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博导老公非自然死亡后

我把孟泉的真面目告诉了杨卓,他静静地听着,偶尔猛喝一大口酒,但脸上的表情始终没变化。

「是林清晨杀了他,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骗了警察,我看得出来他有秘密。

「其实说实话,我不恨他,我挺感谢凶手的,真的……」

……

我断断续续地说着,杨卓看不下去:「别喝了。」

我不听。

他劝不住我,也懒得再管我,只是起身往厨房走去:「我去烧点水。」

几罐啤酒被喝完,我仍不知足,浑浑噩噩地走到冰箱前,但上层已经空了,我下意识地去拉冷冻室的门。

「别开!」身后突然传来杨卓急切的声音,「别开门!」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只是以为他不想再让我喝酒。

执意打开门,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再无半点醉意。

冷冻室内,蜷缩着一具被冻得发紫的女尸。

是王曼曼。

10

家里冰箱突然出现了尸体,我一扫醉酒的浑浑噩噩,直接呆愣在原地。

我看着身上凝着冰霜的女尸,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连忙捂着嘴冲向离我最近的厨房。

缓了一会后,我的思绪终于逐渐恢复清明。

侧过脸,我在水槽中看见了原本该在冰箱内的食物和几个大抽屉,我这才知道刚才杨卓为何让我别开门了。

只见满满当当的冻肉塞满了整个水槽,化开的血水稀里哗啦地流了一地,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诡异。

但转念一想,若真是我率先发现了这些冻肉,只会以为家中进了贼或是有什么其他异常情况,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冰箱里可能会有些什么骇人的东西。

杨卓这个人,明显不简单。

报警后,警察很快赶到现场。

我又一次被带到了警局,本以为这次自己又是免不了被一番怀疑,可没想到我的审问还没结束,凶手就已经被找到了。

杀死王曼曼的,正是他的男朋友赵刚。

赵刚向警察坦白,三天前他用刀刺死了王曼曼,并在当晚将她的尸体带到了我家的冰箱藏匿。

他提前踩过点,知道我回了乡下,还清楚我家中一直无人。他原以为尸体会过个十来天才会被发现,正打算过两天逃逸,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家,还发现了藏在冰箱里的尸体。

至于怎么开的门,赵刚说,他曾经跟一个开锁师傅学过点手艺。

而我跟警察最在意的,还是他为何要杀害自己的女朋友。

赵刚跟王曼曼染着一样的粉蓝色头发,脸上的稚气未脱,但提起自己的女朋友时,整个人像是炸了毛的刺猬,戾气很重。

「自从知道那天跟她睡的人是个什么博导后,王曼曼就说各种话恶心我,说我又蠢又没用,嘲笑我是文盲,要知道当初可是她求着追老子的!」

说到这里,他气愤地站起来拍着桌子,很快又被两名警察按回了座位。

赵刚说,他本来就一直对王曼曼出轨的行为耿耿于怀,加之她又迷恋上了孟泉,常常在自己面前抱着手机看他生前的视频,几次下来,他的忍耐已经要到了极限。

为此,他们几乎是三天两头地吵架。

三天前,赵刚喝了酒回来,见王曼曼又在看孟泉生前的视频,甚至还洗了一堆他的照片贴在墙上,顿时火冒三丈,他冲上去把墙上的照片全撕了下来,不出意料,两人又是大吵一架。

「她说后悔跟我这个文盲在一起,要跟我分手,还说什么以后宁愿为孟泉守寡也不会让我碰她一根手指,我气疯了,就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捅了她。

「我就是要捅死她,让她为背叛我们感情付出代价。」

「怀孕了?哦,你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赵刚冷哼一声,「谁知道她肚子的是不是那个孟泉或者哪个野男人的杂种,她就是一个下贱的破鞋!

