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见钟情
第几个 100 天,也像刚热恋
我暗恋十年的男神的暧昧对象约了我喝茶。
此刻她正坐在我对面,趾高气昂地看着我:「我怀孕了。」
我险些摔了手中的杯子。
还未等我反应,她又抢先一步。
「你想的不错,是他的。」
她身着精致西服,神情冷漠:「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你觉得呢?」
我张了张嘴,寂然无声。
1
周泽出了车祸,报了警。
肇事司机当场被逮捕。
我赶到的时候,周泽早已被急救车送往医院,只剩下警察围着惨烈的事故现场拍照取证。
姜瞳派一辆警车送我到医院。
周泽面色惨白,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擦伤,要从头到尾做检查。
我跟着几乎跑遍了医院所有缴费口,几圈下来已经折腾得大汗淋漓。
周泽的妈妈也匆忙赶来。
询问了大夫周泽情况后,她见我面色憔悴,心疼地握住我的手:「好孩子,辛苦你了。」
我摇摇头。
终于,凌晨三点,周泽被推出手术室,转入普通病房。
周母看着病房里昏迷的周泽,一向强势的她竟也泪如雨下。
我没想到我妈也知道了,还特地打了电话过来:
「你周阿姨公司抽不开身,你工作时间自由就帮忙照顾一下,正好你和小泽又是邻居,两个孩子在外面都不容易……」
挂掉电话,我翻出微信,沉思半晌,编辑了一条微信发送过去。
我走到周母身边:「周伯母,您别太担心了,这些天我会来照顾他的,您快回去休息吧。」
周母眼眶微红,面带恳切和感激:「麻烦你了,小璇。」
我刚要再说些宽慰的话,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周母眼神示意,我压低着声音向楼梯口走去。
「旋旋,你真的要临时取消吗?这个见面会不仅有你的粉丝,更会有很多知名投资商制片人,机会难得。」电话那边,猫小陶很认真地跟我说。
夏夜的风阴凉,瑟瑟有寒。
我深深吸了口气,脑袋片刻清醒:「谢谢你小陶,我这里出了点意外,真的很抱歉。」
好在猫小陶也没有勉强。
我回去时,一个女人坐在周母身边,两人正说着什么。
我一眼便认出,是连卿。
她微微垂下眼睫,看起来状态并不是很好,但周身气场仍在。
她很敏锐,抬头看到从转角走出来的我,便起身对周母说:「阿姨放心,周总工作上的事交给我。」
而后礼貌与我颔首,只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
不知为何,周母突然问我:「你认识那个女孩?」
我愣了一下,道:「她叫连卿,是阿泽公司的副总,我们有时候会碰到。」
周母似恍然大悟,眼里暗藏赞赏:「我知道了,是和小泽一起创业的女孩,如此干练强势,倒是个好苗子。」
我默然。
2
我拿着煮好的汤来到医院。
周泽已经醒了,他在床上置了桌子,似乎没听见动静,专注地对着电脑屏幕浏览。
阳光从他身旁的窗户外射进来,在空气中形成柔和的晕圈,模糊了他清晰冷峻的下颌角。
「你刚做完手术,不要太过劳累。」
他这才抬眸看我,金丝眼镜框透着淡淡的光圈。
周泽长相其实是偏小奶狗类型的,皮肤白皙,棱角分明,但他总是板着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显得有些阴郁沉闷。
我搞不懂,他那么完美的男人,为何总是披着一张冷漠的假面,或许,在他冷淡的伪装下也忍受着不为人知的孤独。
从前的我,纵使他的态度晦暗不明,我却始终想靠近他一点,再靠近一点;看着他孤单的背影,我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不论,他是不是需要。
我一边旋开盖子一边说:「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流食,先喝碗粥吧。」
周泽看到我怀里抱着一只保温桶,黄澄澄的桶身,上面有两只正在戏水的鸳鸯,一只曲颈,一只依偎。
粥还是滚烫滚烫的,我用勺子舀到碗里,霎时热气直冒。
突然想起从前很多个早上,我都是这样端着清粥小菜,风雨无阻地送到他的公司。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秒,我将那些陈年记忆摇落脑后。
尔后偏头问他:「先喝半碗,好不好?」
说是粥,其实更像是米汤。许是太过寡淡无味,他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你忙的话,就不用再送了。」
