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梦魇

半个小时后,我终于能够开口说话。

「在电击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没有回答,反而问她,「电击时所看到的情景,都是曾经发生的吗?」

「并不是,电击治疗可以帮你打开尘封的记忆,但这个记忆有可能不是真实发生过的,而是你潜意识的反应。」

「潜意识的反应?」我不太明白。

她给我解释,「简单的来说,就像做梦一样,从心理学角度来看,梦是有意识看无意识的一扇窗子,梦更抽象也更天马行空,电击治疗可能更精准一些,你所看到的虽然有可能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但却是你潜意识的反应。」

潜意识的反应?

不可能,潜意识怎么会告诉我,虞一白要杀我呢?这简直太荒谬了!

而且我跟另一个男人抱在一起,难道我出轨了?所以他要杀我!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连连摇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这样的潜意识,我是绝对绝对都不会相信的。

秦娜说,「你刚才治疗过程中喊了『唐颖』这个名字,她是你的朋友吗?」

「唐颖?」我闭上眼睛回想,唐颖应该就是那个跟我在一起的女孩子,可是除了刚才大脑中闪现的几个片段,竟然又是没有丝毫记忆。

我越想头越疼,秦娜见状,继续耐心安抚我:「一次想不出来很正常,等你修养好之后,我们再继续试试。」

我点点头,刚想说什么。

提醒我吃药的手机闹铃却响了,我从包中拿出药瓶,在掌心中倒出六片,刚要吃下,秦娜却大喊一声,「等等!」

我停下动作,不知所以地看着她,,秦娜从我手中捡起一个药片,放在掌中仔细观察,然后问我,「这是我给你开的药?你最近一直在吃?」

我点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说,「这不是我开的药。」

我惊诧:「什么?」

她让我稍等一会儿,然后拿着药瓶出去了,半个小时后,她回来走到我面前,把一份药物成分检测报告放到桌子上,一字一句说,「这确实不是我给你开的药,这是致幻药,你的药被人掉包了。」

我拿起桌子上的检测报告,上面清楚写着药物成分,麦角酸二乙酚胺,可导致错觉幻觉、情感改变、急性精神病或严重的行为紊乱。

上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可是连起来却又读不懂了。

我手抖得厉害,竟然险些拿不住这薄薄的纸片,怪不得自己前一段时间情绪不对,不但抑郁厌世还偏激妄想,竟然是这致幻药捣的鬼。

直到回了家,我整个人还是懵的,我静静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大脑头皮像是要炸开,自己平时不出门,也没有人来家里。

能接触换药的,只有虞一白一人。

8

晚上,虞一白下班回家,他将西装外套解开,松扯了领带,「今天去了哪里?」

他一边问,一边含笑走向我,手指拂过我的脸庞后,凑上前亲吻我的嘴唇。

暖暖的鼻息喷到脸上,他的目光依旧清澈,笑容依旧温柔,可我就是忍不住的脊背发凉。

我知道电击有副作用,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停留在我的腰肢上分明是他轻柔温和的手掌,而在我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电击治疗时,他掐在我脖颈上持续用力的手。

我额头冒汗,慌忙把他推开,然后快步走进厨房,「药……吃完了,去开了新药。」又小声说,「我……我今天不太舒服,没有做晚饭,对不起。」

他定定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微笑说,「说什么傻话呢,身体不好就赶紧歇着,今天我来做饭。」说完起身朝我走过来,我怔愣看着高大的身影慢慢逼近,没由来地一阵紧张。

他却微微弯唇,宠溺地摸摸我的脑袋,然后按着肩膀把我推出去,「乖,去沙发上看会儿电视,饭很快就好。」说完戴上围裙,挽起袖子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五味杂陈,脑海中的情景挥之不去,一个又一个谜团让我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去做什么电击治疗,虞一白先前说的是对的,忘记了就忘记了,干嘛一定要想起来呢?

