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道理我都懂,可我不是这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心动?」
「嗯?」他似是没有听清。
我舔舔嘴唇:「你看,等咱们和离估计还有一段时间,你又不喜欢我,这段时间着实委屈你了,今天太子殿下纳侧妃了,要不趁这个机会你也纳两个喜欢的,不过先说好,日后如果起了冲突,我是不会让的,你如果偏帮她们,我连你一起揍。」
李烨放下筷子,眉头微敛:「哦?你可是有人选了?」
这话不辨喜怒。
我仔细想了想,摇头。
他笑,那就等你有了再说。
我啃着肘子望向烨狗子,心想他是不是蠢?
我吃饱了撑的啊?上赶着纳人给自己找不痛快。
让我想?对不起,那你怕是暂时都没机会娶二色了。
这……给你机会了,日后在这事儿上可就怪不得我了。
不过我现在真的吃撑了。
揽月楼离王府不远,走几步消食正好。
李烨说一起。
行吧,那就一起吧。
一前一后,不疾不徐。
这如练月光,自然而然让人想起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11
秋风萧索,落叶簌簌的时候,我说,一年四季,予独爱秋。
李烨将与子坊的衣裳放至亭榭桌台上,毫不留情戳穿,我看,你是独爱秋狩吧。
「这么快送来啦。」我扔掉手中瓜子,郑重地用皂荚净手,然后虔诚捧起几日前定制的胡服,回屋试装。
穿好窄袖短衣,再套上裤装革靴,吱呀一声推开房门,笑嘻嘻地蹦到李烨跟前,问他:「好看吗?」
彼时他正无所事事地往嘴里扔枣,闻言直愣愣地看向我,最后这颗就没接住。
这反应,我很满意。
他却突然恼了,胡乱拿起手边的苹果恶狠狠咬了一口,道:「好看有什么用,有些人衣裳是红的,心是黑的。」
???
我摸着嫣红色袖口,突然想在秋狩前先热热身。
「别人都是妻子给夫君亲手做衣裳,你呢,花我银子买衣裳的时候,都没想过给我买一件?现如今高高兴兴穿上了还来问我好不好看,良心不会痛吗?」
这……我默默松开捏紧的拳头,呵呵赔笑:「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
天湛蓝,地辽阔,人很多。
我穿着新衣裳,美滋滋地往围场里走。
李烨半路被人截去竞猎了,临走前看了我一眼。
我叫他放心,秋狩,向来是我的场子。
猎了两只大雁、一只野兔后,致命问题出现了,拿不回去。
弱小无助的我举目四望,多希望有个人能来救救孩子。
诶?不远处那个穿鹅黄衣裳的不正是长姐嘛。
我上前几步,才瞧见她身侧还有一红衣女子,甚是眼熟。
哦豁,撞衫了。
我正打量到底谁比较尴尬,就听得赵茹芳与长姐说:「姐姐为何不敢与我赛马?莫不是怕了?」
长姐体弱,甚少动弹,向来只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下功夫,骑马还是我逼着学的,学得也勉强,磕磕巴巴的。
长姐神色淡淡的:「我骑术不精,妹妹还是找别人去比试吧。」
那人却不依不饶:「昔日曾听殿下说,姐姐有卓伟之才,想必是无所不能的,看来传闻也不可皆信嘛。」
这话听得甚不舒服。
纵马上前,挤至两人中间,委屈生气至极:「长姐你怎么回事,叫谁妹妹呢,瞪大你这迷茫的小眼睛,我才是你妹妹,不许叫其他人妹妹。」
长姐莞尔:「我知错了,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我满意地点点头,而后转头对着赵茹芳道:「还有,这位姑娘打哪来的,在这非要拉着别人家姐姐叫姐姐,怎么,自家没有姐妹吗?」
赵茹芳气极,玉手指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长姐呵斥:「别胡闹,这是赵良媛。」
我恍若刚知晓:「原来如此,真是对不住,良媛莫怪我不识,毕竟太子殿下从未与我提起过您,一时对不上号也是有的。」
从未二字,我咬得极重。
11
赵茹芳留下一声短促而有力的「哼」后,策马离开。
我招呼长姐一起帮我把战利品搬回去。
她拒绝了我,说要在此等太子殿下来手把手教习射箭。
我眼睛一亮,自告奋勇:「这我也可以教你。」
长姐不说话,幽幽瞅了我一眼。
噢,明白了,是我不懂事了。
我骑着马儿在林子里四处哒哒晃荡,估摸着时辰回营用膳。
大概是同一件衣裳的缘分,
我又遇着赵茹芳了!
