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风平浪静

姬长今的脸色一变。

再看着穆澜的时候,她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淡漠,变成了复杂,再缓缓的落在穆澜手中的金片时,若有所思。

是真的很久没看见了。

久到姬长今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枚金片了。

这是姬家的信物。

有此信物代表姬家最高的掌权人,所有姬家的人看见,自然要听命行事。

而姬家灭亡这么长时间了,极少数流窜在外的人根本联系不上,甚至不知道生死,就连姬长今都是改名换姓,变成了徐长今,进入宫中,她想查到真相,为姬家复仇,但二十年了,却没任何的动静。

她以为自己会老死在宫中,但是却没想过,有朝一日可以看见金片,这意味着姬家的掌权人还在。

不免有些潸然泪下。

很快,姬长今回过神,再看着穆澜,穆澜没说什么,已经把金片收好,从容不迫的坐在床榻上。

这枚金片是穆澜送姬娘离开穆王府的时候,姬娘给予的。穆澜没多问这枚金片的含义,但是能让姬娘仔细收藏着,必然是极为珍贵的。

而这枚金片却转手送给了自己。

反倒是姬娘给了穆澜解释,穆澜才明白。

姬娘说,穆澜既然笃定要入宫了,那宫内势必要有接应的人,如果在宫内,有机会见到一名女医者叫姬长今的话,那么给她这枚金片,她势必就会明白,也会听命于穆澜。

而宫内的女医者并不多,姬长今是为首的那个。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穆澜不用想都很清楚,梅姬能找来的人,只可能是为首的医女,绝对不可能是下面的人。

因为这件事,不得有任何的闪失。

所以穆澜才会毫不避讳的提出了这个要求,也唯有这个要求才可以最快速度的证明自己的清白,姬长今还是自己的人,就更可以让她接下来的事情顺利的多。

而现在事实也告诉穆澜,她的做法是正确的。

果不其然姬长今并没给穆澜做任何检查,金片一出,她已经知道要说什么了。

穆澜看着姬长今,两人是用唇语交流:「配合我。」

姬长今也只是片刻迟疑,而后就很快点点头。

穆澜宽了宽心。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皇太后的声音传来:「梅姬,你进去看看,这件事容不得任何的闪失,有个人见证,总好过以后被人说三道四。」

言下之意,还是要有人看着,杜绝一切可能。

穆澜和姬长今对视一眼。

而后穆澜很快躺了下来,门帘外的脚步声一阵阵的传来,姬长今也已经准备好,按部就班的在给穆澜检查,只是穆澜的裙摆被放了下来,里面是什么情况,没人看的清楚。

姬长今没说话,用唇语告诉穆澜:「得罪了,穆小姐。」

穆澜颔首示意。

而后,幕帘被推开,姬长今已经恢复了最初冷淡的样子,就好似在仔细检查,眉头微拧。

梅姬微微掀开帘子都走了进来,看见这样的画面,有些不忍,再看着穆澜闭着双眼的模样,最终无声的叹息。

对穆澜的怜悯和喜欢,更是多了几分。

姬长今的动作倒是不满,很快就已经伸出手,摘掉自己手上的手套,而后看向梅姬,淡淡说道:「姬姑姑,你我先行出去,让穆小姐收拾下,姑娘家终究还是有诸多不便,就算我们是同性,也是不和适宜的。」

「徐医女说的是。」梅姬很是配合地点点头。

两人没停留,姬长今收拾好东西就走了出去。

穆澜这才撑着床榻起了身,仔仔细细的把自己收拾好,并没在帘子里多待,而是从容的跟着两人走了出去。

屋内的人已经等候了片刻,但是没人开口。

所有的人的眸光落在了姬长今的身上。

姬长今福了福身,平静的开口:「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已经检查过穆小姐的身体,贞洁仍在,并无任何异样。既然贞洁仍在,也不存在小产之说。」

平静的话语,无疑彻底推翻了先前御医把脉的结果。

「不可能,御医明明说是小产。」苏巧巧的口气着急了起来,「我看你就是你是被买通的!」

有些口不择言了。

姬长今的眉色一冷。

这是入宫几十年来,姬长今第一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怀疑。如果是年轻的时候,她可能还会乱了手脚,现在的姬长今在宫中的地位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