半个小时后,他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晚餐终于上齐了。他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我的碗里,「看你最近都瘦了,多吃点。」

我用筷子夹起来又放下,忽然抬眼问他,「你知道唐颖吗?」

他眼神微变,「你想起什么了?」

我摇摇头,「只是忽然想起一个名字。」

他说,「唐颖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后来她嫁去了国外,我们就没有再联系,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噢了一声,又低声问,「我们是不是曾经吵过架?还吵得……很凶。」

他笑笑,「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重要的是吵架之后能够心平气和的道歉,每次吵架都是我主动道歉的,因为我比较爱你。」

我看着他诚挚的眼神,挤出一丝笑,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我静静躺在床上,思维却越发清明,如果药是他换的,那么只能趁我熟睡的时候。半夜,他真的醒了,轻咳了几下,似乎嗓子有些不舒服,我赶紧把眼紧紧闭起来。

他从床上下来,倒了一杯水喝,再次回到床上的时候,我感觉他一直在看我,他的目光久久停驻在我的脸上,认真审视,带着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我的脸烧得厉害,他肯定看出了我在装睡,但我只能继续装下去,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忽然慢慢俯身,轻轻亲吻了我的额头,又给我掖了掖被角,这才再次睡下。一个周过去了,药瓶摆在橱柜里,除了我自己,没有其他人动过。

他最近不知在忙什么,早出晚归很少在家,我想着电击治疗的事,整日心不在焉,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明显变少,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一天清早,虞一白在浴室洗澡,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我想把手机拿给他,却发现发信息的是秦娜,内容是约他晚上八点玫瑰餐厅见。我纳闷,他说今晚有个会议要开,不回家吃饭了,怎么又约了秦娜呢?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翻看了手机,结果令我大吃一惊,虞一白出轨了,出轨对象竟然是秦娜。

从聊天记录来看,就在一个多月前,秦娜培训,虞一白出差,他们两个人偷偷在异地见过面,不仅逛街吃饭,甚至还有了一些亲密的举动。

我把手机偷偷放回桌子,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晚上我按照手机上的地点找过去,果然看见了他两。

他们坐在餐厅角落里,摇曳的烛光下,映照出两张微醺泛红的脸,虞一白轻轻牵起秦娜的手指,放下唇边浅琢细吻,一举一动细致轻柔。

在我的心目中,他应该是温柔的,沉稳的,优雅的,而不应该如眼前这般,一双桃花眼迷离多情,舒眉抬眼间如一对招摇的花蝴蝶,整个人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我呼吸一滞,逃似地离开。

等他回来之后,我和他摊牌了,尽管他苦苦哀求,可是我没有动容,虞一白当晚就被赶去了书房,我们正式分居。

但奇怪的是,上次只是想到虞一白和夏心艾在一起,我就愤怒吃醋得难以自制;但在电击治疗之后,我亲眼看到了爱人和好友的双重背叛,却没有多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我甚至还能冷静下来,开始回想认识秦娜后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的疑问出现在我脑海中。

秦娜跟虞一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接近我是不是有意为之?

她说我的药被换过了,是真有其事,还是只为了离间我跟虞一白的感情?我似乎掉进了一个陷阱,有人看似来救我,实际只为了往陷阱里多加一捧土。

我很快又去找了秦娜,单刀直入地质问,没想到她竟然很快承认了,但她又说事情并不是我想得那么简单。

我只当她是无话可说才敷衍我,不留情面地驳斥她。

她没有反驳,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告诉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现在也没法把事情跟你讲明白,给我半个月的时间,不,最短两个礼拜,我一定会告诉你,但在此之前,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虞一白。」

9

转眼已过去半个月,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秦娜没有再跟我联系。

虞一白和我的关系也逐渐和缓,但我感觉我们已经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恩爱了。

出轨不是秦娜一个人的错,虞一白如果没有那个心思,就不会出现眼下这种状况。越是爱,越是不能原谅。

当然,我自己也有错,对爱情的怠慢和猜忌消磨了我们的爱,我想让自己冷静一段时间,再想想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一天,我在去超市的路上遇到了老同学傅云。

我对傅云有点印象,知道她是我的高中同学,他乡遇故知,傅云见到我非常激动。

我也很高兴,这是我搬过来后第一次遇到以前的朋友,我当下邀请她到家里做客。

我们聊了很久,她突然说道,「你跟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虞一白多好啊,我们知道的时候都快吓死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起治疗时脑海中闪现的画面,心一下子提起来,难道自己真的出轨了?

