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这皇后我不当了

我还来得及驳她,芝芝又掀起帐帘一角,「娘娘,陈副将求见。」

「陈取?他见我做什么?」我转着眼珠子没想出个理由,最后还是努力平复了心情,端正坐好,「让他进来吧。」

「参见皇后娘娘。」

陈取行了大礼,我从未受过这么正经的对待,愣了一下才让他起来,「寻我何事。」

「属下,呃……属下……」陈取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我有些不耐,「你一个大男人的,有什么话是说不出口的?」

闻言他耳根子瞬红,声音小了许多,「这本兵书,属下有多处不懂,不知,不知皇后娘娘,能否开解一二。」

我一听就乐了,「我不是不懂军政吗,寻我做什么。」

陈取连忙解释,「当日是属下愚钝,对娘娘无礼了,后与军师交谈,才了解娘娘高谋。」

「那你为何不去找将军,副将抑或军师?」难得被人求问,有种被奉承的感觉,我端起茶盏装模作样地呷着茶。

陈取又合拳拱了拱,「将军带伤在身,军务繁忙,属下不敢叨扰将军。其他两位副将从小兵一路爬上来的,不识字,也从没看过兵书。我去问凌军师,军师说……说他不及娘娘,让我来寻您。」

「凌嘉许?凌嘉许和你说他不如我?」我像听着了什么惊天大事,竖起了耳朵,「他不会又是在阴阳怪气吧?」

陈取面色一僵,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军师言辞恳切,不像。」

除了江城、江淳,我可从没有见凌嘉许承认过谁比自己优秀,看来我那晚教训他的那些话,他都听进去了。

「凌嘉许的承认可比天书都难拿。」我心情愉悦许多,让芝芝过去把他的兵书拿了过来,「我便给你看看吧。」

陈取在兵法上可以说是一点就通,完全就是这块材料,我不用多费口舌他就都明白了,又行了次礼,才拿着兵书退下。

刚刚入夜,芝芝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与我说,陈取被江城差去营外巡逻了。

幼稚。我捏着眉间闭目养了会儿神,心却静不下来,最后还是起身出去散步。

这几天总是不自觉地往那个小土坡上走,今日还没走近,就看见江城坐在那喝酒,我安静看了一会儿,转身想走,却被他出声喊住,「芳芳。」

我脚步顿了顿,正犹豫要不要停下时,他又起身走近牵住了我的手腕。我心下一惊连忙一挣,他抓得不紧,我轻轻一甩便得以脱手。

江城这几日虽与我亲近,但从未如此无礼。我心中慌了一下抬头看他,如水月色洒在他的侧脸上,将他醉酒透红的面颊映得清楚。

「你伤还未愈,怎么喝成这样。」我想扶他,但还是退了两步。

江城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瞧了半天,随后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是我唐突了,本想喝点酒疏解愁闷,但愁绪太多,喝着喝着便有些糊涂了。」

「愁绪太多?是军中又有了什么事?」

「不是,」江城垂着头不敢看我,声音也掺了几分小心翼翼,「白日我惹了你不高兴,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一时没话回他,良久才叹了口气,「江城,你若真出了什么事,我如何跟江淳交代,如何跟太后交代。」

他试探地抬起头,微微笑着答:「不会的,我知道你肯定能救我。」

「你为何这么相信我,凌嘉许那家伙万一不听我的,你可就栽到那了。」我越说越急,让口水呛到咳了几声。

「小心点说,急什么,下次你出来散步还是带着芝芝吧。」江城皱着眉头瞧我,待我缓了过来才继续道,「凌嘉许往日是有些自视甚高,不过事情主次还是掂得清的,况且这几日,我看他也改了不少。」

「是吗?」我抬眉一笑,有些得意,「前几日,我教训了他一顿,看来还有些作用。」

「教训他?如何教训的?」

江城闻言来了兴趣,我便把那天和凌嘉许说的话给他重复了一遍,他听了笑得幸灾乐祸,「也就你敢这么说他。」

「他当年不给我爹半分薄面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现在。」我仰着脸,随后浅吸了一口气转而问他,「江城,你可找到那只老鼠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已经收押,明天就按军法处理了。」

