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公主每天都在演戏

手火辣辣地疼。

我低头一看,地上跪着一个脸色涨红的貌美女子。

显然,这人是被我抽的,还不敢还手不敢看我的那种。

这是什么状况?

「公主不该如此。」一个白衣人影走来,声音很悦耳,我抬头一看,人也很赏心悦目。

原来我是公主。

「本宫做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我挑眉看他,反正我是公主,目测还是个嚣张跋扈的公主,人设肯定没崩。

谁知,我这态度,惊诧众人。

「是江辄逾矩了。」他说着行了一礼。

我却愣在当场。

江辄,公主,我这是穿书了啊。

书中江辄是公主最宠爱的门客。我强行挽回人设,哼道,「你能有什么错,不许为别的女人求情!」

江辄轻轻一笑,点头说是。

我顺坡下驴,转身离开,带走乌泱泱一大片宫人。

信息量太大,我得缓缓。

我不就是《辄起屏收》那部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吗?

江辄是个狠人,标准的佛口蛇心。

一个江家庶出公子,凭着惊为天人的美色,被同为蛇蝎美人的嫡长公主倪乐看上,可惜倪乐是个不带脑子的蠢美人。

江辄利用她的爱慕上位,又讨厌她的愚蠢和狠辣,以及若有若无的对自己的看不起。

又因对女主袁屏心生好感,而袁屏却频频遭受倪乐针对,最后便将倪乐设计而死。

下场极惨。

看书的时候觉得倪乐又蠢又坏,有这下场是极好,现如今自己变成了倪乐,可就不太妙了。

我仔细思索剧情,发现打人这一段还是初期,江辄还未见过袁屏,更别说心生好感。这时候就不该留她们孤男寡女在一起!

我抬起步子又往外走,到了那池边,果然见到袁屏已经被江辄扶到亭子里歇着。

我赶忙走过去,拉住江辄衣袖,这人一顿,我估计他不喜欢我碰他,呵,利用我我没办法,还不能恶心恶心你?

「江辄,你为什么要管她?」

江辄笑着拉开我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臣是替殿下管她。」

意思是,我的烂摊子,你来收拾呗。

按原来倪乐的个性,肯定会说一句「不过是个下贱的婢女」,不过我还是要刷一刷江辄好感度的。

我嘟囔了一声,「别管她了,陪我出去玩吧。」

江辄笑意加深,我怀疑定是他也意外我的反应,不过这人只是轻轻说了一声「好」。

我带着江辄去了曲水兰亭。

倪乐这人虽然自己没什么水平,却最爱去这些风雅之地,以公主身份受人吹捧,顺带听旁人讽刺江辄,说他没有公主哪来今天。

在倪乐眼里,就是希望江辄知道她的好,但在江辄眼里,这分明是将自己的自尊放在地上碾。

而江辄恰恰是报复心极强,自尊心极强的人。

众人纷纷朝我见礼,第一次当公主,还有些飘飘然,不过我还是端着架子走到上首才让他们平身。

江辄在我身侧坐着,为我掌茶,看上去极为温顺贤良。

一个青衣男子开始出言嘲讽,「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东西,要不是公主,你配坐在此处?」

踩一捧一。

我低头看见江辄节骨分明的手指,就晓得这人怒了。

我一茶杯砸在这青衣男子脸上,怒呵,「放肆!本宫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又岂是你能说三道四的?」

满座无声,惊愕众人,包括江辄。

青衣男子连忙跪地求饶,也有人帮他说话,细细碎碎,我也算是知道这人乃王家小公子,在书里连姓名都没有。

我冷冷地瞥着他,「本宫认为,曲水兰亭此地风雅,王小公子倒是不配来此,大家以为呢?」说完便环顾众人。

所有人都知道我什么意思,也就不再求情,我抬抬手,让随行的侍卫将他「请」出去。

整个气氛都不太好,我也没想再留,本就是来刷男主好感度的,这些人跟我可没关系。我拉起江辄的衣袖,「好生无聊,江辄你想回去吗?」

江辄看着我,笑道,「那臣便陪同公主回府吧。」我看出他笑意里有了一些几不可见的真诚,想着路子果然走对了。

往常坐在马车中,原主总爱将头搁在江辄腿上,让江辄为她梳头。

我可不能干那么败好感度的事,于是端坐一旁。

江辄敛着眸子问我,「殿下今日不用臣梳头了吗?」

既然你问了,我表演的时候就到了。

「江辄,我很喜欢你,这么些年了,我都不知如何表达,但从今往后,我想让你知道,有个人喜欢你,而那个人恰好是我。」我极为真诚地看着他。

江辄愣了愣,笑着说好。

我知道他没信我。

不信我也好,我也不是真的喜欢他,刷刷好感度,助他平步青云,成为「朋友」,好聚好散,我的好日子就来了。

江辄作为我的门客,也住在公主府内,帮我料理公主府,况且,他生母身份低微,红颜早逝,江府容不下他。

进了公主府,我把江辄带到书房,坐在椅子内,也没忘了让他坐下,认真看他,「我知道你有鸿鹄之志,我助你入朝堂,你可愿意认真看我两分?」

我其实是想把你送走,咳咳。

江辄眸色极深,「臣愿随侍公主左右。」

呸,在书里就借着倪乐往上爬,爬上去之后还把自己的梯子烧了,我能信你?

与其让你拐弯抹角利用我,不如我自己送上门给你利用,还能讨个好,树立痴情人设不倒。

我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江辄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我不是眼盲心瞎之人,在曲水兰亭旁人羞辱你时,我第一次体会到了难过,从前是我错了,我喜欢你,但用错了方式,给我个机会,让我改好不好?」

我自认我说得极为诚恳动情,掏出了毕生的演技,江辄却一直看着我不说话,眸色极深,我心里不上不下的,生怕他怀疑。

正在我快要撑不住时,这人终于开口了,声音极哑,「好。」

我终于踏上了成功的第一步了!