若是过去,我也许会因为他的反应而黯然,但今时我却很平静,口气也很淡,道:「我答应伯母,好好照顾你。」
周泽微微抿唇。
不多时,连卿来了。
她被晒得面泛桃色,笑着说:「周泽,我给你带了鸡蛋羹,是我亲手做的。」
她穿了一条水粉色包臀连衣裙。
大学那会儿,连卿就是穿着裙子参加校庆演出,身材颜值顿时吸引了全校男生的关注。周泽站在台下,一向冷淡的他竟也毫不吝啬地附和室友的称赞:「她穿裙子很漂亮。」
而我因为工作原因需要久坐,日子一长攒出了小肚子,前段时间穿裙子还被周泽嫌弃臃肿。
连卿身材很好,前凸后翘,穿裙子极显腰线纤细,加上她总是四处跑,一直很瘦,什么衣服在她身上都能穿出气质。
为此我刻苦减肥,经常不吃不喝窝在宿舍码字一整天,把自己饿得面黄肌瘦,有气无力,体重减掉不少,可小肚子始终瘦不下去。
姜瞳说我缺乏运动,我每天早上到警校跟她训练,一个月后,在肚子终于有瘪下去的迹象时,我连着三晚通宵交稿,结束后一碗泡面将我打回原形。
她现在穿的这条裙子,和我当初被周泽嫌弃过的那条很像。
完美包裹住臀线,粉色衬得她比桃花更娇艳。
周泽刚想说什么被我趁机打断:「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泽虽憔悴,但很清醒,自然感觉到我不对劲。
连卿欣喜地打开保温桶。
他们聊着国内经济金融,我默不作声走出病房。
3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够清醒,特别是在遇见周泽之后。
我性格有些内向,高中基本属于透明人,若不是和周泽认识得早,估计他根本不会注意到我。
与我截然相反,周泽外形帅、成绩好、废话少,在学校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他性子冷傲孤僻,身边除了我,别人难以接近,那些女孩子为了递情书,总是私下讨好我,给我送礼物。
可那些情书周泽向来看都不看直接扔掉,这就导致那些女孩子以为我骗她们,开始对我不满。
甚至有一次,我被四五个女生堵在学校后面的小道上挥起拳头恐吓。
在我几乎绝望时,周泽从转角冲了过来,攥住了女生将要落在我脸上的拳头,面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怫然震怒。
少年的眼神像犀利的秃鹰般扫过面前的女生,周身散发的寒气阴沉可怖。
「滚,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我跌坐在地上,抬起头望了他一眼,那惊鸿一瞥,似灯火阑珊处拢出的一簇萤火,在周遭晦暗的天光里漫开一抹天青色。
周泽向我伸出手,少年黝黑的瞳孔倒映着我狼狈的样子。
这之后,我与周泽本就亲近的关系更是多了一丝微妙。
直到最近一天晚上,周泽的兄弟给我打了电话,说周泽喝醉了,还嚷嚷着开车回家,让我快去接他。
我担心极了,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推门而入,发现周泽醉醺醺地靠在床头,昔日干净整洁的白衬衫掉了几颗纽扣,领带胡乱地揉在角落,床上一片狼藉。
周泽酒量不浅,此刻却是完全醉了,白皙的脸颊上都多了两抹酡红。
即使这样,他依然没忘连卿。
「我……开车把卿卿送回去……」
然而即便如此,我都只能拼命忍住心里汹涌的酸涩,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去寻找连卿。
他几个同样喝醉的朋友说连卿被她哥哥接走了,让我放心带周泽回去。
可当我的手搭在他腰际的时候,周泽长臂顺势一捞,我重心不稳栽到他身上。
我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周泽,尤其像这样他闭着眼睛,这样我就不用去面对他冷漠疏离的目光。
周泽安静地靠在我肩头,嘴里呢喃不清:「卿卿……」
我身形猛地一僵。
酒吧那样密闭、狭小的空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再难故作镇静,丢下周泽,几乎狼狈地逃出去。
寂静的街角,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我缓缓地走着,漫无目的,也不想回去。
我靠在墙上,双手抱着头,身体无力地滑下,单薄的外衣从肩头滑下,一片颓然。
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原来人痛苦到极致的时候,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我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猜忌,但亲眼所见,让我再难以自欺欺人。