「她不是喜欢孟泉吗,那我就把她送到孟泉家里,让她永远地待在那里。」

……

看着赵刚几近扭曲的脸,我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王曼曼竟然迷恋上了孟泉,这个女人到死都不知道,她爱上的是怎样一个怪物。

我知道人总是容易被表面光鲜亮丽的事物迷惑,但我没想到王曼曼竟然陷得这么深。

在警局的另一个办公室,我看见警察们刚刚从赵刚处搜到的物证。其中有几张被撕碎的照片,上面有已经干涸的血液,而照片上的人,正是我死去的丈夫。

注意到我在看着孟泉的照片,陈警官道:「我们会尽快破案的。」

我点点头,毫不在意地移开了视线,随后便跟杨卓一起离开了警局。

11

家里是暂时不能回了,回父母那又免不了被他们担心,无奈之下,我只能跟杨卓一起住进了宾馆。

至于为什么还跟杨卓一起,是因为陈警官说随时会有传唤我们的需要,建议我们暂时都别回乡下。

命运真是奇妙,一个月前我还在婚姻的苦海里挣扎,谁能想到呢,一月后我就成了一个寡妇,还泰然自若的跟其他男人一起入住酒店了。

我们订了两间大床房,原本该是毫无交集地度过一晚,但天黑以后,我还是忍不住敲响了杨卓的房门。

「我有点害怕,能跟你睡在一个房间吗?」我站在门口,有些为难地说。

他垂下眸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侧过身,示意我进去。

进了屋,我说:「我睡沙发就好。」

「你睡床上,我睡沙发。」

这人还挺有绅士风度的,我也不客套,直接睡在了大床上。

夜里,我躺在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冰箱里的女尸,那种令人心悸、恐惧到无以复加的感觉,比孟泉死的时候更要强烈。

试了许久仍是失败,我索性放弃入睡。我在黑暗中问杨卓:「你睡了吗?」

「还没。」

「你也睡不着?」

「嗯,一直听你翻来覆去的。」

啊……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这可不能完全怪我,任谁看见了那样的场面,都没办法做到不害怕吧。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我又想起了死去的孟泉,想起我跟他的那些年。

我不禁问道:「杨卓,你有秘密吗?」

「秘密?」

「对,秘密,你有吗。」

黑暗中传来一声嗤笑:「谁还没有个秘密呢?」

这人明明没我大,怎么总是一副很老成的模样。

我将手臂搭在眼睛上,遮盖眼前的黑暗,轻声道:「也是,谁会没有秘密呢。」

我也有秘密,那就是我曾经杀死了一个女孩。

那是一个正处在最美的年纪里,像花朵般娇艳的女孩。

让我从头开始讲述这一切吧。十年前,在孟泉第一次对我实施性暴力之后,他解释称自己是因为事业上的压力太大,所以才做了一些无法控制的事。

他甚至给我看了他的心理咨询诊断书。

那上面写着「中度抑郁」「躁狂症」……

对此,我的第一反应是心疼他,因为当时的我正深深爱着孟泉,所以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包容。

以至于每次他将我压在身下,用狂躁和暴力将我按进绝望的深渊时,我都觉得他只是生病了。

「月月,对不起,我真的……我控制不了自己……」

「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待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他总是用颤抖的声音祈求我的原谅。

又或是,在给我包扎好伤口后……差点忘了说,孟泉是生物学博士,在医学方面也有些造诣,大多数时候,我的伤都是他在家直接治疗的。

有时在给我治疗完后,他会用手捂住我的眼睛,将我紧紧地搂进怀里:「我保证,月月,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可等待我的却是一次又一次。

在陪他治疗了将近一年多后,孟泉的病情还是没有一点起色,甚至愈演愈烈。

我的爱和耐心被消磨殆尽,忍无可忍,我索性去了国外。

我所学的专业是西班牙语,并且曾经也有过留学的经历,所以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也毫无压力。

但人总是要回家的,加上孟泉一直在电话里说自己已经好了,所以一年后,我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再回来时,孟泉已经成为了大学讲师。

对于我的回归,他很开心,给了我长达三个月的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关心,那是我们共同度过的最长时间的平静生活。

