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晚

不晚

福运娇妻:古代青云之路

我的夫君是穿越而来的,他追求婚姻自由,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厌恶,包括因为父母之命而娶的我。

无论我再如何努力,在他眼中,我永远都比不上那个与他一同穿越而来的公主。

他对我的嫌弃、冷漠我通通都照单全收,最后我心死,向他送上和离书。

可他却连签个字都来不及,转身去救他心爱的女子。

  • 裴临刚穿来那天,我不小心失足落水,他在众人面前跳下水救我。

    他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也成了我的意中人。

    按照礼制,男女授受不亲,他救了落水的我,碰了我的身子,他要娶我。

    成亲那夜,我顶着红盖头,带着满心欢喜独守空房。

    最终我没忍住,掀开了盖头去寻他,发现他喝得烂醉,在书房里说着胡话。

    他说:「我不过是助人为乐,结果好人没好报,让我娶了一个封建世家培养的小姐……安阳好不容易才愿意多看我两眼,如今好了,她再也不会理我了……」

    「在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只有安阳是故人……」

    ……

    裴临那夜说了很多话,很多我都听不懂,但我听懂的那些足以让我心碎。

    裴临的话很荒唐,但酒后吐真言,无论我再如何不信,也不敢不当真。

    他说他来自千年之后,在他的故乡里,一个男子只能娶一个女子,所以他娶了我,就不会有旁人。

    而与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安阳公主,也就是他的心上人,也会因此不再看他一眼。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我。

    我带着满心欢喜嫁入裴家,一心想做好裴家的少夫人,像我娘亲那般,打理好府中的一切,相夫教子。

    但裴临并不喜欢我这般的,一板一眼恪守规矩的姑娘,他喜欢的,是安阳公主那般明艳的女子。

    那夜裴临在我的怀中睡去,他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袖,我的泪水弄花了新妆,无人拭。

    翌日清晨,裴临与我一同拜见他的母亲裴夫人。

    裴夫人很喜欢我,并在得知昨夜裴临并未与我圆房时大怒,当着我的面训斥了裴临一番。

    这让本就脸色不好的裴临情绪更差了,当场拂袖而去。

    裴夫人气郁头昏,瘫坐在椅上,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裴夫人对于自己儿子性情大变感到郁闷,同时也对我刚嫁过来就守了活寡感到愧疚,于是她加倍地对我好,对裴临训骂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往后的日子里,裴夫人开始让我管家。我自幼就跟母亲学习如何当一家主母,做起来很是得心应手,很快便得到了裴夫人的夸赞。

    随着时间流逝,人人皆知裴临娶到了一位好夫人,无人知我是如何度过一个又一个空虚的夜晚,更无人知我是如何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醉倒在酒楼的裴临带回府上的。

    也唯有将醉酒的裴临带回府上的时候,我们二人才有独处的时间,一般都是我静静地看着脸上染上绯色的他,少数时候,他迷糊时睁开眼,含糊不清地说:「走开,别碰我。」

    成亲第一年的宫宴,我与裴临第一次携手出现在众人眼前,就连皇上见了裴临都没忍住感叹:「裴临你当真是救了一位好夫人啊!」

    话音刚落,裴临顿时甩开了我手。

    手在长袖之下握成拳,新染的蔻丹嵌进掌心,将一颗心挖得鲜血淋漓。

    还未等回过神来,裴临已附到我耳旁低声道:「你别以为你做了这么多我就会爱上你,我劝你还是别费心了,我对你这样的女子不感兴趣。」

    他故意将「你这样的女子」六字咬得很重,许是以为我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一切。

    我抬头应了声,不让眸中的泪水洒落,唇紧咬着,腥甜渗入唇齿间。

    娘亲说,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能哭,越是哭,别人就越知道如何能刺激到你。

    裴临见状冷笑了一声:「跟木头一样,也不知道他们觉得你好在哪里。」

    语气尽是不屑,但他的目光却充满爱意,因为那是落在安阳身上的。

    宴上我一直低头吃菜饮酒,想借此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再去在意他炙热又直白的目光。