如果说何御医是御医院之首,那么姬长今和何御医的地位是不相上下的,整个后宫的女眷,有事的话,首先要来的人是姬长今,特别是私密的事情。

更不用说梅姬了。

梅姬在皇太后身边几十年,就算是李长天见到梅姬都要礼让三分,这宫内的人更是如此。

这样两个人在苏巧巧的面前,岂容苏巧巧这么信口雌黄。

那种不满表现的淋漓尽致,只是身份和体统没让两人当做发作,而是选择了冷漠以待。

「不得无礼。」梅姬训斥,「苏小姐的意思是,奴才也和徐医女一起帮着穆小姐演了这一出戏吗?」

苏巧巧不甘心的反驳:「如果不是,怎么解释御医的脉象。难道御医还会故意无奈穆澜吗?」

皇太后也看向了一旁的御医。

御医拧眉,安静的开口:「微臣一直说,只是微臣通过脉象判断的,如果徐医女检查过穆小姐的情况,那就必然不会出错。至于脉象,如果穆小姐是中毒了。那么就不好说,这个脉象的情况是否还准确了。这话,微臣也已经说过。」

御医的话音落下,苏巧巧的脸色惊变了。

穆澜已经走了出来,仍然从容淡定,并没因为之前的检查而显得屈辱,反而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让她越发名正言顺了。

御医的话,穆澜听见了。

她看了一眼姬长今,姬长今淡淡接着御医的话说下去:「启禀太后娘娘,有些毒,确确实实可以使人的脉象改变,造成错觉。臣就知道不少这样的毒素,我想御医大人心中也有数。」

「谁敢在储秀宫下毒!」太后的表情已经是震怒。

穆澜似笑非笑的,口气很是平静:「启禀太后,穆澜自认不曾得罪任何人,但自从进了这储秀宫,接二连三的出了意外。」

说着,穆澜顿了顿,「这些意外,都针对穆澜而来,那就不好说了。今儿还险些丧命。如果现在有人告诉穆澜,穆澜中毒,穆澜也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了。」

皇太后的脸色越发显得严肃起来。

这一件件的事,都指向了苏巧巧。

就连一旁站着的徐洛尘都站出身,冷静的说着:「启禀太后娘娘,民女是真真切切看见穆姐姐一屋的人,推着穆姐姐,不让她后退,一直到沿着池子边走,那时候就很危险了,我想提醒穆姐姐,结果就看见苏巧巧承认不止一次,把穆澜推了下去。」

「你血口喷人!」苏巧巧这次是百口莫辩。

因为她确确实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自己伸手把穆澜推了下去。就连那绳子,都好像是穆澜自己主动套进去的。

而苏巧巧回过神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猝不及防,完全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穆澜已经下去了。

徐洛尘原本就是一个直肠子的姑娘,她安静的说着:「我不可能骗人,我就是看见了,在场的很多人都看见了。」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厢房外传来脚步声,很快,通传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启禀太后娘娘,奴才有事要报。」

「宣。」皇太后摆摆手。

很快,程公公领着一个储秀宫的奴才进来了,显然,奴才也被吓的不清,一看见太后就跪了下来,连声磕头。

程公公站着,面无表情声音尖锐的开口:「你把你知道的都如实说了,不然不仅仅死罪难逃,还要株连九族!」

「奴才不敢隐瞒。」小太监不断的磕头,而后他抬头看向了苏巧巧,兰花指指向了苏巧巧。

苏巧巧看见太监的容颜时,脸色彻底的变了。

那是苏巧巧买通给穆澜下毒的小厨房的太监。但这件事苏巧巧觉得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按理没人知道才是

为何现在小太监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苏巧巧是怎么都没想到。

那种瑟瑟发抖的恐惧,已经泄露了全部的情绪。

毕竟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做到沉稳淡定,在逐渐溃败的事实面前,苏巧巧步步后退。

「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这个奴才,你们带这个奴才是什么意思!」苏巧巧已经先嘶吼出声了。

