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他从不曾无情过。
又有良心了一样。
这一天,我没有再疏冷,而是为他奉上了一杯茶。
他受宠若惊,惊喜的看我,也扰我所愿的,看到了我红肿的眼睛。
他惊讶,揽过我,心疼地揉我眼角。
「怎么了?哭过?谁欺负你了?」
我从他怀中挪开,把手抽走。
「没有。」
这时候,春华那丫头按照我教给她的,上前扑通一声跪倒。
哭着控诉道:「陛下何尝知道呢,这宫里的人啊,都看不上我们家主子。」
「说皇后娘娘出身相门之家,是名门贵族,而我们家主子的爹,只是一个七品小官。」
「名字都谈不上,这种人的女儿,还能做贵妃呢!」
我呵斥道:「春华,别乱说!」
我从来不是一个生事的,也没有在他面前伪装过什么。
在萧彧眼中,我可谓是个逆来顺受的孩子。
大约也就是这样,他才会对我愧疚。
也正是这样,他才没有怀疑春华的话,皱紧了眉头。
思索了片刻,道:「是朕疏忽了。」
那天晚上,我还是没让他碰我。
他也很尊重,没有强行对我做什么。
只是如往日一样给我掖好被角,承诺:「朕说过会许你的,一定做到。」
第二天,前朝就传来消息,爹爹升官了。
从以前的七品编修,直接升到了御史台,为御史中丞,正四品。
母亲也因为我刚刚生育过,而被开恩可以入宫看我。
母亲开心地说道——
「你别看这正四品好像没那么大,可是这不管将军还是首辅,都要忌惮几分呢!」
我知道。
因为御史台管告状。
管你将军还是首辅,只要被御史台告了,奏向皇上,都可能会被查。
古往今来,多少权臣,最终倒台的那一下,都是来自御史台的奏折。
我没有想到,萧彧会直接给爹爹这样一个职位。
这样一来,我想要做的事就好做多了。
我嘱咐母亲,让她回去告诉爹,要想办法结识吏部侍郎沈长青。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并不向着皇后,也不向着首辅周家。
他的心中,有着和我一样的痛。
19
父亲升官,我忙着和京中的公主、王妃、贵夫人们结交。
有了事做,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一转眼,已是两个年头。
御花园的花又开了,春华怂恿我跟她们一起去御花园逛。
我也想起自上次之后,我已经好久没去过御花园了。
如今,我却不怕再做那场噩梦,鼓起勇气,整装前往。
而皇后,就好像知道一样,她带着孩子,等在那。
我看到他了。
我终于……看到了我的孩子。
他已经长大不少,会走路,会说话,在花园追着蝴蝶跑。
看到他,我整个人都仿佛魔怔,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他跑。
跑过去,将他揽入怀中。
「衡儿,我的衡儿……」
我拥住他,泪水不住地流。
骨血相连的痛在这一刻被激发。
他的身上,犹有同我一样的味道。
可就在这时候,他哭了。
他害怕的推我,挣扎,伸手向皇后求助。
皇后身边的宫女上来,将他从我怀中夺走。
紧接着,就有一个嬷嬷上来,狠狠甩了我一个耳光。
是梁嬷嬷。
当初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领我进入凤栖宫那个陷阱的,就是她。
春华心疼的上来扶我,吼道:「你们凭什么打人啊!贵妃娘娘是大皇子的生母,皇上都没说不准她见孩子呢!」
那嬷嬷又上来,拧住春华殴打。
我怒吼:「住手!」
梁嬷嬷冷笑:「在皇后面前,轮得到你喊住手!?」
言罢,她又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不及她孔武有力,被打倒在地,钗环掉落,碎的稀烂。
梁嬷嬷回头看皇后:「皇后娘娘,怎么罚?」
「继续打。」
皇后懒洋洋的下着命令,将衡儿揽在膝上哄。
「衡儿乖,衡儿不怕,衡儿只有一个母后,不会有人把你抢走的。」
衡儿哭着依偎在她胸口,不断的重复:「衡儿只有一个母后,衡儿只有一个母后……」
20
我才回到启祥宫,萧彧就闻讯赶来了。
他的脸色很不好。
瞧着他这样,我想起当年我从凤栖宫回来后他给我的那一个耳光。
我轻笑:「臣妾的脸已经烂了,陛下就别再打了吧。」
萧彧眸色晦暗,本来是生气的。
可是看到我的脸被打的又红又肿,上面尽是指印和被指甲刮烂的血口。
他震惊了,紧接着是心痛。
他上前捏住我的下巴,端详我那些伤口,越来越愤怒。
问道:「谁打的?」
春华哭着说:「凤栖宫的梁嬷嬷。」
萧彧把梁嬷嬷送去了地牢,皇后没能保住。
但是,他也没责怪皇后。
只是嘱咐我:「以后别再见孩子,他是皇后的孩子。」
「不!他是我的,他是我怀胎十月用命换来的孩子!」
我不顾一切地嘶吼,泪水流下,滑过脸颊的伤口,一片蚀痛。
