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得知后,发了狠,提起刀就要宰了穆朗。
我冷眼看向穆朗。
他面部通红,丝毫不见愧疚。
「不必。」我拉起娘亲,「是我娘休夫。」
我带着娘亲进了宫,面见太后。
娘亲紧张得跪地颤抖。
我握紧了她的手,不卑不亢地讲完缘由。
「哦,还有此事?」太后雍容华贵地高坐,眯起了凤眼。
「上次娘娘允了民女一个承诺。今日民女想向娘娘讨这个恩典,让我娘和荥阳侯和离。」
「只有这一个恩典,你确定不是让哀家拦了你和王家公子的婚事?」
太后细细地打量着我。
娘亲拽了拽我的裙摆,不断暗示我不要犯傻,替自己着想。
我定了定神:「是,古往今来,都是男子休妻,民女想开个先例,让我娘休夫。」
太后闻言轻笑起来。
「你这丫头,倒是个有主意的。」她扬手让嬷嬷扶起我,「休夫?听着倒是新鲜,哀家虽老了,但也陪你开了这个先河,此事哀家允了。」
「慢着。」我娘颤抖着出声,「太后娘娘,臣妇斗胆请娘娘收回成命。」
「臣妇就宛清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宛清讨的恩典是为自己推了与王家的婚约。」
太后笑着看向我。
「宛清这丫头聪明着呢。」
「哀家还不知晓她吗?鬼灵精怪的。你休了荥阳侯那个混账,宛清是你的女儿,自然不再是穆家人,那与王家的婚约自是不做数的。」
我朝太后吐吐舌头,嬉笑道:「被您看穿了。」
我娘欣喜地看看太后,又看看我,连忙磕头:「谢娘娘恩典。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敢说让我娘休夫,自是心里有底。
虽未见过平宜公主,但上次救了太后,与她相处的那些时日。
从只言片语中,也可推断出平宜公主是个豪气、有想法的女子。
太后在高位置坐得久了,身边那些对她关心体贴的人,真真假假。
或是怕她,或是有求于她。
其实她也就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妇人。
但到底是位高权重,我不敢算计,只能恳恳切切地乞求一丁点怜悯。
倒也博得她的一丝关爱。
太后留着我陪她喝了几盏茶。
她的懿旨比回府的马车先到。
「黄桃,去帮着一起收拾财库,我们去搬新家。」
穆朗铁青着脸看着我:「好样的!」
我对上他的目光:「荥阳侯还想拦着不成?」
「我娘的嫁妆被你挥霍掉了不少,用来娶那些美娇妾,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没让你偿还已是仁义至极。」
「孽女。」他气得咬碎了牙,像是很快就要往后倒去。
我忍着恶心,伸手扶住他,凑到耳边说:「别着急昏过去,还是去想想怎样平息王侍郎的怒火。」
我现下不算是荥阳侯府的人,穆朗若是无法给王家一个交代。
那他的仕途恐怕是要到头了。
府中的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往门外的马车上搬着财物。
引得一群百姓围在旁边。
「这是作何?」
「你还不知道?听说是荥阳侯夫人要休夫。」
「女子休男子,这可是平生第一回见。真是稀奇。」
「嘘,小点声。」
「荥阳侯可真窝囊,竟叫女子给休了。」
「真丢我们男人的脸。」
百姓们的议论声传到我们耳中,穆朗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住嘴!」
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我嫌弃地后退一步,躲开他。
柳叶扶着腰,忙里忙慌地轻跑过来。
「小……」许是想到现如今身份不同,又硬气起来,「你真的要气坏侯爷吗?」
我冷冷地看她一眼。
「管好你自己。」
「穆婉清,你已不是侯府大小姐,但我可是板上钉钉的侯府夫人,你最好对我放尊重点。」柳叶抚着小腹,扬手就想往我脸上甩。
「哦?是吗?你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自个儿心里还不清楚?」
