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次日一早,我特意换上了一件橘粉色的软纱罗裾,挽了一个精致的发髻,拉开那个被尘封了许久的妆奁,拿出眉笔对着铜镜细细地描画着柔美的柳叶眉。
一番装扮之后,我似乎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在枕香阁里艳丽四射的花魁萍婉。只是时过境迁,如今饱经沧桑的我,眼角已然多了几根细纹,细看还是比从前的模样黯淡了几分。
我翻了翻盒子里的珠钗,忽然看见了那支被我珍藏了许久的绢花,心一下子便揪痛起来,可眼中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
自从柳亦安走后,我便再也没有戴过这支绢花,本想着等我们重逢的那一天,再让他替我戴上。可我做梦都没想到,再次见面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对着铜镜中的自己把那支绢花插进了发髻里,又仔细照了照,竟莫名地觉得这花和我今日这身衣服很是搭配。
柳郎,你看到这支绢花,可还会想起我们曾经相爱过?
我拿出昔日珍藏的珠钗贿赂了郡主府的一个小厮,终于换得了一张的请柬,并且得以顺利地混进了热闹的人群中。
郡主大婚,前来祝贺的达官贵人自是络绎不绝,厅堂里张灯结彩的布置看起来也是颇为喜庆。
我默默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在心底翻滚。说不上伤心,也说不上痛苦,只是觉得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死命地拧着我的心,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新郎新娘来咯!」
随着媒婆的一声吆喝,众人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我转过头,一眼便看到了穿着大红喜服的柳亦安,以及盖着大红盖头的郡主。
12
柳亦安本就长得俊朗非凡,如今穿上这身红衣,更是显得宛若天人。
他拉着喜绸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然后稳稳地站到了穆王爷夫妇的面前。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礼成!」
「好!」
众人一阵欢呼,鼓掌叫好声不绝于耳。
他春风满面地向各位抱拳以示谢意。
「郡马,今后可一定要多多疼爱郡主,争取明年生个大胖小子!」
「多谢各位的祝福,我一定会和郡主一起努力,来个三年抱俩!」
「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我站在人群中一语不发,然而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眼前的新郎。
忽然,他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微一转头,便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我,准确地说,是看到了我头上戴着的那支绢花,脸上的笑意便瞬间凝固在了嘴角,喜悦的眼神中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低低地冷哼了一声,装作从不认识一样向他行礼道贺。
「恭喜郡主,恭喜郡马。」
他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并没有揭穿我的身份。
「多谢姑娘的祝福。」
说完,他便带着郡主急急忙忙地往新房的位置走远了。
我紧紧地抿着嘴唇,硬生生把眼底的泪水给逼了回去。
萍婉,你不许再为这样的男人流泪了!
他不值得,不值得!
参加完婚宴以后,我便偷偷回到了独居的禅房,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喝了整整一夜的酒。
我想,大概只有我醉了,才不会记得我曾经有多么爱他,而今又有多么地心痛。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还爱着他。即便我明知道,像他这种人,根本不值得。
可是用尽所有去爱的人,又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了呢?大抵只有时间,才是最好的解药吧。
一眨眼,距离柳亦安成亲的日子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我时常听坊间的百姓说,郡主与郡马的感情是何等的深厚,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任谁看了都好生羡慕呢。
我听进耳里,疼在心里。可听得多了,也就疼得麻木了,到最后我竟也能无比平静地面对这一切了,仿佛我与他本就不曾相识。
那日,我奉御史大人的命令,再次来到了御史府。这里的一切与过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的心态已经全然不似当年了。
「萍婉,你若肯依从本官,本官立刻让你离开那个贫苦的清露寺,可好?」
我忽然明白,原来隔了这么久,御史大人还在想着劝我回头。
我冷着脸看向他,心如死灰般地说道:「贫尼忘尘,早已不是昔日的花魁萍婉,还请御史大人自重!」
他一下子便恼了,拍桌大怒道:「好你个萍婉,你竟然如此不识抬举,枉费本官一片苦心!你,你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了无数官差齐刷刷地闯进了府里,为首的那人手中还捧着一卷金色的圣旨,吓得府中的人急忙跪地参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御史大夫赵炀通敌篡国,玩弄官权,野心昭著,罪不容诛。自即日起,御史府中一干人等皆诛九族,若有违者,格杀勿论!钦此!」
圣旨一下,府中所有人都惊恐万状,尤其是御史大人,他压根没料到自己身为朝中重臣,有朝一日竟然会被无端安上谋朝篡国的罪名,实在是有冤无处诉。
但皇召已定,又怎能更改?