我一度以为他真的改变了,直到有一天,他的论文被期刊拒稿了。

那天是十二月的一个晚上,雪下得很大,我们原本在吃晚餐,孟泉突然接了一个电话。

上一秒我们还在谈笑风生,但接了电话后,他立即敛了笑意,眉头微微皱着,周遭的空气忽然都冷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令我的心忽而一紧。

后来,就像重复放映的影片,我的生活又闪回到了原来活在地狱般的模样。

那天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传来彻骨的冷,一直到孟泉打开门走出去,我都没有动一下。

脑子里只有两个字:离婚。

12

第二天,我给孟泉发了信息,说明了我要离婚。

他一直没有回复我,也一直没有回家。

但这并不耽误我咨询律师、拟写离婚协议。

我已经想好,若是协议离婚他不同意,我便去起诉他。他有暴力的行为,我的胜算很大。

一连几天孟泉都没有消息,直到他离家的第五天夜里,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明天去学校找他。

他说这几天自己一直忙着做实验,有些话想当面跟我说。

我心想在学校交涉总比在家好,免得他又做出些什么事来,于是第二天便带着离婚协议去找他了。

到了实验室,孟泉竟然还没下课。我从窗外看见他穿着白大褂,表情温和,嘴角微微扬起。 他的身边围满了一群学生,正叽叽喳喳地问着各种问题。

不得不说,孟泉在外人面前,还真是一副彬彬有礼、斯文英俊的老师形象。

也更符合「衣冠禽兽」这个词。

晚上,我们就在他的实验室里谈起了离婚的事宜。

孟泉言辞恳切,甚至用自己大学老师的显赫地位来挽留我。

我这才知道他叫我来的目的,不过是想让我看看他在学校的风光模样,好让我改变心意。

但是我很果断地拒绝了。

我的一生还很长,不能将自己的一辈子都搭在这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身上。

我拿出离婚协议,推到他的面前。

他微微愣了一下,继而将手插进头发,抱着头,一脸痛苦的模样。

思考了很久,他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而后他开始仔细阅读其中的款项,并让我为他收拾一下实验室。

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欣然同意帮他收拾实验后的残局。

但我没想到,就是这样我不以为意的一件小事,会成了我一辈子的噩梦。

更让我彻底失去挣脱的勇气,心甘情愿地被束缚在地狱般的牢笼里。

「你哭了?」

飘散的思绪被耳边的声音拉回,我这才发现杨卓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床头,还把灯打开了。

「我……」

本想否认,但一摸脸颊,竟真的已是满脸泪水。

我接过他递来的纸巾,胡乱地擦了擦:「没事。」

「死了一个人和死了一头猪没有区别,没什么好怕的。」

他竟然也会安慰人,虽然有些蹩脚。

「谢谢。」

我道了谢,继而提醒道:「不过这并不能改变我对林清晨的怀疑。」

「你有证据吗?」

「没有,但是他曾经确实撒了谎。」

在孟泉死的那晚林清晨买了假发和化妆品,他买这些东西是做什么,我实在是不明白……

我只知道,他绝对有问题。

「疑罪从无,既然你没有证据,那就麻烦你回村后不要乱说,村子里的人多嘴杂,我不想我的朋友受到伤害。」

我说:「我不会诬陷好人。」

后来,他走回沙发,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等我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后,再醒来时,杨卓已经离开了。

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是孟泉的妈妈打来的。

回拨过去,她说孟泉的爸爸摔断了腿,想让我回去帮忙照顾几天。

我虽痛恨孟泉,但平心而论公公婆婆对我还是不错的,如今他们刚刚丧子,我也不想做得太凉薄。

简单收拾一下后,我又回到了村里。

查看了公公的伤情,又帮着做了一些家务。饭后,我跟婆婆闲聊了起来。

从她口中,我偶然间得知,杨卓今天回了村,还跟林清晨打起来了。

「老林家那孩子,做事阴得很,脸上从来没有笑色,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林清晨做事阴?