「你知道军中为什么会生老鼠?」我望向他,看他摇头又叹了口气,「你一心只关注如何才能打胜仗,如何才能和敌将斗智斗勇,别的你概不关心。」

「我问了凌嘉许,一个月前你在阳河征了兵,可只在征兵时记下了姓名和大概的住址,过后也没有去探查。怎么,你觉得蛮夷都是傻子,你在阳河张贴征兵告示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做事?」

江城眉头稍稍皱了起来,有些被训斥的不满,但又无从反驳。

「我来时也途经阳河,虽说是个不大的小城,但好歹也是边关最易守难攻的城池,你却放着城楼不守,偏在城外扎营。」我话说一半,他就张嘴想要反驳我,又被我噎了回去,「你别想找借口啊,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嫌麻烦不想与百姓们接触。可我从阳河一路过来,城中百姓提起你都过于敬重,而显得十分疏离。若日后你退守城中,如何让他们和你同心守城啊。」

「只要我不退守,便不用思考这问题了啊。」江城理所当然地驳我。

我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要是我爹在场,定又要拿竹棍敲你。行兵打仗怎么能不做最坏的打算,就算你打了三年胜仗,保不齐明日就被打回城里了。」

「你当年打的第一场仗,不也是败了后被百姓冒险开了城门出城接回来的吗?」我一心想着教训他,却不小心说漏了嘴。

他表情又松了些,笑着侃我,「虽说我兵败的消息被传回京是理所当然,但芳芳如何知道得这么细?我可未与你书信啊。」

「我……」我咽了咽唾沫才磕巴回答,「是江淳非要告诉我的。」

嗯,江淳,偶尔也替兄弟两肋插刀一下吧。

江城笑着,轻轻说了一句:「芳芳,你比我更适合做将军啊。」

他轻飘飘一句话,却如同千斤的石头砸在了我心口上,我闷声道:「我不过同我爹学了些皮毛,哪够得上当将军,你可别拿我玩笑了。」

「我是说正经的,」江城打断了我的话,「还好你不是男子,不然真要让你抢了饭碗了。」

我没有回话,许久后他不知怎的,又突然笑出了声,喃喃道:「对。还好,你不是男子。」

11

我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江城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我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就总忍不住动歪心思。

不可如此。我想着,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外面冷得很,我就回去了。你……你好好养伤,别再这么多喝酒了。」