无论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最终御史大人府上的所有人,连同我这个带发出家的尼姑,也被一起关入了大牢,三日后按律诛杀。
虽然这一切来得很是突然,不过对我来说,与其这样煎熬地活着,死亡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我坦然地坐在牢房里等着即将到来的死刑。
可是就在行刑的前夕,几个衙差却忽然冲进牢房将我打晕然后塞进了麻袋里。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被带到了一个树林的湖边。
13
「郡马,人已经带到了!」
「好,你们去吧。」
我听见那些衙差在叫郡马,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柳亦安派人把我带出来的?
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三两下就解开了我身上的绳索。
我顺势抬头看去,一眼便看见了那张刻骨铭心的脸,心里倏地一痛,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彼此沉默良久,柳亦安忽然轻声地唤了我一句,「婉儿。」
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却仍然倔强地别过头去不肯看他。
「婉儿,我知道你恨我。我特意让人把你带出来,就是想放你一条生路。如今,御史府的人已是必死无疑,你以后便自由了。我这么做,就算是,就算是还你昔日的人情吧。」
我回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的脸,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你明知道御史大人并没有叛国,这一切都是你精心设计的阴谋,对不对?」
他顿了顿,点头道:「对,是我干的。」
「为什么?」
他突然愤怒地盯着我的眼睛,咬牙切齿道:「因为这个无耻淫贼,曾经害死了我娘!原本,我爹娘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可是就因为这混蛋看上了我娘,非要娶她为妾,结果害得我娘自刎而死,我爹也跟着抱病而终,我为了报仇,不得已假意奉承于他,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亲手杀了他!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看着他那恶魔一般的笑容,心底不禁生出一阵阵恶寒。
「那我呢?为了你的复仇大计,你就不惜将我推入火坑吗!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地对待我?难道说,从前的种种,你真的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背转身去不再看我。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对你的那些好,都是为了哄你高兴,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中计,才能安心地嫁给赵炀,而我也才能取得他的信任,得到和郡主接触的机会,再借助皇家的权威一举扳倒赵炀,并无其他。」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都是做戏而已,何必如此当真。」
他的语气是那么地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的起伏,冷漠得就像一汪死水,连同着我的心也跟着一起溺毙而亡。
「好,我终于明白了。从头到尾,霜儿只是你的一颗棋子,我也只是你的一颗棋子。柳亦安,你是个没有心的人!」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嗓音里的温柔一如从前。
「婉儿,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我恨我自己爱上了你,我更恨自己没有早一点看穿你的狼子野心!柳亦安,只要我今日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一定会向世人公布你的罪恶行径,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听到我这句话,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变得冰冷阴鸷,让人寒毛倒竖。
「婉儿,你在跟我说笑对不对?」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准备从他的身边离开,不料却被他拽住了胳膊。
还未等我回过神来,一种撕裂般的痛感便从我的腹部传直全身。
我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去,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此刻正插在我的身体里,淋漓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我的衣衫。
「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我也只好送你一程了。婉儿,别怪我。」
我仰起头,看着这个曾经对我来说最在乎的男人,不由得心如刀割。
「柳亦安,你够狠!」
他勾起嘴角冷冷一笑,使劲往我胸前一推,我就那样直挺挺地坠入了冰冷的湖水里。
