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敌国质子是头狼

派去求和的使臣带回来一个重大消息,与我有关。

突厥王子指名要与我和亲,还要在停战之前见我一面。

乌云密布,隆隆雷声将我的心跳声吞噬,我虚扶着殿柱,才堪堪没有跌倒。

「皇姐,你没事吧?」六皇子上前扶住我,看向我的眼神意味深长。

「皇姐,率兵进犯我大启王朝的突厥王子就是阿史那天翊,当初你可是放虎归山啊。」

我甩开他的虚扶,借口乏了,要离去。

他轻笑一声,叫住我,「皇姐,你果然喜欢阿史那天翊,卫淙对你那么好,你都不喜欢,偏要喜欢那敌国质子。」

「休要胡说!」我叫他住口,不要再说下去了。

「当时卫淙死的时候,你还很冷静地交待我处理他的后事,现在只是听到阿史那天翊的名字,你就心智大乱。」

他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皇姐,还记得吗,以前你总是告诫我别被他骗了,他一个质子别有心机。聪明如你,怎么就被他骗得这么惨呢?」

「你不是最在意公主威严和名节吗?当初你为了送他回去突厥,跪求祖父,失了威严。现在又要被迫与他和亲,你的名节还有吗?」

「当初他跟着我一同唤你阿姐,阿姐,阿姐,你却只把他放在了心上,只对他付出了感情。」

「我和母妃是你的亲人,却从未见过你情绪外露的一面,你逼死母妃,手染鲜血,辅佐我上位,我却一点都不感动,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禁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对谁都没有情,只对他有情,爱欲嗔痴,全是为他!」

阿昭每一字每一句落在我的心头,将我的内心刨开,那恰恰是我最不想承认的!

我堂堂一国公主,怎么会喜欢一个异族部落送来的质子?

呵,他现在是突厥的王子了,肆意践踏着我大启王朝的国土,扬起弓箭和长剑,人头和鲜血齐飞,从黑暗中逼向我而来。

我怎么会喜欢他?

不可能!

10

三日后,郊外行宫,我见到了阿史那天翊。

寒风凛凛,我站在城楼上遥望着他,他骑在马背上昂头看向我。

明明是他仰视着我,我却感觉到了压迫。

他在冲我笑,还是记忆中的小虎牙,只是那眼神不再伪装无辜,目光所及之处,是浑身颤栗的我。

当年他病入膏肓,想要魂归故里,我于心不忍,使劲浑身解数才求得祖父将他送回去。

我也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城楼上,为他送别。

多年来我抄写药师经,为他祈福,希望还能见到他,可怎么也没想到再见面竟是这般讽刺!

「阿姐,想我了吗?阿姐,看起来瘦了。」他的声音穿过千军万马,随着风声落进我的耳朵里。

一时间,突厥族所有士兵都看向我,猜想我和他有什么隐秘关系。

但我只看到突厥牙旗上的狼图腾异常凶猛和狠毒,那旗上沾染了我大启王朝多少士兵的血,还有卫淙……

「阿史那天翊,从头到尾你都是在利用我,欺骗我!我恨你!」我的胸腔里灌进冷风,撕扯着我的心肺。

他状似无辜地反问:「难道我说实话,你就不会恨我了吗?」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好啊,那我就告诉你,我自行服毒,制造病入膏肓的假象,说思念母亲也是假的,因为我自幼丧母,根本没有母亲!」

他在笑,我不知他是在取笑我愚蠢,还是在自嘲他是个没有母亲的可怜虫。

「还有,我就是刻意接近你,至于为何选择你,谁让阿姐美丽又心软呢?」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十分露骨,肆意打量着我全身上下。