    席间安阳从几案后坐起身来,与一位男子有说有笑地往殿外走去。

    眸光下撤,只见裴临握紧了怀里的拳头。

    不等我收回目光,裴临已起身欲追上安阳的脚步。

    我没来得及多想:「裴临,你去哪?」

    回应我的是裴临渐行渐远的背影,答案明明已了然于心。

    宴会结束后,我喝多了,脚下像踩了棉花一般,飘飘浮浮。

    好不容易走到宫门时,发现马车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裴临的侍从。

    侍从战战兢兢地对我说:「夫人,公子今夜约了人,让你……让你自行回府。」

    我冷笑一声:「好。」

    醉意与心酸一同涌上来,我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两步,被一双有力的双臂接住。

    身后的人酒气比我更重,携着温热的鼻息扑到脸上:「裴夫人醉了,不如坐我的马车吧?」

    抬头正对上一双潋滟的桃花目,眸底尽是笑意,是我年幼的玩伴,顾昭。

    还未等我开口,顾昭又俯身贴到我耳旁道:「当初谁耀武扬威说自己得了个好夫君,如今看来,裴夫人过得也不过如此啊。」

    说完,顾昭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看着他的背影,咬牙跟了上去。

    才上马车,我就给了顾昭一脚:「顾昭,你什么时候也敢挑衅你姑奶奶我了?」

    顾昭并未发怒,摸了摸被我踢过的小腿,眉眼间笑意更深了:「周晚恩,在我面前这般凶悍,怎看着裴临另寻他人你就变得跟只鹌鹑似的……嘶——」

    话音未落,顾昭的耳朵已经落入了我的手中。

    我的醉意被顾昭的话气散了大半:「顾、昭!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你信不信我明日就让顾夫人给你相看姑娘,早日娶个夫人看着你!」

    「可别!」顾昭连连摆手求饶。

    我被他这般滑稽的模样逗笑了:「话说,为何你这般抗拒娶妻?从前也不见你这样。」

    「自然是怕娶到你这种刁蛮的女子啊!」见我松了手,顾昭连忙朝我做了个鬼脸。

    「顾昭!」

    ……

    一路打打闹闹,马车很快就到了裴府。

    刚下马车就看见裴临一脸落寞地往里头走,他闻声回头,见我与顾昭一起,脸色更冷了些。

    「原来文静识礼的周家嫡小姐,也会夜半衣衫不整地从别的男人的马车上下来。」他出言相讽,仿佛错的一直都是我。

    心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哀莫大于心死。

    心死了,也就不会痛了。

    我头一次没有想迫切地要向裴临解释,解释我与顾昭只是在打闹。

    肩被蓦地拥住,抬头只见顾昭笑得一脸肆意:「裴大人能抛下夫人去给公主赔笑脸,那夫人与我做了些什么你也没资格关心……」

    还未等顾昭说完,裴临便扑上来给了他一拳,两人很快便扭打在一起。

    我想上前将他们拉开,却被裴临一手甩跌到地上,手臂火辣辣地烧着,鲜红从伤痕里溢出,将袖口染红。

    顾昭见状急忙将裴临推开:「晚恩,你受伤了。」

    裴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眸泛寒光:「周晚恩,若不想闹大,你现在就给我滚进去,且从此不要再管我的事,也不要与他……」

    「裴临,」我打断他,这是我第一次逆着他的意,「和离吧。」我听见自己无比冷静的声音。

  • 裴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我,连连冷笑道:「好,好啊。周晚恩,如今要和离的人是你,你自己去和所有人说,我绝不拦你。」

    说完,裴临拂袖离开。

    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手有些发颤,不知道是伤口疼的,还是想到要面对我爹娘怕的。

    「晚恩,你……」顾昭欲言又止。

    「今夜谢谢你。」因着是在裴府面前,我需顾着许多,「夜深了,还请你先回吧。」

    「晚恩,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今日之事裴临说不定会说出去,我不想连累你,连累顾府,最近我们都不要见面了。」既然要撕破脸皮,裴临定想将顾昭拉下水。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让旁人卷入其中。