江城没有留我,但我能感觉到离开时他一直看着我。

次日我刚刚起床,江淳的信正好寄来。

他在信中问了江城的情况,问了战事,最后还十分别扭地问了我是否见到夏有星。

我捏着信正嘲笑他不坦率,有星就听了消息赶了过来,「江淳来信了?说了什么?」

我把信纸折了起来,调笑道:「说想你了呗。」

她佯怒地推了推我,趁机抢过信纸看了一遍,随后又放回桌上,我敏感地察觉到她的表情有些失望,「怎么了?」

「没事。」有星恢复了明媚的笑颜,但她刚刚那一瞬的失落更成了我心上的一个疙瘩,她肯定有事瞒我。

「娘娘,」芝芝端着一个小木桶走了进来,面上笑得十分开心,「将军说要搬去城里驻扎呢。」

「城里?阳河吗?」我探头询问,她手上正叠着刚收回的衣服,「是啊,阳河的百姓本来都给将军腾出了一个简单的府邸,哪知道将军根本没想住城里。」

「也不知道怎么的,昨夜将军帐内亮了一整晚的灯,今天就下令要驻城了,是不是昨天皇后娘娘训斥了将军?」芝芝稍稍偏了点头,略显俏皮。

我轻轻推搡她,「你胆子愈发大了,我都敢调侃。」

「嘿嘿,奴婢开心嘛,娘娘身子娇贵,日日在这营中哪能睡得踏实,这去了城中,条件肯定会改善许多的。」

我无奈笑言,「也就你觉得我身子娇贵。」

「那是,奴婢最心疼娘娘了。」芝芝骄傲地扬了扬头。

我拿她玩笑,「是吗,我今早还瞧见你给陈取送桃酥,可没见你送来给我。」

「哎呀,」一听这话,她立刻就红了脸,「娘娘这是拿奴婢开心呢。」

前几日江城突围归来也算是给了蛮夷一记重创,暂时他们应该不敢再来犯。早晨刚下了令,晌午军队便开始往阳河移动,还有些城中百姓自发来帮衬。

原本军营就是在城门不远的地方,不到后半夜便都进了城里安歇下了。

阳河本就是个边关小城,虽说是特意腾出来的宅院,但也没有大到哪去。后院只有一小片地方,统共也就两三间屋子,江城便把后院隔了开来又开了处宅门,分给了我住。

前后宅院分开后,陈取不便再频繁来求见,便隔三岔五托芝芝把兵书带来,我若闲了就给他批注两句。

邻近城池的几个小官听闻江城进驻进阳河,纷纷前来拜见。可惜江城不喜这些应酬,一概推拒了,有些实在热情推拒不过,他便会偷偷溜到我这里来躲上一会儿。

这日他又赖在我这儿白吃白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着话,我瞧他悠闲得很,便敲了敲桌子,「你天天在我这儿蹭吃的,改日得多给我送点酒来喝。」

「如今你倒不怕丢人了。」他趴在桌子上,玩着面前茶盏的杯盖。

我瞥了他一眼,「我就在这后宅里待着,又不出去,丢不了人的。」

闻言江城又露出标志的傻笑,「那我下午就给你送来,一起喝两杯。」

「这几日伤好些了吗?我看你伤在左肩,近来练枪了吗?可有妨碍?」

我把他把玩的茶盏夺了过来放在一边,他坐直了身子咧嘴一笑,「依我的枪法,就算不好也无碍。」

我瞪他一眼,正要数落他,芝芝突然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皇后娘娘!」她瞧见了江城,又匆忙行了个礼,「见过将军。」

「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芝芝皱着眉头低声道,「皇上才与娘娘继位半个月,就遣您来了边关探视,眼看这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有让您回宫的意思。太后娘娘看在眼里也是心烦,这几天又属意王丞相千金,想着法要把她送进后宫。可是皇上不肯松口,愣是连着几日没有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我听完愣了老半天,才捋顺了她的话,「怎么,怎么今日我才收了江淳来信,却不见他与我说啊。」

12

芝芝有位姐姐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这件事也是她写信告诉芝芝的,但芝芝说这信按道理几天前就该送到了。

「几天前?」我心中有些异样,她点了点头,「前几日有位姑娘领走了这封信,结果第二天又给送回来了,驿站小厮得知娘娘住处后才急忙送来。」

我几乎没怎么回忆,就想起了几天前有星那个失望的表情。

「你去把有星喊来。」有星是准备同我一时回去的,所以也一起住在了后宅,没多少工夫就赶了过来。

「怎么了芳芳?」有星原本是笑着的,但在看见我手里的信时,表情瞬间就凝固了。我叹了口气把信放在桌上,「果然是你。」

她垂下头轻声细语,「我不是故意要看这信,信封被洒了水,我怕信被糊了才……」

「有星,你几日前就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我皱起眉头,很是不解。

有星摇了摇头,「江淳也没有同你说起,应当是和我一样,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抿着嘴没有言语,此话不假,太后一直不待见我,若我要帮他们,可能也有些困难。

「有星,你……你回宫吧?」我试探着问。

她意外地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愁容满面道:「我就算回了宫,也没法阻止太后娘娘的意思啊。」

我眨了眨眼,随后嘿嘿一笑,「我教你啊。」

有星在家时就是掌上明珠,一向单纯,听了我许多不要脸的小套路之后,不禁捂住嘴瞪大了眼,满脸的「竟还能如此!」

就连江城听了,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次日有星便带着我让她代掌凤印的懿旨,启程回宫了。