小太监的面色也显得极为的惊慌失措,他跪了下来,程公公和在场的人请了安,而后才面无表情的站着。

小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手指颤抖的指着苏巧巧,几乎是愤怒的怒吼出声:「是她,是苏巧巧收买了奴才,让奴才每一日在穆小姐的膳食之中下了药,但是奴才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她只让奴才一日三餐这么做。」

小太监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指尖也跟着越发的颤抖了起来,拼命的在地上磕头:「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请皇后娘娘恕罪。」

「你血口喷人,我根本不认识你。」苏巧巧已经尖叫出声,情绪开始失控了。

很快,屋外又走进一个婢女。

梳着最简单的发髻,也是在储秀宫里做事的,她进门只是看了一眼苏巧巧,眼中的怨恨显而易见,很快,她跟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断的磕着头。

「苏小姐买通了奴婢,趁着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往穆小姐的床垫下放了稀烂的水果和夜行蚂蚁,想让穆小姐被尹嬷嬷处罚,那些蚂蚁只要爬过人的肌肤,就会引起肌肤的溃烂。」

巧珍跪着,把事情给还原了,也是泪眼婆娑,悔不当初的样子:「是奴婢一时被鬼迷心窍了,才做出这样的事情,请娘娘恕罪啊。」

宫内这样的事其实层出不穷。

不出事都没事,一旦出事,别说安然无恙了,能保住性命都是极为幸运的事情了。

所以,岂能不怕。

但是人在钱财面前,却又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整个厢房内静悄悄的。

苏巧巧已经彻底软了脚。

在一个个的指正面前,她就算想反驳都不能反驳,她拼命摇头,嘴里的话更显得无力的多,就只能这么被动的看着在场的人。

而每一个人冰冷的眼神,已经宣判了苏巧巧的命运。

她泣不成声:「不是我,不是我,民女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娘娘,您要信民女,是冤枉的。」

苏巧巧匍匐的想爬到皇太后的面前。

但是还没来得及近身就已经被人拦了下来。

皇太后再看着眼前的人,眼中的厌恶也显而易见了,她的声音威仪而严厉:「来人,把苏巧巧关入天牢,听候发落。」

在大周,进了天牢的人,想翻身,是难上加难。

别说苏巧巧这样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就算是平日的莽汉被关入天牢都无法承受。

可想而知,进入天牢后,苏巧巧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果不其然,苏巧巧听见皇太后的话,吓的尖叫出声:「我是冤枉的,我不要,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苏贵妃,我要见爹爹,放开我。」

她的力量就好似蝼蚁,完全无法撼动一旁的侍卫。

很快,苏巧巧变得披头散发。

厢房的门也已经打开了,外面仍然站着的人,眼角的余光往里看,也不敢太过于放肆。

整个储秀宫内,除了苏巧巧的尖叫声都显得安安静静的。

穆澜面色冷淡的站着,就算此刻身体不适,她也不曾坐下,更没白莲花般口是心非的给苏巧巧求情。

对于这样的敌人,穆澜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她看着苏巧巧,眉眼里尽是嘲讽的笑意。

在苏巧巧被侍卫拖到门口的时候,她的尖叫声变得越来越明显了:「我是冤枉的,不是我,不是我……都是穆知画让我做的。这些人都是穆知画安排好的。不是我啊。我是冤枉的。」

穆知画的名字一出,穆澜微微挑眉。

在场的人一阵惊呼。

就连梅姬和李时元的脸色都跟着变了变。

皇太后的眉头拧了起来。

唯独不动声色的是李时裕和穆澜。

但是李时裕的眼神不着痕迹的落在了穆澜的身上,穆澜为不可见的冲着李时裕笑了笑,又很快敛下了自己的眸光,安静的站着。

好似就算苏巧巧喊出穆知画的名字,穆澜都没任何反应。

因为穆澜不需要反应。

穆王府之前闹出那么大的事,就算这是穆王府的家事,就算没对外宣扬过,但是京都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宫内的人又岂能不知道。

谁不知道穆王府闹了鬼,把陈之蓉逼疯了。

谁不知道陈之蓉把险些要杀了穆澜。

谁不知道现在穆澜和陈之蓉这一房的人关系紧张。

而稍微和他们有往来的人就更清楚,穆府和苏家的关系一直不错,穆知画和苏巧巧更是从小就认识的好姐妹。

这一来,有些事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穆澜又何须开口咄咄逼人,明眼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闹了这么一出,无非就是让苏巧巧把幕后的穆知画逼出来。

