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止川行:陆离番外
不自觉心动:陷入热恋的我们
陆离第一次见到周南乔,是在江南。
他年纪不大,自幼流落在乞丐窝里,因为和人争抢半个鸡腿,被打得满头是血,扔在雨里。
冰冷的痛感一寸寸浸入骨髓。
他想,贱命一条,这么死了也好。
「柏清川,你看那个小孩,他和你长得有点像诶。」
这声音被雨声覆盖,有些模糊不清,但扶着他的那只手做不得假,
「他眉心也有一颗痣,我要带他回去。你要是再惹我不高兴,我以后就喜欢他了。」
陆离艰难地抬起头,看到周南乔毫不避讳地丢了油纸伞,过来扶他。
大约是力气太小,她扶得很吃力,气到骂人:「柏清川你个混蛋!!还不赶紧来搭把手!」
「当着我的面说要喜欢别人,还要我帮你救他,周南乔,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话虽这么说,柏清川还是一把抱起蜷缩在积水里的陆离,快马回了周家。
陆离伤得很重,一条腿险些废掉,因为常年吃不饱饭,瘦得两颊都凹陷下去。
正因如此,十三岁的周南乔听闻他比自己还要大一岁,很是惊讶。
她绕着陆离转了半圈,最后一锤定音:「从今天起你跟着柏清川去习武,想吃什么就跟他说,他不给你买就找我。」
说完这句话,李慕风在外面唤她:「南乔姐姐,我有篇文章读不懂,想请教你。」
周南乔不再理会他,转身出了门。
他以为她懒得再理会自己,但那天傍晚,周南乔又来了。
她捏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细细密密的字。
她问:「你识字吗?要不要给自己起个名字?」
他摇头,嗓音还是沙哑的:「请姑娘赐名。」
周南乔认真研究了那张纸,半盏茶后,给他选了个名字。
从此他有了名字,叫陆离。
柏清川对他一直很好,待他养好伤之后,领着他一起习武读书,就连上战场时,也带着他,甚至替他挡下过一箭。
他很难再找到机会,单独同周南乔说几句话。
她是个很特别的姑娘,江南水土温婉,偏偏养出一个娇纵任性却又善解人意的她。
这两个完全矛盾的特点在她身上奇异地融合。
对外人,她善解人意,一以贯之的平等相待。
唯有对待柏清川,脾气差到极点。
离开江南前,她来城外送柏清川,三言两语,又发起脾气来。
「战场刀剑无眼,柏清川,若你敢死,我就找十个,不,二十个男宠,让你魂魄不得安息!」
柏清川头一次没和她吵,反而扣着小姑娘的后脑,把人牢牢按在自己怀里。
「若我战死沙场,你只管嫁给旁人。他要是欺负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周南乔不说话了。
她挣扎着仰起头,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滚下来。
「柏清川,你要保重。」
陆离站在几步之外,默默地看着。
这是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心里那微妙的羡慕,甚至……嫉妒。
周南乔待他是很好的,客气且友善。
她的蛮横和刁难,从来都只对柏清川,偏巧他也十分受用。
立下战功,得封将军后,李慕风成功即位。
柏清川向他请旨赐婚。
年少的君王坐在大殿之上,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他的忠臣良将身上:「此番成婚,柏将军若是敢对南乔姐姐不好,朕可饶不了你。」
柏清川笑了笑:「皇上也知道,她那脾气,从来都只有我受欺负的份。」
话是这么说,但谁都能察觉出来。
他提及周南乔时,眼睛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陆离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的眼神,并不是面对忠臣良将的赞许。
反而带着莫名的,晦暗的敌意。
后来他想,或许一切从那一天起,就早有征兆。
成婚后,有半数以上的日子,柏清川都在外征战。
他立的战功越来越多。
陆离跟着他,官位也越升越高。
每每凯旋回京,周南乔总会在将军府门口等着他们。
陆离一身戎装在侧,但她清凌凌的眼睛里,只容得下一个柏清川。
「有没有受伤?」
「没有。」
周南乔不肯信,目光怀疑地打量他:「要是敢骗我,今晚晚膳别吃了。」
两人并肩回府前,柏清川不忘回头叮嘱一句:「陆离,你手臂伤口未愈,回去记得上药。」
「是,属下多谢将军体恤。」
陆离轻轻应了声,却又忍不住抬起头,向周南乔望去。
她听到了会作何反应。
没有反应。
柏清川已经问过一句,她就懒得再多言。
她与他,从来都是一体的。
陆离一直很好地掩藏着自己的心意。
在他意识到周南乔的心除了柏清川,再不可能容下他人之后。
他就更加小心翼翼。
一个是救命之恩,一个是提携之情。
他觉得日子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也不错。
直到江南传来周丞相的死讯。
周南乔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去,却连她娘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那天晚上,柏清川来见了陆离一面。
他说:「这次从北凌关回来,我会用兵权、战功……所有的一切,去替岳父岳母求一个清白。你前程光明似锦,不该被我拖累,就此切割吧。」
陆离被他安排进了刑狱,做了禁卫军小队的头领。
可柏清川却没能回来。
消息传回京城,陆离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周南乔。
她该怎么办。
这世上还有她牵挂的人吗?