月后再收到江淳的信,那个王家嫡女已经不再来后宫了,字里行间都是对有星的夸奖,和难掩的高兴。

江城和我一起看的信,看完他眉峰一挑,有些忧心地问:「芳芳,你不会也要回去了吧。」

我淡淡看他一眼,「我才不回去,我爹操了半辈子心的地方,我要亲眼看着蛮夷求和依附南国,我才回去。」

他的表情随即又舒展开来,「那就好,万一我再犯了错,还得你来训斥我呢。」

我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肯走,还是有些其他私心的。

江城依旧笑得很傻,我犯了一阵心酸,自己深知不能再放任这样的心情发酵下去,却总忍不住想待在他身边,想再靠近一点。

「怎么了?」他被我盯得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写了傻子两个字。」

我垂下眼帘整了整心绪,江城撇了撇嘴,看见芝芝送茶进来,又和她开起了玩笑,「芝芝,你最近怎么总去找我们陈副将送点心啊?是怕我饿着他了吗?」

芝芝也是没想到自己送个茶也要被调侃,耳根子瞬红,跺了跺脚逃似的离开了。

「女孩子家脸皮薄,你逗她做什么。」我瞪了江城一眼。

他耸了耸肩,「可不止女孩子家脸皮薄,我今早问陈取的时候,他脸红脖子粗地磕巴半天,也说不出半个字。」

「他二人两情相悦,也是一桩美事。」我倒了两盏茶。

江城一时望着屋外出了神,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又扭过来同我说:「不过陈取近几日变了许多,商定军务时话多了些,而且说的都在理。我听凌嘉许说,陈取一直在向你讨教兵书里的东西。」

「左右也是闲着没事,就给他批注些话,大致也算是我爹的门生了。」我笑着。

江城却驳我,「只能算你的门生,哪里算得上是柳将军的,柳将军的门生可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没什么区别。」我端起茶盏,拿盖子轻轻敲了敲杯壁,「他可比你聪慧多了,一点就通,你可得小心点,说不准哪日,他就超过你了。」

江城突然就坐得端正了许多,面上有些生气的样子,「你瞧着他比我聪慧?」又不等我回答,就自顾自地接道,「我可比他机灵得多。」言罢撂下一句「不喝了」就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芝芝就和我抱怨,陈取被使唤值了一整晚的班。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好胜心。

13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阳河民风淳朴,每逢佳节,大街小巷都是喜气洋洋的,我在后宅憋闷许久,便趁着今天带着芝芝出去逛街。

我在街边一个首饰摊前看小玩意儿,一旁江城也带着陈取走了过来。

「芳芳,想买什么?」他笑着凑了过来,陈取规矩地行了礼,但没有喊我,想是知道我不想太显眼。

我没回答江城,转而问他:「怎么是陈取跟你出来,凌嘉许,李副将和张副将呢?」

「凌嘉许自己外出了,张李两人是粗野汉子,不喜欢这些,一个留在府中一个守城楼去了。」江城说着看向了芝芝,「芝芝今日穿得也十分俏丽呢,是吧陈取?」

陈取突然被点了名,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地点头,「嗯……是……」

我只觉得好笑,江城总喜欢拿他俩寻开心。

「芝芝,你去城西买些糕点给我吧。」我牵着芝芝的手,她眼里有些疑惑,「现在吗?」

「嗯,不过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让陈副将陪你去吧。」我笑眯眯的,她这才反应过来我话里的意思,害羞着垂了头没有言语,我又扭头看向陈取,「她一个小姑娘家的,今儿又穿得跟花似的,你总不能让她自己去吧?」