她在和小姐妹八卦。
她说周沁只会装柔弱博可怜,一天到晚狐媚殿下不知羞。
我皱了皱眉头……这话有失体统。
她说周沐是个瞎了眼的,没大没小,无甚教养。
旁边绿衣姑娘附和,就是,也不知道周家世代书香怎么教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忍。
另一紫衣姑娘嗤笑,和熙王倒是般配,一个游手好闲的废物,一个惹人生厌的祸害,良媛您不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好的,忍不下去了。
我毫不客气地将带血的大雁扔向三人,成功掀起一阵尖叫。
赵茹芳回身见到我破口大骂:「周沐你有病啊。」
我说:「病是没有,教养倒是有,尤其是惹人生厌的教养。」
她知方才的话被我听了一耳朵,片刻慌乱后冷静下来,问:「你想怎么样?」
我轻抚马鬃,笑道:「赵良媛方才不是想找太子妃赛马吗?这会儿她正跟着太子学射箭呢,郎情妾意,怕是没空,就由我来奉陪吧。」
赵茹芳黑着脸:「我累了,不想比。」
「哦?听闻赵良媛的马术是军营最好的师傅所授,技艺精湛,怎么?怕输啊?要不这样,让这个穿紫衣服的跟我比也可以。」
紫衣她疯狂摇头。
尖叫争执声引来侍卫,四周逐渐围聚一群人。
我坐在马背上,肆意张扬:「我若赢了,你们三个都给我去长姐和李烨跟前跪下磕头道歉。」
赵茹芳面露愠色:「你若输了呢?」
我扭头看着她,笑得轻蔑:「绝无可能。」
林子外便是大片草地,两人以三里外的白杨为界,一个来回,先归者为胜。
自认这场比试公平公正公开。
赵茹芳不愧是将门之女,骑术精湛,气势汹汹,始终紧咬着我不放。
不禁感慨,大意了,是有些棘手。
可是,突然,她怎么速度变快了?
诶?怎么去我前头了?
呃……她马怎么像是受惊不受控制了?
这……她……她摔下马了。
危险!我大喝一声,赶紧夹紧马腹上前,打算躬身去救。
有人动作比我还快。
一个蓝色身影飞快掠过捞起赵茹芳,抱着她几个回旋安全落地。
我松了口气。
然后这口气就差点没上来。
呵,抱着赵茹芳的这不是熙王殿下嘛。
13
赵茹芳并无大碍,只是惊魂未定,低着头缩在李烨怀里,不住地发抖。
我翻身下马,三步并两步走到那两人面前,幽幽开口:「抱够了吗?」
李烨关切的目光从赵茹芳身上转到我脸上,微微一顿,脸色刷地一白,见了鬼似的,猛地将怀中人推开。
赵茹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惨白的脸色写满茫然,等回过神来,终是忍不住嘤嘤啜泣起来。
原本瞧热闹的护卫侍女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动静之大,我觉着,没有三天三夜的祠堂是过不去了。
余光瞥见李烨缓缓向我靠拢,一步之遥,脚尖向外:「我说我以为摔的人是你才救的,你信吗?」
我一怔,随即面无表情应了声哦。
他又往我身边挪了两步,问:「你生气了吗?」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救人,是好事,说明他勇敢且善良,甚至是我崇敬且向往的侠客模样。
可看到他抱着别人,胸口的憋闷感也不假。
我摇头甩开这些令人懊恼的思绪,转身教育起他来:「你这思想不对,这个摔的不管是不是我,熙王殿下都该救,这次做得很好。」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肯定。
他点点头:「哦。」
正当不知所措时,圣上跟前的公公救了我。
他说圣上叫人过去回话。
「马上就去。」
我走到营帐内,熟悉地撩袍一跪,我知道,不管大错小错,态度诚恳总没错。
可惜,跪早了,等赵茹芳磨磨叽叽哭哭啼啼地过来,我膝盖都开始麻了。
好在她还算有点脑子,没有将我们赌气的事抖搂出来,只说赛马时马不知为何惊了。
圣上斥责我们没轻重,下令让人去详查。
李烨跪至我身旁求情,长姐也跪,最后连太子殿下也跪了。
我摸摸鼻子,真心知错。
皇后娘娘命回去抄《女诫》十遍。
出营帐后,我跟李烨说,太多了咱俩一人一半。
他说这是写给女人的,我不抄。
我讲道理,把里面的女子更换成男子,也挺适用你的,咱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他挑眉:「那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你给我绣个香囊。」
???
