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卓儿撕心裂肺地哭喊出声。
而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听见脑内系统提示冰冷的声音:
「任务失败,即将进入下一世,是否准备?」
6
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我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和一群姐妹们笑着、闹着。
突然她们面无表情地一齐对着我:「樱桃,你在干什么?」
「你说过的,不会让我们白白去死的。」
「你说谎!你!说!谎!」
她们的眼睛被剜掉了,只剩下两个深黑色窟窿,鲜血就这样流下来。
「不!我一定活着回去,为我们复仇!」
如同溺水的人重见天日,一口清亮的空气灌入肺腑。
我睁开眼睛,就来到了第二世,
第二世,陆师宴原本要舍下的是荣华富贵。
这一世他叫秦三郎,出身贫家,却一路打拼下不小的家业,后来娶了京都富户的女儿冉青萝,有了个聪慧可爱的儿子。
然而,成婚的第十年,两国爆发战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陆师宴开始施粥救人,广庇灾民,以至于后来散尽家财。
他偏偏有个自私恶毒的妻子,冉青萝。
她先是将家中粮库锁住,任凭灾民饿死也不肯开门。
后来更是要去告发秦三郎在家中窝藏战犯,秦三郎最终与妻子和离,自己带着一半身家奔赴前线。
秦三郎最终因军功而加官进爵,他辞官不受,四十岁上山修道,终成一代宗师——
至于那个被他抛在乱世中的妻子,早就变成了戏本子里千刀万剐的反派。
托系统的福,我看见了这段人间佳话的另外一面。
冉青萝一开始也陪着陆师宴施粥救人,可是后来,眼看着战争无止无休,自家的存粮却日渐稀少,甚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
后来儿子生病,她典当了首饰换了些些药钱的,却又被丈夫拿去赈济灾民,最终,儿子不治而死。
那之后便有些疯魔,后来被秦三郎休弃,受尽屈辱,最后竟是饿病而终。
她不是秦三郎这样的圣人,但她也不是恶人,她只是一个……想努力活下去的普通人。
这便是我憎恶这群人的理由,你吃饱了要做善人,你尽管去做。
可是却偏偏要不相干的人一同承担恶果,然后堂而皇之的指责别人不够良善。
这世间的道理,不该是这样的。
这一次,我直接在冉家出生长大。
冉家祖父是辞官归隐的尚书,也有万贯家财,但自诩清流,不善理财,因而到了冉老爷这一辈已隐隐家道中落。
而我是冉家第四个女儿,弟妹众多,并不得多少宠爱。
但是秦三郎的父母,此时尚在乞讨为生,生了个十几个孩子,死的死,卖的卖,之养活了秦三郎一个。
我同他第一次见面,是十岁那场雪天。
私塾里顽童们,在雪地里撒欢打雪仗。
而秦三郎光着脚被人逼在墙根站着,那群顽童拿他当靶子,又冷又硬的雪球一个接一个的打在他的身上。
为首的小少爷怒斥:「给我瞄准了打!打中了头,小爷重重有赏!」
「好嘞!您看我这个!」
一群跟班的顽童也发来劲,甚至有人把石头包在雪球里掷过去。
冷硬的石头砸得他头破血流,却始终咬着牙,一言不发。
眼看就要闹出人命来,我掀开轿帘,厉声道:「成名!」
那为首的小少爷,正是我的嫡亲弟弟,冉成名。
他倒是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道:「四姐姐,你怎么来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欺负同学?」
成名委屈道:「他哪里是我同学,他是个贼骨头!偷了我的东西不肯还!」
「他偷了你什么?」
「偷了我的狐狸!」成名大声道。
这时候我才看清,在秦三郎努力收紧的臂弯里,正有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狐狸,颤巍巍的探出头。
「那一日听四姐姐咳嗽,我花了大价钱买了只雪狐,想给姐姐做个围脖,却被这可恨的贼骨头偷了,还死活不肯还给我!」
「不过是一只狐狸,姐姐双倍补给你,这等恃强凌弱的事情可是万万不能做,知道吗?」
我又扫视了一下他周围的小跟班,提高了声音道:「再让我看到谁陪少爷做这种勾当,我定不轻饶!」
「是,四小姐。」
将众顽童打发回学堂,我走到了秦三郎身边,朝他伸出手。
他手脚冻得通红,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与我那只丰润白净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看了我一眼,马上别开目光,胡乱摇摇头,自己艰难的爬起来。