激动!

我笑得极艳,果然江辄也不好意思地别开脸了。

突然发现,江辄竟然有几分可爱。

事情谈妥,说干就干。

次日,入宫。

「父皇,江辄真的心中有沟壑,求父皇给他一个机会。」我跪在地上。

倪文祀,也就是我父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让我起来,「跪什么跪?为了个男人,像什么样子。朕知道这小子有两分本事,只不过,你放他入朝堂,以后可就管不住他了,待他及冠,不愿娶你,你不后悔?」

我开心死,后悔个屁,「不悔,儿臣甘之如饴。」

我父皇半笑不笑地嘲讽了我一声,「随你,滚蛋!」

嘿,得令。

我麻溜地走了。

不过倪乐果真得宠。

圣旨和我几乎是一起到的公主府。

江辄听到自己进了内阁,怔愣了一下,被我看在眼里,虽然是小官,但是天子近臣啊,我也太可靠了。

我笑眯眯地看着仍有些愣神的江辄,这人终于回神,这次十分诚恳,「多谢殿下。」

我伸手抵住了他低下的头,「你我之间,怎可言谢。」

「我在金禁东巷为你置办了一处宅子,朝廷命官合该住在那里。」

江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殿下不用臣……」

我笑着摇摇头,「你若何时想起我,随时来公主府,此处就是你家。」

我知道江辄想不起我,所以我觉得我的任务完成得已经差不多了,以后就是美滋滋的嫡长公主放纵的快乐生活了。

江辄哑声应下,慢慢离去,步子极缓极轻极稳。我看他背影,挺拔如松,雅致如竹,合该扶摇至上九万里。

突然,江辄回头,和我视线相撞,我见这人微微一笑,不同往日,此刻他极为真诚,显得真正的公子如玉,翩翩有礼。

莫名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回之一笑,入了府内。

如今我与江辄有恩。

但我还是不希望他同袁屏走到一起,女主本就不是什么婢女,被家里头奶妈以自己的孩子偷梁换柱,又生怕她长大越来越像袁家夫人,悄悄卖了出去,骗说自己孩子丢了。按书里轨迹,袁屏很快就要认祖归宗,成为相府嫡女、平忠侯外甥女,这人野心勃勃又岂是个好东西?日后我同她有恩怨,江辄若心悦袁屏,今日恩情,又能抵多少?

如此说来,我还得勾着点江辄,又不能勾得太狠,真是个学问。

好些日子没见江辄了,果然够无情,我还怕把他勾狠了非我不可,我这是哪来的自信啊,该打。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袁屏认祖归宗了,哦,还姓袁。

我魏朝还是世家势大,庶出就是狗,嫡出就是宝,袁家嫡长小姐倒也不必太畏惧我这公主。

不过今日父皇寿宴,我倒是可以刷一刷江辄好感度,再看看袁屏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不招惹我自然最好。

我看着铜镜里的人,一声红色宫装,肤白胜雪,真的极美,我满意地扶了扶发鬓入了宫去。

寿宴晚间才会开始,但帝王生辰自然是欢庆整日的,宫里欢腾,处处可见热闹。

我慢悠悠地在里头晃,隔着疯长的海棠,听见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诸位仗着自己会投胎些以此奚落江公子,江公子却不以自己的经韬伟略、过人才智来使诸位难堪,如此一比较,高下立见,我可真为诸位感到羞愧难当。一群以身外之物洋洋自得的酒囊饭袋。」

脚下步子再急,人没到,女主这般美救英雄也落幕了。

我一时心情有些差,带着三分怒容推开海棠出现在众人眼前,视线紧紧锁在那站在一处的璧人身上,两人皆是白衣胜雪,皆是孤高清寒。

视线与江辄相撞,他眸光太深,我什么也没看出来,便瞥向那群被袁屏说得满脸酱色的世家公子,众人与我见礼,我却未置一词,到底是公主,想为难他们几分,也不是不可。

但终归有人不知天高地厚。一位蓝衣公子直起身子,直勾勾地看着我,「公主是否该让臣等起身呢?」

我抠了抠食指上鲜艳的丹蔻,漫不经心,「只许诸位以势压人?本宫可比诸位更会投胎,也不敢怠慢江公子半分呢。」话音一转,语调升高,「公子也知道该等本宫让你起身?藐视皇权,该当何罪?」

这人先是一愣,随口弯腰求饶,「公主赎罪,臣只是好意提醒一下公主。」想也是没料到我要同他们计较,才忙不迭出来当个出头鸟。

我轻笑一声,招招手唤来侍卫,「带下去,杖责五板,以儆效尤。」那人脸色极白还要喊,侍卫倒是灵光,塞了他的嘴,我满意一笑,看向众人,「诸位知道什么叫仗势欺人了吗?不够这个势的,就别跟个跳梁小丑似的蹦跶,本宫看来,可笑。」