顷刻间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浑浊的湖水一股脑地涌入我的鼻腔里,丝毫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在昏迷前的那一刻,我流尽了此生的最后一滴眼泪。
柳亦安,我再也不会爱你了。
14
郡主府中,落英缤纷,花香阵阵,又是崭新的一年。
「郡主,您看这桃花开得真好看!」
几个刚刚及笈的小丫鬟站在花下互相嬉戏着,天真烂漫的笑声在庭院里久久回荡。
郡主摘了一枝开得极好的桃花枝放在鼻子前细细地嗅了嗅,粉妆玉琢的脸蛋上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滢湘,我想跳支舞,你来弹琴为我伴舞吧。」
我点点头,素手微抬,十根手指灵巧地在琴弦上来回抚动。琴音悠悠,郡主亦随着曲调翩然起舞。
「好,甚好!」
一曲终了,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我回头看去,心头忍不住一颤,然而脸上却还是风轻云淡地莞尔一笑。
「郡马爷安好。」
来人正是柳亦安。
他笑着点点头,「没想到府中的丫鬟,居然还有如此高超的琴技,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郡主拿着桃花枝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娇羞地扑到了柳亦安的怀里。
「那当然了,滢湘可是我最看重的丫鬟呢,不仅古琴弹得好,而且比别的丫头更聪明乖巧,很是难得呢。」
我微微颔首,「那都是郡主不嫌弃奴婢愚笨罢了。」
这时,又一个丫鬟走了过来,说是宫里的羽妃娘娘许久未见郡主了,想叫她进宫去和自己住两天。
柳亦安宠溺地摸了摸郡主的脑袋,言语中满是不舍。
「这个羽妃娘娘总是隔三差五地叫你去陪她,明明你才是我的夫人,我都没有多少时间和你腻在一起呢,她还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果然,听到他这句话,郡主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了。
「别这么小气嘛,羽妃娘娘在宫里不免觉得烦闷,我与她素来交好,去陪陪她也是应该的。等我从宫里回来,再好好补偿你吧。」
说完,两个人就相互依偎着走远了。
我看着他们你侬我侬的背影,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柳亦安,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最擅长玩弄人心的那一个。而这一次,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郡主走后的这几天,柳亦安便一头扎进了书房里翻看医书。听说最近皇上龙体抱恙,御医纷纷束手无策,又听闻郡马爷最擅医术,便时常请他进宫为皇上治病,并且给了他单独调配药膳的权利,大臣们都对他赞赏有加。
我端着温热的茶水和刚刚做好的点心敲了敲书房的门,得到回应以后便径直走了进去。
「郡马爷,这是奴婢刚刚泡好的茶,是奴婢自己常喝的。您喝喝看,应该会有很好的提神效果。」
他听我这么一说,这才缓缓地抬起了头,端过茶杯细细地抿了几口。
「确实不错。这茶叫什么名字啊?」
我勾唇一笑,「回郡马爷,这叫倚蝶翠,是奴婢家乡才有的一种茶,虽是野生的,但奴婢觉得倒也不比那些有名的茶逊色。」
他赞同地点点头,「言之有理,这世间未必有名的就是最好的,天然去雕饰的东西往往最可贵。」
说着,他又尝了尝旁边的点心,「这点心也不错,都是你做的吗?」
我笑了笑,「奴婢手艺不好,只是随便试试,郡马爷若是喜欢的话,奴婢以后就常做给您吃。」
我一边说着,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递给他茶杯的时候,故意一失手,将杯中的茶水洒向了他的胸口,黛青色的薄衫一下子就湿了一大块。
「奴婢该死,还请郡马爷赎罪!」
15
我掏出手绢,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着胸口上的水渍,纤细的手指也似有若无地触碰到了他胸前的肌肤。
在那一瞬间,我听见了他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声低吟。
我暗暗冷笑,果然男人都吃这一套。
他摇摇头,「无碍,不要紧张。」
我拘谨地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看着我那不安的神态,忽然笑了一下。
「罢了,今日烦闷得很,我也无心看书。那日听你的古琴弹得甚好,你且把琴取来,弹奏一曲给我解解乏。」
我怯怯地点点头,然后跑出去把古琴抱进了屋,即兴演奏了一曲《思君辞》,那婉转之中又带点哀伤的曲调不禁让我又回想起了从前的日子,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等等!」我正弹得入迷,一旁的柳亦安却忽然叫住了我,满脸都是惊恐。
「你,你怎么也会弹这首曲子?」
我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什么了。
但是此时此刻,我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我便笑笑道:「回郡马爷,这是奴婢从前无意间,听到一个花魁弹的,奴婢觉得这曲调甚是优美,所以私下时便时常弹奏。怎么,郡马爷也知道这首曲子?」
他一听到花魁那两个字,瞳孔明显地一缩,随即又迅速遮掩了过去,装作坦然的样子笑了笑。
「本郡马向来洁身自好,怎么会认识什么花魁,只是忽然想起从前有位故人也会弹这首曲子,所以有些感怀罢了。」
「原来如此。郡马爷可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啊。」
我微笑着看向他,然而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心里暗讽道,柳亦安,就凭你这道貌岸然的模样,也配得上重情重义这四个字!