「它叫什么名字?」我伸手摸了摸他怀里的狐狸。
他嗫嚅道:「四郎。」
四郎是他在林间捡的,当小狗一样喂大了,因而它格外亲人。
有一日就被人逮住卖给了冉成名,他想把它救下,可是小狐狸腿受了伤,他也没能跑的了。
「欠七少爷的钱,我会还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他低声道。
「我相信你。」
他猛然抬起头,讶然地看向我。
我温柔的对他笑:「我知道你,秦三郎,你是个好孩子,一直在街面上帮扶着老弱,你会有出息的。」
我将一个钱袋子递给他:「这钱你拿着,去看看大夫,快过年了,也给爹娘……还有四郎卖点好吃的。」
他不肯接,我便强硬的放在他手里。
「这钱是我借给你的,等你有一日赚钱了,可要连本带利地还给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被我碰触的手就像被烫到一样,瑟缩到了后面,喃喃道:
「你是四小姐,他们都说你……长得像仙女一样……」
我笑了笑,道:「好,那记住了,来冉府找四小姐还钱。」
我上了马车,又回头对下人道:「拿一双鞋子给他。」
「是。」
他将那双棉鞋紧紧的抱在怀里,就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我便朝他笑:「秦三郎,我等着你。」
轿帘徐徐关上时,我听见他轻轻说:「好。」
上一世,他爱上了我,才间接导致最后一刻任务失败。
那么这一世,我就是要让他爱我,爱到喜怒哀乐由我掌控,爱到将我当成他的信仰,爱到最后,生不如死,一念成魔。
到那时候,我就能回家了。
8
秦三郎没有食言,七年后,他真的来找我了。
那一天,冉老爷原本要将我嫁给的一个世家公子,我绝食三日,终于堂前三击掌,和冉家脱离了干系。
我素颜脱簪,从后门走出来。
冉家没有给我一分嫁妆,而秦三郎的聘礼摆满了十里长街,他站在尽头迎接我。
那时候,他已经不是一个穷小子了,三年前搏命走商队,赚了第一桶金,在城中有了自己的田产铺面,现如今也被众人称一句秦老板。
我看着他,轻声道:
「我今日忤逆父母,再无回头之日,望君千金一诺,永不相负。」
这是原主冉青萝对他说的话。
不过观世镜里,是秦三郎押送货物时,机缘巧合的救了冉老爷,冉老爷主动选了个女儿嫁与秦三郎,半是报恩,半是结交。
冉青萝对秦三郎一见钟情,半点不嫌弃他出身贫贱。
秦三郎的态度却是可有可无,半推半就地成了婚。
可以见得,越是轻易得到的,越不容易珍惜。
而这一世,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深深着看着我,随后在众人的惊躬身跪在地上,道:
「今蒙上天怜悯,赤绳系定,若负娘子,我秦三郎生受五雷轰顶,死堕阿鼻地狱。」
随后,他让我踩着他的背,上了马车。
很好,这誓言说的我很是欢喜。
这七年来,我一直在默默关注秦三郎的命运,每一次他的人生节点,我都会出手相助,一次是陪他安葬父母,一次他跟着商队走大漠,受了伤在异乡等死,我不远万里赶去将他救回来。
他脸烧得通红,拉着我的手说胡话:
「你是仙女?我是死了吗?你同我……同四小姐,生得真像……」
我摸着他的头,说:「三郎莫怕,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清醒过来之后他反而不敢看我,每次见我都像仆人一样行礼。
在我的干预下,他错过了救冉老爷的机会,当我告诉他父母强逼我要嫁给一个鳏夫做续弦,我不愿意,他才不管不顾地上门抢亲。
「我原本是打算和那鳏夫同归于尽的,我做梦也没想到……做梦也想不到……」
新婚之夜,他坐在床边,痴痴地发怔。
我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低声道:「你梦到过我吗?梦到我什么?说说看?」
「我——」他如同梦呓般的说:「我梦见在一个很大宫殿之中,旁边燃着香,四小姐在我怀里,亲吻我……」
我微微愣了一下。
这便是上一世的我与陆师宴吧,他竟有记得些许碎片。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一把抱住我:
「他们都说我有谵妄,但我总觉得,四小姐应该是我的,就应该是我的……」
他双目赤红,欲念深重,再无陆师宴的清冷灵气,我还没反应过来,衣服就被他一把扯开。
「对不起,四小姐,我忍不住。」
他的嘴唇在我皮肤上凶狠地吻过,可是眼睛却像是一只湿漉漉的小狗,一面道着歉,一面强势地占有着我:
「对不起对不起是,四小姐,对不起……」
大红鸾帐慢慢落下来,一世一世的宿命也这样罩住他和我。
8
