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江辄牵我出宫,我俩就一道吹着秋风走着,未曾坐马车。
有些温馨,吹散了我心头些许郁气,「我想入宫陪陪父皇。」
我没瞎,父皇如今的身子,可能连冬天都挨不到。
谁晓得江辄听了却愣在原地,顿了好久,声音很哑,「每日去一会儿,不可以吗?」
我很诧异,江辄何时这般粘我了?
江辄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轻轻将我搂入怀中,尖削如玉的下巴搁在我颈间,有些痒,他低声道,「臣不舍殿下。」
我搂着他的腰,拍了拍他的背,「往后还有很久呢,嗯?你就依我吧。」
江辄轻轻一叹,笑得有些无奈,「好。」
七
我住在了宫中原先自己的宣凤殿。
日日陪着父皇母后,皇弟和江辄也时常来这处,若不是父皇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下去,这一切甚至有些温馨美好,让人眷恋。
江辄白日里都待在我的宣凤殿处理政务。我甚是无聊地支着下巴在一旁看着,江辄笑着牵住我的手捏了捏,「殿下看得懂?」
我如实摇摇头,毕竟我是个冒牌货,又不是深宫中长大的,再者,就算是原主也当不知前朝错综复杂的事吧。
如今发展已经偏离原书轨迹,哪有什么可借鉴的。
江辄看我摇头,声音很温柔,面上笑意更浓,「殿下不懂便不懂吧,有臣在。」我轻哼一声,在一旁为他磨墨。
宫禁时候到了,我送江辄出去,他搂着我,低头抵着我的额头,「殿下莫送了,臣都不想离开了。」
我笑着骂他,「胆子真大。」
「红袖添香,臣倒不想就寝,只想面对一桌子烦心的政务了。」江辄的薄唇轻轻贴着我,说话有些蛊惑。
我红着脸将他推开,让他快些离开,宫门落锁还不走可要不得。
这夜雪极大,宫里的丧钟敲起来的时候,满皇宫的人都在哭。
而我恰好侍疾父皇床前,亲眼看着他没了声息,他什么也没说,只笑着留了一句话,「乐儿往后要同江辄那小子好好的。」
我双目无神趴在床边。
外头哭声一阵盖过一阵。
母后踉踉跄跄来时,脸色已经惨白如纸,泪珠子不要钱似的朝下掉。
遗诏未宣,皇位空悬,外头厮杀声漫天。
我轻轻覆上父皇的眼睛,明明那么一位贤能的帝王,怎么就留了一地鸡毛呢。
没等我细想个所以然,就见倪子兴满脸凶相带着反军杀进来。
怪不得江辄不愿我入宫,皇宫最危险,他算无遗策,却救不下禁宫深处。
一时间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皇权倾轧,满目疮痍。
当倪子兴手下副将刘睿仪得了他的令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时,江辄恰好带着乌泱泱一片人进来。
「父皇没留遗诏,你们假传圣旨!谋朝篡位!」倪子兴冲江辄大喊。
江辄单手捧着圣旨,「殿下要看看吗?」
倪子兴呸了一声,「退兵出去!否则我杀了倪乐。」
我听得这话,想看看江辄,却碍于脖子上的刀子不敢乱动。
只听见江辄轻轻一笑,「殿下也不小了。」
好生明显的讽刺,皇弟倪子兴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更好操控吗?我在江辄眼中就不配让他动摇分毫吗?
倪子兴果然急眼,怒呵着让刘睿仪动手。
生死面前,我终归慌了,江辄这般淡然,我心中也顾不得酸涩,只晓得害怕,眼泪止不住地朝外跑,可也不晓得怎么,刘睿仪手下动作那么顿,顿到电光石火之间容江辄救下了我。
他把我搂进怀里搂得生疼,低头哄我,「殿下别怕,再哭臣就心疼了。」
骗人!