    未等顾昭应声,我便转身入了裴府。

    裴临是笃定了我不敢与爹娘、与裴夫人说和离的事。成亲不到一年便和离,传出去,对周家定有影响。

    而且这段姻缘也是因裴临救了落水的我而起,当时人们便对此事议论纷纷。

    但这样的日子,我却是再也过不下去了。

    爹也会纳妾,但还是给了娘亲该有的尊重与疼爱。

    我也曾幻想过有一日裴临会接受我,他一心一意地待我,同他故乡的男子一样,只有一个妻子。

    但他如今对我甚至比不上我爹对我娘半分,与我也是相看两厌。

    「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此番和离,遂了裴临一直以来的愿望,但我却不得不脱层皮。

    握笔写下和离书时,思绪竟将我带回到裴临口中的「故乡」。男女和离不会受人非议,男子可再娶,女子也可轻易再嫁另寻真爱。

    最重要的是,那里再无父母之命,只有两情相悦。

    可惜,我不是那里的女子,更不是从那里来的安阳,可随性地生活,来去自如。

    和离书写完时天已蒙蒙亮了,满地的纸张,都是我写废过的和离书。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困意席卷而来,迷迷糊糊间,我坠入了梦乡。

    梦里我将和离的消息告知爹娘后,他们长吁短叹,几次岔开话题,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

    但却又句句不离和离二字,他们说了许多和离过的女子,话里话外都是劝我不要和离。

    离开时,爹让人给裴临传话,让他来接我。

    但裴临没有来,只让人派了马车来接我。

    安阳公主离京,被前朝叛军所绑,他前去营救。

    裴临的父亲生前叱咤沙场,裴临自然会武。

    可此裴临非彼裴临,他不会武,只能智取。

    虽救出了公主,但裴临也受了重伤。

    从那天起,安阳为了照顾裴临,在裴府住下了,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气派,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

    裴夫人虽不喜安阳公主,觉得她离经叛道,但碍于她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裴临康复那日,安阳召我前去说话。