陈取的耳根红得快比上红灯笼了,看着芝芝出了好一会儿的神,被江城拿手肘戳了戳,才反应过来连忙回答:「属下会护芝芝姑娘周全的。」

「去吧去吧,我不急着吃,多玩一会儿也没事儿。」我笑着把芝芝推了出去,两人并肩一起消失在人群当中。

江城又嬉皮笑脸地凑近了些,「那就只能我陪着芳芳逛一逛了。」

「芳芳今日穿得甚是别致。」江城一边弯腰在首饰摊上看着,一边同我说话。

我穿的是还在闺阁时的衣服,浅蓝色的底子上绣的祥云野鹤,腰封是鹅黄的锦缎,我拍了拍袖口低头回答:「平时拘得多了,今日就想过点小女儿家该过的节日。」

「还是这样好看。」他眸里泛光瞧着我,然后从摊子上拣了一支木簪子,刻的是兰花样子,最大那朵的花蕊上缀着一颗蓝色翡翠,「这支簪子,配你的衣裳甚是好看,快戴上试试。」

我接过簪子,仔细看了看,实在是我喜欢的样式,让我爱不释手,「你这小摊子还有这样好的簪子,属实难得。」

「咱家原本是开店的,今儿过节就想跟着气氛摆个摊子。」老板搓着手笑了笑,「若姑娘喜欢,平日里多来咱们店里转转。」

我把簪子小心插在发间,江城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欣喜,「真好看!」

我撇了撇嘴,「就你惯会说好听话。」

「我说的是实话,」江城倚在一旁问老板,「这簪子多少钱?我买了。」

老板乐呵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这簪子原本看着没多好看,戴在这位姑娘头上却像会发光了似的,我看姑娘与这簪子甚是有缘,便只收你八成的钱吧。」

「谢谢老板,」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簪子,「从小到大还没什么人夸我漂亮。」

「我也夸你了,你却不谢我。」

江城噘着嘴,我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耍贫嘴。」

老板收了钱,不忘神神秘秘地和我说:「这位公子是个有心人,姑娘可要珍惜。」

我只觉心跳突然停了一拍,一边觉得有些甜味儿,一边又想平日江城怎么不和百姓多接触接触,若老板认识他,我哪至于被这样调侃。

「老板您收钱就是了,别拿我逗趣。」我闷声回应,手在袖子里搅着衣服。

远处突然传来欢呼声,我与江城一同抬头望了过去,老板看我们好奇就和我们解释,「日前从西域来了一个歌舞团,今晚首次表演呢,两位可以去看看。」

江城兴奋异常,连说三遍要去凑热闹,我没法,也就跟着他一起挤进了人群。

人太多了,十分拥挤,似乎是担心走散,江城扭过来犹犹豫豫地问我:「要不要……牵着手?」

热闹的集市间,没有人知道我们是谁,江城不敢看我,小心询问要不要牵手的样子,让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六七岁,和他在街上打闹的时候。

我眨巴着眼伸出了一只手,江城低着头,用宽大的袖口盖住了自己的手后,才牵住了我。

掌心隔着一层衣料传来了温热,他牵得很用力,仿佛松了手我就会消失。

两只手扣上的一瞬间,他转过头不再面向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耳尖惹了一片红色,快烧起来了似的。

12

结果还是和江城走散了。

阳河大半的人估计都挤过来看这舞团了,我和江城走到半路上,簪子在推搡中掉了。

等我回过神来在发间摸寻的时候,早就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我小声惊呼,江城扭过头看了看我问:「簪子,掉了?」

「嗯……不知道掉到哪去了……」我为难地看了看乌泱泱的人群,「这么多人……算了吧,左右也不是太值钱的东西。」

江城眉头一拧,「那怎么行,你刚刚明明很喜欢那簪子,我去给你找。」他转着头四处看了看,又和我说,「你先去卖花灯那里等我,我找到了就去寻你。」

不等我回答,他就松了手往来时的路上走了回去,随着手里温度骤降,我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我对什么西域的歌舞团没什么兴趣,掉头就去了江城说的花灯摊前。

花灯旁边就是卖风筝的,我正盯着一个别致的风筝出神,耳边突然窜出来凌嘉许的声音,「你喜欢这风筝?」

我扭头看他,没有回答。

他又挑了别的话头,「怎么就你自己,芝芝呢?」

「约会去了。」我轻描淡写地回答,「这还是第一个没陪在我爹身边的中秋,往年就算他在外带兵,我也会千里迢迢跑去给他过中秋。」

「这样的中秋,我都过了三年了。」凌嘉许的语调颇为平静,他抬手拿起了我一直看着的风筝,又问了一遍,「你喜欢这风筝?」

「怎么?你要买了送我?」我笑着瞧他。

摊子老板却突然插话过来,「咱们和旁边花灯是一个摊的,猜对了那边的花灯灯谜才能拿风筝。」

「灯谜?」我挑了挑眉,「那算了,我记得你一向不屑这些玩意儿。」

凌嘉许的眼神变了变,「你不是喜欢吗?」

「现在不喜欢了。」我摆了摆手,「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要去别处了,可别跟着我。」