说罢,挽着手就走了,也没曾看任何人一眼。

我这招棋走得险,也不知有没有踩到江辄的雷。我不太敢看他,可又不甘心让袁屏平白做了救世主。

海棠林还没走尽,便被人唤住,「殿下。」

听着那人熟悉的声音,好歹是赌对了,我勾唇一笑,又敛了神色,转身过去看他,「江侍郎何事?」

江辄朝我走来的步子一顿,「殿下同臣如此生分了吗?」

我低了低眼帘,声音特地软了两分,「你自离了公主府,便再无音讯,我以为,你不想再同我……」

我没看江辄的脸,却听见他极为温和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怎会?」

我抬头看他,酝酿出笑意,又带有一丝埋怨,「那你不来寻我?」

江辄捡去我头上落的一瓣海棠,声音极轻,似低叹似勾引似蛊惑,「暂无所成,无以见殿下。」

我笑着拿走他指尖的海棠,他手上冰凉的触感清晰地传来,「很快就会有的,我相信你。」

我父皇还是重用江辄的,他手上也是积了几件事,完了就得加官晋爵、改头换面了,江辄也不知跟我装些什么。

这人听了我的话,低低一笑,极为愉悦,缓缓「嗯」了一声。

气氛我都跟他调得差不多了,便半带醋意地问道,「刚刚那个女子,是何人?」

江辄那极为勾人的眉眼此刻似乎染上了几许艳丽,「袁家小姐,袁屏,刚认回来的,原还在宫中做侍女。」

他没说我曾为难过她,只是平静地叙述事实。

如此说来,女主的挺身而出,在他眼里不过过眼烟云,那便好。

我小声嘟囔,「你知道得可真清楚,我隔着海棠看见人家美救英雄,心里不快得紧。」

江辄竟然伸出修长的手勾了勾我的发尾,虽然没有任何接触,却平添暧昧,「可臣只见海棠花后,人比花娇。」

我不得不承认,我被撩了,心尖忍不住颤了颤,江辄是真的会勾人心魂。

我脸色一红,小声说了句「我去找父皇」,逃也似的离开了江辄身边。

晚间寿宴,我坐在父皇下手吃酒,吃得估摸着眼角有些发红,人昏昏沉沉的,眼神乱飘。

江辄离得太远,我看不见他,倒是看见了横亘在他前面,压着他永远抬不起头,令他嫉妒至极的人,江家嫡长子,江淮。

江淮此人,身子骨极差,在书里也是个早夭的命。

可偏偏生得极好,如月上天神,清而冷,雅而洁,性子又极为温润,和江辄那装模作样的温润不同,此人乃真君子,心智手段也是不必提。

是以即使身子骨再差,江家也把他当作眼珠子爱护,而江辄,再怎么努力,似乎也企及不了这人的光辉,倒是可怜。

江淮同我对视,微微一笑,遥遥敬我一杯茶,君子坦荡荡,的确让人如沐春风。

哪晓得这一幕被我父皇看入眼中,出声调侃,「乐儿,这是何时同江淮小儿有了联系?」

外人只晓得江淮身子差,也不晓得他身子极差,我这父皇分明是看中江辄给他当枪使,看中江淮给他当女婿。

江辄隔得再远也该知道圣上的动静,吓得我酒醒大半,连连解释,「不认识不认识,只是看他很像江辄,是以一笑。」

我他妈可是把自己姑娘家的脸面完全不要了,我知道自己不能跟江淮有半点牵扯,否则在江辄那里就是被判死刑了。

父皇闻言果然不争气地白我一眼,大有我不识好歹,鱼目混珠的意思,我讪讪喝口酒,没再言语,也不敢乱看。

饶是如此,宫宴过后,还是被人拦了车马。

我坐在里头看着笑着的江辄,只是他笑得分明有些阴森,「殿下可是觉得臣长兄貌美?臣倒是可以帮……」

我想起来倪乐原就是先看上了江辄的长相,咳咳,赶忙打断他,「父皇生辰,我喝得太开心了,有些醉,一时把他看作你了,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伤我的心呢?」

江辄那阴森的笑容转而变得意味不明,「是吗?臣同长兄很像吗?」

好一个送命题。

我拉住他冷冰冰的手,娇羞道,「你在我心中,绝无仅有。」

他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终于软了下来,手也没抽去,任由我拉着,我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曾经养的那只加菲猫,怎么那么像呢,心里不由发笑。