「至于阿昭,我带他游玩,教他骑射,是为方便我收集情报,安插眼线,不然你以为我做质子的那两年在喫乾饭吗?」

他笑得轻佻又浮夸,而今突厥大军踏破启朝疆土,逼迫我这个公主与他和亲,这一幕早在他心中图谋无数次了。

「阿姐,与我突厥一族和亲吧。」

「若我不应呢?」

「那就兵戎相见,不死不休!」

他话音一落,突厥大军高举牙旗,像是一群饿狼朝天嘶吼。

「好,十日后迎接本公主。」我声声泣血,羞辱,欺骗,化作一把把尖刀直将我的心割得支离破碎。

「阿姐,我等你成为我的可敦。」他说罢将一把佩剑扔在地上,一双狼眼震颤我的神魂。

泥尘里的那把佩剑,是卫淙的,我认得。

卫淙曾送给我一个首饰盒,我让六皇子将首饰盒和佩剑一同送入了卫淙的衣冠冢里。

卫淙的身体归于了泥尘,而我的身体也不再属于我了。

11

和亲的队伍走向塞北,饕风虐雪,坐在车舆中的我冻得手指发僵。

雪落了七日,车舆也走了七日,终于到了。

穹庐夜月雪茫茫,红头纱中我心悲。

贴身宫女提醒我,「五公主,鲜卑可汗入帐了。」

隔着头纱,我依稀看到了鲜卑可汗的模样,比之父皇还要苍老臃肿。

我答应和亲了,却不是和阿史那天翊。

十日前,我同祖父和六皇子据理力争,与其和突厥和亲,不如与鲜卑和亲,我大启王朝联合鲜卑一起对抗突厥,岂不更好?

最终我说服了众人,自荐为和亲公主,以示与鲜卑结盟的最大诚意。

六皇子问我可是在报复阿史那天翊?因爱生恨吗?

我非但没有承认,还将他怒斥一番,我与他的姐弟之情,至此在我心里才是真正断了。

从现在开始我只是大启王朝的五公主,不再是谁的皇姐和外孙女,更不是谁的阿姐!

下一瞬,毡帐外火光连天,男人和妇孺的惨叫声响起,还有那一声声的阿姐……

是他吗?他来抢婚了?

阿史那天翊,他竟然率领突厥大军杀进来了!

毡帐被一刀劈开,他浑身是血,双眸似狼眼,泛着幽绿色的冷光,一刀再落下,那鲜卑老可汗的头颅便被齐齐砍掉,落地之快,不带一丝粘连。

我在想当时卫淙也是这般死的吗?会痛吗?

容不得我多想,他倏地看向我,那狼眼像是慑定了我的神魂。

我是他的猎物,一旦被慑定,就算我跑到龙潭虎窟,他也敢身犯险境,势要将我夺回,重新衔在他口中,他才肯罢休。

他将我紧紧拥在怀中,「阿姐,你让我的心好痛啊,为何骗我?」

「难道我说实话,你就不会痛了吗?」我学着那日他在城楼下对我说话的语气,状似无辜,却句句残忍。

他抱着我腰身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原来阿姐在和我赌气啊,那阿姐跟我回去突厥,我保证不会再欺骗你了,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吗?

他把我掳到马背上,他手下的突厥大军将鲜卑的男丁屠尽,将女人掳走,还有一大群牛和羊。

他一手抱着我,一手拉紧缰绳。

蓦地,我脸上一片湿润,异常冰冷,是他身上的血和我的泪。

我很想问他不怕死吗?为何不肯放过我?

12

回到突厥后他昏迷数日,一醒来便将我拉到旃罽上。

他枕在我的膝上,摩挲着我发丝,毡帐外风声猎猎,他在我耳畔轻声细语。

他说他母亲十三年前就死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母亲以身饲狼。

那年暴风雪牛羊被冻死了,族人挨着冻饿,还要抵御鲜卑的侵犯,几近灭族。

他父汗听信大巫师的话,将他母亲献祭给了高山上的狼。

一夜过后,果真风息雪止,久违的太阳照亮了高原。

「阿姐,听起来是不是很残忍?」他搂紧了我的腰,仿佛孩童一般,汲取我身上的温暖。

我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说道:「我母亲对我说只有攻入中原,才能让族人永沐阳光,尽情吃肉。」

我心神一颤,所以这就是他欺骗我,还要侵占我大启王朝疆土的原因?