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又岂能甘心自己一个人在天牢之内,她和穆知画的感情好似情同姐妹,但是真的大难来时,也不过就是塑料姐妹花的感情,不肯能交付真心的。

只是事到如今,大概是苏巧巧和穆知画都没想到,一切竟然都会被掀底的干干净净。

但是穆澜心中有数,这样的事想拉穆知画下水,根本不可能。

她的目的不过是让穆知画在这座深宫中更风雨飘零,让上一世信任穆知画,宠着穆知画的人,一点点的和她拉开距离。

上一世,穆澜受过什么,这一世,穆知画就会受过什么。

猫抓老鼠,刺激的不是抓到老鼠的瞬间,而是在把老鼠慢慢折磨致死的瞬间。太快了,那就太便宜穆知画了。

果不其然,在苏巧巧喊出口的时候,皇太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穆知画未婚先孕,进入东宫,这件事皇太后就颇有微词了,就算是一向疼爱穆知画的曲华裳都弄的有些脸面无存,毕竟这种事发生在李家,甚至还是太子的身上,总是让曲华裳站不住脚的。

虽然穆知画如愿进入东宫了。

但是却不是她那么天真浪漫的想法,可以用这个肚子里的孩子,占据太子妃的位置。

甚至连一个迎娶仪式都没有,必须等到太子立妃之后。

只是拼命挣扎,在李时元还没立妃的时候,穆知画一直觉得自己还有一线希望,所有用尽一切的想让穆澜从这一场的战争中溃败而出。

结果,却引火自焚。

而李时元对穆知画不能说完全没感情,但是能把穆知画带入宫中,目的也是为了肚子里的这块肉,李长天的身体逐渐溃败,有身孕也是好消息,能传出这样的消息,都能让李长天开心。

李时元的最终目的,也不过就是稳住自己的太子之位。

只要李时元登机,穆知画也可能随之而弃了。

「一派胡言。」李时元厉声开口,「东宫的人,也容你放肆。给本王掌嘴。」

「是。」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

苏巧巧惊愕的看着一切,脸上火辣辣的传来巴掌声,五指印深深的印在了脸颊上,甚至出现了血痕。

她险些被打晕过去。

「关入天牢,听候发落,没得到允许,任何人不准去见苏巧巧。」李时元阴沉的,一字一句的开口。

这个允许,自然指的就是李时元。

甚至就连皇太后听见这话的时候,都面无表情的,就代表皇太后应允了。

苏巧巧就算不甘心又如何,在这个吃人不吐骨的深宫里,苏巧巧就如同蝼蚁,就算是背后的苏家和苏贵妃,也不会出面为苏巧巧说一句话。

死一个苏巧巧,总好过陪葬了一整个苏家。

要怪,就只能怪苏巧巧命不好。

苏巧巧在尖叫声中被人拖走。

完全没了任何反抗的能力。

原本一片混乱的储秀宫,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但是这样的安静,却不是最初的祥和,而是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之气。

苏巧巧被带走后,皇太后这才站起身,朝着穆澜的方向走去。

穆澜温婉的开口:「太后娘娘。」

皇太后仔仔细细的看着穆澜,好似这个姑娘自从上一次入宫后,消瘦了不少,但是就算不施粉黛的五官,看起来仍然让人觉得惊艳无比。

这样的容颜,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皇太后低敛下眉眼,藏起了深意,最终,她淡淡的点点头:「这件事,哀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不会让恶人善始善终。」

「穆澜谢太后娘娘为穆澜主持公道。」穆澜福了福身。

不管何时何地,穆澜的体统都完美的让人挑剔不出。

皇太后也没再说什么:「行了,你歇着吧。这宫内的规矩,你也不用学了。哀家知道你心中都有数,现在就在储秀宫内歇着,再几日就是选秀了,而后再做决定。」

「是。」穆澜应声。

「哀家会让尹嬷嬷给你寻两个贴身的奴才来,整理一个单独的厢房出来。徐医女也会每日来查看你的情况。别的事,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皇太后安静的交代着。