我握住她的手腕,提醒她道。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瞬间没了底气,毕竟当初是她跪在我面前,亲口向我承认她怀了王昭明的孩子。
「你可一定要与侯府荣辱与共、共存亡啊。」我松开她,「你好自为之。」
嘴上虽这样说,但我必不会放过她。
我要一步一步将她推进深渊,慢慢地折磨她。
10
我外祖父家当年是富甲四方的大户人家,贪图权贵将我娘嫁给穆朗,嫁妆多得能铺满三十里红妆。
被穆朗嚯嚯掉了不少。
我娘名下的铺子这些年还在盈利,虽不多。
但我们走时几乎带走了全部的财产。
穆朗就那点俸禄,仅留下一个空宅子。
「还未找宅子,我们这是搬去哪?」我娘忧心。
「自是有去处。」我宽慰地拍拍她的手,「现在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管你会喜欢。」
我早有想脱离荥阳侯府的想法,在娘亲和离前就买好了一座大宅。
内里的家具是新添置的,娘亲喜静,宅子地段也好,没在闹市。
不知为何低价卖于我。
我几番查看,并未发现不妥。
「去哪?」娘亲问。
我们来了一间酒肆。
「这是我开的,我们这现如今就缺个有能力的掌柜。」
娘震惊地看我。
我点点头。
她激动地四处张望,伸手抚摸,这才红着双眼看向我。
娘自嫁给了穆朗,一身经商的才华便被拘泥于宅墙之中。
穆朗嫌商人的身份低贱,不允许我娘在外抛头露面。
她名下的那些铺子才盈利甚少。
「我早说过,凭什么女子就得仰息于男人那点可怜的宠爱,娘,你就大胆去做。」
「我们女子也可像男子一样在外闯荡,做出一番事业。」
我忙着酿制新的酒方子,娘亲忙着掌管数十个铺子。
倒是等来了穆朗被贬的消息。
一把年纪了,还从荥阳侯被贬成了荥阳伯。
平日里甚是好面子的人,这可让穆朗的老脸往哪搁啊。
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到他那张铁青的脸,我就想笑。
无需细想,定是王侍郎的手笔。
王昭明被断了命根子,王家唯一的独苗绝了后。
王侍郎能不气吗?我背后有太后撑腰,他不敢乱来。
自是将气都撒在穆朗身上。
「真是活该!恶有恶报!」我娘一高兴,「今日酒肆里的花费都打半价,各位客官吃好喝好,下次再来。」
我托腮望着酒肆里的顾客,发觉有一位高大威武品貌非凡的男子,总来店里喝酒。
娘亲偶尔给他端坛酒,与他说两句话,他就从耳根红到脖子。
看他的窘样,娘亲掩面一笑。
我悟了!
我发自内心地替娘亲高兴。
经过娘亲细心经营,而且我的酿酒配方独一无二,酒肆里的客人也赞不绝口。
但是还差点东西。
11
我带着新酿好的药酒,进宫献给太后品尝。
平日里得了新鲜的玩意,新做的糕点,我都会带进宫给太后瞧瞧。
她久居深宫,位居高位,最缺的就是寻常人家的儿孙缠绕膝下。
她把我当作亲生女儿平宜公主一般看待,我自以真心待她。
「你这丫头,心思倒是巧。」太后放下酒杯,称赞道,「不错。酸涩中又能尝出些许甘甜,给哀家说说是如何做到的?」
「回太后,这黑豆回春酒是民女取黄芪、黑豆、枸杞所制,在酿制的过程中又加了少许黄酒。每日饮一杯可活血化气,强身健体。」
太后眼神赞赏。
得了太后的夸奖,酒肆的生意更加好了起来。
达官贵人们都来捧场,酒肆的名声逐渐壮大。
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
酒肆里每日的客人络绎不绝。
娘经商经验丰富,设了达官贵人来买酒时,能彰显身份尊贵的高价。
又设立了专卖给平民百姓可接受的平价酒。
赚了钱,我思索着开了「清字号」酒肆的分店。
分店开张那日,恰是荥阳伯府的现任夫人柳叶的生产日。
柳叶枕边风吹得好,我和娘一离开,穆朗就抬了她做伯夫人。
怀着穆朗的万分期待,柳叶产下一女。
我娘在分店门前又多放了两根爆竹。
这日,发生了一件妙事。
我来到与宋颐约好的茶楼,底下的小巷里站了两人。
一身紫衣的正是柳叶,她与对面的男子相互拉扯。
瞧那男子的面容,似是有些面熟。
「那是王昭明……身边的小厮?」我思考许久,疑惑道。
宋颐点头:「正是。」
「如你所见,我注意许久了。王昭明那阉货身边的小厮与他主子一样,色胆包天。扯着知晓你那小丫鬟与阉货有染的事,威胁小丫鬟与他苟且。」