    她高高在上地看着我,手里不停地摆弄着一枚玉戒。

    那枚玉戒我认得,是裴临让京中最好的首饰铺打造的。

    掌柜的会错了意,曾将玉戒送到了我的手中。

    当时我也因此误会,以为裴临终于接受了我,欣喜地戴上玉戒。

    裴临知道后闯进了我的院子,二话不说将玉戒强行从我手上摘下,只扔下一句「别碰我的东西」后便扬长而去,留我一人捂着红肿的指节暗自落泪。

    后来我才知道,在千年之后,戒指是男子用来向心爱的女子求婚的。

    裴临的玉戒指,是为安阳打造的。

    安阳让我主动离开裴临,她不喜欢与别的女子心爱之人,也知道裴临对我无意。

    她还答应会帮我说服我爹娘,我欣然应下。

    可第二日夜里,还未等我拟好和离书去寻裴临,圣上便召我进宫。

    等待我的是一杯毒酒,以及自认为舍不得自己女儿受罪的天子。

    「安阳心善,不忍取你性命。但安阳是朕最疼爱的公主,若让她逼走你一事传了出去,对她,对皇室,都不好。」

    「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是啊,只能委屈我了。

    到最后,委屈的只剩下我了。

    ……

    我猛地惊醒,被这噩梦吓出了一身冷汗。

    「砰!砰!砰!」

    还未等我平静下来,外头传来了猛烈的敲门声。

    我急忙擦净眼角的泪珠去开门。

    是裴临。

    他一眼便看出了我方才哭过:「怎么?又想到母亲那里演苦情戏博同情?」

    裴临以为自己说中了我的心思,脸上不屑的神色更重:「昨夜是你说和离的,如今可别反悔。」

    「裴大人多虑了,我是昨夜写和离书眼睛有些发酸才流泪的。」我将和离书甩到他面前。

    果然,裴临接过和离书时满眼的难以置信。

    「我虽没什么本事,但说到做到的能力还是有的。」我只要一想到方才梦中的一切都止不住害怕,若我不与裴临和离,日后免不了要与安阳公主周旋,梦境迟早会变成现实。

    「如果裴大人看过觉得没问题,还请你尽快签字,我们也好尽早到官府……」

    「不好了!不好了!」裴临的侍从忽然冲了过来,我的话也就此被打断。

    「何事?」裴临并未理会我,而是看向侍从。

    「安阳……安阳……公主……」侍从因为一路赶来太过紧张说话也断断续续。

    裴临顿时变了脸色:「安阳她怎么了?快说!」

    「安阳……公主昨夜连夜出京,被……前朝余孽所抓,如今……情况不明……皇上正准备出兵救出公主……」

    「安阳……」裴临失神喃喃道,我写好的和离书被他揉成了纸团。

    「来不及了,我这就去救她!」话音未落,裴临已经跑出去老远。

    怎么情况这么像梦里……

    我急忙捡起被裴临扔下的和离书追了上去:「裴大人能否先将这和离书签了?」

    裴临闻声忽地停住脚步,我没反应过来,撞上了他的后背。

    才撞上,人就被他用力推开,怒骂从头浇落:「安阳如今生死不明,你还让我签和离书?还是说,你想故意拖延让我不能去救安阳?」

    「周晚恩,真该让那些夸你的人看看你恶毒的样子!」

    我看着渐渐消失在眼前的背影,脚腕因方才摔倒已无力站起,泪水不争气地落下,模糊了纸上的字迹。

    原来,在他心里,我从始至终只配得上「恶毒」二字。

  • 与梦中的情形一模一样,我回到周府将和离的打算告知了爹娘。

    他们只字不提对我与裴临和离一事的意见,顾左右而言他。

    「你可还记得当年白尚书之女与宁安侯世子和离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永安侯世子早已另娶,而白云宁呢?白尚书气郁攻心,将其赶出白府,满京的流言险些逼她自尽,如今她只能在郊外的尼姑庵里了却残生。」娘亲语重心长地说道。

    「女子和离不是易事,可不得为了一时之快而毁了自己的人生。」爹缓缓开口,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我起身跪下,此刻说不清地砖跟我的心,哪一个更凉。

    明明我已经告诉他们裴临误会我与顾昭、赶去救安阳公主的事,让我两次受伤,明明他们也清楚一直以来我都被裴临冷落,但他们还是不同意我和离。

    「晚恩心知裴临心里没我,只有安阳公主,若是此番他当真救出公主,以后我便是裴府上最多余的人。与其如此,不如和离,一别两宽。我明白和离会让我名声受损,更可能会招来闲言碎语。但这些,比起我如今所受的,要好上千百倍。若爹娘担心女儿此举会让周府蒙羞,那你们可对外宣称与我断绝关系……」

    「胡闹!」滚烫的茶水与爹的骂声一同掀落,原本擦伤的患处,更疼了,「我与你娘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你全当成耳旁风了?你认为这断绝关系当真就能让周府远离悠悠众口了?」

    娘亲赶忙来劝住爹爹:「晚恩这是在裴府受了委屈,你就少说两句罢。」

    说完,娘亲上前来扶我:「晚恩啊,娘知道你委屈,可你与裴临成亲才刚满一年,这相处的日子也不多。你多用点心,等你们日后圆房有了孩子,这日子就好过了。」

    她轻轻地拍着我的手背,就像儿时拿糖哄我吃药一般。

    可婚姻远比吃药难多了,苦不见底,还要全盘接受。

    「可若日后裴临为了安阳公主,休了我呢?又或者,圣上为了让安阳公主能做正妻要取我的性命呢?届时周府还不是要与我一起丢脸?」我抽回手,一字一字地述说着梦中之事。

    说来也怪,往常的梦一般醒来就会忘了大概。可偏偏这个噩梦却无比真实,就像亲身体验过一般。

    「你看看她,这般容易泄气,还是不是我的女儿!」爹指着我对娘亲说,怒火一直蔓延至眉梢。

    「晚恩,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忘了娘亲从前是怎么教你的?嫁人后夫君便是我们的天,和离二字岂是这般容易就能说出口的?」娘亲语气渐冷,话里满是责备。

    「爹,娘,女儿心意已决,还望爹娘理解。」我不为所动,为了不再让梦境实现,我必须要和离。

    「你!」娘捂着心口,满眼悲痛,「你今日若是当真和离,那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她方才不就说了要与我们断绝关系吗?从她落水时起,就没少给周府添麻烦。一身反骨!你现在就滚,从此别再踏进周府一步!」话音未落,娘亲的茶盏也被爹扫落。