穆澜站着,只是淡淡的应声,面容里无大悲大喜。

皇太后说完,也不再储秀宫多停留,转身走了出去,梅姬紧随其后,但是在走出的时候,梅姬还是看了一眼穆澜,眼中的关切显而易见。

穆澜回了梅姬一个安抚的笑容。

很快,一行人跪地:「恭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太后离开后,尹嬷嬷已经第一时间把厢房准备好了,再看着穆澜的眼神,也变得恭敬了起来:「穆小姐,厢房已经准备好了,给您备了两个奴才,都在屋内等着您了。」

「多谢尹嬷嬷。」穆澜并没得意,仍然是礼貌的冲着尹嬷嬷颔首示意。

尹嬷嬷点头,很快带着徐洛尘也跟着走了出去。

储秀宫从不曾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这一来,储秀宫中要处理的事情更多了,很多事都要重新安排。

尹嬷嬷也从来没这么头疼过。

徐洛尘不敢开口,低着头跟着尹嬷嬷走了出去。

「奴婢见过九殿下。」忽然,尹嬷嬷停了下来,福了福身请了安。

一直在外的李时厉这才朝着厢房走来,之前闹了这么一出,他就算没进来也或多或少的猜到了。

李时厉拂袖:「起来吧。」

尹嬷嬷这才站起身,徐洛尘更是大气不敢喘。低着头跟着尹嬷嬷。李时厉没再看两人,朝着厢房内走去。

厢房内很安静,只剩下穆澜和李时裕还有李时元在原地站着,见到李时厉进来的时候,三人的视线落在了李时厉的身上。

「九弟也来了?」李时元淡淡开口。

李时厉应声:「臣弟见过二哥,四哥。」

李时元没说什么,李时裕始终负手而立,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李时厉因为容妃的关系,在宫内顺风顺水,就算是曲华裳和李时元对李时厉在忌讳也不敢轻易下手。

虽然李时厉并没表现出对帝王之位的野心,但终究都是一个隐患。

李时元总会不时的试探和拉拢,若是能拉拢,自然是如虎添翼。

而李时裕和李时厉就更少来往了,偶尔也只是点头颔首示意,称不上多深的兄弟之情。

这样的三人,共居一室,上一次还是在望香楼内。

偏偏,每一次穆澜都在场。

穆澜安静的看着,也没开口。

「臣弟来给母后请安,正好听说储秀宫出了事,就顺路来看看。」李时厉的口气很随意,就和他的态度一样,让人永远捉摸不透李时厉的真实想法。

李时元挑眉,眼底倒是带了一丝探究的意味:「九弟什么时候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正好看见故人,所以就来看看。」李时厉倒是毫不畏惧,淡淡开口。

「故人?」李时元的眉头拧了起来。

就连李时裕的眼神都带着一丝的费解,李时厉在储秀宫能有什么故人?根本就是八辈子打不着关系的人。

而这一屋子的人现在围在这里,无非都是为了穆澜。

难道穆澜是李时厉的故人?

李时裕的脑海里,唯有那一次穆澜在望香楼和李时厉见面的画面,剩下的事,李时裕一点记忆都没有。穆澜也从来不曾提及李时厉。

倒是李时厉听着,轻笑了一声,而那眼神却若有若无的扫在了穆澜的身上,他看着李时元也没任何惧怕的成分,更显得坦荡荡的。

反倒是穆澜被看的有些头疼。

是怎么都没想到李时厉说的话能这么不负责任。

穆澜不相信李时厉不知道李时元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这么不明不白的话,最终倒霉的人不会是别人,只会是自己。

想到这些,穆澜的头更疼了。

她真的觉得,李时厉是来添乱的。

望香楼的时候,穆澜感觉的出李时厉对自己的喜欢,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但是在那之前穆澜不曾见过李时厉。

而望香楼那一夜,穆澜的容颜和现在截然不同。

再见面的时候,就是那一次在宫墙外,李时厉帮穆澜顺利躲过李时元的追查,那一次,穆澜就很清楚,李时厉已经认出了自己就是望香楼的人。

但偏偏,李时厉却没说过一句。

而现在,却又忽然出现在储秀宫内,说出这么暧昧不明的话,就好似在好不容易平静的湖面,瞬间投下了一颗重石,掀起了轩然大波。

可穆澜却又不能发火,就只能冷静的站着,眼神淡淡的落在李时厉的身上。

就是这么淡淡的一撇,穆澜在李时厉的嘴角看见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后,这人掀了掀眼皮:「来了才发现,臣弟看错了。」