我还没问明白这两者间的联系,一叠声尖叫划破寂空。
有刺客!
我和李烨相视一眼,拔腿往回跑。
场面混乱不堪,一群蒙面之徒拿着长刀在营帐外与护卫厮杀,散乱在外的宫女太监四处逃窜。
我一路躲闪踢打,待见到长姐无碍,才放下心来。
她却急急让我去找太子殿下。
这……行吧,习惯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嘱咐她躲起来,然后往主帐奔去。
这里的厮杀明显更为激烈,李烨也在。
我疾步上前,一个回旋踢踹倒试图偷袭他后背的蒙面人,他解决完前面那个,回过身粲然一笑:「他定伤得不轻,我可太知道被你踹一脚是什么滋味。」
「是吗?有空再让你尝尝我的绝招。」
他问:「是什么?」
「大巴掌。」
…………
两人不敢耽误,入帐齐齐护在圣驾跟前,自然,我主要护着太子。
眼见刺客已基本被拿下,众人皆是松了口气,我还抽空跟太子道,长姐很担心你。
就这说话的功夫,一支冷箭破空而出,直击上座。
众人惊呼,圣上年迈体弱,哪里躲得过。
李烨离得远,抽刀格挡已是不及。
电光石火间,太子扑身上前,以肉作盾,生生挡下这一箭,晕了过去。
14
距离围场行刺已经过去半旬。
损失确实惨重。
太子身负重伤,虽无性命之忧,但心脉受损,需好好将养。
圣上未曾受伤,但当日受到极大惊吓,也是卧病不起,如今父子俩都待在床上起不来。
朝廷大事耽误不得。
朝臣们在宁王与熙王之间毫不犹豫地作了选择。
听闻皇后娘娘曾提议让李烨监国,可话还没说完人就被唾沫星子淹没了。
我坐在廊下问李烨,当事人如今可否后悔,年少时没多读几本书。
彼时李烨正在扎秋千,闻言一笑,不置可否,反问我拿香囊。
我疑惑,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让我做香囊,我想象力向来丰富,合理怀疑你对我有所企图。
他说,做人要有良心,一个秋千换一个香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谁占便宜。
我思来想去,果然是被他占了便宜去。
外边风云际会,我俩缩在府里嗑瓜子,逗狗子,听戏文,唱小曲儿。
这时候千万不能显眼,触了谁的霉头可就不好了。
正当我以为宁王殿下从此以后就要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人类医学奇迹发生了。
太子殿下他好了。
听说活蹦乱跳地去上了早朝。
惊得一群朝臣直呼天佑李家。
这宫人们的嘴都还没来得及咧开。
圣上驾崩了。
这一悲一喜的情绪实在难以把控。
我陪李烨进宫守了七天灵。
滔天悲伤面前,感同身受如我,也说不出一句可以安抚人心的话。
只能尽全力照顾好他身子。
爹爹说我长大了,会照顾人了。
我望着榻上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李烨陷入了沉思。
大约是夜里冻着了。
不久,新帝登基。
长姐被册封为皇后,赵茹芳则为淑妃。
不过等我进宫看长姐,或者说,等她有空歇息下来传召我的时候,后宫已是热闹非凡。
才人、美人、婕妤、婉仪、婉容……看得我眼花缭乱。
长姐坐在上首,背脊挺直,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雍容大方,笑意浅浅,越来越有太后娘娘往日的模样。
碰见赵茹芳的时候,是回回都要吵架。
梁子算是结下了,吵架打架我不怕,毕竟也不常见,可就担心她找长姐麻烦。
嫔妃联手干掉皇后上位这事儿可不少,
但长姐说无碍,自从上次围场回来,淑妃便不大亲近圣上了。
15
赵茹芳不亲近又如何,宫里多的是花一样的姑娘。
我劝长姐长点心。
可她说:「我信圣上。」
行吧,其实我有很多话本子故事想讲给长姐听。
比如甄姬与郭女王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比如论渣渣龙的猪蹄子是怎么长出来的。
还有最经典的,四大爷爱情故事。
后边这些个故事有点长,才刚起了头,就被打断了。
师兄来了。
其实师兄是胡乱叫的。
云啸山庄每隔几年都会派弟子来看我。