这几年,柏清川待他很好。
陆离想,或许自己那点心思藏得并不是很好,以至于在某些时刻,比如看到周南乔绣的那个荷包,或者她来校场送点心时,会微微失态一瞬。
但柏清川始终不曾为此开口说些什么。
陆离赶去了将军府。
周南乔没有掉一滴眼泪,她很平静地站在那里,眼睛里空空荡荡,不见一丝生气。
她唇边甚至勾着一丝僵硬的微笑:「你说的什么瞎话,柏清川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对,他临走前我是不该跟他发脾气。」
「但这种事不能拿来吓我。」
「……」
她说了很多句话,到最后完全语无伦次,每吐出一个字,就有一滴眼泪往下落。
陆离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眼泪。
他辞官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替周南乔和他自己,亲手凌迟了那个出卖柏清川的副将。
但他和周南乔都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三千刀,每片一刀,那个人口中都会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
陆离毫不心软。
这场行刑之后,李慕风秘密召见了他一次。
「柏将军为国捐躯,他留在京城那些旧部却蠢蠢欲动,意图不轨,朕已命人将他们尽数诛杀。」
李慕风唇边始终噙着温和的,却满意至极的笑,「朕已决定,要封周南乔为宁舒郡主。她伤心过度,总需要人照顾,但朕又担忧她一介女子,难以应付——」
话说到这里,他语气停顿了一下。
望着陆离的眼神,一深再深。
陆离想,原来他的心思藏得也不是那么好。
柏清川能看出来,李慕风能看出来。
那周南乔呢,她看出来了吗?
……在乎吗?
那个瞬间,他脑中闪过很多画面。
他有事禀告,在管家的带领下进了将军府。
正巧看到,周南乔故意在秋千荡到最高点时松了手,扑进柏清川怀里。
柏清川后退两步,还是把他的姑娘抱得很紧。
在他见到周南乔的任何一个场景里,都有柏清川的存在。
这两个人是那样的密不可分。
唯有一次,是他还躺在床上养伤时。
外面残阳如血,而周南乔捏着那张纸走进来,认认真真给他起了个名字。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要默默看着,旁观她幸福快乐就好。
但那一刻他发觉,自己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他希望周南乔能活着。
陆离领了旨意。
辞官净身,做了郡主府上的第一个男宠。
他尝试着像从前的柏清川那样照顾周南乔,但怎么也做不到那么好。
若说柏清川在时的周南乔是一朵鲜活到灼眼的花。
那如今,这朵花的每一片花瓣都在盛开,却又从根部开始枯萎腐烂。
她很聪明。
有很多事情,陆离没有说实话,她多少也能猜到。
陆离见过很多次她流泪的样子,最凶的一次,是她发现了那个孩子不是柏清川留下的之后。
她抱着他,像是被巨大的、不可名状的绝望吞噬:「他什么都没有留给我,连最后的血脉都没给我留下。」
陆离的心痛得快要死去。
那天夜里,她堆砌出最明媚的笑意,缠着李慕风奉承求欢。
李慕风离开后。
她在初升的朝阳里呕出一口血。
她说:「我这样好恶心,好恶心。」
「如果柏清川的魂魄真的能看到,他也会觉得我很脏吧?」
陆离抿了抿唇,抱着她摇头:「不会的。」
这世上,没有人对周南乔的爱意能比得过柏清川。
连他自己也不行。
陆离很听她的话。
所以她要他做这个皇帝,他就去做。
不会有后代也没关系,从民间找靠得住的孩子带回来,好生培养就是。
他也出自民间,最落魄的乞丐庙里。
对血脉,陆离看得极淡。
掌管禁卫军,联系那些散落隐没的暗卫,将柏清川亲手带出来的数万大军牢牢掌控,将势力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渗入后宫之中。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心里其实还有一丝期望。
希望杀了罪魁祸首之后,周南乔还能活着。
但那天夜里,他带着精兵赶到长乐宫,看到熊熊烈焰映红了半边夜空之后。
他忽然明白过来。
周南乔,已经死在了柏清川的尸体运回京城的那一天。
这样也好。
他登基后,文官议论纷纷,都说一个阉人怎么能做皇帝呢?
可朝中大半武将都拥护他。
兵权在手,陆离提剑斩杀了闹得最凶的一个御史,从此没人敢再说些什么。
他其实也不是那么温柔好脾气的人。
在刑狱时,旁人都叫他笑面虎,下属见他微笑着拎起烙铁,不由得搓了搓胳膊。
「陆大人,您这样真的挺吓人的。」
吓人吗?
陆离想,那等他真的进了郡主府,做了她的男宠时,要再收敛些,总不能吓到她。
陆离让人将柏清川和周南乔的尸身一起葬在了江南,就在她爹娘身边。
如今,他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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