剩下的话,李时厉倒是也没解释,只是这话听起来也显得敷衍的多,还不如不解释。

李时元显然不信,李时裕也没说话。

穆澜说不出是好气还是好笑。

在看着三人站在自己面前,她冷淡的笑了笑:「三位殿下,穆澜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剩下的,连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李时厉,穆澜也没想拦着,穆澜对李时厉了解不深,但是穆澜也知道,李时厉真要说什么,她根本拦不住。

拦不住的事就不要费心思。

进了这座深宫,就只能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现在就连穆澜,都不能估算的出,接下来还能发生什么事情了。穆澜觉得她的这个重生,就只是重新过了一遍生活,却不能像开了金手指一样无所不能。

每一步,都是步履薄冰,走的小心翼翼的。

穆澜敛下心思,冲着三人颔首示意,就朝着厢房外走去,在经过李时元身边的时候,忽然,穆澜的手被李时元扣住了。

在瞬间,穆澜可以感觉的到李时裕几乎于凌厉的神色。

还有李时厉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就成了那个案板上的鱼肉,动弹不得。

「太子殿下,您可是有事要吩咐。」穆澜面不改色,只是扫了一眼李时元,冷静的开口。

李时元就只是这么抓着穆澜,安静了下,才开口:「这件事,本王会给你一个交代。」

穆澜挑眉:「穆澜谢太子殿下费心。」

这个交代,李时元没说明白,也算是顾忌了穆知画的颜面,但是穆澜却听明白了,李时元回到宫中,必然不会放过穆知画。就算现在穆知画怀着身孕,不可能对穆知画做什么,但是训诫和关禁闭是难免的了。

起码在选秀和立妃之前,李时元不会让穆知画再出现了。

这也算是表忠心的一种吗?

李时元是一个厉害的人,懂得挑自己喜欢的点,来讨好自己。

这点上的圆滑,李时元做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所以李时元可以周围的每个人都安抚的稳稳妥妥的,并不是没道理的事情。

但是穆澜说完,李时元也不曾松开穆澜的手,拽着。

穆澜也不挣扎。

李时元沉沉的看着穆澜,两人靠的很近,在公开的场合里,显得过分的亲密了。

穆澜冷淡的提醒李时元:「殿下,您这么做,不成体统。」

李时元却显得霸道而为所欲为,没松开的意思,仍然看着穆澜,一字一句的开口:「穆澜,本王从木子家定了衣裳,过几日就会送入宫中。」

木子,就是李字拆开。

这是穆澜给绣房取的名字。

只有单纯的木子二字。

而在落下刺绣的时候,是一上一下的写法,明眼的人自然能看的出,这些的是李子。但是穆澜却从来不曾解释过。

李时元让人去绣房定了新嫁娘的衣服,穆澜自然知道,这是穆澜允许的。

这也是李时元讨好穆澜的法子。

穆澜冷淡的笑了笑,看来这一世的李时元,是真的很喜欢自己,喜欢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讨好自己。

京都谁不知道,木子家的绣房,精益求精,能得到一件衣裳,就足够在姐妹面前得意很久了。

何况还是木子家最为精湛的新娘服。

穆澜记得,第一件的新娘服,是尚书大人嫁女儿的时候,惊艳了整个京都,从此绣房几乎要被人踏破门槛了。

穆澜安静的听着,并没说什么。

李时元的话,没说的很明白,选秀都没结束,李时元自然不可能说出这么明目张胆的话,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明白了。