进城许久,我从未在阳河里转过,不知不觉就走得远了点,到了城中一片小湖边。

「阳河竟还有小湖,以前从没见过。」我自言自语地往湖边走,远远地瞧见那边有两个人影,是江城和一个女子。

我走近了一点,看见那姑娘头上戴的就是我掉的那支簪子,她嘴里说着:「若公子想把簪子要回去,就得拿你腰间的玉佩来换,不然我就不给你。」

「这簪子本就是我的东西。」江城冷着脸,那姑娘每向前一步,他就要退下两步,「况且私相授受于礼不合,恐怕糟了姑娘的声誉。」

女子还是不依不饶,张了嘴还要再说什么,我抢先出了声,「江城。」

他听了声音扭头看向我,立刻就笑了起来,「不是让你等着我吗?」

我没回答他,而是站在他身边,对那姑娘礼貌地笑了笑,「姑娘,这簪子本是我的东西,半路上掉落,他是来为我寻回的,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她狐疑地看了看我,「你俩……什么关系啊?」

我噎了一下,随即拍了拍江城的肩膀,「这是舍弟。」我感觉江城身子明显僵了僵。

「那不行,我捡到了就是我的了,除非这位公子拿玉佩来换,否则我就是不给。」

呦呵,这天下竟有比我还嚣张的女子。

「真的不给?」我好声好气地笑眯眯询问最后一遍。

她下巴一扬,「不给。」

圣人有云,先礼后兵。

我上前一步伸手就把簪子扯了下来,还顺便把她发髻弄乱了许多。

「你不给,我就自己拿了。」我理所当然地拿着簪子看了看。

那姑娘羞恼地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冲我嚷嚷:「我爹可是阳河的郡守!你竟敢如此待我!」

闻言江城冷哼一声,「阳河郡守?王行?明日让他亲自来将军府向我请罪。」

将军府三个字一出她就傻了,待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我拍拍江城的胳膊,「走吧。」

江城一路上十分沉默,我总感觉他周身的气温都冷上三分。

「还要去看表演吗?」我试图打破略显尴尬的气氛。

他却冷着声音,「不看。」

「你怎么了?」我一向不喜欢猜来猜去,既然猜不出来那不如直问。

江城犹豫了一下看向我,「你刚刚说,我是你的弟弟。」

他盯着我,小心翼翼地,好像有什么期盼听到的回答,我回避了他的眼神,就当作不知道一样。

「你是江淳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弟弟。我如果说别的,日后若是她知道了我俩的身份,又该怎么想呢?」我笑着说。

江城一时也没话驳我,最后只能烦躁道,「你这皇后当得真麻烦!」

「……确实,真麻烦。」我看他还未消气,就拿出刚刚抢回来的簪子,「江城,替我带上吧。」

他眸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有些拘谨,「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本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他听了也不再推让,接过簪子小心地为我戴上。我笑眯眯地问:「好看吧?」

他不看簪子,只低头与我对视,「好看。」

15

我哼着歌回去的时候,芝芝瞧见了眉开眼笑地问:「娘娘遇见什么事这么高兴?许久没见您这么高兴了。」

「哼哼,保密。」我坐在桌边把簪子取下放手中把玩,「倒是你,怎么回来这么早,玩得开心吗?陈取也不留你多玩一会儿。」

芝芝平日听我说这些话都习惯了,只是有些脸红地回答:「奴婢去看了表演,也去放了花灯,又担心娘娘提前回来,没人伺候才早早回来了。」

「可是我坏了你的好事呢。」我做作地噘着嘴。

芝芝嗔怪地晃了晃身子,「娘娘可不许拿奴婢开心!」

「好嘛,芝芝也长大了。」我屈指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一下,「也是要嫁人的。」

她拱了拱鼻子,别过头不看我。外面又有一个婢女来传话,「皇后娘娘,凌军师托人给娘娘送来了东西。」

「凌嘉许?」我想起了刚刚在街上看的那个风筝,「拿来看看吧。」

果然,两个婢女拿着那个大风筝缓缓走了进来。

这风筝是鸟展翅的模样,翅上尾端都缀着长长的飘带,颜色不多艳丽,我也确实喜欢得紧。

只是凌嘉许竟然肯去猜灯谜,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一向觉得这些东西过于简单,不屑参与。