她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不好意思承认,「你就别瞒了,你们的事儿都闹得沸沸扬扬了,谁不知道啊!」

我脸色微红不知道该说什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车祸后记忆有些受损,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可能觉得我是故意装失忆,便没有往下再说下去。我又问:「你知道唐颖吗?」

傅云说:「我当然知道了。」她深深叹气,「她命不好啊,谁知道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

我大惊:「唐颖她……死了?」

她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你不知道?这么大的新闻。」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搜索网页,然后把手机递给我看。

我接过手机,发现是一条法制新闻。

江北市山顶发现一具女尸,死者窒息而死,警方怀疑这起案件与一宗连环杀人案有关,最近三四年间,各地方陆续有女性被杀,同样的作案手法,凶器都是类似绳索的器物,尽管警方一直在全力追查,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一直逍遥法外。

「自从唐颖死后,她妈妈就一直疯疯癫癫的,不久前我还见过她一次,老得已经不成样子了,想当初多精致的一个人,太可怜了。」她叹气,转头却发现我的脸色已经变了,我浑身颤抖着,满眼惧色。

傅云被我吓了一跳,猛地一拍,「你……怎么了?」

我如梦初醒,像受了炮烙似的把手机丢在桌子上,过度的惊恐让我连话都说不出来。

傅云忙扣上手机,劝慰我说,「万般皆是命,都这么久了,该放下就放下。」

可我并没有因为这一句劝慰好起来,我的心突突地跳,我做梦都想不到,唐颖就是梦魇!

那个经常出现在梦中,让我每每从梦中惊醒的女人,竟然就是我从小到大的好闺蜜——唐颖!

10

太阳穴一阵剧烈疼痛,我捂住脑袋,头疼欲裂,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几个画面。

屋内,唐颖啪的一耳光,我捂住通红的脸,震惊地看着她。

她却恼羞成怒,一边推攘一边说,「为什么每一个我喜欢的男人你都要跟我抢,安真,我恨你!」

画面一转,又变成了山中。两个人拉扯,唐颖要走,我却死死拽住,她把我推到地上,讥讽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有今天,全部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我反手掐住唐颖的脖子,一双手越掐越紧,唐颖眼珠暴突,嘶哑的声音低吼出来,「安真,你就是一个疯子,你跟你妈一样,永远都得不到喜欢的男人,你能把每一个不喜欢你的人都杀光吗?」

我惊惶不已,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突如其来的恐惧让我不知所措。

为什么我会梦到唐颖索命?

她死前我们曾有过冲突,冲突的地点就是发现她尸体的地方,我的双手还掐着她的脖子。

难道,难道,唐颖的死跟我有关?

不!不会的!这不可能!

我不停捶打着头颅,希望能再想起一些有用的线索,可是没有,我的脑袋如一口幽深的枯井,空空洞洞,深探下去除了一团漆黑,什么都没有。

我又惧又急又恼,心里一股火直蹿向脑门,炸得我整个人天旋地转,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真真,真真……」等我意识回来的时候,我正被虞一白紧紧搂在怀中,他用结实的双臂拖住我向下滑的身子。

我慢慢睁开眼睛,脸上布满未干的泪痕。

傅云还愣愣地站在一旁,见我终于醒来后,才问:「这位是……」

虞一白看着她,黑如点漆的眼神中满是冰冷,「我是她的丈夫。」

「……丈夫?」

傅云脸上更是惊讶,看看我,又看看虞一白,像是想说些什么。

虞一白却生硬地开口道,「真真有些不舒服,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吧。」

傅云识趣地站起来,「哦,好的,好的。」又对依旧恍惚的我说,「你好好休息,我们有空再聊。」

我目光空洞,机械性地点点头。

门吱啦敞开又被关上,偌大的房间只剩我一个人,屋子里没有开灯,我静静坐在黑影里,身上软塌塌的没有丝毫力气。

夏心艾是怎么死的?