是男子,便唤师兄,是女子,便唤师姐,他们也都打趣叫我小师妹,即使我从未拜师学过艺。
他们来时还会带些江湖上的小玩意儿。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忍不住感叹,爹爹可真会娶媳妇儿啊。
这次来的是我最喜欢的二师兄,白绫遥。
他长得好看,人又温柔,眯着一双桃花眼,不知倾倒多少姑娘。
包括幼时的我。
长大后才知道,我那不是喜欢,就是馋他的脸。
这样的,我一年能馋好几个。
病去如抽丝,李烨最近瘦了许多。
回府我绕路去了揽月楼,给他买了我最心悦的肘子。
他也没什么特别爱吃的。
太子卧病的时候,长姐亲自下厨。
我疑惑:「这太子都病成这样了,姐姐你还不给他吃点好的吗?」
毕竟姐妹俩做饭的手艺,互相心里头还是有点数的。
长姐拿着勺子的手一顿,语重心长道:「亲手做羹汤是表达关心的一种方式,跟味道无关。」
学到了!
考虑到李烨生病有极小的原因是我照顾不周所致,我便也下厨炖了一大锅乌鸡汤送与他。
李烨歪靠枕上喝了一口,神情严肃地问我,是不是想趁着他体弱的时候毒死他。
气得我当场就要摔碗。
最后在我的威胁之下,他还是全都喝下去了。
只是这汤,他整整喝了三日。
这么不识好歹,买肘子是我最后的温柔。
府里很安静。
往日就算没客人也不该这么安静。
我疑惑地走向前厅,老远就看见烨狗子和师兄相对而坐,一言不发。
不熟,理解。
待我走得近些,他们忽然又客套起来。
「哎呀白少侠可真白啊,跟姑娘似的。」
「殿下说得是,阿沐也常常夸我的好样貌。」
李烨看到我,眼睛一亮:「沐沐你对我实在太好了,又又又又又买了我最最最最最爱吃的肘子呀。」
我皱着眉叫他说人话。
师兄如儿时一般,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阿沐长大了,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我骄傲地点点头,那是,师哥师姐个个条顺盘靓,我可不能拖后腿。
多年不见,我有许多话想说。
可李烨在旁边哼哼唧唧的,一会儿噎着了,一会儿胸闷了,一会儿头又疼了…….
烦得我,拉着师兄回了周府。
16
娘亲是云啸山庄的大小姐,从小我便想着去她生长的地方看一眼。
可爹爹不许,他说那很远,而他很忙。
确实远,京城在北边,山庄在南边,这样遥远的距离,也不知道他俩是怎么认识的。
山庄坐落南方边陲,原是个不起眼的小门派,后来有个老祖宗被人追杀,跌下悬崖,得到了一本旷世剑谱,待他练成归来,便称霸了武林。
听故事时,我对悬崖剑谱一事提出了质疑。
爹爹叫我闭嘴,他说每个悬崖都有自己的秘密。
历任庄主剑术超群,带着弟子多行侠义之事,很受当地百姓拥戴,往来商客游侠也均愿给几分薄面,山庄不断壮大,在江湖中渐成威名,几百年沉淀下来,隐约有了守卫南境之势。
先皇曾道,云啸可敌数万军。
是以,我心向往之。
师兄先去祠堂给娘亲磕了个头,零零碎碎地说了山庄近况。
爹爹见了师兄也很是高兴,拉着说了许久的话,尤其问了山庄这几年的近况。
看师兄呆滞的神情,我就知道,他如今很后悔为什么要先去祠堂说一遍。
师兄说,可惜阿沐嫁人了,否则可以跟着他回去看看。
我眼睛一亮,可可可,我可太可了,嫁人了也可以去。
他摇头浅笑,熙王殿下怕是不会同意。
我也笑,那我就带他一起去,没准他比我还想呢,反正每日也是闲着。
大概是听不得我说别人闲。
师兄突然起身说要看看我剑术如何了,是否有长进。
这……功课抽查来得有些突然。
试招怕伤着彼此,主要是怕伤了我,师兄便道以梅枝为剑。
空中纷纷扬扬下起了雪,一如柳絮因风起。
进退攻守间,我丝毫未落下风,不禁有些得意。
师兄脸上笑意更甚。
大意果然失荆州。
他挽了个剑花,随即向我肋下攻来,角度极其刁钻,眼见避无可避,我只好兵行险招,翻身侧击。
许是没有料到我会如此,他本能反击,我一个重心不稳,尖叫着从半空中跌落。
余光瞥见师兄急急伸手飞掠而来。
我松了口气,师兄会接住我的。
温暖怀抱没有出现。
我重重地砸在地上,要不是积雪厚实,得断好几根骨头。
抬起头,李烨不知道何时来了周府。
但这不重要。
我茫然地望向师兄,怎么,是你的小师妹不够可爱了吗?爱消失了吗?