我们成婚五年,他一向对我极好,我的饮食起居他事必亲躬,就连我不想有孕,他也亲自煎好避子药送过来。
战争如期而至,一时之间饿殍遍野,饥民疯了一样涌进了城中。
同观世镜中一样,秦三郎建了粥铺。
这一次,我和他一同为饥民施粥,亲手给伤患上药。
城中都说,秦老爷同秦夫人是谪仙转世,救苦救难。
我不要这样的美誉,我一直在人群中寻找一双眼睛,终于,我找到了。
他是一个官宦子弟,名唤付七兰,所在的城池陷落之后,随着流民来到这里,乞讨为生。
他蓬头垢面,每次接粥碗的时候接连磕头,如叩拜神明,可是我能看出来,这个付七兰,眼神里充满着野心和暴虐。
一日,秦三郎对我说:「施粥终究无法救穷,不如把一些难民安排在铺子里,也好让他们学点营生。」
「这是好事,只是商铺是我们的根基,不得马虎,必须选些识字、机灵的人才好。」
秦三郎看了我半晌,叹息道:「娘子,你怎么会……这样好。」
「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不过是帮着夫君做事罢了。」
我靠在他怀里,轻轻勾起他的腰带,他素来禁不起挑拨,便揽住我腰恣意亲吻起来。
我衣衫半褪,用腿环住他的腰,被他抱在怀里亲吻,暗下来的天光下,我从门缝里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那是新来的账房先生,付七兰。
9
敌军逐渐逼近,城中的难民越来越多,有些富户已经筹谋着逃走,其中就有冉家。
他们离开前,冉老爷叫我过去。
「你虽不孝父母,但我却不忍心见你去死,如今这世道恐有大祸临头,明日冉家就要南行,你跟着我们走吧。」
一众弟妹哭着劝道:「四姐姐,这兵荒马乱的,恐怕再无相聚之日,你跟我们走吧!」
我平静道:「女儿已为人妇,自当跟随夫婿。」
「蠢不可及!」
冉老爷气急,拂袖而去。
冉夫人哭哭啼啼地塞给我十两黄金,道:
「你那丈夫蠢钝不自知,如今这世道,保全自身还来不及,他这样早晚惹出大祸,这钱给你拿着,好歹有个傍身的本钱」
见我沉默不语,她又道:「你自小懂事,为我分担家务,为你爹出谋划策,这钱是你应得的,你不拿,为娘死都闭不上眼睛。」
三世第一次心软,就是此刻了。
「冉夫人,这钱我收下了,从此之后,我同你、同冉家再无干系,你权当是,没生养过我吧。」
我接过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实,原本的命运中,因为私藏逃兵,秦三郎被治罪,而冉家也受到牵连,财产尽数充公。
冉老爷下狱,那些弟弟妹妹都被充了军,真正的家破人亡。
而秦三郎因为有主角光环,死里逃生,反而扶摇直上。
其实这一切本同我没有什么干系。
对我来说,他们不过是游戏里的 NPC 而已。
可是,我从小长在一个人吃人的贫民窟里,一粒米都要不择手段地去抢。
第一次在我发烧的时候,有人彻夜守着我。
第一次有人惦记我饥寒冷暖。
也是第一次,我没了利用价值,只是个让家族蒙羞的东西。
仍有人惦记着我,生怕我过得不好。
我走在大雪的长街之下,心想,我这一生,自私狠毒,罪孽深重,也就这么一次,我做了回好人,让他们与秦三郎再无牵扯。
可这时候,一只手猛地拉住了我。
「你做什么?」
付七兰将我压在小巷子里,拿出一个红色肚兜,狎昵道:
「这是夫人的吧?没想到表面上贤惠大方,内里,却骚得很!」
「你偷我的东西!你放开我!」
「不放——你把这东西落在地上,不就是勾着我去捡吗?如果你敢叫嚷出来,我就把这个给人看!秦夫人是怎么主动勾引伙计!」
他猴急地对我上下其手,还不忘嘲讽秦三郎:
「老爷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能满足你吗?他不会在床上念经吧?哈哈哈!」
他很会在女人身上下功夫,我装作难耐不堪的样子,内心却只觉得可笑。
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一旦精虫上脑,就会什么都忘记——特别是,他本来就心术不正。
他不会记得,他濒临饿死的时候,是秦三郎给了他一碗饭,让他活得像个人,而不是衣不遮体的野兽。
他也不会记得,秦三郎日以继夜地工作,为的是能够赈济更多的灾民。
他只会记得一件事,秦三郎不过是个贫贱出身,却有豪宅美妻,他没有。
10
年关底下,秦三郎要出门运货。
「天寒地冻,山路坎坷,相公定要万事小心。」我一边为他收拾行囊,一边仔细的叮嘱。
秦三郎握住我的手,愧疚道:
「眼下因为赈济灾民,家中实在周转不开,不然你如今有了身孕,我无论如何也不该出门的。」
我笑了笑,道:「我都懂,去吧,我等你回来给孩子取名字。」
他走的那天,被他救助的灾民都来送他,一直绵延了十里长街,包括付七兰。
他情真意切地追着喊,老爷,千万保重!