我跟唐颖为什么吵架?

唐颖是怎么死的?

我跟虞一白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出轨又是怎么回事?

秦娜说我的药被掉包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此前一系列的抑郁妄想是药物刺激还是自己本身的原因?

药是虞一白掉包的吗?

如果不是他,那么又会是谁?

一个个解不开的谜团在我的脑海中闪现,千头万绪,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楚。

我歪倒在沙发上,慢慢闭上眼睛,铺天盖地的绝望将我一点点吞噬。

不知什么时候,灯啪的一下开了,我翻了个身,抬起虚软无力的胳膊遮挡眼睛,突如其来的光亮我还不太适应。虞一白蹲在沙发旁,垂眸静静看着我,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抚摸我额前的湿发。

我任凭他的手在脸上逡巡抚摸,我微卷的睫毛轻颤,但是没有睁眼,我在逃避,我想永远就这样睡下去,

「移民加拿大的签证已经下来了,我们下个礼拜就可以动身。」他趴在我耳边轻语,嗓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带着让人安心的柔情。

我蓦地睁开双眼,语气有说不出的吃惊,「移民?」

他点点头,用指尖轻掠我的额头,「是的,公司要在加拿大开设分公司,住的地方已经收拾好了,比这边环境要好,屋外还有一片空地,到时候你想种什么都可以。」

「可是……」我打断他,我从来没想过要移民。

「真真,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你会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

他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耳畔,那样的笃定踏实,带着让人心安的一锤定音。

我把想要说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不这样还能怎么样呢?难道去自首吗?

告诉警察自己可能杀了人,可我连来龙去脉都理不清楚,不会被人当疯子吗?

难道要为了这可能的猜测背负一生吗?

我不再说什么,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也许这是最好的安排。

11

这一周,虞一白在公司交接工作,我在家里收拾房子,两个人有条不紊,只等一切办妥后开始新的生活。

我在收拾房子时,发现有一些家居用品不好托运,便想把东西留给这里的朋友,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傅云,可是她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只好作罢。

在整理抽屉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粉色的暖手宝。

暖手宝是秦娜的,当时我在外面差点晕倒,是她开车送我回家,还好心借了暖手宝保暖,后来这个暖手宝就一直放在我这里了。

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奇怪,可以很快从陌生人变成好朋友,顷刻间,又可以从好朋友变回陌生人,自从上次见面后,我们两个就再也没有联系。

现在我快要离开这里了,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我忽然有一些伤感,想跟这个曾经的好友道个别。

我来到医院,却得知她已经半个多月没来医院了,医院的其他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有个相熟的小护士看见我,热情地走过来:「秦医生曾叮嘱过,如果她很久没有来上班,就让我把一些东西给你,说你看了就会明白。」

小护士把我领到秦娜的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个未开封的快递,「喏,这就是秦医生交代的东西。」

小护士交代完就关门出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屋里。

我疑惑地打开笔记本,只看了一眼就愣了,这本竟然是她的日记。

我一页一页的翻看,越看越心惊,看到最后竟然寒毛倒竖,毛骨悚然。

秦娜有一个比她大五岁的姐姐,姐妹俩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姐姐叫汪雪,妹妹叫秦娜。

汪雪虽然已婚,但秦娜知道,姐姐有个情人。

秦娜偶然在姐姐手机里看到过那个男人的照片,那是汪雪趁他不注意偷拍的,男人很好看,一双眼睛像鹰一样深邃,后来姐姐失踪了,尸体在一片后山中找到,经法医鉴定她是被人勒死的,凶手可能是一个连环杀人犯。