师兄茫然地望向李烨,手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发出灵魂拷问,你为什么撞我?
???
烨狗子他把师兄撞开了?
李烨尴尬地笑笑,略显狗腿地上前扶我起来,拍打抖落身上的细雪,小心翼翼道:「我说,我是想自己救你来着,可没来得及,你信吗?」
我冲他龇牙,扬扬手中的树枝:「你之前是不是好奇我的绝学来着?」
他摇头。
我道:「感觉是时候了。」
烨狗子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随即,撒腿就跑。
17
这几日过得倒是充实。
好不容易有人指点,我自然得抓紧机会学,兴致上来了,更是没日没夜地叨扰师兄。
被缠得无法时,师兄也会说:「早知道绑也要把绫跃绑来。」
绫跃,在爹爹嘴里,那就是云啸山庄的闯祸精。
我撇嘴「他来干嘛,打架吗?小心又被我揍哭。」
师兄摇头笑:「他如今已是名震南境的翩翩白衣少侠,谁哭谁笑还不一定呢,不过这种陪你打架的累活罪活合该由他来。」
我眉梢一扬:「那他怎么不来?」
师兄道:「南边出了些乱子,师父带他去处理了。」
我笑道:「那你叫他好好等着,待本女侠安顿好一切,就来找你们,到时候当心把他这个劳什子白衣少侠打成哭脸花猫。」
累了我便带着师兄去京里各地闲逛,吃些好吃的,搜罗些好玩的。
李烨从未缺席。
也是,这些他最在行。
师兄挑眉:「殿下公务繁忙,倒不必这般好客。」
他咧嘴笑:「我就是京城名闲人一个,师兄不用跟我客气。」
惯是如此,师兄师姐们来京住上十天半月便要离开。
我倒是想跟着一块走。
大约从小爱看话本子与游记,因此对外边的世界尤是向往。
若有机会,我想用双脚去丈量每一寸山河,或许路上还能逞逞英雄,锄强扶弱,过过女侠的瘾。
我还想绘制一幅舆图,叫那些从未出过四方天的人儿,也能看上一眼锦绣红尘。
但爹爹说:「你如今是上了皇室玉牒的王妃,不可任性妄为。」
我叹气,只能寄希望于烨狗子了。
城门前,师兄特意避开李烨,将我拉至一旁说话。
「我原觉着你和绫跃倒也般配,纵使你嫁作人妇,若非心甘情愿,使计和离也能再成一段好姻缘,江湖儿女向来不在意这些。」
嗯?
「但如今你既欢喜熙王,他对你也甚好,我亦只能作罢,回去叫那傻小子别再惦记了,这话你听过便忘了,不过是想让你知晓他的心意,也不枉咱们间的情分,往后,还和从前一般。」
这……我懵了呀,愣愣地看着师兄,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先回应哪一个。
我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兄淡然一笑,踌躇片刻,从怀里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木娃娃。
「这辈子或许见不着阿沁了,就拜托阿沐帮我转交吧。」
我回过神,笑道:「长姐收到一定很高兴。」
…………
与李烨同乘一辆马车回府。
突然有些不习惯,许是因为师兄的话,又或是其他,与烨狗子待一块莫名觉得别扭。
明明看他嘴巴一张一合的,在说些什么,我却完全听不见。
直到他从我手中拿走那个木娃娃,才如梦惊醒。
我涨红着脸夺回来:「你……你…..抢……抢我娃娃干什么。」
李烨嘴巴一撇:「至于吗?我就看一眼,这么激动,话都说不利索了,怎么?师兄走了不舍得?」
他探过身来还要再抢,离得这样近,近得都能闻见他身上的梅花香。
一股热意涌上脸颊,令人不知所措。
「停车!」
我大喝一声,随即一把推开他,迅速跳下马车。
冽风一吹,心跳渐缓。
「我要进宫见长姐,你先回去吧。」
说完也不待他回应,逃也似的朝宫城而去。
18
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圣上在长姐殿内。
我琢磨着,按他俩往日德行,改日再来才是明智选择。
来秋却请我在偏殿稍候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阎王终于离开,我远远瞧见他,一如既往沉着脸。
长姐不知来了人,我进殿的时候,还坐在窗前垂泪。
我难以置信,圣上欺负你了?