我怎么一点没感觉到呢?倒是杨卓看着阴冷,十分不苟言笑。

婆婆说:「我们家之前的那次起火,就是那孩子干的。」

起火……我回想了一下,好像几年前这个房子是起过火来着。

那时候的我刚刚流产,正在养身体,所以没过多关注这事,我没想到那竟是林清晨干的,我一直以为是意外来着。

「有留证据吗?」我学着杨卓的语气,问道。

婆婆摆摆手:「警察查了,什么也没查到,不然怎么说这孩子阴呢。这次泉泉的事,我也怀疑……」

话说到一半,她又开始抹眼泪,我安慰了几句后,拿着手机出了门。

农村的夏夜,蝉鸣阵阵,走到无人居住的路段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凭着记忆找到了林清晨的家,我想找他谈谈。

他家的大铁门虚掩着,院子里的灯开着,暖黄的灯光顺着门缝漏了出来。

我喊了两声,都没人答应,鬼使神差地,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接连推开两扇门后,我才在卧室里看见了林清晨。

「林……」

我才说了一个字,就惊骇地捂住了嘴。

我看见林清晨坐在镜子前,他戴着黑长直的假发,正对着镜子涂着口红。

桌边放着几枝荷花,他身上穿着一条绿色的碎花裙子,胳膊上的瘀青很刺眼。

林清晨对着镜子认真梳妆的样子,实在是太诡异了。

我在原地呆愣了片刻,而后心惊肉跳地一步步往后退去,生怕打扰了他。

「哗啦」一声,我竟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酒瓶!

玻璃的碎裂声吸引了卧室里的人的注意力,林清晨缓缓地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随即,他低下头,将视线对准了桌子。

那上面正放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13

林清晨盯着那刀看了几秒,但并没有伸手去拿。

他在的卧室开了灯,而我站的客厅并没有开灯。

我惊了出了一身冷汗,迫不及待地想藏进夜色的黑暗之中。

「师母。」

林清晨先开口了,语气还是那样恭敬。

我想问他为什么会打扮成这样,但竟吓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站了起来:「你先坐会吧,我去洗把脸。」

等他走出屋子,我立即冲进卧室,想将桌上的尖刀拿走。

但我的视线却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张彩色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女孩。

双手像不受控制似的,我将女孩的照片拿起来细细端详。

照片里的人穿着绿色的碎花裙,扎着两个麻花辫。她站在荷塘前,面向镜头,笑得很明媚。

这个女孩……这个女孩……

看着那个女生的笑颜,我如遭雷击,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好在经过近期这一连串的事件,让我的应变能力有所增强。等林清晨回来时,我已经彻底恢复平静。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他换了身衣服,还卸了妆,又成了平日里那个看着爽朗、阳光的大男孩。

「你为什么要打扮成那样?」我不解地问。

林清晨给我倒了一杯水,递来时,我明显感到他在躲避我的眼神。

他说:「闹着玩而已,没有什么意思。」

「所以孟泉死的那晚,你也是在这样……玩?」

林清晨点点头:「算是我个人的一个爱好。」

他看向屋外的夜色,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他真的很不会撒谎。

不过我并没有深究其中的原因,只是坦白道:「其实我今晚来找你,是因为我还认为你是凶手。」

「我知道,你一直都怀疑我。」

他这么说,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看见他手臂上的瘀青,问:「你跟杨卓打架了?为了什么?」

他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打架?

「男生之间打打架,那不是很正常。」

问到这,我终于明白,林清晨这个人,我永远都没有办法从他嘴里问出我想要的话。

他很有礼貌,也还算温柔,但就是这种不动声色地逃避和拒绝,才最让人束手无措。

而婆婆说他「做事阴」,大抵也是因为这个。

我没有再跟他多说,起身离去。

这一晚,我迟迟无法入睡。

我幻想林清晨会不会又对我撒谎,甚至准备在今晚将我杀掉。

但一个夜晚过去,我还是见到了赤金色的日出之光。

14

很快,我又一次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陈警官低沉的声音:「李女士,关于七年前,A 大一个本科生自杀的事情你知道吗?据说她是孟泉的学生。」