秦娜把姐姐情人的事情告诉了警察,汪雪失踪后,手机就丢失了,警察只能凭借秦娜的记忆,画了一副肖像画去寻找,可惜人海茫茫如大海捞针,人一直没有找到。

转眼间六年过去,这件案子也成了悬案,秦娜留学归来,一次在就诊的时候,她无意中遇到了我。

我手机屏幕的照片吸引了秦娜的注意,她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虞一白正是她当年看到过的那个男人,那鹰隼一样的眼睛,让她时隔多年也不会忘记。

可是她不能轻举妄动,时隔多年没有证据,如果冒然报警一定会打草惊蛇,于是她假意跟我交好,然后借机接近虞一白。

可是虞一白太谨慎小心,她一直找不到突破口,后来我还发现了她与虞一白的奸情,两个人就此翻了脸。

她虽然没有找到虞一白杀人的证据,却发现了另外一件令她震惊的事情,她在日记本中写到,「安真,我想向你道歉,我们的友谊虽然建立在谎言和欺骗当中,可是情却是真的,如果你有幸看到这句话,我希望你能记住,逃避和绝望是没有任何益处的,唯有振作起来全力以赴才是解决问题的上策。」

我的心像是掉进冰水里,颤抖着撕开快递文件,一张剪报从文件里掉落出来。

这是一则江北市的本地新闻,新闻有一个吸睛的标题『妻子偷汉,丈夫惨遭殴打成为植物人』,文章报道了一个妻子在酒店中偷偷幽会情人,结果被丈夫堵了个正着,情人和丈夫大打出手,丈夫意外滚下楼梯,不幸成为植物人。

旁边配了一张图片,一个年轻男人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脸上还戴着氧气罩,尽管配图非常模糊,可我还是只看了一眼就怔愣住了。

时间静止,周围都是虚无的真空,我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猛烈撞击着胸膛,像要破腔而出。

我大叫一声瘫坐在地上,往事一幕幕如开闸的洪水一股脑炸开,我头痛欲裂,只能不断地喊叫着,将痛苦释放出去。

回忆慢慢开启,我全部都记起来了,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虞一白,真正的虞一白!

家里那个一直跟我朝夕相处的人是卫荷,在梦中想要掐断我脖子的卫荷。

我跟虞一白搬新家不久,旁边搬来了新邻居,名字叫卫荷,他自称是个职业画家。

虞一白喜好艺术,经常邀请他到家里做客,两个人一来二去就熟识起来,两家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知道卫荷没有女朋友后,便好心介绍闺蜜唐颖跟他认识,唐颖看到卫荷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整日围着他嘘寒问暖,可惜他一直对她不冷不热。

后来唐颖终于明白,卫荷不喜欢她,是因为他一直在惦记我。

唐颖恼羞成怒,认为我把卫荷介绍给她,是故意看她的笑话,于是把卫荷喜欢我的事告诉了虞一白,可虞一白依旧选择相信我。

我知道卫荷的心思后,为了避嫌,就与他断绝了来往。

一日,唐颖给我打电话,说她的衣服湿了,现在被困酒店客房,让我赶紧送衣服救急,我放下电话立刻赶往酒店。

到达客房后,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我突然感觉头脑发晕,这才发觉不太对劲,可惜此时已晚,我慢慢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声音吵醒,迷糊中看到虞一白跟卫荷扭打在一起,我挣扎滚下床,可惜踉跄走了几步又跌倒在地。等我再次清醒,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虞一白意外从楼梯滚落,撞到了脑袋,一直昏迷不醒。

唐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赶紧躲了起来,经过媒体的报道发酵,所有人都在指责我水性杨花,我心力交瘁,工作丢了,还要承受铺天盖地的指责和唾骂,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我必须要找到唐颖。