夜晚的凉意透过单薄的外套侵入肌肤,寒意从四肢百骸齐齐蹿向心口,我用手盖住眼睛,那里却一直是干涩的。
连卿和周泽是大学同班同学,两个人都是系里的学霸,才华和颜值相当,甚至被人传过金童玉女。
大四的时候,周泽为了创业组建了一支团队,直到最后毕业只剩下几个人,连卿也一直待在他身边。
这不是他第一次喝醉,却是我第一次丢下他。
我只是忽然感觉自己好贱,他们又都好恶心。
那之后我就打算放下了。
可谁知没多久,周泽就出车祸了。
我不知不觉躺在走廊的椅子上睡着了,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回到病房。
「连卿呢?」
周泽蹙着眉飞速打字,言简意赅:「走了。」
我见他捏捏眉心,欲言又止,刚想说话我的手机铃响了。
姜瞳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我简单交代一番。她叫我别担心,她会把事情调查清楚,让我明天去警察局一趟。
我扫了一眼周泽:「你想说什么?」
「扶我上个厕所。」
「……」
4
连卿接手了周泽的大部分工作,夜里需要我陪床。
她还特地发来短信跟我道谢。
真是周密又客气。
我好不容易伺候周泽睡着,怕打扰他就在走廊用手机码字。
感觉累了,稍微眯了一会儿,再醒过来已经快十二点了。
连卿不知来了多久,陪在病床前。
周泽也醒了,看着她从包里拿出粉红色小猪的食盒。
「吃点夜宵?」她打趣。
周泽有些意外:「你做的?」
「医院的饭菜你吃不惯,」连卿好笑,「我借公司厨房给你做的午餐。」
在公司忙了一天晚上还惦记着过来,他到底是舍不得了,道:「赶紧回去休息吧。」
连卿却摇头:「等会儿,先把这碗粥喝了。」
摇起病床的上半边,周泽算是坐起了身。
看着她动作并不熟练地忙前忙后,他道:「不如叫护士吧。」
连卿不服输挑眉:「看不起谁呢。」
周泽的眉宇鲜少地全然舒展,开口道:「等了这么久还不送到嘴边吗?」
她忍俊不禁:「总是一副少爷模样。」
虽是这样说着,她却还是端起碗舀起一勺,轻轻地吹了吹,然后试了下温度才凑到他嘴边。
看着周泽慢慢地吞咽下去,她问他:「烫不烫?」
他摇头,于是她舀起第二勺,如先前一样吹好后送到他嘴边,嘴角噙着一抹柔柔的笑。
周泽亦望着她,眼底温度鲜明。
夜风吹过来,翩跹了落地窗前质地柔软的窗帘,清新中又带着一丝惆怅。
我能感觉到自己僵直的背在不住地微微颤抖,心里不由一阵动容和酸涩。
大学那会儿,周泽一直都是我照顾。
周泽事业心极强,一边念书一边创业。
大三那年夏天极为闷热,周泽为了策划案熬了几个通宵。他大概是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走了太久,突然一下子在我眼前倒了下去。
我守在校医务室半宿未眠,熬得眼睛通红。第二天醒来见周泽抬起虚弱的手臂,我怔忪了一秒后迅速地站起来,一下子冲到床头:「阿泽,你醒了?」
周泽呆愣了几秒钟才找回自己的理智,他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我是不是中暑了?」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坐起身。
我内心狂喜放松中仍然带着一丝后怕,不管不顾扑进他怀里:「你突然昏倒在大街上,可吓死我了阿泽……」
「小璇,」他开口,声音有些艰涩,「吓着你了,对不起。」
我不容置喙地把周泽留在医院休息,不允许他工作,一日三餐,亲力亲为地照顾。
周泽忙起来的时候一条短信也不会给我发,我不想浪费跟他相处的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连跟他说说话,替他喂喂粥、擦擦嘴,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情,在我从前看来都是那么珍贵。
相隔不过几年,同样的场景,不同的却是时光开的玩笑。
周泽的身边,不再只有我一个人守护了。
第二天我一早去了警察局。
对方醉驾闯红灯,交警判他全责,承担刑事责任,要关六个月。
由于是醉驾司机不在保险赔付范围,对方想通过交警协商,请求谅解。
姜瞳从交警那要到了对方的信息和责任认定书,并交代我修车的票子要留好。
我点点头:「那赔偿呢?」
「目前来看,肇事者有赔付的能力,也可以选择向法院起诉。有我在,不会那么麻烦。」
「这都不是重点,」许是多年职业病让她多了份戒心,姜瞳眯着眼递给我周泽遗落在车上的手机,「妹妹,你认识这个叫连卿的吗?」