我忍不住,我忍不住差点命丧黄泉的恐惧,忍不住被喜欢的人不在意的酸涩。
倪子兴大势已去,江辄低声差遣什么我也没听清,只晓得这人将我半搂半抱带出了皇宫。
夺权之夜,轰轰烈烈,遍地尸骸。
却又来去如风,全在江辄棋中。
这人吻去我的泪,搂着我哄我入睡,冰凉的刀似乎还留在我颈间,那死亡逼近眼前的恐惧笼罩着我,我是一个很想活着的人,我太怕了,但最后还是累得睡了过去,睡得有些不踏实。
次日我醒来,身侧已经冰凉,料是皇权交接,一片狼藉,江辄忙得很。
我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脖颈,那冰凉尖锐的触感似乎还在,我对着铜镜看了又看,心底的恐惧感挥之不去。
我点唇的手顿了顿,扔了口脂发出哐当的声音,烦躁,甚至懒得梳妆。
可我在怨什么,本没什么好怨的,自己的性命,当是自己来珍惜。
平复了心情,便去院子里修剪花枝。
夜色极深,我躺在榻上,迷迷糊糊,江辄有些凉的身子靠了过来,我下意识避了避,这人一顿,声音还是很清润却透着些疲累,「臣扰了殿下了。」慢悠悠又清淡淡,不像是在问我,倒像是随意搭话。
「还没睡着。」我睁开眼睛看着床内壁画。
江辄修长的手覆了上来,那冰凉的薄唇贴在我的脖颈处,就好像那日的那把刀,我惊得猛地推开他,江辄整个人沉在夜色里,却比夜色还凉,「殿下怎么了?」
我摇摇头,「我很累。」
江辄重新躺下,把我扣在怀里,有些不容拒绝的意思,「那殿下便睡吧。」
静谧无声,我也不知道江辄有没有入睡,神思乱飘,终归还是在他怀里进入了不太安稳的梦乡。
日子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可总归有些不同,我总是时不时想到那日江辄对着倪子兴说的话。
这日入宫去看看母后,谁晓得却瞧见母后脸色很是苍白。
「母后怎么了?」我上前拉着她的手。
母后却欲言又止,摇头轻叹,同我说没事。
可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还不待我追问,皇弟一脸怒容地过来,倒是解了我的疑惑。
「母后!江辄那个混账!他又驳回朕的旨意。」
我听了,牵着母后的手一僵,而皇弟抬眼看到我的时候,也一僵,颇有些尴尬地喊了一声皇姐,却再无往日亲厚。
我心里忍不住一抽,微微施礼,果然倪子瑜还是丧着脸说,「皇姐这是干什么,怎么跟朕施礼。」
我微微一笑,平静地看着他,「陛下到底怎么了,可愿告诉皇姐?」
或许是我的眼神安抚而又蛊惑,倪子瑜愣了半晌,终于半带委屈地吐出了全部苦水。
架空皇权,把倪子瑜当成傀儡,丝毫不给面子,圣旨说驳回就驳回,自己的诏令一道一道地颁,党同伐异,玩弄权术。
这便是我的好驸马?那个说可以靠他的好驸马?
我看着母后无助苍白的脸,和皇弟愤怒委屈却隐含依赖的神情,心里有些无力。
就算他们不是我真正的亲人,可现世,我本就举目无亲,这样的感情,是我所贪恋的。
我闭了闭眼睛,声音极哑,「对不起,母后瑜儿,我会想办法的。」我只能安抚,我能如何呢,或许没有倪子兴逼宫那日,我还会以为自己能动摇他的决定。
母后拉着我摇头,皇弟也一脸错愕,我心里终归暖了暖。
回了府,坐在被暮色笼罩的庭院中,又冷又静,月色被笼在云里,更显得阴森,我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静静地等着。
远远便见江辄一身白衣款步而来,倒像个翩翩君子,可惜。
瞧见我,江辄步子一顿,「殿下怎么在外头?」说着就解了身上的白袍笼在我身上,倒是体贴。
他搂着我要进去,声音还带笑,「殿下可是在等臣?这些日子太忙了,冷落殿下了,很快就好了。」
我轻轻推开他,「本宫是在等你,但倒是有事要谈。」
江辄的笑意凝在脸上,「殿下入宫了?」
我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入宫哪里知道驸马好本事,在外头呼风唤雨,大魏如今都快随你姓江了吧。」
江辄面色冷了下来,伸出修长的手扣住我的手腕,「殿下不要这样同臣说话。」
他是在命令我,还是在求我?
他抓得不紧,我轻轻抬手甩开,「是不是该恭恭敬敬?再等着你称帝求你垂怜?」
江辄整个人僵住,薄唇抿得生紧,漂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像要把我看穿,我能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我何时如此刻薄了?