    茶盏碎了一地,就像我们之间的亲情。

    我被「请」了出去,回去之前,他们再没给我一个眼神。

    走到府外时,发现有马车在等我。

    不是裴临的侍从,是顾昭。

    「你怎么来了?」

    「路过,自然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被周伯伯骂。」顾昭双手环胸,语气虽在调侃,但眸中隐隐露出几分担心。

    「被赶出家门了,这下你满意了?」

    「你当真要和离?」顾昭震惊地问我。

    「不然?这日子横竖都过不下去了,长痛不如短痛。」不知为何,与爹娘说清楚后,我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坦然与轻松。

    抬眼时却发现顾昭笑得格外灿烂:「怎么?看我狼狈你就这么开心?」

    顾昭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终于又做回以前那个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周晚恩了。」

    顾昭的话顿时将我拉回八年前,那时我还小,娘亲还没开始抓着我学规矩。我上树摘果,下水抓鱼,活脱一个捣蛋鬼。每回顾昭随着顾夫人来府上做客,我俩免不了要打闹一番,每回都「两败俱伤」,娘亲与顾夫人时常笑话我与顾昭是两只野猴子。

    那时我虽没有时常受到说我乖巧端淑的夸奖,还时常因为太过调皮而被责罚,但那段时光,确实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可随着我年纪渐长,言行举止都要合乎礼仪,每一个决定都要为身后的周府考虑,与幼时的自己,渐行渐远了。

    「事情只怕没这么顺利。」我轻叹一声。

    「你放心,皇上已经下令让我带兵剿灭前朝余孽,我定会将裴临平安带回,不会让他惨死刀下,让你和离不成只能替他守寡的。」顾昭故意说笑安慰我。

    「你要带兵前去?」按理说这种事一般是轮不着顾昭的,他刚从边境回来,除非是他主动提出前去……

    「嗯,怎么,担心我?」顾昭凑上前,笑得很欠,他的话分不清几分真几分假。

    「那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我试探地问他,我想尽快让裴临签了和离书,以免夜长梦多。

    顾昭得知我是想尽早和离时,欣然同意了。

    皇上疼爱安阳,顾昭领兵赶路,一路颠簸,我很不好受。

    下马车时,正撞见焦急等待援兵的裴临。

    他见了我神色不乏厌恶,但更多的是预料之中的不屑。

    「你来这里做什么?身子弱不能赶路就别来,省得我等下还要分心照顾你。」语气是一贯的冷。

    其他人见状纷纷替我说话:

    「裴夫人这样事事将大人放在第一位的夫人上哪找啊?」

    「就是就是,夫人为了赶路脸色不太好,裴大人还是带夫人下去休息吧!」

    「裴大人与裴夫人的感情当真是羡煞旁人啊!」

    ……

    裴临对此无动于衷,附到我耳旁低声道:「说和离的是你,如今前来做戏扮演夫妻情深的也是你。周晚恩,你自己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裴临的话对我不痛不痒,我抿唇笑道:「诸位误会了,今日裴大人走得急,和离书忘了签,我是来送和离书的。」

    我从袖中拿出和离书:「大人签完字我就走,绝不耽误你救公主。」

  • 话音刚落,众人脸色骤变,方才的谄媚纷纷化作看戏。

    「裴大人与夫人成亲才不到一年,怎的就要和离了?」

    「听闻裴夫人当初落水被裴大人所救,天赐良缘,如今和离不是因为什么误会罢?」

    「这你就不懂了吧?只怕日后我们就要尊称裴大人一声『驸马爷』了。」

    ……

    他们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有人说是裴临想攀公主这个高枝,有人说是我不知好歹。

    这些话我在周府已经听了不少,早就麻木了,反倒是裴临,脸色铁青,到最后接过和离书与笔潦草签下。

    「周晚恩,你记住今日是你要与我和离,日后若是在京城抬不起头做人可别怨我。」他都快把后槽牙给咬碎了。

    我淡淡一笑:「裴大人这是什么话,和离之事乃你情我愿,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怨你?」

    裴临见状脸上更是挂不住,本想回嘴几句,但最终只能将怒火咬碎了吞下,沉默地拂袖而去。

    众人见状也纷纷散去,我回过身时,发现顾昭正倚着马车笑得肆意。

    对上我的双眸时,他轻拍了几下掌:「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斗嘴永远都不会输的周晚恩嘛。」