我握着手机,走出农家小院的大门。

思考了很久,我说:「我不知道。」

陈警官又问:「那个女孩叫吴悦,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夏天的风,热烈而滚烫,我撩起被风吹乱的碎发,再次否认:「我不知道,孟泉学校的事我向来不了解。」

陈警官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我挂了电话,人也彻底崩溃了。

而后,我走上水泥大道,接着又转身,下到田间小路。

经历几次弯弯绕绕后,我的脚步逐渐加快,最终在田野间疯狂地奔跑起来。

风在我的耳边呼啸而过,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轻松过。

我知道的,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真相或许会短暂地受到掩盖,但终有大白的一天。

我害死了那个女孩,是我害死了那个女孩。

……

我在一条河前停下了脚步。

那深不见底的河水像是有着奇异的引力一般,令我着迷。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下到河里,半个身子都被淹没了。

我没打算回去。

我又想起那个女孩的脸。

还有林清晨的脸。

我闭上眼睛,一步一步地走向河中央。

突然——

「你疯了是不是?!」

一股大力从身后挟持住了我。

我回过头,竟是杨卓。

「不要管我!你放开我!」我挣扎起来。

「你要是再乱动,我们都会被淹死。」他的声音竟比这河水还让人觉得冷。

我突然感觉到很绝望,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身不由己,为什么到这种时候还不能让我随心所欲一下。

「你放开我,我不需要你救!」

「闭嘴!」杨卓突然冲我吼道。

我被杨卓拖上了岸,他将我按在地上。

「别发疯。」他说。

呵,可笑,我凭什么要听他的。

我再次挣扎起来:「你让开!」

他死死地钳制住我的身体,我几乎快要崩溃,冲他吼道:「你在救一个杀人犯你知不知道!」

说完,我们都是一愣。

但他还是没松手。

心里最强的那股劲已经泄去,我低声说:「杨卓,我是杀人犯,我不配被救,你就放手吧。」

杨卓说:「你不是那种人。」

我笑了,笑出声来:「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他没说话。

我说:「我知道孟泉死的那晚林清晨在干什么了,他确实没杀孟泉,反倒是我,杀了他心爱的女孩。

「那个女孩叫吴悦,我害死她的时候,她才 17 岁……」

杨卓蹙着眉,手上的力道也渐松,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继续说:「孟泉那样对我,本来在七年前我就该离开她的,但因为我害死了那个女孩,所以我才没法再从他身边全身而退。」

当年,孟泉在阅读离婚协议书的条款时,我答应为他完成了实验后收尾工作。

收拾实验台,检查冷库有无人员和异常并上锁,这些事以前孟泉还在读博时就教过我。

等我收拾完,他也签好了协议,我们约好下周去领离婚证。

第二天,当我因为摆脱恶魔而得以睡个好觉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吵醒了我。

很多年后,我回想起接到那通电话时的场景,仍然觉得像是在梦里。

「你昨晚是不是没检查冷库,就直接把门锁上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闯大祸了,还有个女学生没出来,她被关在里面活活冻死了!」

我第一次听见孟泉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急切、愤怒,还有惊恐和懊恼。

我像是遭受了一记重锤,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这怎么可能呢……

「昨晚我明明检查了冷库的,那里面没有人啊。」

我第一反应是他弄错了,心跳快得离谱。

「我发照片给你了。」

我点开对话框,一个蜷缩在角落,被冻得浑身凝满了白霜的女孩映入眼帘。

!!!