柳叶可不像是这般能被人威胁的蠢人。
我正诧异着。
就瞧见楼底下柳叶故作迎合,在小厮意乱情迷之际,将簪子狠狠地刺进他的脖颈。
小厮捂着脖子,睁大双眼倒在地上。
柳叶嫌弃地将簪子扔在草丛里,掏出手帕擦完手,提着裙子跑掉了。
巷子阴暗,平日里没什么人。
恐怕得过些时日,才会有人发现小厮的尸体。
「这小丫鬟倒是个狠人。」目睹全程,宋颐喝了口茶。
「不狠怎能坐稳荥阳伯夫人的位置呢。」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没人知晓是她杀了人吧。
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畏畏缩缩地从一旁钻了出来,去草里捡那根金簪子。
「走。」
我和宋颐对视一眼,连忙下楼。
人证这不就来了。
小乞丐正用衣服擦着金簪上的血迹,欲往怀里塞。
「小兄弟,贪赃可不好,快拿出来。」
我堵住他的去路威慑道。
「我听不懂小姐在说什么。」小乞丐低着眉眼。
「遮遮掩掩地,旁边这人莫不是你杀的?再不拿出来我就去报官了。」宋颐冷着脸威慑道。
「不不。」小乞丐听见要报官慌了神,「不是我杀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夫人。我都看见了,我一直躲在这,他们突然就……就,我不敢出来。」
「我已经好久没吃饭了,只是想卖掉它换些银钱。求求小姐们不要报官抓我,不关我的事。」
小乞丐从怀中掏出金簪。
我一番思索。
上前一步拍拍他的头:「很饿?那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给你找个能吃饱饭的活计,可好?」
「你将这根金簪收着,待今日酉时去一间酒肆,找一位身穿赤色朝服的大人。」
「地上这个人是王侍郎家公子的小厮,你去替他喊冤。就说这人往日给你吃过一顿饱饭,于你有恩。」
他脸上闪过一抹疑色。
「不是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仅仅把你今日所见所闻都说与大人听就好。莫让杀人凶手逍遥在外。」
我取下腰间的玉佩放在他手中。
「不信我?我是一间酒肆的掌柜,办成了这件事,拿着玉佩来酒肆找我。我店里还缺一个跑腿的伙计,保管你每日都能吃饱饭,还会给你发月钱。」
小乞丐这才舒口气,欣喜道:「小姐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12
大理寺少卿是一个刚正不阿的老头,破了天下无数悬案。
每日酉时爱来酒肆喝酒,即使天气不好也从未缺席。
小乞丐按我所说找到大理寺少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说小厮对他有多好,现被恶人所害。
徐少卿果真严肃着脸,带着小乞丐回了大理寺。
只过了两日,徐少卿就带人去荥阳伯府抓捕柳叶。
我专门坐着马车停在荥阳伯府前。
「敢问大人,民妇犯了何事?」柳叶扶着细腰,弱弱问道。
「大胆柳氏!本官问你,三月四日你可有去乙休茶馆旁的小巷?」
柳叶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民妇这几日都在府中将养身体,从未出去过。」
「你这毒妇,还敢狡辩?」徐少卿从袖中拿出金簪,「那这是何物?可是你残害王元宝的凶物?」
金簪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柳叶苍白着脸,继续否认。
「这金簪是今年新兴的样式,大人仅通过这个,就可判定民妇是凶手?」
穆朗挽着新纳的美妾,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看来自柳叶生女后,她就失宠了。
柳叶泫然欲泣:「那岂不是这京城中拥有金簪的人,都是杀害王元宝的人?」
话音一落,围观百姓,指指点点。
穆朗似是觉得众人都在围观,面上过不去。