他并没有发现我的神色有什么不对,而是起身走到了我的身旁,与我一同坐了下来。
「你还会别的曲子吗?不如我们来合奏一曲吧。」
我欣喜地点了点头,随着他右手琴弦的拨动,我的左手也紧跟其后,一段悠扬欢快的曲调便缓缓流淌开来。
还是那样熟悉的感觉,还是那么温暖的气质,还是那个当初与我山盟海誓的少年郎。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当初的画面,可同时心里又很清楚,其实这一切早就回不到从前了。
乐曲终了,我的眼里早已湿漉漉的一片。
不知是不是我此刻的模样让他想起了什么,我竟然听见他轻轻地唤了我一声,「婉儿。」
我的心猛地一沉,转头对上他微微泛红的眼,浅浅一笑道,「郡马爷,奴婢是滢湘,不是…… 婉儿。」
16
他这才回过神,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视线。「对不起滢湘,我,我认错人了。」
我摇了摇头,伸手抚摸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没关系,如果奴婢可以让郡马爷心情好一点,即便是做一个替身,奴婢也心甘情愿。」
他先是有些错愕地看着我,稍作迟疑后便忽然将我打横抱起,径直走向了一旁的纱帐之内。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柳亦安见不得光的秘密情妇。
郡主不在府上的这几日,我与他便时常在一起厮混,过着神仙眷侣一样的生活。
我看着他眼中那熠熠生辉的光芒,心中的恨意越发深刻。
然而我又不得不劝自己,一定要耐心地等,等到最合适的时机,才能让他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
约摸一个月后,郡主忽然查出有喜了,府中上上下下都欢喜不已。可是好景不长,还没等我想到办法让她流产,她就因为不慎吃了含有红花的点心滑胎了。
柳亦安为此每日郁郁寡欢,加之郡主失去孩子以后也变得暴躁易怒,夫妻二人的感情岌岌可危。
我看在眼里,却喜在心里。
这种刚刚得到又突然失去的滋味儿最让人痛苦了,没人可以例外。
柳亦安,你也有今天!
夜晚,烛火点点,凉风阵阵,书房中的纱帐不受控制地来回摇晃着,像极了我如浮萍一般动荡不定的命运。
柳亦安伏在我的身上,低喘着说道:「湘儿,你给我生个孩子吧,只要你把他生下来,我一定会娶你做妾的。」
做妾,又是做妾!