一日,我找到她的新住处,正好看到她开车外出,我开车跟随,来到一片无人的后山。

我上前跟她理论,谁知她不仅毫无愧色还出言讥讽,我冲动之下掐住她的脖子,想要跟她同归于尽,可后来还是理智站了上风,我松开手,最后绝望离开。

下山的途中,我听到她大喊救命,我心觉不好,立马返回,赶到之后惊恐地发现卫荷正死死勒住她的脖子,她此时已经四肢僵硬,没了呼吸。

我大惊失色,掉头就跑,卫荷紧追不舍,天黑路滑,我一个没留神滚落山崖,从此便神志不清没了记忆。

我拿起桌子上的相框,上面是秦娜跟姐姐汪雪的合照。

姐妹俩眉眼长得很像,只是姐姐汪雪更温婉一些,她们的手腕上都带着一只金手镯。

我曾听秦娜讲过,她的父亲是金匠,给姐妹俩每人打了一只金手镯,手镯样式相同,只不过一只刻的是梅花,一只刻的是兰花,梅兰寄托期望,希望两个女儿能像花中君子一样,坚韧不拔,通透贤达。

秦娜曾经说过丢了一只镯子,她说的时候语焉不详,我也没往深处想,没想到竟有这样的缘由。

我看着相片上的人,又想起秦娜与我的曾经种种,心中千言万语都化作眼泪流了出来。

事已至此,再追悔也没有意义,秦娜说得对,逃避和绝望没有任何益处,唯有振作起来才是解决问题的上策。

她还大量收集了连环杀人犯的资料,我一张张的翻看,当翻到一则消息的时候,我停下了,有一栏专门汇总了受害者的丢失物品,我觉得其中有一条手链很熟悉。

我仔细回想,终于记了起来,我有一次不小心闯入书房,发现虞一白正拿着一条手链愣神,我问起来,他说是给公司客户的礼物。

我当时还撒娇戴了戴,现在想来,那手链上有明显的划痕,根本不是新的。

那条手链很可能是受害者的遗物,如果卫荷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那么只要找到了这关键性的证物,就可以将他绳之于法,那些被他戕害的人就可以沉冤得雪了。

12

我飞奔回家,那个假冒的虞一白昨天说有个会要开,不会那么早回家,他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所以我从来不进书房。

如果有秘密,那秘密很有可能就藏在书房中,我打定主意要去一探究竟。

我到家之后直奔二楼,书房大门紧锁,但这难不倒我,所有的房门钥匙都有备用,备用钥匙原本在搬家时丢了,后来让我在仓库里找到,虞一白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我找出备用钥匙开了门,终于踏进了这间神秘的屋子。

青色的窗帘半掩着,光线有些昏暗,靠墙放着一排书架,里面琳琅满目摆放着各类书籍。

书架前是一张巨大的紫檀书桌,上面放着各种字帖,笔筒里的毛笔如浓密的小树林。

我翻翻桌面上的字帖,又俯下身子去翻抽屉和橱柜,结果里面除了一堆印章和宣纸什么都没有,一顿翻查一无所获。

我坐在凳子上思索,如果要在这间屋子里藏东西,藏在哪里好呢?

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身后的书架上。

我起身走过去,一边挪动脚步,一边扫视着书架上的书籍,不放过每一个细微的角落。

忽然,我停下脚步,用指尖轻轻抹了一把眼前的书格,这层书架的浮灰明显比旁边的少,莫非……

我立刻把书格里的书一本本抽出来,等抽到快一半的时候,我心跳猛地加速,尽管光线昏暗,可我还是看见了,排列整齐的书籍后面有一个正方形的小木盒。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取出黑漆的盒子,盒子没有锁,打开的一瞬间,我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木盒里堆满五彩斑斓的首饰,我一眼就看到了两只鎏金手镯,那两只镯子并排躺在木盒中,金光熠熠,诡异而又惊惧。

一只雕刻梅花,另外一只雕刻兰花,再明显不过,这两只镯子,一只是汪雪的,而另外一只属于秦娜。

秦娜失踪后,我预感她可能凶多吉少,可内心一直不愿意相信,现在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我逃避,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我深吸一口气,把镯子重新放回去,又拿起一条玫瑰形的红宝石项链,夏心艾死的时候,家里丢过一条红宝石项链,想必就是这一条了。

