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千金归来

「陆文瑄也就是命好,从小就被换到陆家,你和她是亲姐妹,哪点不如她了,她居然敢这样瞧不起你。」我感慨着对黄娇娇说。

黄娇娇虽不说话,脸上却全是对陆文瑄的不满。

「刘绪也是瞎了眼,喜欢谁不好,喜欢这么个绿茶,都有男朋友了还一个劲吊着他,把人害得这么惨自己跟没事儿人似的。」我接着吐槽。

眼看黄娇娇脸色沉下来,我见好就收,道了晚安后留她自己在房间酝酿情绪。

经过陆文瑄房间的时候听到她撒着娇在跟父母打电话,「爸爸,姐姐把黄娇娇接到家里来了,还乱翻我东西,你叫人把她赶出去吧。」

回自己房里果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你把黄娇娇接到家里来是什么意思,你妹妹不喜欢她,让她走吧。」

「爸,娇娇姐家里出了事她心情不好,我就把她接过来住两天,家里这么大,影响不到瑄瑄的。」

「文灿。」

「爸,」我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这个家里只有文瑄的意愿重要吗?」

「文灿,别理你爸,」妈妈抢过电话对我说,「你愿意留就留吧,这个家你还是做得了主的。」

这才是亲妈嘛,我满意地笑了。

如果想要把一个鸡蛋打碎又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最好的办法就是捉一只猫和鸡蛋放在一起。

第一天猫能忍住不打蛋,第二天,第三天呢。

黄娇娇就是那只嫉妒心强的野猫。

早晨我喊黄娇娇下来吃早饭,快走下来的时候脚下一打滑,从阶梯上摔到地上,「唉,地板太滑,走着走着就摔了,你也小心点儿啊。」

我忍着尾椎骨传来的钝痛朝她说道。

我看到黄娇娇一下子变得若有所思。我猜她和我想起了同一件事。

我在刚接到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的当晚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瘸了一个多月。那会儿其实知道是黄娇娇在背后推的我,不过揭穿了也没有意义,最多又在夏桂芬那里讨顿骂,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我猜黄娇娇很难忍住不去做第二次。

第二天我给她买了些衣服,把她打扮好带到陆文瑄的房间。

「瑄瑄,你看娇娇和你长得多像,穿同款衣服简直像是一个人呢。」我对陆文瑄说。

陆文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情绪十分激动,「一点儿都不像,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穿和我一样的衣服?!」

「文瑄,大家都是姐妹,你能不能和气一点。」我教育她。

「谁跟她是姐妹?她这种穷鬼也配?!」

「你他妈以为你是谁?」黄娇娇忍无可忍冲上去要打她被我一把拉住。

「别动手呀,她腿还没好呢。」

「她还想好?」黄娇娇冷笑,眼神阴沉地看着她,想刀一个人的眼神已经藏不住了。

陆文瑄有点被吓到了,她拿起手机要给父亲打电话,我一把夺过手机,「你这就没意思了啊,又没怎么着你,怎么动不动就告状?」

「下午我们带文瑄一起去看看刘绪吧?」我转头问黄娇娇。

「我不去!」陆文瑄抗议。

「刘绪好歹也是为了护着你受的伤,在法庭上又替你把罪全担下来,陆文瑄,做人可不能这么没良心。」

「跟我有什么关系,人可是他自己撞的!我都被他连累得骨折了!」

我朝旁边瞥了一眼,发现黄娇娇已经怒气 MAX 了。遂道:「娇娇姐,你好好劝劝她。我下去收拾东西。」

不知道黄娇娇怎么劝的,反正我在房里磨蹭了半天,就听到楼梯口传来一声陆文瑄的尖叫,接着是重物滚落的声音。

我坐在房里,静静等了 50 分钟才出去。

50 分钟,是当初他们逃逸后沈度独自躺在公路上直到被路过的车辆发现的时间。

我走到楼梯口,看见陆文瑄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她绝望又憎恨地看着我和黄娇娇。

17

冷静地拨打了 120,顺便通知了父母。

他们听说陆文瑄摔下来了,连忙乘最近一班飞机赶回来。

等赶到医院手术已经做完了。医生遗憾地宣告结果,陆文瑄腿没有保住,以后都只能坐轮椅了。

得知这个消息父母沉默了很久。

陆文瑄一醒过来就拉着父亲的手流泪控诉「是陆文灿和黄娇娇推的我,帮我报警,爸爸」。

父亲转过头用失望和质询的目光盯着我,我可不能受这个冤枉,立即调出了客厅的监控回放证明了我的清白。

视频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是黄娇娇推的她,而我一直在房间里,听到动静才出来的。