简直是晴天霹雳,我惊得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这……我检查过冷库的,里面确实没有人……

「怎么会这样……」

泪水夺眶而出,我隐约意识到我可能真的杀了一个人。

「你先别报警,等我消息。」孟泉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但我哪里坐得住,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似的。恍惚中,我立即驱车以最快的速度去了 A 大。

在实验楼前,我远远地看见医生抬着担架走出,那上面盖了一块白布。

风吹开白布的一角,我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女孩的脸。

她像是睡着了一样,漂亮,年轻,生命却被无情定格。而按下暂停键的人,是我李静月。

「听说是大一的,才 17 岁呢……」

「是啊,被活活冻死也太可怜了……」

「我认识那个学妹,长得特别漂亮,性格也好,没想到……」

那些学生的声音犹如一根根利刺,扎得我体无完肤。

我看见停在一旁的警车,魂不守舍地正想去说明实际情况,没想到电话突然响了。

「你来学校做什么,快回去!」孟泉不知人在哪,但竟然看见了我。

「我得自首……」

「你疯了,你先别冲动,一切交给我,你现在立马回家。」

「可是……」

「快点回家!」

我像是受了惊的鸟儿,听从孟泉的话,颤颤巍巍地回了家。

坐如针毡地等了几个小时,孟泉终于在晚上回来了,没想到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收拾行李回到国外。

「这事我有办法摆平,你先出国待一段时间。」

「我得自首。」我已经做好了负责任的准备。

孟泉冷笑一声:「自首?李静月,你别太自私了。」

我很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要是自首了,我这讲师还能干得下去吗?你是去找我的,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妻子害死了一个学生,你觉得我还有前途可言吗?」

「可是……」

我想说人为自己的过失付出代价,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孟泉接着道:「你要是真去自首了,少说得赔个一百万,我们才换了房子,哪还有钱去给你赎罪?」

「你以为警察是吃素的吗?我就算不自首,他们也能查到我头上来!」

「我已经想好万全之策了,你现在就出国,别管那么多。」

我有点不相信他。

「在相信我和搭上自己的下半辈子之间,你选择哪个?」

孟泉握住我的肩膀,冰冷的眼神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我突然觉得我的丈夫像个陌生人。

对视良久,我终于泄下气:「你的办法靠谱吗……」

他终于松下一口气,紧紧拥住我。

「相信我,月月。」

我没再出声反驳。

几十年的牢狱生活和巨额的赔偿金,几乎等于我的一辈子就这样完了。

与其这样,不如赌一把相信孟泉。

人性啊,果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后来,我去了国外。风平浪静地过了一年后,孟泉说我可以回来了。

回国后,一切还是按部就班。孟泉甚至升了职,那个女孩的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竟真的做到了。

至于是怎么做到的,其中的细节我不敢再深究。

我甚至再也不敢去孟泉任教的学校,也刻意不去了解那件事。

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没有办法再跟孟泉离婚,更无法拒绝他将残暴的魔爪伸向我。

「比起杀死一个无辜的女孩,我这种行为又算得什么呢?

「如果让她选择,她一定也会心甘情愿,而不是想在冰冷的库房里死去吧,你说是不是呢,月月?

「你为什么要哭,从前我有个学生,她被活活冻死都没哭,而你只是挨了几巴掌、出了点血就哭成这样,月月的眼泪这么不值钱吗?」

……

孟泉犹如一个魔鬼,总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说出这些冰冷刺骨的话,攻破我的防线,令我溃不成军,更没有勇气抗拒他的蹂躏。

这就是报应,我想。

后来,我竟然怀孕了。

平心而论,我发现怀孕的时候完全没有一点开心,因为那时我发现了孟泉不仅对我实施性虐待,还出轨了很多女人。

我真的不想生下一个人渣的孩子。

可孟泉竟然很开心,他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充满了喜悦和期待。

不过我心意已决,还是想办法买到了药。

后来趁孟泉出差,我连续吃了好几天的药,准备药物流产。

就在我药吃得差不多了,准备去医院的时候,孟泉竟突然回家了。

更可怕的是,他在垃圾桶里发现了我吃的打胎药。

彼时我的药物作用已经发作,肚子痛得厉害,但他却将我囚禁在家里,不准我去医院。

「你这个贱人!」他甩给我一巴掌,我的腹部又狠狠地撞在茶几上。

我脱力地躺在地板上,身下洇开大片的血迹,我知道这个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看见孟泉愤怒到扭曲的脸,我努力挤出一丝得意的表情:「我就是死,也不会生下人渣的孩子。」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那你就去死吧!」

