」
我被她拖着扫码、排队、扫码、坐下。
「来，脱口罩张嘴。」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瞪大眼睛，眼前的人额间红莲已然是盛开的模样。
我环顾四周，竟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
我刚想要说些什么，他示意我噤声。
也是，禁止贴贴，会变密接。
他的手中摊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两行字：
「这生死劫，度了，但又没完全度。」
「所以莲明又来找施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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