当然要保重。
等秦三郎回来,他就会发现他拼了命去保护的灾民,已经在付七兰的带领下,侵吞他的田产铺面,瓜分他的家财,甚至,霸占他的妻子。
他将会被狗一样从家中赶出来,他未出世的孩子,会叫别人父亲。
随后,他被人污蔑叛国通敌,被收监判刑。
我不信经此一役,他那颗广济天下的道心,不会损毁。
月黑杀人夜,风高纵火天。
那些被赈济的灾民们,在付七兰的的带领下冲入秦府,你争我夺地瓜分秦家的财产。
「这个金元宝是我的!」
「呸,真不要脸,明明是我先得的!」
「这是那秦三郎的大衣!我早就眼馋了!给我!」
付七兰看着这一派乱象,并不不争抢,只是一把将我抱起,走到秦三郎的卧室,几个男人猥琐地对他使眼色:「七哥先上,我们排在后面。」
「少不了你们那一口!」
门被付七兰关上的时候,我侧头看向院子里。
那些秦府的忠仆倒在地上,血流成河,而那些人就在他们的尸骸上你挣我夺。
就在一个月前,他们还朝着秦府的人拼了命地叩拜,谢谢老爷赏我一口饭吃!
这哪里是人间,地狱也不会有这样可怖。
「放心吧小宝贝儿,我可舍不得让那些粗人享用你……」
付七兰手忙脚乱的脱我的衣服,穿着粗气道:「你把秦三郎的房契地契给我,你还是这房子的正头夫人。」
「我倒很好奇。」我漫不经心地看着他,随口问道:「你做这些勾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是秦三郎那个蠢货他根本就不配!」他抬起我的下巴,笑道:「所以你才要给自己找一位知情识趣的郎君,不是吗?」
我正想说什么,突然,脑内有一个沉寂已久的声音响起,是系统:「任务完成度百分之三十。」
任务完成度?