我看着通话记录,心蓦然沉了下去。
5
我在医院陪护,连卿也每日来探班,十分勤快。
她看起来也只是出于工作,每次都会带一摞文件给周泽。
姜瞳发消息狂轰滥炸催我过去,临走前我只能拜托连卿帮忙照看,她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颔首。
段明煜回国了。
能让我姐姐这般激动的也就只有他了。
说是去公安厅开会正在全力往回赶,要我先去替她接机,并下了死命令务必接到本人。
「知道了,知道了。」
我拦了辆计程车,结果正好早高峰交通堵塞,到机场时还是迟了。
一楼大厅不断有人向外涌出,到达出口那边也挤满了人。
我满心焦急,擦身而过时撞到了路人肩膀。
来人还在打电话,手机啪嗒摔到地上,瞬间黑了屏。
「对不起,对不起。」我迅速捡起手机,递出去时不经意看了一眼,却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男人年轻俊朗,眉眼和鼻子都生得尤为优越,白色衬衫的领子立着,两粒扣子也解开了,领带随意地拉到衣襟下,个子很高,低头看人的时候有些压迫感。
「没关系。」他礼貌接过手机,眉目清冷,容色淡淡,语气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
如此淡然绅士,让我更为愧疚:「先生,不好意思,把您的手机撞坏了,我赔给您。」
「不用。」
男人轻触手机,屏幕居然又重新亮了起来。
不待我错愕,他便抬脚潇洒离开。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好帅。
姜瞳说人她接过去了,让我直接去停车场。
穿过长廊走出候机楼,一辆拉风的路虎缓缓驶出。
姜瞳难得化了妆,嘴巴格外红润,衣领上还残留着一丝口红印。
可想他们刚刚是有多激烈了。
她心情看起来不错:「上车,你姐夫给你准备了礼物。」
我一脸懵逼地捧着原本只配躺在购物车里的限量版键盘,哭笑不得:「姐夫我不能收,这个好贵的,再说我家里那副是新买的,还能用挺长时间呢。」
「你家里那一堆几十块钱的破烂敲两下就坏,要我说,是垃圾就趁早扔了。」
姜瞳着重强调了垃圾二字,听起来像某种喻指。
我沉默不语,段明煜突然出声:「小璇,你就收下吧,我们是一家人,别跟姐夫客气。你姐说话别扭,实际上是怕委屈你。」
「你说我别扭?好啊姓段的,一年不见你就嫌弃我了是吧?」
「我怎么敢嫌弃你呢。」
「不敢?怎么着你还想了呗?」
段明煜笑着承认:「嗯,每天都在想你,尤其是夜里。」
「……」
我向他诚恳地道了谢,说不动容是假的,毕竟父母都希望我回老家当个人民教师,连周泽也说过我没心没肺,毕业不知道找工作。
中午在火锅店聚餐,姜瞳见我不怎么动筷,问我:「怎么,不合胃口?」
我赔笑摆手:「早上吃多了,不饿。」
姜瞳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忽然道:「老公,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有什么优质资源先给咱妹妹介绍介绍。」
我给她夹了一根青椒。
段明煜从她盘子里夹走,笑得很狗腿:「你姐姐不能吃辣的,还是我来吧。」
我就不该来。
6
下午回医院。
病房的门敞开着,病床旁边坐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很正式的西装,正认真地翻阅手中的文件。
周泽看见我:「这是连卿的哥哥,连洲。」
我们轻轻握了一下手。
他目光从未在我身上停留,将桌上的文件放进公文包,仍保持着笔挺,连发丝都端得一丝不苟。
「方案我会和小卿进一步商量,你好好休息。」
周泽眼神微闪:「嗯。」
我目光扫到他走到门口:「麻烦把门带上,谢谢。」
连洲身形一顿,最后绅士地将门关上。
我转头问周泽:「那天晚上你去哪了?怎么会出车祸?」
他默不作声。
我忽然想起那份通话记录:「你和谁打了电话吗?」
周泽眼神躲闪:「没有。」
晚上,我姐发来微信。
自从那天在警局,我把周泽在酒吧误认我是连卿的事告诉了姜瞳,她也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筋,犹如老母亲一般马不停蹄给我介绍对象。
说是怕我受她和姐夫的刺激,再像小说女主似的跑去玩一夜情什么的。
老母亲劝诫我得不到的要放下,她不惜以色诱为代价让我姐夫同意牵线搭桥,千万别浪费了她苦口婆心。
姜瞳发来语音:「他是你姐夫的朋友,我高中的时候见过,长得和你姐夫一样帅。一会儿加你微信,你给同意一下。」
几分钟后,有个叫 S 的人发来了好友申请。