一阵浓重的悲哀笼上心头,我却强忍着。
谁晓得这么会子的静默,等来了江辄极哑的声音,「殿下往后不要入宫了。」
我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江辄已经又恢复了惯常的笑,「臣自然是字面上意思。」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别你妈的臣了,你有把自己当个臣子?」我气急忍不住说了脏话。
江辄顺着我的手低头,轻轻吻了吻我的唇,「殿下莫要这般神态,臣忍不住。」说着就将我打横抱起带入床榻间。
我冷冰冰地看着他,「你试试。」
江辄倾身的动作顿住,笑得有些阴森,「臣不敢。」
吹灭了烛火,也不晓得谁人能安然入睡。
八
我同江辄之间再也没了好脸色。
皇宫也的的确确再也进不去,皇弟母后到底在里头如何,我也是一概不知。
但是外头疯传我和江辄离心离德倒是真的。
哪晓得我见不到倪子瑜,他竟然偷偷溜出来见了我。
少年郎清秀俊雅的眉眼既委屈又生气,红通通的,「皇姐,求求你,帮帮我吧。我喜欢王家小姐王雨薇,江辄都不同意我纳入后宫!」
王雨薇,王家嫡长女,名动京城,贤良淑德,的确是个好孩子。
我轻轻地摸着他的头,「你要皇姐怎么帮你?」
倪子瑜眼睛里有了一丝明显的恨意,「皇姐帮我杀了他好不好?」他说得很轻很轻。
我的手顿住,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像是破了个口子。
他俩已经到如此地步了。
倪子瑜看我不说话,有了一丝紧张,「皇姐还喜欢他吗,若是皇姐还喜欢他就不……」
外头的风言风语已经传成这样了?
江辄也未曾管啊。
我一时有些心灰意懒,「不喜欢了,让我想想吧。」
倪子瑜那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有些惊有些喜,拉着我袖子撒了会娇又匆匆离去。
我坐在铜镜前摆弄玉簪,心里空空的。
抬头却发现江辄站在我身后,浑身散发着冷意,脸色有些白又有些阴郁。
不知怎的,我心里一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辄微微一笑,却还是阴恻恻的,那往日的温润,他似乎怎么装也装不回来,「殿下难得关心臣,刚回来,便见殿下坐在这里好久,殿下在想些什么?」
我心却没敢全放下,摇摇头,「无聊。」
江辄听我这般说,一个俯身将我搂起来,「臣陪殿下做些不无聊的事解解乏。」
他那烫人的吻落下时,我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没有避开。
是以便迷迷糊糊间被他带上了床榻之间,许是太久了,江辄极狠,任我如何求饶也没放了我,我哭得嗓子都哑了,他才吻去我的泪珠,轻笑道,「殿下可别哭了。」
我浅浅地睡去,隐约感受到江辄支着身子在一旁看我,视线有些黏人,可我太累了,眼皮子又太沉了。
我也不晓得外头的人怎么误会了,竟然堂而皇之送了几个美人来我公主府,看这一圈环肥燕瘦的美人,我气得笑出了声,「把江辄给本宫喊回来!」
下人们得令,我就坐在院子里等,风一直吹,却吹不静我的心,我抬手扶了扶额,整了整神色。
江辄慢悠悠回来,看见一圈美人,步子一顿,转向我,「殿下怎么了?」
我望过去,声音已经变得极为平静,「外头送来的,驸马看看喜欢哪个,就养在后院吧。」
江辄笑了笑,笑得艳丽多情、色绝桃李,我从来没见他这样笑过,是以才知道,原来江辄比女人风情更甚,但他说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窖,「那就都留下吧。」
说罢就转身离去,没看我,没理我,什么也没有。
我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喉间像被火烧了一般难受。
这晚我没曾入睡,江辄也没曾回来,我抱着腿坐在床上,心绪极沉,但我却什么也没想,懒得想,累得想。
一连三天,我都没见到江辄,我看着镜子里极度憔悴的美人,微微一笑,看起来有些凄厉。
我抚了抚头上的金簪,江辄待我,到底是诸多利用吧。
「殿下是想杀了臣?」江辄的身影出现在我身后,半笑不笑地看着我手中的金簪。