我忽然回想起曾经在御史府做妾的日子,胸口愈发堵得慌。
「湘儿自是愿意的,只不过要看郡马爷,有几分诚意了。」
那一晚,星火摇摇,屋内的气氛暧昧而旖旎。情到浓时,我似乎又听见他像过去一样温柔地唤我婉儿,缱绻且缠绵。
可如今,我却再也不会心动了。
某日,我像往常一样溜进书房和柳亦安欢好,却发现他的书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草药。我猜想这应该是为皇上调理龙体的药物。
见他愁眉紧锁,我伸手将他紧蹙的眉心舒展开,轻声安抚道:「郡马别着急,一定会找到法子的,到时候一旦你入朝为官,即便郡主为难于你,你也不用再像从前那般在她面前处处示弱了。」
他听到我的话,眼里的光又亮了起来。
「湘儿说得对,等我得到重用的那一天,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到时候,我们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可是,我终究没能等到他娶我进门的那一天。
17
就在接下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皇上的病忽然加剧,最后竟直接吐血晕了过去。
宫里的御医全都吓坏了,连夜彻查了皇上最近所服药物的药渣,发现里面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一种慢性毒药,并且这药的毒性已经在皇上的身体里潜伏很长时间了。
皇后勃然大怒,下令将负责此事的柳亦安抓进了大牢连夜拷打,可不管怎么逼问,他都始终坚称自己并没有下毒。
但弑君这种事情非同小可,堂堂天子尊严又怎能随意被人戏弄。
于是,盛怒之下的皇后便下令将郡主府上下,全部流放至塞外,而作为主犯的柳亦安,则被判了死刑。
一夜之间,曾经风光无限的郡主府便成了一座人去楼空的皇城禁地,令人唏嘘不已。
凉风习习的夜晚,寂静的山林间偶有几只鸟儿飞过,叽叽喳喳的叫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咳咳!」
听到笼子里的人似乎醒了,我这才转过身看向了他。
「郡马爷,你还好吗?」
柳亦安眯着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围,猛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子里,而他的四肢也被几条铁链牢牢地栓了起来,根本无法动弹。
在他的身下,则是一片巨浪翻滚的涛涛江水,一旦稍有不慎坠入其中,瞬间便会被这奔腾的水流吞噬。
「湘儿,我,我这是在哪儿?你快点放我下来!」
我看着他满眼无助地向我乞求的样子,心里简直痛快极了。
「郡马爷,您不是一向胸有成竹的吗?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没想到吧,你也会有任人宰割的一天!」
他不解地看着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冷笑了几声,忽而又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实际上竟然如此愚蠢,枉我当年还对你痴心一片,真让人大失所望呢。你说是不是啊,柳郎?」
听到这句话,他再也淡定不下来了,双眼惊恐地盯着我的脸,就连语气都变得颤抖起来。
「你,你是萍婉?你,你不是跳湖自尽了吗?」
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柳亦安啊柳亦安,我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你到现在才认出我,未免也太蠢了吧!不错,我就是萍婉,那个被你欺骗,被你抛弃,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萍婉!」
他吓得浑身猛地一缩。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那密密麻麻的汗水。
也是,亲眼看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换了谁都会被吓得不轻。
「婉儿,我,我有罪,我错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我对天发誓!」
听着他的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我想,你一定很想不通,为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也一定很不明白,到底是谁在你给皇上的药里动了手脚。也罢,就让你死个明白吧。我也不妨告诉你,传说中冠绝天下的易容丹,便是本姑娘创的。否则,我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
他脸上的惊恐更甚了,「这么说,当初是你在我准备好的药里加了毒药?」
我点点头,笑得人畜无害。
「这些年,我独自流落江湖,多少也是会些医药之术的。为了保护自己,我才煞费苦心地炮制了这易容丹,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不会用的。上次我跳湖以后,竟然没能死成,反而顺着湖水漂到了岸上,意外捡回了一条命。那时我就告诉自己,所有我曾经受过的伤,有朝一日我都要让你加倍地偿还回来!」
我怒目圆睁地瞪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18
「婉儿,你当真不念一点旧情吗?」
我看着他像个落水狗的样子,忽然觉得无比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用这种煽情的方法来劝我回头,真不知道该笑他傻还是该笑他蠢。
「柳亦安,你今日所有的下场,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怪不了我。从现在起,你就去地狱里好好忏悔一下自己的过错吧!」
说完,我转身走到一棵大树下,抬手启动了控制铁笼子的机关。那四条拴着铁笼子的链条缓缓落下,柳亦安的身体也逐渐被奔腾的江水淹没。
「婉儿,你放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冷冷勾唇,背转身去不再看他,任他百般求饶也始终不为所动,直到湖面上再也没有了一丝动静,我才如释重负地深吸了一口气,并将那支珍藏多年的绢花一并抛进了这湍急的水流中。
从此以后,这世间再无花魁萍婉,也再没有他柳亦安。
朝霞初上,温暖的晨光洒满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骑着骆驼赶路的商旅,早已开启了新一天的行程。
我穿着一袭耀眼的红衣坐在骆驼背上迎风而立,举目瞭望着这片茫茫无际的金色大漠,顿觉如获新生。
我知道,未来还有很多的美好,还等着我一一前去探索。
向着那初升的霞光,我微微一笑,踏上了心中的远方……
(完)
作者: 月影织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