秦三郎此时应该途中押送货物,进度条怎么会突然有进展?除非……他知道了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灾民都是极恶之徒,有一对母女,竟拼着老命追上了秦三郎,告诉他府中的剧变。
而秦三郎,正在往回赶。
他如果此刻赶回来,一定就能立即控制住局面,众叛亲离的冲击力势必要打个折扣,而我筹谋了二十几年的计划,将功亏一篑。
不行,我不能输,我的世界还有人在等我——
我一脚将付七兰踹下来,一字一顿地说:
「跟秦三郎比,你也配?你比不上我丈夫一根毫毛!」
11
秦三郎推开府门的时候,天刚破晓。
曾经繁花盛开、雕栏玉砌的庭院已经变成了废墟,地上七横八竖的尸骸,死不瞑目的脸上蒙了一层冰霜,那都是秦三郎当做家人一样的仆人。
他的家私被洗劫一空,拿不走的,就被人拿石头砸碎了。
尚有些还在抢夺的灾民看到他,吓得魂不附体,有些人立刻跪了下来,抖如筛糠。
他没看他们,而是立刻向屋里冲去,打开门的那一刹那,他迎来了我为他准备的终极礼物。
付七兰将一把钢狠狠贯穿了我的胸膛,鲜血甚至飞溅到了他的脸上。
付七兰看到了秦三郎,吓得一把松开手,道:
「不是我!不是我!她硬要撞上来的!」
如果我死了,任务没有完成,我就是真的死了,本不想走这一招的。
可是,只有毁掉一个人心底最心爱、最珍贵的东西,才会让他一直以来的信仰彻底崩塌。
而他这一生最心爱、最珍贵的东西,便是我了。
我看着他,不住痉挛着:「相公——」
秦三郎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表情甚至称得上木然,只有飞速飙升的进度条在提醒我,他的道心正在经历剧烈的震动。
他拉着我手,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道:
「娘子,我回来了,我不走了,我也不去帮什么人了,我就在家守着你,好不好?」
我的肺像是破了的风箱,每说一句话都带着了血沫:
「相公……对不起,是我没有守好……我们的家……」
「不是,不是……是我痴傻,是我……」
付七兰准备趁机偷袭秦三郎,他刚举起刀,就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向腹部看去。
一向善心待人,慈悲为怀的秦三郎,将自己随身的佩剑,深深地插入了付七兰的腹部。
飞溅的鲜血将他半边脸染的通红,而他的声音却称得上平静:
「你要钱我可以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那么善良,那么好……」
付七兰无法回答他了,他死不瞑目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秦三郎抱起我,跌跌撞撞地向外面走去,喃喃道:
「娘子,我带你去看大夫,我还要给我们孩子的取名字呢……我们还有还很长很长的日子要过。」
「你没有错,善心……没有错……是他们错了……」
我挣扎着,对他的道心发出最后一击,我的手就无声无息的坠落下去。
一切归于黑暗。
11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眼前不再是脏污的下水道,而是一个充满阳光的庭院,白玫瑰开得极茂盛。
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在越狱吗?不对,我好像去做了什么任务……
「嘻嘻,0910 号特派员,或者你喜欢我叫你樱桃?欢迎入职灵魂收割系统,我是你的助理连晓雾。」
脑内的声音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冰冷机械音,而是活泼的童音。
我茫然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我的任务完成了?」
「超额完成任务,九世善人,天道选中的大罗真仙,走火入魔,杀了在场的上百人,然后抱着你的尸身自杀。」
连晓雾的声音笑嘻嘻的:「他成魔了,九万年来从未有过的大魔。」
这么一说,我似乎有些印象,他强悍到去三生石上抹去了我的名字,我脑内系统的声音响起:「恭喜宿主,达成结局。」
「他是真的爱你,你就一点都不喜欢他吗?」
「当然。」
我毫不犹豫地说,与此同时,这两世以来的点点滴滴在脑中无声地闪过。
其实陆师宴的清冷高傲,秦三郎的温柔害羞,他们都曾拥我入怀,说我们会有长长久久的好日子,也不是没有心动的。
可是,只有吃饱了饭的好人,才能谈爱,像我这样深陷于泥潭里的怪物,只有仇恨。
「既然任务完成,他就跟我无关了,我问道:「那你们答应我的事情,会做到吗?」
「当然,因为你的肉身已经在费洛监狱的下水道里窒息而死,我们给你换了个躯壳——或者说,所属灵魂收割系统中任意躯壳,都归你随意使用。」
「你们这个灵魂收割系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简单地说,千万年来,神魔们都在争夺人类的灵魂,而灵魂收割系统则是恶魔们为了适应现代社会打造的,特派员们帮助灵魂们实现愿望,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灵魂交给我们。」
连晓雾笑眯眯地说:「而你,不仅收了柳白度的灵魂,还替我们招揽了一位实力极强的魔君,所以破格提升为特派员。」
「那我之后是不是还要为你们工作吗?我可没有同意!」
活着太累了,我想在复仇结束之后,立即死去。
没想到她说:「你已经在工作啦!」
「什么意思?」
她不再理我,而是开始俏皮地哼起一首歌:「许多肮脏的事情天使看不到,所幸还有爱管闲事的魔鬼。」
我索性检索这具躯壳,顺便开始制定我的复仇计划。
我出生于芭提雅的贫民窟,母亲是个雏妓,父不详。