才出来打圆场:「徐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贱内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会杀人?」
「嘴还挺硬。」徐少卿冷哼一声。
「荥阳伯,这本是你的家务事,本官不想插手。但恐怕你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徐少卿招招手。
小吏呈上一方手帕。
「柳氏可认得?这绢帕底下还绣着你的小字。是你送给王昭明的,后被王元宝私藏。」
「你之前与王昭明有染,王元宝借着这个把柄,逼你与他苟且,你便对他痛下杀手。本官说得可对?」
「来之前,本官生怕错怪了柳氏,还专门派人去查了查,未曾想还真查出一件趣事。」徐少卿看向穆朗,「本官前些时日抓到一个招摇撞骗的道士,他供认之前曾受柳氏所托,来荥阳伯府告诉众人,柳氏这胎为男。」
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摇着头:「大人莫要污蔑民妇。」
「贱人!」穆朗沉着脸,抬手一巴掌扇在柳叶脸上。
「竟敢骗我!难怪你比产期提早一个月。没脸皮的东西,肚里怀的竟是别人的孽种,让我颜面扫地,沦落为旁人的笑柄。」
穆朗气急了,又狠狠地踹了柳叶几脚。
柳叶双手抱头,曲着身体,在地上躲闪。
啧,真可怜。
那我更得再为她添把火了。
我摆摆手。
围观的人群里,冲上去一男一女,哭天喊地。
「你这个天杀的,我家侄儿这么好的人,竟惨死在你手里。长得一副狐狸精的样子,就是你勾引的他,他才误入歧途。我要为他报仇,打死你这个毒妇。」
女子扑上前,被小吏拦住,但还是在柳叶的脸上留下几道血痕。
男子则扑通一声跪在徐少卿前。
「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我那可怜的侄儿申冤啊!他从小便没了爹娘,我们拉扯他长大,他这孩子向来孝敬,在王家领的月钱不多,也会往家中寄点。」
他从怀中掏出封信,展开,递给徐少卿。
「这是数天前他托人传回家里的信,信中写了柳氏与王家的苟且。」
后又向四周拱拱手。
「各位父老乡亲们,大家评评理。这个毒妇和王侍郎家公子勾搭在先,珠胎暗结王家不认,这才去爬了荥阳伯的床。后又勾引我家侄儿,将他残忍地杀害,今日还不认账。」
「我家侄儿含冤在九泉之下,这个毒妇还逍遥在外。」
听得民众动容。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世间竟有这种女子,她就该被浸猪笼。我呸。」
「荥阳伯可真惨,被上一个夫人休弃,这一个夫人又与人通奸。」
柳叶捂着脸,眸里蓄着泪,摇着头大声道:「我没有!我没有!」
我瞧着她,心里只觉痛快。
徐少卿肃着脸,看完信,扬手道:「带走。」
「人证物证俱在,柳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柳叶挣扎着爬到穆朗面前,不死心地抱住他的腿。
「老爷,救救妾身。」
却被他一脚踢开。
直到小吏们钳制住她的胳膊,她还叫喊着:「大人,民妇冤枉啊!」
柳叶被押住胳膊,从我马车旁经过时。
我掀开车帘,朝她露出一个笑。
她惊恐地摇摇头:「是你!是你害得我落到这步田地!我和你无冤无仇,要不是你骗我,我怎会轻信了王昭明。」
「老实点!」小吏怒骂了一句。
「柳叶,你可知,我和你的仇从上一世就开始了。」
我掐住她的下巴,不屑道。
「到了这番境地,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怎能怪在我身上呢?」
「我要杀了你!」
柳叶不甘地喊叫着,被押着走远了。
众目睽睽之下。
一路上不断有百姓朝她扔烂菜叶,和谩骂。
那一男一女在人群里,不动声色地冲我点头。
二人是王元宝的叔婶,贪图钱财,我给了他们些好处,让他们今日来闹事。
煽动众人情绪的同时,再添上一份伪造的物证。
看着柳叶狼狈的身影,逐渐走远。
我收回视线,看向穆朗。
且让他等着。
我断不会让他好过。
13
「云瑛,我自是真心待你。你为何不肯回头看我?」