加上后,我们都没说话。
我出于好奇点进他的朋友圈,还担心有没有设限。
结果这人微信像刚注册的一样,空空如也。
真低调。
我没放在心上,很快就忘了。
周泽胃不大好,只吃常吃的那几道菜,可是今天他还特地叫了一屉小笼包。
我很诧异:「今天发生了什么,这么高兴?」
他没有立刻回答。
周泽偶尔也会到我家同我一起吃饭,会买来我最喜欢吃的小笼包,也只有这个时候我觉得他还是对我有些感情的。
「没什么。」
正欲说话,他的面色却沉了几分,眼眸中的笑意一去不复返。他起筷,那姿态正是不愿再讲话的淡漠。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两个人都静谧无声,只听得汤勺筷子和碟碗相碰的声音。
正抹嘴,周泽忽然抬手,轻揉我的发顶。
他从前也总喜欢安慰地揉我的脑袋,只是他一贯沉默,从不言明。
以前我喜欢与他亲近,也很享受这种不清不楚的暧昧,可这一次,我偏过了头。
周泽手顿在半空,拧眉看向我,眸光阴郁。
你看,他还是那么不清不楚。
……
隔天早上,查房的人换了,是段明煜。
他回国后在这里任职,姐姐把事情都告诉他了。
我恍恍惚惚这才想起来,段明煜是哈佛毕业的博士,否则也来不了这种三甲医院就职。
他见我面色发白,叮嘱我别过于担心,要注意身体。
给周泽检查完走出病房后,段明煜问我昨晚有没有加微信,笑着解释:「他跟我一起回国,人不错,就是性子稍冷了点,你别怕他。」
我点头:「加了。」
心想这么优质的男人,能看上我这条咸鱼?
他笑得像个狐狸:「别紧张,我告诉他一定温柔点,别吓坏了小姑娘。」
傍晚,连卿来了。
她穿着漂亮的包臀裙,除了馥郁芬芳的百合之外,还给周泽带了一袋子水蜜桃,一颗颗饱满水灵,红扑扑的,似小孩子的脸。
周泽拿起一个闻了闻那扑鼻的香气后,面上稍有笑意:「桃子不错。」
连卿扬扬眉,眉宇骄矜:「可不是!」
她将那一大袋都在床头摆好,转头问周泽:「现在想吃吗?我去给你洗。」
周泽也不客气,点了点头。
他和她你一言我一语,彼此之间的默契早已浑然天成,连如此稀松平常的对话都能听出温馨来。
我胃有些酸,连卿拿着桃子关切地问我,需不需要回家休息一下,今晚她来照看就可以了。
「真的吗?」我在医院确实睡不好,周泽有时起夜,有时喝水,我已经连续好几天晚上只睡两个小时了。
她笑着点头:「嗯。」
床上,周泽的神色晦暗了几分。
我穿起外套:「那我明天再来。」
许是起来猛了,才出门刚走两步就脑袋发晕。
一只手扶起我的胳膊肘,额头在来人胸膛靠了一会才稍稍缓神,耳畔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凉凉:
「你怎么样,要不要输点葡萄糖?」
我后退一步抬头看他,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是个年轻的医生,露出的优越的眉眼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像在哪见过。
「不好意思,不用了,谢谢医生。」
我喝水还差不多,哪敢吃糖。
7
深夜赶完工作,我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爬起来去厨房找水喝。
回来的时候发现手机屏幕亮着。
我点开微信,从加上就没聊过天的 S 竟然给我发来了消息。
他连招呼都没打,只说了四个字:「好好吃饭。」
我紧张兮兮地等了半天,没有下文。
我猜测他可能发错了,出于礼貌回复了句「谢谢」,便关上电脑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我成功穿上了那条桃色连衣裙,做好早餐后脚步有些虚浮,我打车去了医院。
姜瞳终于抽出时间来看邻家弟弟周泽。
主任医师带着几个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段明煜也在,我又看见了昨天那个帅哥医生。
他站在主任身后,看了我一眼,目光很严肃。
例行问过身体情况,主任点点头,说恢复得还不错,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带着一群人走了,段明煜和那个医生落在最后。
姐姐站起身:「好巧,宋学长,我们又见面了。」
「我是段明煜的太太,姜瞳,这是我妹妹。」话落,笑着把我往前推了一下,「小璇,打个招呼。」
他的视线扫过姜瞳,最终落在了我身上。
然后他轻嗯了一声,清清冷冷:「姜璇你好,我是宋景辞。」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
S?宋景辞?