可笑!

他的族人要吃肉,吃的难道不是我朝将士的血和肉吗?

「阿姐,待我坐上可汗的位子,你就是可敦了,我们可以共同统治突厥和启朝。」

见我不答,他坐起身来将我拥入怀中,瘦削的下巴抵着我的肩膀。

「阿姐,我真的很可怜的,自幼丧母,被新可敦和二王子欺辱,还被父汗送去你们启朝当质子。我真的很想活下去啊,我也不想让阿姐伤心的。」

新可敦位同启朝的继妃。

「阿姐,无论是当质子还是与你们启朝为敌,都不是我能选的,而是我必须要做的。」

他接着说了很多,说他从启朝回来后,为新可敦和二王子所不容,无奈佯装假死,实则乔装打扮深入边境,刺探启朝军事布防,将消息传回突厥,几次交战小捷,可汗才开始信任他,倚重他。

还说他小时候饿极了,抢了生羊腿吃,被新可敦发现命人毒打,他顾不上躲闪,只顾着将生羊腿吞下去。

比起被打死,他更怕饿死。

自那以后,凡是他抢到手里的东西,死都不会放手。

他对我讲述那段往事,语气里满是压抑的痛苦和悲伤。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再心软,再信任他。

因为他是一头狼,要吃人的狼!

「阿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出口。

他用下巴蹭了蹭我的脖颈,再次用力抱紧我,「因为阿姐会为我治伤,会认真听我说的每一句话,从来没有人这么在乎过我。」

他噗嗤一声笑了,「还有啊,阿姐真的好笨,我随便扮一下可怜,阿姐就信了。我故意挑阿姐脆弱的时候出现,阿姐就恨不得把心都掏给我。」

听罢,我也跟着他笑了,我可真笨啊。

我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脖颈,口中血腥味蔓延。

他说他故意挑我脆弱的时候出现,我只恨为何偏偏只有他看穿了我的脆弱?

明明卫苁那么喜欢我,忠诚于我,为何看不出来啊?

至此,我算是看明白了,他是我的劫,躲都躲不过!

「嘶,阿姐,好疼啊,你要咬死我了。」

说罢,他在我唇边也轻轻咬了一个牙印,「阿姐,你只能是我的。」

「你为什么要去鲜卑将我抢回来?」

他的大军才刚占领我大启王朝的三座城池,不好好重兵屯守,为何要率军折返去鲜卑抢我?

如此兵家大忌,他不知吗?

他知道,无非就是他太贪心了,我和大启的城池,他都要。

「阿姐以前说过我是狼崽子,的确我很护食,所以怎么能让你便宜了别人呢?」

「阿姐,我说过的,凡是我想要的东西,抢到手里就绝不会再放手!」

他冲我轻笑,露出小虎牙,那模样勾人又残忍。

13

突厥族信奉苍狼,崇尚武力。

谁能让他们吃饱,他们就拥谁为王。

阿史那天翊侵占了大启王朝的三座城池,掳回了鲜卑族的牛和羊,他的封王大典即将举行。

他说等他成为可汗,就正式迎娶我,我笑而不语。

封王大典上,他笑得恣意,一步步走向狼椅。

身后的噩耗则是频频传来,「不好了,我们从鲜卑掳回来的牛羊突然暴毙,食其肉的族人也染了病,还有我们夺下的三座启朝城池突燃大火,粮草被烧毁,将士被围困。 」

这时候二王子适时站出来,煽动众人,「灾祸连连,这是惹狼神发怒了,封王大典怕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族人们窃窃私语。

从一开始地将阿史那天翊视为狼神的化身,再到此刻视他为惹怒狼神的灾星,不过是片刻时间。

他狼眼犀利,猛地看向我。「狼神从不畏战,传令下去,明日出兵,向前推进战线,势要再占启朝三座城池!」

我轻笑,笑他真自大啊。

突厥大巫师适时出声,「大王子杀戮过重,万不可再率军出兵,狼神怕是不能再保佑您了。天降神罚,大王子不要一意孤行。」

突厥各将领听之也迟疑了,没有立刻接受他的命令。

他一把将我拉出毡帐外,一股寒风袭来,我和他都清醒不少。

「这些事都是你干的?」他眼神摄定我,强忍着怒火。

我勾起唇角,尽情地对他笑,「是啊,都是我做的。」

从我选择嫁到鲜卑和亲,就开始了。

若他不来抢亲,我大启王朝就和鲜卑联合对抗他,耗尽国力也要把他耗死!