长姐抬眼见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说:「让你看笑话了,没事,不过吵了几句嘴。」
又补充道,「你也不必大惊小怪,世上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我好奇,那你们为什么吵架?
她扯了扯嘴角,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圣上为先帝挡箭后心脉受损,一直未痊愈,时有心疾发作,便听了旁人的话服用丹药,以求长生不老。」
丹药?听说那是有毒的?
长姐点头,前次我也这般劝说,他也答应了不再服用。可今日却被我发现还在偷偷用药,是以吵了几句,你不必担心。
我乖乖点头,想起来意,将木娃娃递给长姐,道是绫遥师兄所赠。
她果然高兴,拿着娃娃轻抚细看,爱不释手,言语间也颇为遗憾。
「好久没见师兄了,都快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
「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
恍然想起那年春日,长姐于灼灼桃花树下翩翩起舞,师兄悄然立于不远处的廊下,不言不语,神色专注。
这一幕,不知怎地,我记了好多年。
从宫里出来,天色已晚。
前厅灯亮着,管家躬身回话:「殿下在等您用晚膳。」
慌乱局促感再次出现,我低声道:「你就说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了。」
猫着身子没走几步,就撞着了李烨,他居高临下望着我:「先用饭吧。」
我呵呵干笑:「我不饿,刚吃过了。」
李烨皱眉,语气笃定:「我觉得你在躲着我。」
我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那就陪我吃点,」他说着便要拉我往里走,我使劲挣扎,「你别拉我,我想静静,你让我静静。」
牵着我的手一僵,李烨驻足,改为欺身上前,步步紧逼。
如果后边不是池子,我合理怀疑他要壁咚我。
这么一想,老脸又红了。
臂弯的缝隙中,我瞥见老管家捂着眼睛跑了。
「你要静什么?要想什么?是不是想离开王府去找那个白绫遥?」
诶?我还没说,他咋知道我想去云啸。
「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李烨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其实天色暗,我也看不清到底黑不黑,只是他的呼吸明显加重,估摸着应当是在生气。
而且,他放手了。
19
烨狗子没有回答问题。
我也没工夫理他。
两人不欢而散。
我将房门反锁,直直扑到床榻上,希冀一觉醒来,烦恼可全消。
向来讨厌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无论何事,需要清清楚楚、坦坦荡荡才好。
我根本睡不着,这日夜里,去屋顶看星星看了一次,去小厨房找吃食找了三次,甚至去李烨屋前晃了两次。
想啊想,想啊想,天亮了。
终于忍不住,我去敲了李烨的房门。
无人应答。
我在屋外大喊,李烨你别蹬鼻子上脸打蛇上棍得了便宜还卖乖,再不开我就踹门了。
这声音没能让里边开门,倒把管家招来了。
他说殿下一大早脸色不太好,天还未亮就出门去了。
行吧。
我等。
我等。
我等。
我,逐渐暴躁。
等个锤子哦等。
管家并不知李烨去了何处。
我估摸着几个他常去的地方,一一去寻,连潇湘馆都没放过。
都快晌午了,还是不见人影。
我决定回府关门,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
身子一拐进了揽月楼,打算带份肘子消气。
百无聊赖时,我东张西望。
哦豁!