到了公主府,我下了马车,抬头看他,「正好就让我的车驾送你回去吧,早些歇息。」

江辄的眉目被清冷的月光照得极度温柔,「好。」

我转身入了公主府,走得干脆利落,突然有些不放心,又回头看一眼,果然见江辄满脸阴沉地立在原地,见我回身,那一身阴沉才尽数消失,终于笑着上了马车。

特么的变态!我就知道这人看不得别人潇洒。

终于能洗漱就寝了。我迷迷糊糊想着,江辄生辰快到了,该送些什么呢,我看他什么都缺,送什么都行,可他难伺候,送什么都不行。想着想着就失了神志,直到后半夜才浅浅睡去。

第二日闲来无事,出门听小曲儿。我同原主终归不同,我不爱阳春白雪,不爱附庸风雅,如此放松心性,实在快哉。

看台上女子又唱又跳,我倒是该知道送江辄什么了。

送他大魏嫡长公主的一身傲骨。

魏朝极轻乐人,生辰送他一桌吃食、一曲歌舞,不就是送了公主的傲骨吗。

这是江辄最在意的东西,我却没什么感觉。

素手一点,指了一位我最为满意的乐人回府,差她私下教我歌舞。

月色溶溶,中庭树下,玉石桌上,玉盘珍馐。

我穿着一身红色舞裙,站在鼓上,邀月起舞。

一支舞毕,我跪坐倾身,看着面前眸色深深的江辄,笑道,「生辰礼物,你可喜欢?」

江辄手上的酒洒了一些,微微别开头,错开与我交汇的视线,是以我也看见了他微红的耳尖。

「喜欢。」江辄声音有些哑,再没有什么客套「殿下」、「臣」。我知道,江辄是真的喜欢。

我跳下鼓面,坐下拿起筷子,「这一桌也是我做的,快些尝尝。」

江辄动了动筷子,「殿下为何对臣这么好?」

我手支下巴,笑了笑,「喜欢你啊,就想对你好。」

江辄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要将我看穿,「是吗,那会一直喜欢臣吗?」

我眯了眯眸子,慢悠悠开口,「不知道。」

江辄长得极美,除了性子有些别扭还真就没什么好让人不满意的,作为小说男主,他这样倒显得真实些,我自是有些喜欢,至于喜欢多久,还真不好说。

江辄伸出修长的手,撩开我耳边的发丝,「一直喜欢臣吧。」似祈求似陈述。

我抓住他放在我耳旁的手,「难道江辄心中中意本宫了?」

江辄闻言笑了,没有理会我,抬手饮尽杯中酒。

好生无理的要求。

不过此夜气氛太好,终归暧昧。

我目送江辄上了马车离开了公主府,伸了个懒腰,荡回去睡觉。

江家老爷子寿诞,江辄虽是个庶出孙子,也得回祖宅贺寿。

这江家滔天富贵,门外车水马龙,我撩开帘子下来,就见在门口迎接来宾的江淮。

「见过殿下。」江淮微微一施礼,笑得人如沐春风。

我点点头正欲进去,一阵秋风吹过,这人就开始咳嗽,面无血色,柔弱可欺,惹人垂怜。

我停下步子,「江公子怎么在外头接人?不如领本宫进去吧,本宫也不太识路。」

江淮闻言一笑,「好。」

我晓得江淮因着身子原因没能入仕,江家还是希望他能多多接触接触,可这人的身子,哪里熬得住。

早知把他叫进来会出这事,还不如让他在外头吹风。

江家老幺江远嬉笑打闹,撞上江淮,本也无事,小孩要跌跟头,江淮扶,脚下一滑,落入池中,我连忙跳下去把江淮捞上来。

我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小孩,和面色惨白的江淮,半揽着人,「别哭了,本宫不叫人,还不快带路?去你兄长屋子。」害江淮落水,被家中族人知道,估摸着得掉层皮,也难为他那么害怕。

我搂着江淮,才发现这人极为清瘦,不过腰肢仍然有力,看来虽然身子不好,也没放弃自己,还晓得锻炼。

我将人扶上床榻,看他情况很不好,「你能自己换衣服吧。」江淮勉强点头。

我便招手勾了勾,「给我找套漂亮的裙装来。」

小孩哭着点头应「是」,没了踪影。

「此番多谢公主了。」江淮已经换好了衣服,勉强一笑。

我伸手给他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喏,将就着去去寒。」

江淮接过,小口小口地抿,竟然意外地显得有些可爱,我忍不住扑哧一笑。

江淮抬头,眸子有些亮,「公主笑什么?」

我摆摆手,江淮从一旁的衣架上递给我一件玄色披风,「等江远回来前,公主先套着吧,小心风寒。」

我没拒绝他的好意,接过来笼在身上。

听得三声轻缓的敲门声,我心道江远这小孩还讲起规矩来了,便不由挑眉道,「进来。」

一道颀长的白色身影映入眼帘,江辄!

真糟糕呀。

看着江辄嘴角恰到好处,仿佛刻出来的笑意,我就明白,这人心情,极差。

我原先倚在床架上的身子忍不住站直,「江辄,你怎么来了?」

江辄走近,递给我一套衣裙,我估摸着江辄撞见江远了,小孩眼睛刚刚哭红,凭江辄惯常树立的温柔人设定要问一问,便把人给招来了。

难为他了,还来见江淮。

我怀疑他估计多看江淮一眼都不愿。

思绪万千,这人却很温柔地来了一句让我毛骨悚然的话,「打扰殿下了?」

我特么!后背发凉。

我怎么解释?事情前因后果他都知道,还这样说,分明就是介意。

手比脑子快,我一把抓住他递完衣服准备收回去的手,「怎么这样说我?」委委屈屈,顺带撒娇,我尽力了。

江辄漂亮的眸子敛了敛,凉凉的眼风从我身上扫过,我低头一看,身上还罩着江淮的披风。

心里一紧,伸手脱了,讪讪一笑。

江辄嗤笑出声,意味不明。

他把我上下扫视一眼,解开身上的披风,罩在我身上,极为贤良温顺地为我系带子,「殿下好端端的,拿了长兄披风做什么?」

哦,你说呢。

我没接话。

他牵起我的手,看着江淮,微微点了一下头,「明玉带殿下去换套裙装,今日打扰长兄了。」

江辄其实并不太同我亲近,今日突然牵我的手,我还有些心慌,眼神乱飘,就飘到了江淮身上。

这人冲我一笑,「外头天寒,殿下若不介意,便在臣屋中换吧,臣同明玉去外间。」

我正想点头说好,毕竟省事。

江辄牵着我的手紧了紧,打断了我的回话。

「多谢长兄,可殿下在外人屋中换衣,终归不便。」江辄说这话时,笑意已经有些凝固,颇显诡异。

而江淮先是一愣,随即无奈笑笑,「也好。」

江淮起身要送我与江辄,被江辄以「外头天寒」为由拦住。

江辄步子有些急促地将我带离江淮屋子,去了他那处。

比起江淮,果真有些寒酸。可惜我现在没闲情逸致打量。

因为我发现,这人在我面前,越来越不装模作样了,比如现在。

那「温柔」的笑变了味,显得嘲讽。

我寻思着,江辄对我或许有些好感,但也只是仅此而已了吧,否则也不会非要我离了江淮屋子换衣服,害我白白受冻,不过我身子好,倒是不太碍事。

但这人性子就是这么差,且不讨人喜欢,归纳在自己范围内的东西,就要绝对控制。

偏偏是男主,气运加身,智多近妖。

「生气了?」

「殿下快些换衣裳吧。」

哦,想等会坐下算账吗。

我点了点头,入内更衣。

我出来就见江辄将一碗姜茶推来,「殿下先喝吧。」

我挑了挑眉,江辄就是江辄,什么时候都那么妥帖。

热茶入肚,我放下瓷杯,「他掉进池子里,我不能不救呀。」先发制人才是上策。

江辄听了轻轻一笑,看了我一眼,「殿下怎么还惦记着,臣,为何要生气?」

我被他噎住了,是啊,他为什么生气,他又不喜欢我,失态失态。

「你不生气就好,既然这样,寿宴快开始了,带我去正堂吧,还没见江老爷子。」扯开话题就是。

江辄淡淡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心情看起来颇为不佳。

我纳闷,又得罪他了?