    我白了他一眼:「真不懂你这句话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自然是夸你。」顾昭笑道,「为你备了马车,这个是前朝余孽的山头,地势险峻,暗藏埋伏,既然裴临已经签了和离书,你还是尽早下山,以免情况有变。」

    「好。」我朝顾昭点点头,「如今我已与裴临和离,救公主一事,你千万小心,不必因为我有成为寡妇的可能太过拼命。」

    顾昭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桃花目中笑意愈深:「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

    我将顾昭凑上来的脸推开:「他既要尚公主,不用苦肉计,怎么能抱得美人归?我不过是不想让我们之间再有任何可能。」

    和离一事我还未告知裴夫人,不用猜也能知道她不会同意,甚至还有可能逼裴临来接我回府。

    若是裴临肯低头,我爹娘自然也会摁着我低头。

    如果裴临不能像梦境一般打动安阳,那我们之间很有可能会因为双方父母而回头。

    「你放心,我不会抢他功劳的。」顾昭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下山。」

    「顾昭,谢谢你。」

    「都说了只是顺路。」

    ……

    比起上山的匆忙颠簸,下山显然要平稳许多,又许是因为心情轻松,一路上分外悠闲。

    期间驾车的侍从还询问我的情况:「我家将军说了,姑娘坐不惯马车,特让我慢些送您下山。」

    他还特地用了「姑娘」这一称呼,不用问,定是顾昭交代的。

    幼时的朋友尚能对我关心,但我曾经的夫君却连看我一眼都觉得多余。

    正想着,忽然耳旁传来马蹄声,紧接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马车门外飞去,与门剧烈相撞,痛楚从胸腔蔓延开来

    车门被打开,侍从已飞出去老远,浑身带血。

    还未等我从痛楚中回过身来,刀光刺眼,待我睁开眼时,脖子上已横了一把刀。

    粗粝的指腹覆上我的脸:「这女子的脸,倒是与那公主不相上下。」说着,他大笑起来。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掀起我一阵战栗。

    「各位爷不过是求财罢了。小女子身上的珠宝首饰都可以献给诸位爷,还请……留我一命。」我用余光打量着他们,十来个人,个个都带着兵器,我不会武,若是强行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说着,我急忙将身上的首饰摘下来递给领头的那位。

    「你当真以为我瞎?你可是从梁军处下山的,自然是要用来当人质的。」他捏着我下颌的手忽地用力,痛得我将手中的首饰撒落一地。

    「我……不过是到那寻我从前的夫君和离,他早已厌弃了我……你拿我当人质没用……」我艰难地说着,从袖中掏出和离书给他看。

    他半信半疑地接过,眉心顿时皱成一个「川」字,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裴临?」他思索了片刻,「原来你就是那个裴临的妻子?」

    「我与他已和离,我如今并不是他的妻子。」

    「这和离书是你的字迹,说明要和离的是你而非他,说不定裴临还对你有情呢。」他眸中闪过几分算计,「我很好奇,妻子与公主,他会选哪一个?」

    我闻声心口一窒,裴临定会选择安阳,那我必死无疑。

    还未等我开口,后颈被人猛地一击,眼前一黑,人陷入了昏迷。

    再醒来时,我被人绑着双手吊起,一旁与我遭遇相同的,正是裴临的心上人安阳公主。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裴临正满眼担忧地对她对视。

  • 我撞见的那位就是前朝余党的首领,他如今正拿着刀跃跃欲试:「裴大人,一个是你的发妻,一个是公主,我同时割断绳子,你会救哪个?」

    还未等裴临反应过来,手腕上一松,我与安阳同时坠落。

    在坠落时,我看到裴临早已跑到安阳身下张开双臂,随时准备将她接入怀中。

    而我的身下是泥石,很快我便会粉身碎骨。

    我绝望地合上双眼,只听耳旁有什么东西飞过,接着腰身被人搂住。

    我惊讶地睁开眼,抬头迎上顾昭急促的呼吸,他一手抓着用钩子固定的绳索,一手搂住我。

    尽管胸腔的起伏与心跳早已将他此刻的情绪出卖,但他仍旧笑得轻松:「怎么闭上眼了?恐高?」

    「你才恐高!」紧张与害怕被他的玩笑话驱散了大半,话音刚落,上方的利箭如雨般落下。

    「抱紧我。」顾昭敛起笑意,在我抱住他后松手拔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利箭通通被他的剑挡开。