「家里什么时候装的监控?」父亲狐疑地看着我。

「哦。夏桂芬老是偷摸来这边,我怕丢东西所以网购了几个摄像头。」我解释。

父亲没再说话,叹了口气。母亲一直在一边神色复杂地看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

「文灿,当初我们找回你后是不是不该继续把文瑄留在家里,你是不是很恨她?」

看着母亲难过了然的眼神,我突然明白我的那些手段压根就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不是因为这个。」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

那天我和他们坐在病房外讲了很多,包括那些孤独绝望的岁月,和一个我喜欢的叫沈度的少年。

像一个放学后给父母讲在学校一天发生了什么事的小孩子一样。

「你做事情太偏激,心思太重了。」听完后母亲长长叹了口气,「当时就察觉到一些,只当你是性格不好。」

「我性格确实不好,睚眦必报,心机深沉。」我客观评价。

「不是的,」母亲握住我的手「你是因为受太多苦了,不是你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她一把抱住我,身体颤抖,泪水淋湿我的肩头。

「早知道我女儿过得这样苦,当初生下来就该一刻不停地看着,一秒都不让你离开我身边。」

我感觉到了。

可能是血脉相连的关系,她在因为我的遭遇而痛苦,因为缺席了我的成长而遗憾,对那个没有在她身边的年幼的我产生了巨大的牵挂和思念。

她抱着我失声痛哭,像抱着那个刚出生就被迫远离自己亲生父母的婴儿。

父亲也坐过来,眼眶湿红:「你以后什么事情要和父母说,我们一起承担,不要再冲动了,爸爸怕你有一天做错事会后悔。」

父母还是报了警,警察根据监控逮捕了黄娇娇。她被抓的时候脖子上还戴着那条天使之泪,粉色的钻石在阳光下闪烁成一块光怪陆离的光网,网住一个虚荣嫉妒的年轻灵魂。

她越过警察看见我,有些愣怔,好像突然才想明白什么,张嘴想说话。

我朝她眨了眨瞎掉的右眼,凑到她身边轻声说:「你做过什么我都知道。」

她闻言沉默下来,僵着身体着被警察押进车里。

其实,比起跟着夏桂芬没日没夜地打工赚钱还债,还要照顾失智以后更加暴躁的黄小虎,去牢里蹲几年算得上是轻松了。

担心我再做什么极端的事情,父母把陆文瑄移出了陆家户口,远远送到国外一个康养机构。

他们是一对好父母。这几年我过得十分平和,学会了有事和他们商量,像正常家庭那样和他们相处,不再充满戾气。

就好像我是从小就在这个健康美满的家庭里被精心呵护着长大一样,未曾染过雪与霜。我甚至在 A 大交到了周洛洛以外的朋友。

只是,尽管精心治疗,我的右眼依然只能看见一点模糊微弱的光。

每次闭上左眼,看着一片昏暗模糊的世界,过去种种便如涨潮般吞没我,提醒着我是怎样顽强、卑劣、固执地走到现在。

后来在街上又遇到了夏桂芬一次,她看起来老态尽显,拖着一个大袋子在拾垃圾,旁边跟着黄小虎,人好像没那么傻了,知道帮夏桂芬一起从垃圾箱里掏瓶子,我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时他们瑟缩地低着头没认出我。

折磨我十几年,让我惧怕憎恨的阴霾好像被一双巨手从天空扯下,摔在地上烂成一摊谁都可以踩上几脚的垃圾。

雾散天清,谁有闲工夫再去理会一堆垃圾呢。

18

周末我又去了圣济医院。

「又来看你男朋友啊?你们感情真深。」病房护士小王看我来就热络地打起招呼。

把病房里花瓣稍微有些焉巴的月季取下换了几枝新鲜的,橙粉米黄的颜色衬得沈度脸色好一些了,就像只是在睡觉一般。

我坐在床头看着他,目光从浓密的卷睫流连过高挺的鼻梁,落在淡薄的唇上。

「沈度。」我叫了他一声,无人回应。

我絮絮叨叨地跟他说学校的事情,有一只流浪猫生了一窝小猫,什么花色的都有。学校里有个教授为了摘枇杷从树上跌下来扭到腰了,A 大的枇杷真好吃。

我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枇杷,笑着说:「我也摘了,剥给你吃啊。」

枇杷汁打湿了我的指尖,我抽出纸巾擦干,又按住眼尾,拭去流下的泪。

沈度说过我们要一起上 A 大的,他从来不食言。

所以从 A 大毕业后我选择了留校任教,我会一直在 A 大等着他。

这是我等他的第七年。

窗外的阳光这样好,我把枇杷轻轻放在他嘴边,用果汁给他润一润干燥的唇。

蝉鸣声声,我看到他嘴唇好像翕动了一下。

我疑心这是我的错觉,我出现过很多次这样的幻觉,幻觉里沈度醒来了,英俊的面孔望着我笑,如同此刻一般。

我眨眨眼,视线被水淹没,不断的期待又失望的感觉像溺水,我擦干眼泪,深呼吸。

面前的沈度面上挂上了担忧。

「呀!他醒啦!陆小姐!」护士小王摇着我。

溺水的人终于可以从水底上岸了。

番外:

沈度进了 A 大医学院,主修眼视光医学。

「沈度,你选专业是为了……」

一袋牛肉卷被递到我面前,「晚上煮火锅好不好?」他在我身后推着购物车问。车里堆的都是我爱吃的菜。

「好。」我咽下没出口的话。

我的同居室友沈度,休养期间迷上了跟着视频号学做饭,还挺好吃的。

有几次我带着便当去学校被学生看到了,他们都起哄说我家里藏了个忠犬男友。

男友么?我看着厨房里认真烹饪的沈度,应该,还不算吧。

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了,他愣是半点逾越都没有,我洗完澡穿着他的衬衣出来的时候他也只是红着脸躲避。我咬牙切齿地想,难道是因为他的记忆停留在 19 岁,这是嫌我老了?

我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样子了,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我有些伤感。

周二满课,下班有点晚了,刚走出教学楼,就看见心理系的林教授朝我招手。

「陆教授,一起吃个晚饭吧。」

「不了,家里有人等。」我一口回绝。

「难道真的在家里藏了一个田螺先生?」林教授眨眼打趣。

「嗯。」我笑着回应。

陆教授看到我的神情呆了一下,「唉,看来我真的没机会了。」他摇头轻叹着走了。

「灿灿老师。」刚准备抄近路到车库,一听称呼就知道是某人,我站着等了一会儿。

沈度从暖黄的一队路灯下向我走来。我晃了下神,好像我们还在读高中,一起下晚自习。

半步的距离,他就走在我左侧,若即若离的体温。

「林教授还挺帅的哈。」他随意说。

「没有你帅。」我老实答。

七年的时间除了让他样貌多了几分成熟俊朗,不减他半分少年意气。

「那倒是。」他声音里带着笑意,一会儿又认真说,「我也会学心理学,大二就去辅修。」

「啊?」我抬头看他。

「不会比那个林教授差的。」他又说。

又吃醋了?

见我没回应,他绕到我身前,在灯光下回头看我,眼神亮亮的。

学校的路灯温度也太高了,照得人快化了。

一回到家他就又扎进厨房,我想进去搭把手,他把我推出来,「今天炒的菜多,会熏。」

好叭,我先打会游戏。

「嘀——」邮件弹窗出现在屏幕中,点技能的手错点成打开。

「我姐姐就是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你最好离她远点儿,别哪天被她害死都不知道!」

心里一咯噔,邮箱是我的邮箱,但看她这话可不像是对我说的。

陆文瑄在那边日子不好过,天天给我发垃圾邮件,有时候歇斯底里地骂我,有时候又求我原谅她,神经病一样。我后来没再看过了。

我点进邮箱,面沉如水地看着今天和她的往来邮件。

「你是谁?为什么要骂灿灿?」

「你不是陆文灿?你和她什么关系?」

……

她在邮件里不遗余力地向沈度揭我老底,扒开我的黑暗面。把我描述成一个心思歹毒残酷狡诈的坏女人。

看来还是太闲了,我联系了康养机构给她断网,又让她们每天给她多找点儿活儿干。

「灿灿?」沈度从厨房出来了。

我望着他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

「怎么了?我感觉你像在哭。」他过来抱住我,身上还带着厨房的热气,接着低头看到了邮箱。

他手足无措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看你邮件的,这个人她说你坏话,我只想弄明白……」

「有些话她没说错,甚至我比她想的可能还要坏那么一点。」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定定地看着我,时间就像凝固成一块巨大的玻璃把我们隔开,我有些透不过气。

「那就好,」他轻声说,「你坏一点,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啪,玻璃碎了,空气涌进来。

「你从来不说这些年的事,我一直都很害怕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过得不好。」他接着道。

「那要是我欺负别人呢?」

「那肯定是他们活该。」他毫无底线地说。

我真心实意地笑了。

他俯下身圈住我,「当时你不是问我是不是为你选的专业。」

「是的。」他坚定地说。

「我想治好你的伤,这里。」他吻我的右眼,我的心里有一只蝴蝶扇动翅膀。

「还有这里。」他吻我的心脏上方。唰啦啦,我的心里有一群蝴蝶扑扇着起飞。

「你愿意给我机会吗?」他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我。又补充道,「我知道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会努力追上你的。」

「你不用追,」我看到他脸色一下子白了,赶紧回抱住他,用急促跳动的心脏证明,「因为我一直在等你。」

现在,我拥有一个叫沈度的忠犬男友了。

作者:果皮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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