「将军,我早已嫁作他人作妇,而你是当今圣上最看重的臣子,我这般粗鲁的妇人……自觉配不上你。」娘叹息了一声。
「可你早已和离。」
我藏在角落,听不下去。
他们二人的往事,我找了娘身边的老嬷嬷,打听得一清二楚。
宋霆曾是我娘的侍卫,与我娘青梅竹马,情愫互生。
外祖父贪图权贵,把我娘许给了穆朗。
宋霆得知后,立马去向外祖父求娶娘亲,却被一番羞辱。
他含恨去投军,这才拼了一身功名。
「娘,你和宋将军二人,我都看在眼里。郎有情妾有意,为何就走不下去?」
我走出去,将自己暴露在二人视线里。
「我朝又未规定女子和离后不可再嫁。你们年少的情谊,已蹉跎半生。既已再次相遇,为何不肯再续前缘。莫非娘认为宋将军并非所托之人?」
我娘急红了脸:「没有!」
宋霄接收到我的眼色,立即开口:「云瑛,只要你愿意,我便会如儿时所说,金屋藏娇。」
「不害臊。」她轻捶了一下他的胳膊,「你真不嫌弃我一介商妇的身份?还整日在外抛头露面。」
他抓住她的拳,握在手心里。
「你自幼聪慧,我最喜你张扬的性子,怎会嫌弃?」
娘红了眼圈,轻拥住宋霄。
我自觉不好在场,转身离去,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他们二人。
14
短短一年,我已将清字号酒肆的分店开遍全朝。
众人提起酿酒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穆宛清的名字。
我巡视完一众店铺,察觉到街上最近冒出许多难民。
蹒跚的妇人,无力地摇摇我的胳膊:「小姐,行行好吧,给点吃的。」
我看向她怀中抱的孩子,面部发黄,眼神里充满了死气。
于心不忍地拽下腰中的荷包,塞到她手里。
妇人眸光闪动:「小姐真是大好人!」
围在周围的难民见此,蜂拥而至。
堵在我身边,不住地推搡着我。
「贵人,给口吃的吧。」
「求您了,赏点钱。」
出路都被堵死了。
我几乎站不稳。
这时,身后一双有力的手,拖住我的腰。
用力一提。
我就凌空飞起,越过众人,站在墙头上。
我侧头看向身边人。
黑衣黑发。
剑眉星目。
他微红着脸,沙哑着声道:「京城里难民越来越多了,小姐不要在外露财,也尽量不要独自一人出门。」
我细细打量着他,笑出声。
「是你啊。」
是上次我为鱼肉,王昭明为刀俎时,出身救我的男子。
「轻功真好。」我赞叹道,「多谢公子几次出手相救。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若是空闲,可否请你喝酒?」
他吞吐道:「穆以李……好……今日休沐。」
「巧了。竟是同姓,真有缘分。我叫穆宛清。」我低头看了眼高度:「那就麻烦穆公子带我下去。」
「嗯。失礼了。」
我带着穆以李回了酒肆。
小乞丐吉祥就跑上前:「小姐回来了。」
自柳叶杀害王元宝的案子被判后,吉祥就来酒肆里当跑堂小二。
人挺机灵,干活也利索。
「给这位公子上最好的酒。」我吩咐道。
「得嘞!」
我引着穆以李往楼上走。
正对上宋霆下楼。
穆以李抱拳:「将军。」
他们二人相识?
我惊讶。
宋霆看看我,而后拍拍他的肩:「你小子,我多次叫你,你都不愿来。今日怎么舍得来了?」
穆以李抿嘴不言语。
宋霆笑了,向我介绍:「他是我手底下最得力的副将,只是为人性子冷淡,宛清不要见怪。」
「怎会?穆副将保家卫国,多次救我,我感激他还来不及。」
领着穆以李进了雅间,欲与之交谈。
就被窗外的嘈杂声打断。
我打开窗户瞧,是城内的官兵在镇压难民。
「安和县发了洪水,百姓们的房屋和田地都被冲毁,索性都逃来京城避难。」穆以李出声解释道。
「前些时日有所耳闻,圣上立刻就拨钱去救济安抚百姓,我和娘亲还捐了一大笔银钱。难民怎会如此泛滥?」我凝眉细细思索,「天灾不可避免,除非是人祸。」
人祸?
那定是有人从中捞取油水。
穆朗在朝堂中就是掌管此事的一个小官。
难怪近几日路过荥阳伯府,见他又往府里抬了几个美妾。
他本性贪婪,又经手此事,不垂涎这笔钱才有鬼。
得想个法子让他露出马脚。
「小姐若有需要鄙人帮忙的,尽管开口。」
穆以李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看向他,一抹红晕爬上他俊秀的脸庞。
仅仅两面之缘,可否一信?