说完,他便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家门。

后来,我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已经在医院了。医生告诉我,我不仅失去了孩子,还因大出血被摘除了子宫。

我虽痛苦、落寞,却不后悔。

再后来,我便彻底沦为孟泉的玩物,他开心时便给我点好脸色,他一个不高兴,就会对我使出层出不穷的暴力花样。

而我早已心如死灰,我手上沾了两条人命,遭到这样的对待,理应甘之若饴。

我本以为我会这样过一辈子,直到孟泉突然被害。

那晚看见林清晨卧室里的照片,我便隐约明白了什么。

孟泉绝对是林清晨杀的,他肯定是因为孟泉为我善后,误以为是他害死了她,林清晨肯定是想为那个女孩报仇……

杨卓听完我过去的经历,沉默了很久,而后问道:「孟泉没告诉你,他是怎么帮你善后的吗?」

我摇头:「他没说,我也从来没问过。」

其实是我不敢问。

那个事情是我一辈子的痛,我不愿回忆起跟它有关的一点一滴。

「自杀,」杨卓转过头,看向奔流不息的河水,「他说那个女孩是自杀的。」

「原来是这样。」

我问杨卓:「那个女孩,跟林清晨是什么关系。」

「他们青梅竹马,从小关系就特别好。原本,他们打算大学毕业后就结婚的。」

杨卓站在河提上,看着对岸苍翠的树木。风扬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浓深漆黑的眉眼,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树林,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所以他将自己打扮成那个女孩的样子,是在怀念她?」

「是,她死后,他经常会把自己打扮成她的模样,对着镜子一看就是很长时间。」

我的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孟泉是林清晨杀的,他是为了给吴悦报仇,但其实他该杀的人是我,害死吴悦的人是我啊。」

「一个人渣而已,死不足惜。」他一副轻描淡写地样子。

紧接着,他朝我伸出一只手:「回去吧,别想太多了。」

我擦擦眼泪,有些为难:「我刚刚下水,腿好像抽筋了」

「我背你。」

杨卓就这样背起了我,走在乡间小道上。

我知道这要是被村里的人看见,一定会在背后嚼舌根。但我毫无畏惧,因为我已经决定去自首了。

「谢谢你,」我真诚地对杨卓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

杨卓说:「不客气。」

我问他:「我还不知道你多大了呢?」

「我比林清晨大 2 岁。」

「26 了?」

「嗯。」

比我小了整整 8 岁……还是年轻好啊,有着无限可能的精彩未来,不像我,浮浮沉沉浑浑噩噩,半生已成定局。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你跟林清晨,为什么打架?」

杨卓沉默了一会,道:「因为自首的事。」

「你想让林清晨去自首?」

他没说话,而是俯身把我放在了水泥路边:「你先回去吧。」

我也不准备再刨根问底,就让一切交给警察吧。

15

我跟杨卓分别后,突然想去吴悦的墓地看看——她跟林清晨青梅竹马,应该也是这个村里的人,死后理应也会葬在这里。

我拦下一个扛着锄头的老伯,问他是否知道吴悦的墓地在哪。

「你说小悦丫头啊?就葬在村东的那片荷塘后面。」

老伯发出一阵沙哑的叹息:「那丫头去世都已经有七八年了,她妈因为她的事哭瞎了眼,掉到河里淹死了,真是可怜的一家啊。」

!!!她的母亲竟……!

我间接地又害死了一个人,罪孽又添一笔,沉重的负罪感堵得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告别老伯,我快速地走向吴悦的墓地。

没想到她的墓地竟是出乎意料地好找。

在杂草随处可见的农村,通向吴悦墓地的路被修成了一条小路,大块的砖间隔排列,绕过荷塘,抵达一块深色的石碑前。

石碑上刻着「爱妹吴悦」几个大字,碑前的祭台上还放着几朵新鲜的荷花,看样子不久前就有人来过。

老伯告诉我:「那丫头喜欢荷花,她哥就把葬在荷塘边上了,虽然是村里的地,却没一个人站出来说反对的,大家都心疼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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