到了正堂,世家大族几乎都来了人,我还瞟到了袁屏。

我和江辄一道而来,自然是吸引了众人视线,谁都知道我「喜欢」江辄,但显然,江老爷子江岸不知道。

众人给我见礼,我自然不可能在江家拿腔拿调,表示把我当晚辈看就好。我递上寿礼,说了些客套话,这江岸还真把我当晚辈看了。

「今日多谢殿下救了明旭了。」江岸看着我,笑着施了一礼。

江淮落水之事江岸知道了?那还由着我独自带江淮回去,这老头子搞什么鬼。

我忙道,「应该的,是谁都会救的。」不管他在想什么,这般说,总归没错处。

江岸老儿哪里想饶了我,「殿下过谦了,天寒地冻,殿下金枝玉叶,还亲自下水救明旭,又护着远儿私下带明旭回房照料,怎可不谢。」

这老东西,真他妈不要脸了!

我再不知道江岸想干吗我就是蠢的了!

大庭广众之下,提及此事,本就其心可诛,还直言我亲自下水捞人,又私下带江淮回房,老头子不是想撮合自己和江淮,还能是什么?

江家已然是第一世家,还想着以嫡长子尚公主,扩大势力,胃口这么大,可还吞得下?

真当我这公主身份是摆设,把我当晚辈摆弄不成?我正想说两句不好听的话,江淮便悠悠进来,解开袍子递给一旁的侍女,露出清瘦的身姿。

看这人面色略白,薄唇颜色也极浅,我一时间话语哽在喉咙口,说不出来难听的话。

毕竟,如玉君子,翩翩有礼,谁也不好意思让他难过。

可我这一系列反应被江辄看在眼里,他不轻不重地在我身旁嗤笑一声,又冷又添薄怒,真是叫人左右为难。

我伸手扯了扯江辄的袖口,这人轻轻一抬手,将我拂去,我一时心里有些凉。

江淮看着调笑的众人,朝江岸施礼,「祖父,明旭愿您,请谱南山筵开西序,樽倾北海彩绚东阶。」

江岸听了大笑,直直夸好,我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从未被搭理的江辄,嫡庶尊卑,在这魏朝,尤为畸形。

江辄斜睨我一眼,神色还是冷的。

我怎么想起来心疼他了,我该心疼心疼我自己,这事可怎么整。

果然江岸还没想饶过我,「明旭啊,今日殿下救你,又亲自送你回去,都不好好谢过殿下?」

江淮听了果然一愣,面色有些茫然,随即了然,抿了抿唇,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这江淮不愧是力压江辄一头,令江辄最讨厌的人啊,的确有颗七窍玲珑心。

他也算勉勉强强解了我的围,「今日多谢殿下,不过殿下也是看远儿可怜,还望祖父看在殿下的面子上,莫要为难远儿。」

江岸听了果然脸色不太满意地僵了僵,「自然。」

酒过三巡,宴席散去。

我先一步离了江府,在江辄马车旁立着等他。

没一会儿,这人便携一身霜露出来,面色比身上的温度还冷。

原因无他,江岸老爷子心思过于明显,整个宴席,众人皆调侃着撮合我与江淮。

介于江辄未尝完全脱离江家,又不愿太拂江淮面子,毕竟此事摆明了是江家主意,我若态度冷硬,对江淮而言算是羞辱。

席间种种,够江辄把怒火在心中养得翻了天。

江辄看我立在他马车旁挡了他的路,讽刺开口,「殿下这是做什么?人当腻了?」

我没听明白,先是一愣,这人看我木楞的样子嗤笑出声,我顿悟,嘲讽我好狗不挡道?他骂人可真委婉。

我拉着他袖子,「上我马车,让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江辄拂开我,「是因为长兄住在江府,不需要殿下相送,殿下寂寥了?」那讽刺的笑意一刻没落下。

宾客出来,有几人探头打量我们。

我不爱被人当猴子看,一时间心里有些急,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江辄看了我一眼,面上嘲讽更甚,甚至那森森怒意也开始从眼角眉梢缓缓流露出来。

我心里大喊不妙,一把扑在他怀里,「你不怕丢丑,就一直跟我这样耗着吧。」

江辄身子极为僵硬,我也不敢抬头,既怕看到江辄要杀我的表情,又烦众人看猴戏的八卦。

他轻轻拎住我的后衣领将我半扯开,声音有些意味不明,「殿下能耐了。」

说罢就丢下我,朝我马车走去。

哦,这是奏效了。

能谈就行,夫妻哪有隔夜仇。

啊,不是,我哪敢晾着江辄隔夜的,我要敢,基本就没了。

上了马车,就见江辄笔直地坐在里头,面色平静,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人扭着呢。

马车缓缓朝金禁东巷行驶,我措辞了半天,都不晓得眼下情况该如何解决,索性破罐子破摔,「你要哪样才能不生气?」

江辄凉飕飕的眼神飘到了我身上,看得我脊背发凉,「不是殿下非要送臣回去吗?怎么一副臣为难殿下的样子?」

我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扶了扶额头,「我错了,莫再生气好不好,我以后远着些江淮。」

江辄笑了,但是显然并不开心,「殿下要如何,与臣有什么干系,长兄如此妙人,莫说殿下,臣也忍不住亲近,何故远着。」

我他妈信了你的邪!