被我逮到了。
我回头跟小二道,有个不成熟的小意见,那个紫竹雅间的门该换了,这么大的缝,客人一点隐私都没有,都让我看见烨狗子了。
小二茫然间,我已经推门而入。
同屋的还有四五个男子,身边皆陪了人,看模样身段,应是烟花女子。
我站在门口,语气不善:「李烨你出来,我有话与你说。」
李烨约莫没想到我会出现在此,模样有些愣怔,但还是听话地起了身。
左手边一黑衣男子却出声打断道:「这位姑娘是谁,怎这般无礼?」
「就是,姑娘找人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咱们这儿忙着呢。」他身旁的女子附和。
许是还在为昨日的事怄气,李烨闻言又坐了回去,淡淡道:「我这会儿忙,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哦哟。
我眯了眯眼睛,随手拾了双筷子,当着众人的面,一折为二。
「你们确定?」
那黑衣男子不知吃什么噎食了,一顿猛咳后,扭头道:「殿下,事急从权,您还是出去吧。」
…………
李烨跟着我一直走到二楼回廊处。
他神色恹恹的,眼皮子底下青色一片,看来晚上也没睡好。
「怎么了?」声音有气无力。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李烨,你呢,长得很好看,虽然比师兄差点。」
他直起身子:「那是你眼神不好。」
我不理会,继续道:「你善良、正直、勇敢。」
他一愣:「好好地,说这些干什么?」
「人有趣,对我也很好。」
「你怎么了?」
「好像和这些有关,但好像又无关,」我抬手摸向自己的胸口,感受里面的激越鼓声,「就是,它大概喜欢上你了。」
什么?
他猛地抬头,眼睛直直盯着我。
不要慌,小场面,稳住,我暗自给自己打气。
「我说我喜欢上你了,你要不要考虑也喜欢我。」
他似乎被吓到了,面无表情地呆愣着。
过一会儿嘴角开始疯狂上扬,然后手背掩嘴浅笑,原地转了几个圈,到后来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笑。
这让我很尴尬,毕竟人来人往的。
「别笑了。」我低声劝阻。
仅存的一丝羞涩荡然无存,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嘴。
「很好笑吗?」我幽幽发问。
过了许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摇头,眼睛发亮:「不好笑,但是我高兴。」
哦,我抬眼一看,肘子已经好了,便道:「先回去了。」
烨狗子却紧跟不放:「等等我,有肘子一起吃呀,别那么小气。」
我斜睇他:「您不是有事儿吗?忙去吧。」
他笑:「噢,那事儿啊,现在用不着了。」
20
我与李烨商议了出京游历的事儿。
说实话,内心忐忑。
爹爹从前怎么说来着,说我要能带着烨狗子离京,他名字倒着写。
欣喜的是,李烨觉得这主意甚好,答应陪我一块儿去。
我有预感,从今往后,我爹就改叫岜葆周了。
但让烨狗子离京确实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毕竟,贵太妃这儿,我已经跪好几天了。
她一般是先劝我,劝不动就开始哭,哭累了就让我跪。
但她也心软,我揉揉膝盖,哼唧几声,若是能挤出一滴泪更好,她便会忍不住放了我。
可能事后想起又觉着不甘心,所以隔天又叫我进宫。
如此反复折腾了许久。
我自信满满,此番对峙定能大获全胜。
直到有一天,贵太妃忽地不哭了,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盯得人心里发毛。
我咧嘴干笑:「要不我直接去外边跪着?」
她「啪」地一拍桌子,说:「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要走可以,给我留个孙子先。」
这……我……
侠女羞涩。
这话不知怎地被烨狗子知道了,还教育我说要听长辈的话。
我骂他臭流氓。
他笑。
怎么?好似反以为荣?
我又骂他不要脸。
他一哂,伏下身子,将我圈在床栏前,压低着声音问:「你知道怎么给母妃生孙子吗?」
这话着实欠揍,我抬脚就要踹。
可他这回却是躲开了。
我还在诧异这敏捷的身手,忽地天旋地转,直直摔进被褥里。
始作俑者还在笑,说:「我教你。」
…………
我怀疑这是贵太妃的阴谋,如果有孩子还怎么走?
马上走是走不掉了。
找长姐抱怨,她却道如此甚好。
我这才发觉,长姐比之从前消瘦了些。
她说在宫里无依无靠,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这么说话,必定是受欺负了,我噌地从凳子站起:「谁?是不是那个赵茹芳?」
长姐将我最爱吃的桂花糕塞进我嘴里,笑着摇摇头。
问了一旁的来秋才知道,长姐和圣上最近因为江南士族的事儿在闹不愉快。
我又坐下了,阎王,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