李时元对穆澜志在必得。

而后,李时元才松开了穆澜的手:「好好休息。」

穆澜福了福身额,然后颔首示意,就从容不迫的离开了厢房,甚至全程,穆澜没再多看在场的人一眼。

厢房内的气氛又跟着安静了下来。

李时厉的眼神不着痕迹的从穆澜的身上收回,倒是没多停留的意思:「二哥,四哥,臣弟先行告辞。」

李时厉很快也离开。

李时裕和李时元自然也没停留,储秀宫毕竟都是秀女在的地方,宫内的男子不能随意出现在这里。

若不是今日出事,他们更是不能来。

很快,随着众人的离开,储秀宫内已经恢复了安静。

穆澜经过这件事,可以单独居住,不需要再和任何人来往敷衍,也不需要在训宫中的规矩。

一日三餐有专人备好送人。

这一战,穆澜也彻底的一战成名。

在储秀宫中对穆澜不满的人,也只能敛下自己所有的想法,看见穆澜的时候毕恭毕敬。

穆澜也是因为这一次,才在储秀宫中见到了程公公。

想来穆澜也知道,这是李时裕安排好的。

程公公话不多,随伺在穆澜身边,两个奴才也是精心安排过的,绝对不会多言一句,穆澜自然也是放心的。

「有劳公公了。」穆澜礼貌的开口。

程公公颔首示意:「穆小姐有何吩咐,奴才自当尽力完成。」

穆澜笑了笑,问的倒是直接:「穆澜若有需要,也定不会和程公公客气。」

程公公点点头,这才继续说道:「这储秀宫内,尹嬷嬷算一个正直的人,但是尹嬷嬷站的还是皇后那一边。所以,在尹嬷嬷面前,穆小姐也不能全然放心。而储秀宫中的人,基本都是尹嬷嬷选出来的,不敢造次,不过也不会顺着您的心思来。」

穆澜挑眉,倒是有些意外。

这一层关系,是自己不知道的。

上一世除了在储秀宫里见到尹嬷嬷,她就再没遇见过。加上她在宫内几乎是举步维艰,自然也不可能有心思再费心去看他人。

现在穆澜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穆知画可以这么轻易的在储秀宫找到给自己下手的人。

因为毕竟这里都是曲华裳的人。

既然是曲华裳的人,穆知画自然就不可能不熟悉。

呵呵

这宫内的千丝万缕,远比外人看见的复杂的多。

「几日后是选秀,今年的选秀,按理皇上不会再出现,全权交给了皇后娘娘处理。如果奴才没猜错的话,穆小姐不会入选。」程公公继续说,「但是凡事都有变数,穆小姐恐怕还是要做好万全之策。」

「……」

程公公仔仔细细的和穆澜说着,穆澜安静的听着。

一直到程公公说完,穆澜才礼貌的道了谢,而后程公公也没在厢房内多停留,很快转身就走了出去。

厢房内瞬间就变得静悄悄的。

穆澜低敛下眉眼,靠在床榻上休息,一件又一件的事,都在脑子里回想。

上一世,李长天也不曾出现在选秀现场,出现的人也是曲华裳。

这一世会有意外吗?

也因为入宫,宫外的那些风言风语,穆澜不会再听见,这一道宫墙也阻拦了很多的讯息,程公公没提及,穆澜自然也会主动问。

毕竟,这些都是李时裕的人,而非是穆澜自己的人。

就算放心,也是有所防备。

但是穆澜却很清楚,今日的曲华裳是去了开元寺,这是曲华裳最长去的寺院,逢年过节,曲华裳都会亲自前往,李长天健朗的时候,也是如此。

开元寺的住持在大周,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消息是自己散出去的,京都人尽皆知,包括这些文武官员。

但是李长天那,却要开元寺静壹大师的话,而寺庙的线都是李时元布下的,李时元的小心谨慎和志在必得,应该不会失败。

所以,她只要等。

这样的想法里,穆澜也跟着渐渐的放下心来。

她的眼皮开始逐渐犯困,没一会,就跟着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储秀宫内,也已经盏灯,宫内一片安静。

……

入夜。

穆澜在床榻上安静的躺着,忽然,她睁开眼,眼神锐利的看向了窗棱的方向,一瞬不瞬。

很快,穆澜安静了下来,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起来。

屋内已经悄然无声的多了一个人。

熟悉的檀香味传来,穆澜不用看清来人,都可以清楚的知道这人的身份。她坐起身,眸光落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李时裕和穆澜保持了适当的距离,不远不近。

墨黑的眼神里卷着一丝的复杂,落在穆澜的身上,倒是毫不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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