若他来抢亲了,我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那正好,趁他率军折返去鲜卑的时机,我大启王朝趁势将其留守在大启城池里的突厥军队围困,以求将丢失的城池再夺回来。

前线战事,有六皇子和祖父坐镇筹谋。

我身在突厥内部,要做的就是瓦解阿史那天翊在突厥大军中的威信,瓦解他的势力,拉拢二王子一派。

突厥信奉狼神,信服大巫师的话。

大巫师一言能蛊惑突厥族人,我利用他孙女的性命做威胁,我叫他说阿史那天翊是个灾星,他不得不听之。

二王子是个草包,没有入主中原,吞灭大启王朝的野心,只需每年送他一些粮草和金器,再许一个可汗的位置,他很乐意站在我大启王朝这一边。

扶持一个傀儡可汗,也是我大启王朝之所愿。

这些便是我的谋划。

「阿姐,你好狠的心啊!」他看向我的眼神难掩失望。

「阿史那天翊,认输吧,我可以保你后半生无虞。」我对他终究是心软了。

他顺势将我抱在怀中,语气欣喜又得意,「阿姐,你果然是喜欢我的,舍不得害死我。」

阿姐,阿姐得叫个不停,他很开心,甚至忘乎所以,他冲着高山大喊,「阿史那天翊喜欢杨从霜。」

这一声声回荡在山间,在我心里掀起动乱。

就在我脸颊发红,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他一把将我推开,脸色骤冷。

「我绝不会认输,我说过凡是我抢到手里的东西,死都不会放手。」

这一刻,他的眼神真如一头饿狼,威慑人心!

雪虐风饕,他骑着马竟然冲向了黑苍苍的高山。

那里早已被大雪覆盖,悬崕峭壁,他孤身一人去做什么?

14

他总是有本事能牵动我的情绪,爱恨嗔痴,全是为他。

昨日他向高山大喊对我的爱意,俘获了我的心。

今早他站在高山之巅,狼群簇拥,征服了所有的人。

狼群的吼叫声回荡在山间,他浑身是血,站得挺直,像是降世的狼神。

我自诩饱读诗书,见多识广,搜肠刮肚也还是想不出用什么言语来形容他带给我的震撼。

突厥族人皆下跪大呼狼神在世,奉他为新的信仰。

唯有我站立着与他遥遥相望,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看不清我的神情。

因为我的眼前早已是模糊一片。

我紧紧攥紧了手心的油纸包,看着他一步步朝我走来。

「阿姐,抱紧我。」他满脸血污,我早已看不清他的容貌,唯有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明亮无比。