除此之外,不大的盒子里还有手链,戒指,耳环,粗略数了一下,大约有七八件。

每一件首饰都预示着一条鲜活生命的终结,我脊背发凉,一阵阵的反胃作呕,我仿佛能听见那些无辜的生命在喊救命。

可是没有人能救她们,无助的呐喊和深切的绝望都被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木盒中,以供双手沾满鲜血的凶手时时鉴赏把玩。

我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爆裂了,断碎了,有千万斤压在我的胸口,让我痛苦窒息。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开关栅栏的声音,微弱的声音传入耳畔,令人心头一惊,我抬眼眺望,卫荷挺拔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竟然提前回来了。

我忙把木盒藏进格子,动作麻利的将书重新摆回书架。大口吸气,快步走出书房,轻轻把门关上,「真真!」我听到他在叫我。

我咬着牙没有做声,额头正在哗哗冒汗,关键时刻这把生锈的钥匙怎么也插不进锁眼。

卫荷走上楼梯,脚步声越来越近,墙壁已经映照出模糊的影子。

心咚咚跳个不停,我快速往衣角抹了一把汗,屏住呼吸用力一戳,钥匙终于插进锁眼,快速一扭,吧嗒一声,门锁上了。

我把钥匙迅速拔下,揣进裤兜,马不停蹄就往楼梯口跑,谁料刚转过墙角,扑通一声,我脚步没刹住,直接撞在了一副宽厚的胸膛上。我眼冒金星,往后一跌,却被一双手臂稳稳扶住。

「你在上面干什么呢?」卫荷垂眸看着我,眼神幽深,晦暗不明。

「我……在收拾储物间,没听到。」我极力抑制住惊悸的心跳,语气自然地回答。

「我还以为你在跟我躲猫猫,真是调皮。」卫荷说着弯起手指,轻轻在我额头弹了个脑瓜蹦,他眼含笑意,可我却吓得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想到书架后那个首饰盒腿脚就发软,我真想把自己的两颗眼珠子抠出来扔进茅厕,他到底哪里像虞一白?我怎么会认错,怎么会认错呢!

卫荷见我愣神,也没有说什么,只牵起我的手来到楼下。

我快速想着对策,目光随意一扫,又是一身冷汗,我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刚刚进门的时候,我着急上楼,把文件袋随手放在了沙发上,文件袋里放着秦娜收集的杀人案资料,看刚才的情形,他应该还没有发现,不过再往前走两步就难说了。

「亲爱的,我有些口渴,你能帮我冲一杯果汁吗?」我紧紧攥住他的袖子,勉强挤出一丝笑。

卫荷微笑看着我,「当然可以了,不过……」他唇角划过一丝弧线,「你要先给我一个奖励。」他眯眼指指自己的脸颊,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身体僵直,垫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印上一吻。

卫荷满足地笑笑,转身去厨房冲果汁。

趁他开柜门的机会,我把沙发上的文件袋迅速塞进了旁边的柜子,做完这一切,我又去翻沙发上的皮包,结果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手机,我有些发蒙,手机呢?明明放在包里的,怎么会没有了呢?没有手机,我怎么报警?这下可麻烦了。

正当我愣神的功夫,卫荷端着一杯热气腾腾腾的果汁过来。

我只好把手机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道谢之后,端起果汁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卫荷说,「公司的事情提前交接完了,等你这边收拾完毕,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加拿大,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卫荷一边说,一边轻轻摩挲我的头顶,他看着我笑,凤尾一般的眼角越发俊朗,也许是未来的憧憬太令人兴奋,他明显很开心,身子越靠越近,薄削的嘴唇也快要贴上来。

我本想咬牙承受这个吻,可最后发觉还是不行,我挣脱着站起来,笑着说,「你回来累了吧,我去给你冲杯咖啡。」说完逃似地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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