我一激动,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昏了过去。
8
这一周,我是飘过去的。
不敢吃东西,饿了就狂喝水,实在不行再张开嘴喝点西北风。
每天到了晚上十一点,我就饿得直吐酸水。
当我控制不住,疯狂想吃东西的时候,连卿就穿着不同款式的小裙子在我面前晃悠。
有时候还拿回来许多客户吃不了的饭菜,一边扒着热腾腾的小龙虾一边笑着问我:「没动过,要不要过来吃点?」
我觉得她对我很不友好。
半醒未醒之际,我觉得胸前凉飕飕的。
好像有人撩开我的衣服,然后一串冰凉的东西贴了上来。
我终于睁开眼,低头发现我的内衣不翼而飞。
我惊恐极了,宋医生站在仪器边,轻轻摁住我:「别动,我在给你做心电图。」
低沉的嗓音蹚过耳膜,我脸腾地红了。
宋医生盯了一会儿仪器,微微蹙眉,柔声安抚我:「别紧张。」
身旁的女医生意味深长地看我,笑着对他道:「你别说话了,跳得越来越快了。」
「……」
我恨不得挖个坑给自己埋了。
我应该没什么大碍,女医生撤走仪器,顺便帮我拔掉了手上的吊针。
我环顾四周,身下床感绵软,摆设极为简约。
这里好安静,不像是普通病房。
「这是我私人办公室。」宋医生捏住挂耳绳摘下口罩,纤长的手指随意撩了下耳边的碎发。
我震惊地看着他精致的脸。
精神的短发,英气的剑眉,长长的睫毛下眼睛双得很立体,而挺立的鼻梁下紧抿的薄唇更是凸显他的冷峻。
怪不得我觉得熟悉,是那天在机场撞到的帅哥!
「看来我昨晚同你说的话,你也没有好好听了。」他面无表情,周身散发低气压。
我呆呆地啊了一声。
宋医生板起脸真的挺吓人的,清冷的语调带着压迫感:「你节食减肥造成轻度营养不良,低血糖导致突然晕厥,至少一周不进食了吧?」
我心虚地吞了吞口水。
好在没僵持多久,姜瞳便过来了。
「你醒了啊。」她坐到我床边,与宋医生颔首,露出老母亲般的笑容。
「小璇,刚刚还好宋医生接住你,不然你脸磕地上就毁容了知不知道?」
我隐约记得晕倒前好像栽到了一个怀里,那人身上还有淡淡的薄荷香。
这么一胡思乱想,那股好闻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在鼻息。
一见面撞掉人家手机,再见面就投怀送抱,丢死个人了。
我的脸因为尴尬泛出薄薄的红,窘迫得不行。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以健康为重,不可以为了任何人、任何事伤害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他神色认真,让我有一瞬失神。
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输完了液,宋医生从办公桌上端来一碗晾好的白粥。
「先恢复正常饮食,然后再补充蛋白质。」
我不想一周的努力功亏一篑:「我没事,我不饿,宋医生您去忙吧。」
脚还没落地,头又是一阵晕。
「再输两袋葡萄糖吧。」他将我安置好,又出去唤了护士进来。
见我没动那碗粥,宋医生直接拿起碗,舀了一勺,送到我嘴边:「是想要我喂你吗?」
给我换吊瓶的女护士手抖了抖,走的时候,瞪了我一眼。
我羞愤欲死。
立马从他手里抢过勺子,狼吞虎咽。
宋医生耐心看着我把饭吃得一粒不剩,很自然地替我拾了餐盒。
「你坐在这里不要动,老老实实打吊针。」
我乖巧地点头:「嗯。」
走到门口时,他倏然停住脚步。
似乎轻叹了口气,背影如皓月青松:
「很漂亮。」