原来我同皇弟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啊,先时也只是随口回的,没晓得他竟然当真。
说不出是嘲讽谁,我笑着摇了摇头,如实回他,「驸马岂是本宫能杀得了的。」况且,我怎么可能杀人,更不可能说要杀江辄,顶多气恨郁闷罢了。
江辄听了我的话,倒是面色更难看,抿着唇没说话,似乎我已经将金簪插进他胸口似的。
满室沉默,江辄转身要走,我轻声喊住,「我们现在这样,要不然还是谈谈吧。」
谁晓得江辄步子迈得更急,生怕我要跟他说什么似的,只轻飘飘留了一句,「臣与殿下没什么好谈的。」
朝堂中的事,我一概不知,对江辄动手,我也做不到,想想此间能谈得上话,问问局势的,似乎竟然只有江淮。谁晓得,我还没找江淮,他倒是递了一张拜帖,约我春满楼一叙。
我微愣着看着这张拜帖,字迹清秀俊雅,有君子之风。
我微微收拾了自己,敷了一层薄粉,掩盖了满目憔悴,去了春风楼。
敲门而入,江淮站起,笑着施礼,「见过公主殿下。」
我摆手让他起来,入座喝茶,听江淮娓娓道来。
这一谈,天色已暮,我整个人也都失了神,看着江淮,声音极哑,「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江淮笑着看我,「殿下于明旭曾有救命之恩,明玉自幼受苦良多,是个爱做不爱说的性子,明旭命不久矣,不忍二位落得如此下场。」
我微微红着眼喝了一口茶,「多谢。」
江淮笑着摇头,「明旭算算,公主再等会儿,明玉便该找来了。」
我一愣,抬头看他,这人如斯聪慧,最后却要病死床榻,忍不住心有戚戚,江淮却似乎看出了我的可怜,「殿下不必如此看着明旭,人各有命,明旭不怨。」他笑得温和而平静,似乎生死真的不入他眼。
我敬了他一杯茶,他笑着应下,起身先走,让我等等江辄。
我独自一人坐在楼中,思绪万千。
我说为何那日刘睿仪为何手下那么顿,我说为何父皇频频要我和江辄日后好好的。
父皇早就料到江辄种种行事会与我离心离德。
他怎么就没料到江辄性子别扭,根本就不愿解释呢。
江辄推门而入,满身寒气,「殿下来见了谁?」
我知晓他介意我见江淮,看他这幅情态如今却只觉得他可爱,于是上前牵他的手,「见了你长兄,和他聊聊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里。」
江辄对我突然的亲近显得有些愣,我瞧他这样子,更添了几分可爱,便也就笑了出来。
江辄深深地看着我,我料想他也猜到了我和江淮聊了些什么,便就随我牵着朝外走。
走在无人而昏暗的街道上,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从宫中回府与他散步的那时,江辄似乎也想到了,停下步子,深深地看我,「殿下心中有臣吗?」
我看着他,极为认真,「有。」
江辄轻轻一笑,看起来也不算开心,「是因为臣倾慕殿下,所以才赐恩垂怜?」
我攀住江辄的脖子吻他,吻得有些狠,他愣了一会便狠狠回应,直到我喘不过气来才将我放开,他将下巴搁在我颈间,「臣原谅殿下了,麻烦殿下再喜欢臣多一些,久一些,好吗?」
嗯。
还可以更多一些,更久一些。
番外——江辄
倪文祀看着面前的江辄,「其实朕不太满意你做乐儿的驸马。」
江辄袖中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敛下眸子,不让上头的帝王看到他眼里的阴狠。
倪文祀冷笑一声,「别搁这跟朕装模作样,乐儿喜欢你,朕还能怎么着?」
江辄听见喜欢二字,心里软了软,「臣不会辜负殿下的。」
倪文祀冷笑着说「你敢」,喝了口茶,才跟他谈起正事,「你的心思手段,朕还是十分欣赏的,朕身子骨不行了,有些事还得你帮朕办。」
江辄恭敬道,「臣但凭陛下吩咐。」
「朕知你不喜魏朝世家,朕,也不喜。」
「这恶人,只能你来当,帮朕的瑜儿乐儿铺一个锦绣前程,你可愿意?」
「臣愿为殿下,万死不辞。」
「哼,臭小子,滚蛋。」
是以,便有了袁家与倪子兴的联姻,帝王视而不见。
是以,便有了明明爱重中宫,却储君之位空悬,遗诏密而不发,似乎在等着人谋朝篡位。
江辄将万事谋划好,倪乐却看着他,说想进宫。
他的殿下,这样求他,他怎么忍心拒绝。
是以,便有了江辄夜探江府,求那个他最为嫉恨之人——江淮。