我什么也没说,义无反顾地紧紧抱住了他,直到他昏迷在我的怀里。

旃罽上,他枕在我的膝上,要我给他上药。

他痛得龇牙咧嘴,「阿姐,轻点。」

我冷哼一声,「别假装了,深夜高山鏖战狼群,你怎么不怕疼,到我面前就一直喊疼了?」

他露出小虎牙,讨好似地搂紧我的腰身,「那我在狼面前喊疼,它也不会管我啊,只有阿姐会管我,会心疼我。」

「你怎么看出我心疼你了?」

「阿姐给我上药的时候,一轻一重的,可不是小心翼翼地怕把我弄疼了吗?」

我愣怔地看着手中的药瓶,他竟然会这样以为。

「阿姐,阿姐……」

见我没理他,他玩味地靠近我,「阿姐,我有无数次机会杀你,可是我舍不得。」

「阿姐,别再阻止我了,好不好?」他的语气在乞求,求我别再阻止他入主中原的宏图霸业。

我没有回答。

见我浑身颤栗,他餍足一笑。

「阿姐,我答应你,不杀六皇子和你的祖父,好不好?」

「好。」我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应了。

「阿姐,怎么办?还没大婚,我就想得到你。」

……

15

他要出征了,剑指大启王朝的疆土。

这一次突厥大军的气势比以往都要犷盛,因为率军的阿史那天翊是他们眼中鲜活的狼神。

狼的狡诈和阴险,他都有。

此次出征他做足了准备,为防我大启再与鲜卑联合夹击他的大军,他命人伪装成我大启士兵潜入鲜卑牙帐,用污矢泼了鲜卑的马鹿图腾牙旗。

他这是在学我当初对付他的法子。

鲜卑和突厥都有图腾信仰,毁其信仰,不亚于杀妻夺子之恨,至此我大启和鲜卑难以重修旧好了。

狼旗祭天,大军出征,他坐在马背上拉着我的手,迟迟不肯放开,「阿姐,等我回来,我要你成为我的可敦。」

我轻轻点头,回想起初次见他时,他少年意气,装乖卖惨,惹我心动。

「阿姐,算我求你,不要做让我伤心的事,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你。」他一直重复这些话,不厌其烦,非要我给出肯定的答复,他才安心。

「好,我不会再算计你的族人,不会再阻止你的霸业,我也不会自尽,我会等你回来。」

我知道他的担心,索性刺破他内心隐忍的不安,将每一件事都摊开来,一字一句地说给他听。

果然他笑了,跳下马来将我拥入怀中,「阿姐,我此生绝不负你。」

我命人端来两杯酒,邀他对饮,「我敬你薄酒一杯,望你凯旋而归。」

他嘴角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将我拥入怀中,「阿姐,酒烈伤身,我大病初愈,你身子骨弱,等我凯旋归来,我们再喝。」

说罢,命人将酒撤了下去。

他怕那两杯酒里有毒,他终究是防着我的。

我无奈一笑,看着他的大军奔向茫茫山间,我一遍遍地在心里勾勒他的背影,想要将他深深刻在我的心里。

他去了一个月,捷报频传。

我被严加看管,每日坐在牙帐里,看着日升日落。

不知过了多久,前线的消息不再传来,黑夜也越来越漫长。

直到有一日,传来他身亡的消息。

他不是战死在沙场上的,而是暴毙在营中的。

听闻死得很痛苦,七窍流血……

我不想再听了。

我将手中的药瓶摔碎,那日他征服狼群,满身伤痕,我给他涂的伤药里掺了毒。

那毒一点点浸入他的血脉,不出一个月必然暴毙,没成想他又坚持了数日,一定很疼吧。

我的心也很疼。

我给过他机会的,如果那日他选择认输,我真的会和他相伴到老,含饴弄孙。

可他太可怕了,他独上高山,征服狼群的那一幕,震颤我的神魂。

我丝毫不怀疑他真的可以入主中原,一统天下。

我从他眼里看到了癫狂和残暴,足以毁天灭地。

我也从他眼里看到了温柔与善良,可那仅仅是对我一个人。

启朝新皇御笔,称赞我于国有功,试问我是要归国还是留在突厥为新可敦。

我轻笑,将书信撕了个粉碎。

胸前怀抱着曾经他帮我修复的木雕,上面刻画着我的容颜,而后一步步走向大雪纷飞的深山。

雪虐风饕,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心里一遍遍想着他出征的那一幕。

其实那日我邀他对饮,是想和他喝合卺酒的。

生不能同床共衾,死亦同茔而眠。

成为他的可敦,这是我唯一能应允他的事,心也甘,情也愿。

苍茫茫的山间,传来狼群的吼叫声,我好似看到了他,他骑在马背上,冲我狡黠一笑,「阿姐,我很可怜的,你不管我,我真的会死掉。」

「阿姐,谁让你美丽又心软,你甘心被我骗,是吗?」

我莞尔一笑,「是。」

(完)

作者:鹿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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