萧彧心痛的抱住我,吻着我的眼角承诺:「别哭,别哭了,小容。」
「你还很年轻,也很健康,朕会再给你一个孩子。」
21
他遵守了承诺,夜夜宿在我这。
我又重新接受了他,不为别的,只为再得到一个孩子。
我没有孩子,就永远不会是她的对手。
和我在一块儿,他还是会情动,会紧紧拥着我,目光都是沉醉的。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很冷漠,一言不发地承受着。
他会一遍一遍地唤我,搂住我,吻我耳朵。
「小容,小容你抱抱我。」
他将我的双手拉起环在他的腰上,乞求我的回应。
可我并不理他。
我只想要孩子。
好在平日里那些坐胎药也不是白吃的。
身子也没白养。
在萧彧半年的努力下,我又有身孕了。
萧彧开心极了。
我才知道,他第一次得到那个孩子时候的开心,并非作假。
他是真的很想要孩子,很喜欢孩子。
而这一点,皇后不能满足他。
这便也是他最大的遗憾罢。
这也是我能够走到这一步唯一的仰仗。
他开心的很,将我爹爹升为正一品文渊阁大学士,入了阁。
虽说不能与皇后的父亲平起平坐,却也已经接近了。
而沈长青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熬了四五个年头,也受到父亲提拔。
升任吏部尚书。
中秋宫宴的那天晚上,我又见到了他。
说也奇怪,明明我们只见过两面。
却好像已经很相熟,面对面站着,一点也不陌生。
他毫不顾虑地看我,看着我又隆起的肚子,满足地笑了笑。
「倒是我误会了娘娘。」
不错,我那天并没想跳湖。
我比他想得坚强,有韧性得多。
「大人因何见我?」
是他拖春华叫我出来的。
他看了眼月色,道:「时候到了,我们已经搜罗到了周家的罪证,只是,恐怕皇上碍着皇后娘娘的面子,不会重罚。」
他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皇上不是没有周家的罪状,只是碍着当年被周家扶持过,碍着皇后,不能对他们下手,可如果,皇后不在了……」
我懂了。
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我点头:「这件事,我来做。」
22
这些年,我也并没有闲着。
好歹当贵妃好几年了,在宫里收买些人还是容易的。
只要有钱就行。
九月的一个晚上,我挺着大肚子去了地牢。
见了梁嬷嬷。
她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人样了。
看到我,她很害怕,以为我要报复。
我轻笑,命人将她锁链解开,给她好吃好喝。
「跟了皇后这么久,你得到了什么?」
梁嬷嬷啃鸡腿的动作停下,肮脏不堪满是伤疤的脸上都是苦楚。
她哭了,哭的无声。
我命人搬上来一只箱子,里面黄金万两。
打开的时候,梁嬷嬷差点噎着。
她不敢相信我要把这些钱给她。
「只要你能把这件事办到,这些,都是你的。还有一座宅子,在杭州,很大,有很多年轻漂亮的男孩子,你不喜欢吗?」
这些东西,作为一个老宫妇,她想都没有想过。
如今却唾手可得。
她连连点头,说:「想要,想要……只是,娘娘想让我做什么?」
我掏出那瓶准备已久的药,递给她。
「这瓶药是西域来的,无色无味,查不到,把它下在皇后娘娘的汤药中。」
梁嬷嬷有些害怕。
我提醒她。
「其实,这药不下,她还能活多久呢?以后你在这世上能仰仗的是谁,嬷嬷可要想清楚啊。」
梁嬷嬷想到皇后那病恹恹的样子,突然就下定决心了。
她拿过那瓶毒药,点了点头:「交给奴婢吧。」
23
我的允儿出生的那天晚上,我请求皇上大赦天下。
同时被放的,还有梁嬷嬷。
梁嬷嬷是皇后家里带来的,她很信她。
只可惜,人呐,是经不起苦难的。
她给她下药的那天夜里,我去了凤栖宫。
那是我第四次去。
也是唯一一次,会开心地站在那。
我出现的时候,皇后已经喝下了那碗药。
她看到我,很惊诧。
「顾宁书?你怎么在这?」
说罢她就叫人来赶我:「人呢,都死哪儿去了,有人闯进来了不知道吗!」
没有人回答。
她这才意识到了害怕。
我却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她。
她一脸惶恐,突然,她震了一下,痛苦地皱起眉头。
毒发了。
可是看上去,不过就像她犯了病一样,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她呼吸困难地将帷幔都撕下,瞪大眼睛看着我,眼中满是惶恐和愤怒。
我却轻笑,淡淡道:「皇后娘娘,好走啊。」
她狼狈地倒在地上,头也磕破了。
她大口地喘息着,却还在用尽最后的生命对我放狠话。
「你以为他天天住在你那,就是真的宠你吗?」