我不解。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徐徐演奏的大提琴,一字一句敲打在我心上:
「你穿裙子很漂亮。」
……
姜瞳回病房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倩影,正递给周泽一碗燕窝,言笑晏晏。
女生看到她愣了一下,周泽与她说了什么,女生这才轻轻念了句:「姜队长。」
姜瞳点头,心下已经大致猜到她是谁了。
她给周泽简单交代了情况,他车已经修好了,肇事司机会报销住院费用。
周泽表示感谢,面上不假辞色。
姜瞳并不在意,目光在穿着紧身包臀裙、一丝不苟的连卿身上转了一圈。
「你安心养伤,争取早日出院。这几天明煜规培忙不开,我拜托了宋医生,你有问题可以找他。」
周泽缄默,眸光微闪。
「我妹妹身体抱恙,暂时不能照看小泽,这段时间就麻烦连卿小姐了。」姜瞳将我早上做的饭递给她。
我扶着吊瓶站在门口,心里五味杂陈。
他大概,对谁都这般无所谓吧。
9
姐夫一早看出我面色难看,叫我一定好好吃饭,千万不要再节食。
他说我不知道,姜瞳看见我晕倒,那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我满心歉疚,向他保证不会了。
让我意外的是,连洲也来看我,他轻微脑震荡,已经出院了。
他买了很多水果,说周泽一直都是我照顾,连卿太忙,也没顾及我的身体,她很是愧疚。
我吃不下,要他给周泽带过去一些,他却执意留给我。
照理说我输完液,没啥事就能回家了。可宋医生过来,淡淡说了句我月经不调,让我留在这儿调养几天。
晚上,我坐床边正对着阳台吹风,和妈妈视频通话。
她没从镜头里看见周泽,以为我偷懒,让我看好他别一个人摔倒了。
许是感受到我心情低落,她的语气很委婉:「你和小泽……」
「不可能了。」我飞快打断。
我妈沉默了。
「饿不饿?我给你带了饭。」
宋医生走进来,声音儒雅好听。
他不知道我正在通话,将袋子轻轻放在桌上,漂亮的侧颜清晰地出现在屏幕里。
我妈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女儿,你怎么了?」
宋医生也看向我,我不想让妈妈担心,慌张道:「我没事啊妈,他是……」
一只长臂穿过我耳侧,将镜头稍稍抬起。
他反应很快,微微俯身,与我靠得极近,风轻云淡道:「阿姨您好,我是宋景辞。明煜现在抽不开身,托我给小璇带饭。」
我妈好像突然悟了,高兴地笑弯了眼:「这样啊,那就麻烦小宋医生帮忙照顾璇璇了。」
高冷小宋乖巧地嗯了一声。
我尴尬得能抠出一栋芭比梦幻豪宅了。
「妈不打扰你了,快去跟小宋医生吃饭。」她一个劲儿跟我使眼色。
宋医生正悠闲地拿着扇子,给冒热气的小米粥扇风。
见我撂下手机,一本正经道:「快过来,再不吃就凉了。」
「……」
我隔了几天去看周泽。
他的腿恢复得不错,大概是连卿照顾得好,脸色也强了不少。
周泽问我:「身体好些了吗?」
我翻了翻水果袋,想起宋医生危言耸听,有些无语。
「我没事,你吃苹果吗?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他默然签着文件。
大约需要一周的时间,拍片复查骨折有没有移位。
宋医生查房看到我在这,不咸不淡地问我:「你的工作做完了?」
「啊?」
他神色如常:「这么悠闲,不怕读者给你寄刀片吗?」
床上的周泽目光沉沉地扫过来。
我震惊于他居然知道我的工作,又为自己这两天灵感枯竭偷懒而感到无地自容。
当即放下手里的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