我从小就在最底层讨生活,见惯了这世间最丑恶的人性,和最残酷的犯罪。
勉强活到十五岁,在一次为客人们表演钢管舞的时候,一位富商看中了我。
他说我放在应有位置上,必会大放光彩,于是我跟着他漂洋过海,成了练习生。
像是做梦一样的日子,虽然每天都在经历着地狱般的训练,但是能吃饱饭,不用担心自己身首异处,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堂了。
我认识了四个单纯的像白纸一样的女孩,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一起做梦,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成为明星。
后来,我们真的出道了。
我们一经出道,就大放异彩,我们抱在一起,喜极而泣,以为命运终于眷顾我。
可是有一天晚上,老板把我们带去了一艘大船中。
那条船叫【夜色】,是富豪们心照不宣的享乐盛宴,最奢靡的享受,最纸醉金迷的罪恶,将在这里上演,而我们五个人,是他们餐盘上的玩物。
我们经历了地狱般的三天,一个队友落下了终身残疾,不久后就自杀了,另外一个彻底疯了,余生将在精神病院度过,剩下的那两个人,没能活着离开。
那些像花一样的女孩们,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被那些富豪们养的恶犬啃食殆尽。
他们看着那一幕哈哈大笑,就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表演。
她们的妈妈,还在等着她们回家。
我熟悉这样的场合,尽管我拼了命去保护她们,还是眼看着她们一个一个在我面前死去。
我最后只能微笑着,睁着大大的眼睛,因为我要记住,记住那些禽兽的面孔。
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从船上离开之后,我立刻去报了各种搏击训练班,我要提升自己的身体敏捷度,同时组合作废,我成了他们专用的泄欲工具。
我一次一次一地踏入那些酒局夜店,收集他们的弱点,就像是黑暗之中伺机而动的狼。
开始是一些小角色,然后是真正的富豪,在我杀了第三个人后,终于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他们发现了我,将我送进了费洛监狱。
费洛监狱关押着世界上最危险的罪犯,并且看管极其严格,他们以为我在那里必死无疑。
他们不知道,一直被命运苛待的人,有多么强悍的生命力。
被关押的十年中,我非但没有被折磨致死,还越狱三次。
因为我一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那些姐妹们的笑容,像阳光下的花朵一样的干净,她们说:「要更努力一点,我们就能变成更厉害的人啦!」
我不能输。
第三次越狱,我溺死在了下水道里,可是那一刻,系统在我脑内觉醒了。
完成任务后,他们给我的新身份,叫朴颂,用灵魂交换了自己富家千金的身份,她刚刚好认识我的仇人之一——将我带入夜色的那位老板。
他心脏不好,我本来想设计冤魂索命,让他心梗而死,而我刚潜入他的办公室布置时,推开门,就见到了他死状凄惨的尸体。
他仰面倒在地上,面目狰狞,就像是见到了极为骇然的情景,还剩最后一口气,我俯下身,听见他在说:「樱桃——」
樱桃,是我们组合的名字,他见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念叨这个名字。
「这是恶魔的手笔啊!」连晓雾在我脑内啧啧称奇,道:「有恶魔亲自收割灵魂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恶魔很少在人间走动,大概是收债吧?」
「收债?」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有一丝丝的不安。
富豪圈闹鬼的传闻尘嚣直上,不知为什么,我的仇人在我赶到之前,都会凄惨地死去。
最后,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那艘名为【夜色】大船的幕后主人。
我费尽心思,又一次登上了那艘大船,那里全是准备尽情享乐的富豪,以及同我一样年轻貌美的少女,我准备与他们同归于尽。
当天晚上,我要去安装炸弹的时候,却发现整艘船陷入了一片漆黑的迷雾之中,并且,我打开一扇又一扇门,全部都空无一人。
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我打开交响乐的大厅,才发现,所有享乐的富豪都被悬空中,表情狰狞,死前显然遭受了巨大的恐惧。
而雄浑激昂的音乐声中,一个男人背对着我,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们,听见我的声音,才回头看去。
他英俊而苍白,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觉得分外熟悉。
连晓雾在我脑内说:「他是我们系统的主人之一,一位真正的恶魔,天啊,他是……」
连晓雾的声音停止了。
「请别打扰我与故人叙旧。」他的声音轻柔,却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恶意,如同毒蛇一样一点点的爬上我的脊背。
「这些邪恶的灵魂,我替你收了,现在你我有很长很长的世间。」
他弯腰轻轻亲吻我的手背,轻笑着道:「夫人,欠我的三生三世,预备什么时候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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