但这件事须得找一人帮忙,眼前之人是宋霆所信任的。
与其求旁人,不如找穆以李。
良久,我出声道:「确有一事所求于公子,公子若是应了,那就是宛清欠公子三次,日后定会补偿公子。」
夜晚,我的闺房门被敲响。
我打开房门,穆以李递给我一个锦盒。
我的一句「多谢」还未道出口,他就起身登上墙,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沓穆朗贪污受贿的凭证。
还有不少最近买的地契房契。
我细细翻阅,他果真发国难财,私底下克扣了不少圣上拨给安和县百姓的银钱。
百姓们吃糠咽菜,有的甚至食不果腹。
他倒好,美妾美酒环绕。
我整理好他与旁人来往的书信,贪污受贿这个罪名他是逃不掉了。
次日,我托黄桃将锦盒交给了朝中最重风骨的一位老臣。
这位老臣是先皇在世时,挑给当今圣上匡正纲纪的忠臣。
他的眼里最容不下,为人朝臣却贪污受贿弃百姓于不顾。
之后,我就与娘亲大设粥棚,救济京城中的难民。
穆以李也前来帮我维持秩序。
拿到穆朗贪污的证据,多亏了他。
他轻功好,才能避开众人,夜潜荥阳伯府。
他又搬来了几袋大米,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我递过一方手帕。
他愣了一会,才接过:「多谢。」
「劳烦你了。」
几日后,听闻朝堂上有人死谏荥阳伯贪污受贿。
圣上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穆朗锒铛入狱。
一切财产尽数收回。
但安抚百姓,重盖房屋,重建良田,远远不够。
我知晓,前两年与异邦打仗致使国库空虚,现如今还在休养生息,圣上万不敢去大肆收税。
这一年,我与娘亲经营的清字号酒肆赚了不少。
也到与君分忧之时了。
我带着娘亲进宫面见太后,捐了十万白银。
月余,安和县的灾情已被稳定下来。
我设的粥棚施粥,也让京中的难民没再闹事。
圣上下了旨意宣我和娘亲入宫。
「圣天承运,有妇人云瑛训彰礼则,幽闲表质;亦有女子穆宛清,懿淑之德,敬慎持躬;皆有救灾之功。特封云瑛为一品诰命夫人,穆宛清为宁安县主,钦此。」
我连忙拉着我娘叩地谢恩。
出了宫,正好碰见穆朗被押着游街示众,不日后被问斩。
他隔着人群看见我们,嘴中呜咽着。
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15
我走近,臭鸡蛋、烂菜叶的恶臭味迎面而来,我嫌恶地掩住口鼻。
穆朗见我站定,一度挣扎:「放开我!我有话要对我女儿说!」
我点点头。
侍卫拱拱手,站在一旁。
穆朗见状,朝我扑来,扯住我的衣袖哀求道:「爹错了,爹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爹以前对你和你娘不好。是爹错了,你一定有法子救救爹。爹不想死!」
我看着他,满脸沟壑,鸡蛋液从他发间流露到脸上。
只让我觉得恶心。
于是,我凑近他耳旁——
「怎会有法子?荥阳伯也太高瞧我了。」
「毕竟你贪污的证据都是我送去的。」
「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哦,去地府里向那些,因你一己之私惨死的百姓忏悔吧!」
「你、你!」他睁大双眼,似是没想到亲手送他下地狱的人是我。
他抬起手,怒吼道:「孽女!」
他的巴掌还未落下,就被紧赶而来的宋霆一脚踢趴在地上。
侍卫连忙上前,扣住他的双臂。
另一个有眼色的侍卫,朝宋霆行了礼:「将军。」
随后,狠狠地打了穆朗两巴掌:「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对皇上亲封的宁安县主不敬。」
娘亲立马跑上前,查看我有没有事。
穆朗一阵咳嗽,看向娘亲:「都是你教养的好女儿!没头脑的商妇!」
我气笑了。
弯下腰,俯视着他。
「素来瞧不上娘亲商人的身份,为何又要娶她?因为你既需要娘亲带来的钱财,为你铺平仕途,又要打心眼里看不起她是商人之女。」
「好处都让你给占了?不必忧心,娘亲休了你之后,又遇良人。」
「过段时日,娘亲与宋霆将军大婚之时,我定会去你的坟头倒两杯喜酒。」
「贱人!」穆朗仅叫骂了一句,嘴就被堵上了。
16
我们设粥棚施粥的善名扬了出去。
许多人都慕名而来,酒肆的生意大好。
我便立了牌坊在外头:「无家可归、食不果腹之人可来店里饮热茶食点心。」
一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妇人正吃着点心,看见我,立马扑过来。
她抱住我的腿,苦苦哀求:「小姐,以前都是我的错,求求您高抬贵手饶过我。我给您磕头赔罪了。」
我这才认出此人是柳叶。
灾情过后,圣上大赦天下,柳叶也从牢房中被放了出来。
她将头磕得砰砰作响,念叨着:「我以前不该将您和夫人赶出去,都是我的错,我有罪。」
我眯起眼:「你说什么?」
莫非柳叶也和我一样重生了?否则她怎会知晓我们前世的恩怨?