车停,江辄朝我缓缓施了一礼就要离开,这哪行!我一把抓住他的衣带,这一扯,竟然叫他外袍半解。

果不其然,江辄回头笑看我,眼尾发红,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殿下真是越来越叫臣意外了。」

我一时间有些慌,「你左一口殿下,右一句臣,你何时……何时把我当回事啊,动不动就生气,还不给哄,又哄不好,你还说我能耐,分明是你能耐。」话没过脑子,一股子倒了出来,像是在同他闹小性子似的。

也不知是哪个字捋顺了江辄的毛,这人轻轻笑了笑,终于又有了往日装模作样的温柔,「殿下倒会倒打一耙,还委屈起来了?」这般说着,修长的手竟然伸出,轻轻在我脸上磨搓了一下。

此刻,借着月色,看着面前的江辄,这人笑得极为温柔,长得又极为漂亮,轻而易举地就这么将我蛊惑住了,我感觉有些脸热,微微低下眼帘,没敢再看他。

这人却是收了手,掀了帘子,下了马车就要走。

我才发现美色误国,连正事儿都忘了,忙探出头,扒拉着门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不然我都不想回去,回去也睡不着。」

江辄微微偏头,看了我一眼,唇角勾了勾,「好。」

我心满意足,正欲缩回去坐下等着回府,又想起江辄此人变态,「那你进去吧。」

我听到一声清冽勾人的笑,这人款步进去,我瞧他清瘦挺拔的背影,忽而觉得,目送,也是件不赖的事情。

江岸老儿!狗胆包天!异想天开!

凭着第一大世家的地位,要代江淮求娶我这公主,呵,他江淮敢娶,我都不敢嫁。

先不说,我「恋慕」江辄也不算个秘密,江淮作为有匪君子,哪能夺兄弟所好,虽然江辄并不好我就是。

再者,江辄有多讨厌江淮,谁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嘴上说着喜欢他却嫁给江淮,怎一个死字了得。

我急匆匆地进宫面见父皇,今日就是把眼睛哭瞎了、把腿跪断了,也不能让圣旨颁入我公主府。

外头太监拦也没拦住,我扑通一声跪在父皇面前,才发现母后也在,二人还在笑着谈天,有些尴尬。

门被关上,我开始求,「父皇,儿臣真的不能不愿嫁给江淮。」

父皇母后面上都很纳闷,此事虽是江家有些为难的意思,父皇虽不太高兴,却也同意,到底还是看中江淮此人。

还不待父皇骂我,我就哭道,「儿臣私下与江淮接触,他身子骨真的极差,绝对是个早夭的命,父皇忍心儿臣年纪轻轻就守寡吗?况且凭江淮身份,自然不能入儿臣公主府,父皇忍心娇养长大的儿臣去别人府中,受诸多规矩吗?」

父皇愣住,母后听了就开始隐隐啜泣,觉得我说得甚有道理,开始哭我儿可怜。父皇冷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说到底还是为了江辄那小子!」

真他妈冤枉!

「朕已经答应江家,君无戏言,怎可朝令夕改?」父皇面露难色。

我就这么默默地跪着,反正我看出来父皇已经动摇了,先把态度拿出来。

「罢了罢了,逆子!朕便让江家抬了江辄的身份,圆了你的心愿吧,你来日莫后悔才是。」父皇扶着额头,恨铁不成钢地感叹道。

不是,您圆我什么心愿啊?我一脸木讷,母后破涕为笑,「还不谢过你父皇?」

能够嫁给江辄,如此大的「喜事」,我哪敢不识抬举。况且那日江辄救我,我我我,该以身相许不是吗。

磕头谢恩。

离了皇宫,我整个人还有些飘飘然,仿佛没落到实处。若说我喜欢江辄,也不至于,可要说我不喜欢他,显然也不是,到底有些好感。

我差使马车去江辄府上,门外护卫看见我,恭敬地让我进去,便见江辄在庭中自己同自己对弈,这人还蛮无聊的。

我坐在他对面,拿起黑子,随手跟他下了起来。

江辄轻飘飘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殿下怎么来了?」

我落下一子,「江岸去我父皇那,替江淮求娶我。」

江辄欲落子的手一顿,将白子扔入棋盒里,半笑不笑道,「那殿下来臣这处做什么?」

我也丢下子,手托下巴看他,笑道,「来和你道歉。」

江辄眸色变得极深,渐渐收了笑容,我看不出他如今到底是生气还是什么,只晓得他声音极哑,「殿下请回吧。」

我拿过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如今就相看两厌了?往后可怎么好?」

江辄嗤笑一声,「往后?」

我点点头,「我求了父皇好久,君无戏言,既然答应江家,只能抬了你的身份,勉强把我嫁给你了,未曾经你允许,特来道歉,莫要怪我才是。」

江辄听了,脸上难得出现呆滞的神色,显出几分不属于他的可爱。我轻轻笑出了声,这人耳尖突然就变得通红,别开脸,不看我,也不说话,更没说叫我回去。

「你怎么不叫我回去了?」我把脸凑过去。

江辄瞟了我一眼,「天色将晚,殿下是该回去了。」凉飕飕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没看江辄,便走了。