    落地后我们二人都松了口气,只见不远处裴临正护着安阳公主逃离,他嘴角渗着血,衣衫与发冠上都沾了污泥,显得十分狼狈,许是刚才没接好安阳所致。

    「你这前夫君,挺爱逞强的。」顾昭护我时还不忘调侃一番。

    才说完,一支利箭直冲安阳后背。

    万幸裴临反应及时,以身相护。

    「这会只怕你成不了寡妇,安阳公主该成寡妇了。」顾昭眉梢微扬,看起来心情很好。

    「你小心。」我低声叮嘱他,这人虽然一心二用,但所有的箭就像避他而行一般,无一命中我们二人。

    「此地危险,你尽快离开。」说着,顾昭将我推入士兵中,「速将周姑娘带下山。」

    「糟糕,我的和离书还在那里……」我这才想起,那前朝余党的首领将我的和离书拿走了。

    顾昭笑得不怀好意,朝我扬了扬下巴:「想好日后怎么谢我吧!」说完便一头扎进了乱战中。

    ……

    回到裴府已是第二日深夜,裴临受了重伤,阖府的目光都聚集在他房中。

    仆人们都不知道我与裴临已写下和离书,与往常一样问我府中大小事宜的安排。

    如今裴老夫人因着裴临无心理事,府上又来了安阳公主,裴府如今的确需要一个能管事的人。

    但我心思全都在那张被前朝余党拿走的和离书上,再者,这个时候拿出女主人的做派,就等于告诉安阳公主,我就是她的敌人。

    我躲在自己的院中收拾东西,避不见人。

    天将明未明时,我终于收拾好了一切,彻夜未眠让我又困又累,但顾昭的消息未到我不敢合眼。

    若当真找不到和离书,我必须提早另寻后路。

    正当我陷入沉思时,身后传来窗户被翻动的声音。

    回过头一看,顾昭潇洒落地。

    他小心翼翼地从身上找出了一张纸,是我的和离书。

    「想好该怎么谢我了没?」他倚在衣柜上歪头看我,我一抬头便撞入他满是红丝的双眸中。

    听闻他带兵连夜剿灭了前朝余党,和离书已经被揉皱过,看得出来有人将它努力地抻平,叠起,然后又交回到我手上。

    「谢谢你,顾昭。」我接过那份和离书并迅速地将它放好,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别说谢谢,我听得头疼,做点实际的吧?」他附身凑上来,胡茬清晰可见。

    许是我不知所措时往后退了一步,他很快收起笑容,问起我日后的打算来。

    「日后……可能会用嫁妆开间铺子,卖些香粉香包。」娘亲年少时曾靠制香与爹爹定情,她认为香料有许多好处,因此也将制香的手艺教给了我与妹妹。

    我也曾幻想过跟娘亲一样,在裴临办公时陪伴在侧,替他燃香,为他磨墨。可无论我如何做,他都不会爱上我。

    与其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孤独终老,不如为自己活一回。裴临说过,他故乡那里,女子可以与男子一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以入仕,可以从商,甚至可以善武,与男子一样保家卫国。她们不受束缚,为自己而活。

    我羡慕她们,也想成为她们。

    「既然如此,那就送我一个香包罢。就当是考察一下你的手艺是否过关?」顾昭的声音将我唤回神。

    「好。」我笑着向他点点头,「就当是答谢将军的救命之恩。」

    「夫人,大人醒了,嘴里正唤着你的名字!老夫人让你赶紧过去!」拍门声将我们的谈话打断,是裴老夫人身边的婢女。

    我与顾昭面面相觑,眸中皆是疑惑。

    「如今安阳在他身侧,这头唤你过去莫不是要故意让你难堪?」

    「许是让我快些收拾走人,将这院子腾出来给安阳公主罢……」我这理由一时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自己。

    可还未等我说完,门外的婢女再次开口,语气里尽是焦急:

    「夫人,老夫人知道你气大人将公主带回府上,所以一直都未在大人身侧服侍。可……可方才大人已经将公主请走了,可见大人心里还是有夫人的!夫人你就原谅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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