「我……我有日醒来,脑海中多了许多我并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都是些……是些与小姐作对的事。」她吞吐道。
梦?是一场梦?
她又磕了好几个头,哭着乞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求小姐高抬贵手放过我,将我的孩子还给我。」
她杀害王元宝被抓捕后,穆朗就派人将孩子扔了。
我又去捡了回来,送给王昭明府中一个无所出的小妾抚养。
我垂眸看着她,真是好不可怜。
前世我和娘亲被剥了衣物,仅着里衣在大冬天被赶出府。
娘亲冻得发热,我求她帮我娘亲找个郎中。
她是怎样说的?
她的脚底狠狠地碾过我的手指,说:「你好像一条狗。」
最后,娘亲病死,我冻死在街头。
我轻笑着,捏住她的下巴:「柳叶,你好像一条狗哦!」
她茫然。
「学狗叫。我就放过你。」
她踌躇许久才道:「汪汪。我叫了,求小姐将我的孩子还给我。」
我笑得眼泛泪花,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感,告诉她:「那个孩子啊,她早都死了。」
闻言,她近乎癫狂地捶自己的头。
「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
又快速站起身,想抓我的脸。
被穆以李伸手拦住,轻松地甩在一旁。
「真是个疯婆子,带下去!」吉祥立刻招呼着打手将柳叶拉了出去。
我紧闭双眼。
也感觉前世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但更害怕此时此刻我所拥有的才是黄粱一梦。
睁开眼,我又会回到堆满积雪的街头,身旁是娘亲冰冷的尸体。
有双手轻抚我的后背,温声哄道:「我在呢。都过去了。」
我睁开眼,是穆以李。
他说:「虽然不知晓你经历过什么,但我会一直在。」
「在你身边,保护你。」
我轻拥住他,应道:「君子一言!」
他僵住:「驷……驷马难追。」
——(全文完)
番外
幼时,我是街头的小乞丐,靠着乞讨和小偷小摸度日。
有次去偷钱袋子被人按在地上揍。
这时,她出现了。
她给了那人赔偿,还不嫌弃地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把她的玉佩和买的桃子给了我。
「这块玉佩值些银子,以后不要偷东西了。」
她真好看啊。
眉眼弯弯的,心地也好。
后来我去渡口找了活干,又看到朝廷招兵的消息,便去从了军。
我给自己起了名字,因为我想堂堂正正做人。
我本孑然一身,无任何牵挂,在战场上拼命地杀敌。
从无名小卒做到了副将。
拼了一身功名回来。
她的玉佩我并没有当,我知晓她是荥阳侯府的小姐。
便想去远远地看她一眼。
竟得知她惨死的消息。
仔细打探清楚后,我为她立了碑。
持着剑横闯荥阳侯府,杀死了荥阳侯夫妇为她报仇。
刺杀朝廷大臣,我死罪难逃。
听到官兵追来的消息时,我再次摸摸她的墓碑。
自刎于此。
我无悔。
只是恐怕要连累了待我极好的宋霆将军,落得一个管教无方的罪过。
对了。
我的名字叫穆以李。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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