看他这样子,我又不傻,到底还是对我有些意思嘛。

我也不晓得江家那边是什么反应,江岸老儿是不是气死,只晓得江辄入了江家主母名下,成了嫡次子,身份水涨船高,那赐婚圣旨也入了江家。

十里红妆,满城春色。

我坐在轿中,摇摇晃晃嫁给了江辄。

夫妻对拜时,穿过凤冠垂下的金帘,朦朦胧胧间,我看见江辄半带笑意的眼睛,这人很少笑得这么真诚,以至于我有些失神,被一声轻轻的「殿下」拉回,匆匆低头,却看见这人的满天青丝。

我心里一怔,江辄何故将头低成这样,似乎,在奉我为主。

我忍不住轻轻一笑,不再乱想。

被簇拥着送入洞房,我一个人静静坐在里头,看满室红烛。

也不晓得江辄入公主府,是江家不在意,抬我父皇面子,还是江辄不愿待在江家,不过终归兜兜转转,他还是回了公主府,在此处至少我们二人都自在。

江辄没给我那么多时间乱想,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推了外头众人进来的。

他走到我身前,俯身轻轻撩开我眼前的金帘,笑得温柔,「殿下久等了。」

我抬头看他,一身红色嫁衣,又着了薄妆,竟然美得有几分混淆性别,只是眼尾上挑,眸色极深,才看出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侵略性来,「等多久都使得。」

洞房花烛夜,我这情话自然跟不要钱似的朝外蹦。

江辄听了笑出了声,既有几许清朗,又有许多勾人。

江辄递来杯盏,这合欢酒入肚,他就差侍女吹了外头红烛,只留床边一盏,昏黄暧昧,影影绰绰间,我还是看见了他眼底深深的情动,下意识抿了抿唇,这人已经欺身而上。

我单晓得他聪明,不晓得在房事上他也这般一探就透,初时笨拙,后头越发熟稔沉迷,将我扳折,任我哭闹咬骂,也只会吻着我低声哄道,「殿下再叫,这夜臣便没得睡了。」

这夜他是真没得睡,我也没得睡,蒙蒙眬眬听见外头鸟鸣,看见朦胧晨光,我忍不住骂道,「混账!」

江辄极其轻柔地吻了吻我,没和我计较。我看他精神尚好,便不再同他浪费气力,过些时辰还得入宫,这般想着也慢慢睡着了。

迷迷糊糊被人摇醒,「殿下,快到时辰了,该起来入宫了。」

我太累了,翻了个身没理。

这人将我搂起来,极为贤良地替我穿衣,我睡得半梦半醒,忍不住嘲了一句,「驸马可真贤惠。」

就听他在我耳旁轻笑,「应该的,毕竟殿下劳累。」那热气洒在我耳旁颈窝,一下将我激醒,我将人推开,自己系了衣带,匆匆下床。

脚下却一软,江辄在身后扶着我的腰,半搂半抱,极为体贴道,「殿下慢些。」

是我太急吗!?

我被他半扶着坐在铜镜前,拿起螺子黛,正欲描眉,江辄从我身后接过,轻轻捧起我的脸,「让臣来吧。」

我没敢动,他轻轻落手,我看着他漂亮的眼睛不安道,「你会吗?」

江辄手顿住,眼里有些我看不清的笑意,「殿下这般看着臣,臣便不能保证会不会了。」

我他妈!算你狠!我闭上眼睛,不再打扰他。

等那手拿去,我便睁开眼忙着看铜镜,笑眯眯赞道,「手艺真不错。」

江辄边收拾妆镜边道,「那臣便日日为殿下描眉。」漫不经心,却极为动人,我心间颤了颤,没接话。

江辄回头看我一眼,轻轻一笑,伸手示意我牵上,「殿下走吧。」该入宫了。

我将手放上去,这人紧紧握住,让人觉着,他似乎永远不会放开似的,我不由一笑。

入了宫见了父皇母后,还有我的嫡亲皇弟,唯一的嫡子,行八的倪景怀。

父皇看着我们有些吹胡子瞪眼,却也未曾为难。

母后又哭又笑,嘴碎碎地交代,没了皇后威仪。

皇弟红着眼让江辄好好待我,又搂着我可劲地撒娇。

这三人,纵然不是我亲人,我也心中暖暖。在现世,我孤身一人,不知道何为亲人、何为亲情。在这深深宫墙之中,最为难得的皇家,竟然有!这般可贵,是以我也又哭又笑。

我恋恋不舍地离了宫,入了马车,江辄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声音轻柔,半带蛊惑,「殿下莫哭了,臣不会让殿下委屈的。」

我感觉我在你这委屈挺多的。

我轻轻一哼,没理他。

自打嫁给江辄之后,这人像是转了性子,从不与我为难,除了晚上。

平日里又乖又体贴又温柔又听话,指哪打哪,让往东不往东南,总是笑着,温顺贤良,将我养得有些飘飘然。

我第三次干呕的时候,江辄说什么也要请太医来看看,手还有些抖。

我看着他有些紧张又有些说不出的开心,我就知道他想差了,都说了昨晚受风寒了,吃不下东西,怎么就不信呢?