原因无他,纵然他算无遗策,却不愿将她性命算入其中,他只想走一条最为稳妥的路。
「长兄,明玉求你,救救殿下。」
「明玉何出此言?」
「刘睿仪。」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那么轻松,江辄再嫉恨江淮,却也不得不承认,放眼大魏,唯江淮可以与他相争,或许,若是他身子骨别那么差,殿下,就不归他了。
江淮于刘睿仪有救命之恩,君子不挟恩于人,但江淮轻而易举地答应,倒叫江淮心思沉了沉。
「明玉莫要这样看我,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难得不君子一次,也能理解。」江淮笑着劝了劝江辄。
江辄再次施礼相谢,转身而去时,江淮轻缓的声音传来,「明玉,最后放江家一马吧。」
「好。」江辄步子没停,他可以欠江淮,他的殿下不可以,他的殿下,谁都不可以欠。
可江辄抱着哭成泪人的倪乐时,心里一抽一抽地疼,还是让他的殿下吃苦了。
他温柔至极地吻了吻熟睡的美人的泪珠,仿佛在吻什么稀世珍宝。
江辄借袁家逼宫兵败之势开始使雷霆手段,肃清朝堂,打压世家。
倪子瑜的圣旨被他驳回多次,江辄看着倪子瑜极为愤怒的脸,声音难得轻了轻,「请陛下再忍耐些时日。」
倪子瑜不懂,忍耐到他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吗?
听到下人说倪乐一直在等他,江辄急匆匆回去,就见他的殿下心情很不好地坐在庭院中,心里也猜到了七八成。
倪子瑜真是个蠢货,若他不是他殿下的宝贝弟弟,真想让他去死。
不再让他的殿下入宫,可似乎却和殿下越走越远,江辄心里一日比一日沉、手段一日比一日狠,下头都人人自危,生怕他一个不满意要了他们的命。
听说宫里那位蠢货去寻他殿下了,江辄急匆匆赶回去,他手脚轻,里头人不知,却让他听了全部,江辄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那句「不喜欢了」,像一把钝刀,慢慢在他心上磨,不肯给他个痛快。
怎么能不喜欢呢?
外头风言风语四起,江辄也懒得管,或者说,他希望传到那人耳朵里,看看那人是个什么反应。
是以美人送到府上,江辄被他的殿下请回去时,心里竟然有一丝诡异的雀跃,他喜欢她吃醋的样子。
可他等到的是什么?
那人平静地问他喜欢哪个。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不喜欢他,她怎么敢如此对他?
凭什么?
江辄怕自己多留一刻都会忍不住凶她,逃也似的跑了。
江辄这些日子就缩在自己的院子里处理朝政,没日没夜,仿佛要用那压死人的政务来让自己忘了什么,忘了他的殿下就那么轻而易举地不要他了。
真是个骗子。
「殿下,去了春满楼,见江大公子。」属下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江辄手中的酒杯掉落在桌上,「出去。」
那人仿佛重获新生似的逃了出去。
江辄看着铜镜中满眼血色、脸色苍白的自己,忍不住笑了笑,笑得很涩。
殿下似乎喜欢他漂亮,如今真不漂亮。
江淮比他漂亮,比他性子好,什么都比他好。
江辄的手抖了,声音也抖了,「来人,备水。」
江辄认认真真收拾好自己,挑了一件绣着云纹的白袍,正了正发冠。
比他好又怎样,就算倪乐不喜欢他,也只能是他的。
江辄带着倪乐心满意足地回来,紧紧地牵着她的小手。
倪乐挠了挠他的手心,「为什么父皇让你重整魏朝你不告诉我?」
江辄低头看了她一眼,似有怨气,「臣既没料到公主如此不信臣,又思及先帝让臣送殿下一片锦绣山河,臣原想将它当作礼物的,也算是以江山为聘。」
倪乐低着头轻哼,既开心又歉疚,「我错了。」
声音极轻,还是被江辄听见了,江辄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受。
既然同江辄解开误会,倪乐自然是要充当和事佬的身份的,帮着江辄管教倪子瑜。
不长不短,恰好三年,倪子瑜也明白了江辄心中沟壑,更明白当初在斩除世家的风口浪尖上,他是如何也不能娶王雨薇的,佳人他嫁,也不过是一段少年心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