我几乎可以想象他把这风筝给我,还不忘说一句「灯谜而已,一时兴起随便猜猜罢了」的样子。

我起身在风筝上摸了好一会儿才摆了摆手,「寻个角落收起来吧。」

次日阳河郡守王行来府上找江城请罪,江城又让他来找我请罪。

我让芝芝去告诉他我身体不适,明日再来。

连续五天才允他进来见我。

他匆忙走进来向我行了礼,「臣拜见皇后娘娘。」

「王行,你王家的家教还真是少见啊?」我想起那女子巴着江城不放人我就来气,少有地拿出了皇后的架势,「本宫可从没见过拽着陌生男子非要私相授受的姑娘。若是让城里其他人知道了,你家姑娘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臣……臣惶恐……」王行头埋得更低了许多。

我烦闷地挥挥手,「行了,回去吧,明日让她在本宫宅门前罚跪半个时辰。你也好好教养教养你那乖女儿,否则她过于跋扈,早晚坏事。」

「是……」他又行了跪拜礼才步步退下,次日一早,那姑娘就跪在了我的门口。

我早起洗漱用了早膳后,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就让芝芝去看看怎么样了,顺便让她回去就罢。

不过一会儿她就气呼呼地回来了,「那女子嚣张跋扈,奴婢让她起来后躲在远处看着,她竟口出秽语对娘娘不敬,奴婢跟了一路,听她骂了一路呢!」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我捏着桌上的糕点,垂首思索。

芝芝想了想答:「王如宝,是王家嫡二小姐。」

16

「不过是个没教养的小丫头,不再搭理她就是了。」我探头往外瞧了瞧,「今儿天气甚好啊。」

「是啊,阳河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

我盯着天瞧了一会儿,又扭头问芝芝:「昨晚凌嘉许送来的风筝呢?天气这么好咱们去放风筝吧。」

「放风筝?」芝芝一听眼睛都亮了,「皇后娘娘可许久没带奴婢去放风筝了!」

「看给你高兴的,一天天就惦记着玩了。」我支着下巴想了想,「我记得城南有空地,你快去取风筝吧。」

晴日当空,偶有流云,微风拂面甚是凉爽,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放风筝。

我怕束手束脚玩得不尽兴,就遣了除芝芝外的婢女侍卫都回去了,自己带着芝芝在空地上放风筝。

她放风筝方面笨得很,又非要自己把风筝飞起来,足足跑了好几圈,风筝才在空中稳当下来。

「娘娘快看,这风筝飞起来真好看啊!」芝芝扽了扽风筝线,我仰头看着,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这风筝顺着风飞,就像一只正在展翅高飞的大鸟,翅上尾端的飘带随风浮动,就像是振翅带起的流光,赏心悦目。

「凌嘉许这灯谜猜得委实不亏。」我夸赞一句,从芝芝手里接过了风筝。上次放风筝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还是和姐姐们一起玩的,如今想来竟恍若隔世。

我还没转几圈,芝芝就又把风筝要了回去,最终成功地操作失误,把风筝挂在了树上。

「……娘娘……」她冲我讨好地笑了笑。

我无奈道:「这么大的空地给你飞,竟然也能挂树上,不愧是你啊芝芝。」

「那怎么办嘛,总不能挂上面不要了吧,多好的风筝啊。」芝芝有些内疚又有些着急。

我拍了拍胸脯,「等着。」

我先躬身把裙摆绑在了腰间,又把散发束了起来,走到树下抬头看着风筝,「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言罢微微屈膝,左脚足尖点地一跃而起,右脚踏在树干上又向上蹬了一步,扭过了腰身,抓住一节树枝就爬上去拿到了风筝。

「娘娘太帅了!」芝芝在下面鼓掌。

我把风筝扔下后也跟着跳了下来,冲着她拱拱鼻头,「我可不跟你一样只会鼓掌。」

「娘娘又取笑奴婢!」芝芝捡起风筝佯装生气。

我俩正打闹时,身后又响起一个男声,「姑娘好身手。」

0 0 投票数
文章评分
订阅评论
提醒
0 评论
最新
最旧 最多投票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您发表评论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