「你能够得宠,不过是因为我!因为你像我!」
我冷笑:「那种话,你还是留着自欺欺人吧,其实他早就乏了,早就想尝尝新鲜的,九年,守着一个病秧子碰都不能碰,你觉得,他真的还爱你吗?不过是害怕遭到世人的唾骂!」
我走过去,蹲下身,好笑地看着她因为痛苦而狰狞的面目。
凑在她耳边,悄声道:「他每天晚上搂着我动情的时候,可一点不假呢。」
皇后痛苦的嘶吼,伸手想要抓我。
这些话,那些想象,那些萧彧搂着我动情的模样,比此刻她的肉体更叫她痛。
因为这一切,她早就得不到了。
永远都无法再得到。
她的身体逐渐僵硬,狰狞的神色也在窒息的那一刻凝固。
我轻笑着看她,将那撕烂的纱幔盖在她的脸上。
你总算死了。
24
皇后死后,萧彧就病了。
因为我给他下了另一种毒药。
都是花了好大的价钱买的,太医都查不到。
他每天咳嗽,睡不着觉,不能吃东西。
我陪在他身旁侍候,佯装心痛。
「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去了,您节哀啊。」
我总这样说,闹得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是因为皇后的死而生病。
才不是呢。
皇后薨逝,他一滴眼泪也没掉。
反而是搂着我,跟我说:「小容,朕封你做皇后,以后再没人欺负你了。」
好个负心薄情的狗男人啊。
难怪皇后要那样控制他,像个傀儡一样地拿捏他。
他生病之后,我故意天天当着他的面和沈长青在一块处理政务。
偶尔你侬我侬眉目传情。
萧彧痛恨地想要杀掉沈长青和我,却不能动。
他已经快要死了,毒药的作用下,话都说不出。
我依偎在沈长青怀中,我们像看一道风景一样地看着龙床上的皇上。
我问他:「你是为什么啊?」
沈长青冷笑:「当年,我的祖父是先帝的首辅,只因为没有支持他做皇上,就被周家一路打压,连我的爹娘都没有放过,只留下我和妹妹孤苦伶仃,幸而有英国公夫妇收养,才得以有今日的复仇。」
我感慨:「那你好能忍啊。」
他看着我,目光落在我唇上,轻声道:「是啊,我好能忍啊……」
萧彧躺在床上,泪水浸湿了枕头,望着天花板,眼睛再也没有能闭上。
25
皇帝驾崩,新帝尚幼,我垂帘听政。
我让沈长青做了首辅。
他把控朝政,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晚上,就来安排太后,天天以下犯上。
还说要我给他生个公主。
那一天晚上,月亮很大。
我躺在他的怀中,问道:「他真的会那么做吗?」
沈长青抚摸着我的长发,道:「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母后。」
话音刚落,萧衡就打进了宫。
他一进门就瞧见我和沈长青躺在床上。
愤怒得红了眼睛,拔剑刺向我:「你这个贼妇!我要给母后报仇!」
沈长青自是不怕他的。
他一个小孩子,还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我六岁的小允儿突然从屏风后跳出来。
拿着他的小木刀挡在我身前,冲萧衡吼道:「不许你伤我娘!」
趁在他冲上去之前,沈长青忙把他捞在怀中。
一声令下,外面埋伏的侍卫破窗而入,将萧衡制住。
外面,他带来的那些人马,根本一动未动。
那些人,早就被沈长青收买了。
我搂着气呼呼的允儿,冷冷看他。
看他脸上的错愕,像极了当年初入宫被皇后暗算之后的我。
好天真呐。
他被侍卫们压制在地上,疼痛地皱起眉头。
我心痛得想要他们放开他
沈长青扼住我的手,在旁低声提醒道:「把他留下,他迟早会要你的命,给他的母后报仇。」
我不禁想到当年在御花园,因为跟他说了一句话就被皇后掌嘴的那一日。
他躲在皇后怀中,不断地重复那句话:「我只有一个母后,只有一个母后……」
我的衡儿,他早已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看着他被侍卫压制住,不知所措的稚嫩模样,我很心痛,却说不出话。
在他的心中,我永远,都是一个毒妇。
不可能改变了。
26
我废掉萧衡,将他逐出京城,做了一个藩王,吃穿不愁。
我的小允儿顺理成章地即位成了小皇上。
他很喜欢沈长青,总问我能喊他爹吗。
我说你这么喊,沈先生要找不到媳妇了。
我的傻儿子竟然说道:「那你给他做媳妇不就行了?」
我该怎么跟他说,你的母后我是太后。
这辈子,恐怕也就只能让他以下犯上。
成婚,是不可能成婚的。
沈长青笑着说:「能以下犯上,臣已经很满足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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