果然太医开了些药就走了,江辄抿着唇看我,「殿下往后多穿些。」

我瞧见他有些红的耳尖就晓得他害羞了,忍不住笑他。

这厮却一把掐住我的腰就吻,「等臣忙完了这阵子,殿下就该赔臣了。」

我咽了咽口水,赔什么,不言而喻,我自然是不会问的。

只是前朝的事他办得极为妥帖,平步青云,手握重权,这阵子有什么好忙的?我倒是没问,毕竟也不归我管不是,能当咸鱼,谁想奋斗呢。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袁屏嫁给六皇子倪子兴的风声传来,我才意识到,事情终归不会那么顺利。

魏朝数一数二的世家,公然站队六皇子。

储君之位空悬,皇弟年少,即使是中宫嫡子也是情况不妙。

虽然我上了江家的船,可谁晓得江辄对我真心几许,再要依靠江家势力,我也需掂量三分,保不齐最后连命都保不住。

我和江辄坐在马车里往六皇子府赶去。

江辄似乎看出我心事重重,撑着下巴缓缓靠近我,笑道,「殿下与其自己独自伤神,不如看看臣。」

他在勾引我。

他在暗示我。

他想要我依靠他。

我真的能依靠他吗?我现在还不确定。

我抿了抿唇,面上不显,随口说了说了句「好。」

江辄眸色深深,笑意淡了些。

我晓得我这番敷衍不太到位,手忍不住扯了扯袖口,江辄低头瞧见,温柔地将我的手拿开,牵在手中,似有安抚。

倪子兴和袁屏成婚,满皇城世家大族几乎都来了,江淮自然也到了。

恰巧和我们撞在一处,江辄抓我的手顿了顿。

我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这人面色果然化开了些。

江淮倒是笑着朝我们微微欠礼,「殿下,明玉。」

江辄这人心里再怎么思绪百转,面子上还是做得极其漂亮,回了一礼,顺道关心长兄身体,还特地慢着步子将就江淮,我心里觉着好笑,人江淮又不是傻的,哪能不知他厌他。

这倪子兴娶了袁屏,就差把野心二字刻在脑门上了,我心里半带郁闷地喝着喜酒,微微瞟了一眼江辄,不过他倒是和袁屏完全没了交集。

然而终归是我草率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袁屏当了六皇子妃,也有点这么个意思,倪子兴的生辰她办得极大,毕竟是新婚之后第一次生辰,这谁能不给面子,搞得同他们大婚那日一样热闹。

不过昨夜劳累,我起得晚,姗姗来迟,江辄倒是下了朝正好就和同僚一道来。

是以我才能有幸撞到袁屏「红杏出墙」我的驸马。

我真的直呼好家伙,这女主是何等大胆,把魏朝嫡公主和储君竞争人一并绿了。

虽然是我夸张了,但也就是那么个意思。

袁屏起先一直在宫中待着,还是有些眼光,看中江辄这条大鱼,想以此示好两头抓,也不想想我依不依。

我不是君子,自然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就半掩着身子,不算光明正大又不算畏手畏脚地立在树后。

「陛下生辰时,我便晓得江公子难处。」我听得第一句话便是这。

提生辰日,是想江辄记得她那日维护之情?我还帮他罚人了呢。

江辄微微侧开身子,「六皇子妃言重。」

她是不是以为自己很漂亮?还是以为江辄见色眼开?还是以为江辄娶我委屈?

我心中郁闷三连。

「殿下还不出来?」江辄声音传来。

我脸一热,不是,我怕什么?

我颇有底气地走过去,看着二人,江辄倒是笑意融融,袁屏就是脸色有些白。

「弟妹好会生事。」我低头瞥她一眼,人长得小巧,心思倒不小,上了倪子兴的船,又想卖江辄的好。

「皇姐误会了,只是我刚刚差点儿摔了跟头,幸得驸马相救,这才随意攀谈两句。」袁屏美目莹莹,刚刚还江公子,现在就驸马,我倒是知道原主为什么抽她了,但我是个有格调的人,我只会训自己人。

我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江辄,眼里写满了「为何扶她」?

江辄自然读懂了,微微一笑,平素虽然君子做派,今个儿倒是难得下了旁人面子,「倒也不必相谢,六皇子妃自己撞上来又自己站直,与明玉没什么干系,君子不挟恩于人。」

我憋着笑,江辄真的挺君子的。

袁屏脸红耳热,说了声去迎客就跑。

我倒也懒得为难,和江辄慢慢晃进去。

江辄却温声和我说了一件我不得不正视的事实,「六皇子妃行事如此大胆,终归是父皇身子骨有恙了。」

我步子停住,若不是父皇身体有恙,袁屏又岂敢如此跳脚,既抓倪子兴这头,又想着抓江辄这头。

我好久没曾入宫,比不得日日上朝的江辄了解父皇,声音有些哽咽,「你在说什么?」

我身子有些颤。

江辄搂着我的腰,微微扶着我,有些温柔,「万事臣在。」

似安抚似蛊惑。

江辄如今已经位极人臣,手眼通天,我不靠他,靠谁呢。

我哪能不信他,我只能信他。

这夜江辄低头吻我时,我微微偏头,「让我早些睡吧,明日想入宫去。」

这人身子一顿,将我搂进怀里,低声说好。

夜色无边,静谧安宁。

我轻声问了一句,「本宫能信你吗?」

这是我第一次自称本宫。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未曾听见,他才在我耳畔低低嗯了一声,既轻又重,胜过千言万语。

等我见了父皇,才晓得他身子已经这般差了,面色灰白,身子骨极瘦,我忍不住红了眼眶,「父皇怎么不喊儿臣进宫看看?」我没敢说什么,毕竟天子身体抱恙终归是忌讳提及的。

父皇咳嗽了一声,我连忙上前拍他的背,他笑道,「看什么看,养不熟的小崽子,跟你驸马好好过日子去就行,别的哪用你操心。」

父皇这话也是点醒了我,父皇身居帝位几十年,平素再和蔼,又怎么会是好相与的,该安排好的,至少也是安排了个差不多才是。

我陪了父皇好一阵子,便同他一起去了母后中宫一道用膳,江辄和皇弟倪子瑜倒是一块来了。

「正好一起用膳吧,瑜儿,辄儿。」母后温声喊了两人。

江辄坐在我身边,朝我静静一笑。

这般温馨如寻常百姓家的日子,又能还有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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