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小白杨树,新年快乐

| 小白杨树,新年快乐

自从张华川发布了新的帖子之后,即使还有人发出了很多的疑问,但事情也算得到了解决。

至少学校有了一个交代,周裴可以摘除干净,杨岁也算是不用再背这个罪名。

杨岁也曾经问过自己,真得要看着这场闹剧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吗?

但她心里又清楚,张华川没有辨别事情的对错,就凭借着主观意识发布录音,本身也是极为不对的。况且张华川拿了周裴的好处,自愿成为替罪羊,是作为一个成年人自己做出的选择,杨岁无法评判。

而且,就算是杨岁把这件事情告诉学校,学校会信吗?周裴背后的江总是不是又会换种方式,来抹杀这件事情的真相。

种种分析之后,杨岁心下了然,事情的真相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了。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也算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可是,很遗憾的是,事情闹得太大,学校里依旧有大批人对杨岁怀有质疑,因此杨岁的国家奖学金名额最后还是被收回了。

按照顺位原则,那新的得主就是严胜男。

说实话,杨岁现在对这个名额已经没有那么看得那么重要了。之前拼命地证明自己得到一切都是靠实力,是因为不想被人误解,也同时想要捍卫自己凭本事得来的东西。

但既然学校如此处置,那这个名额要与不要,杨岁都无所谓了。

「杨岁,这个名额……本来就是你的,我也不会要的。」严胜男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还是决定放弃这个名额。

她很需要这笔钱,但这个名额本来就不应该是她的,所以她不该要。

杨岁转身问道:「为什么不要?」

「名额原本就应该是你的,所以我不能要。」严胜男想清楚之后,垂下脑袋,打算回绝了辅导员刚刚发的消息。正要按下发送键的时候,一只纤瘦白皙的手挡在了手机屏幕上。

严胜男疑惑的抬头,看向杨岁。

「如果你拒绝了,这个名额就会继续顺位下去,变成第三名的了。」杨岁移开手,静静地看向严胜男,「比起第三名,你更有资格。况且名额之前只是在公示期,并没有定下是谁的,所以,严胜男,这也是凭你自己的实力得到的,为什么不要呢?」

杨岁知道严胜男为什么拒绝的原因。但这件事情如果换成是杨岁,杨岁不会拒绝。

严胜男愣了一会,想明白之后,对杨岁轻声说了谢谢。

十一假期结束后,奖学金名额确定是严胜男的了,严胜男看着手机入账的短信,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在校门口被人用力一拉,她一趔趄,差点没有站稳。

严父和严斯伟在校门口等了半天,本来想要进去,哪知道上次严父就被保安注意到了,死活都不让进校园。

等了一个上午后,终于在校门口抓到了要去吃午饭的严胜男。

「姐,你怎么都电话都不接,我们都等你好一会了!你们学校的保安都不让我们进去!」严斯伟抓住严胜男的手臂,一顿抱怨。

严胜男稳住身体后,看向噩梦般的两个人,连同呼吸都开始急促,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怎么来了?你不用上学吗?」

「我们怎么来了?」严父叼着烟,发出一声嗤笑,提高音量说道,「你不回家,又不汇钱,你倒是说说我们为什么来了?」

严斯伟见状,也赶紧插嘴道:「姐,你老老实实把奖学金的钱给爸不就好了,还非要我们跑一趟,这不是浪费我们来回的路费吗!」

「我把奖学金给你们,我今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怎么办?」严胜男压住心中的怒火,在看到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后,她的音量又急转直下,「你们能不能稍微为我想一点?爸,我也是你的孩子,你能不能把对小伟的爱稍微分我一点就好……」

「别,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严父话语一顿,眼神看向一边,躲避严胜男的目光,「把八千块给我,我就带着小伟走。不然,我就和小伟守在你学校门口,让大家看看你这个不孝女!读书读的再多有什么用,连最基本的孝敬长辈都不会!」

「姐,咱别跟爸吵了,把钱给爸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况且爸供你上学也不容易,你也应该体谅一下爸。」严斯伟扯住严胜男的袖子,装似苦口婆心地劝道。

严胜男盯着严斯伟,半晌后甩开了他的手。

严父听见自己儿子说的话,宠爱地摸了摸严斯伟的头发。

这幅「父慈子孝」的场面,刺痛了严胜男的眼睛。

「供我上学?他什么时候供我上过学?」严胜男质问严斯伟,「从义务教育后,就一直逼我休学打工,让我嫁人拿彩礼……这类事情我还可以举出一大堆。」

严斯伟哑口无言,严胜男说的这些事情都是事实,他也亲眼见证过。他有时候也会觉得严父的做法有些过分,但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

要怪……要怪就怪严胜男是个女孩吧……

严斯伟躲到严父身后,就跟小时候一样。每次跟严胜男有矛盾的时候,只要他躲到严父身后,严父都会无条件地站在他一边,不管事情究竟是谁对谁错。

严父看了一眼受委屈的严斯伟,怒从心起,抓起严胜男的手臂就往外面拖,边拖边骂:「都是读书读多了,心都变野了,敢跟老子叫板!别读书了,回家随便找个人嫁了算了!」

严胜男拼命挣脱严父的手,但不论如何严父都是一个长年干活的男人,严胜男怎么都挣脱不了。

而这边的动静越来越大,许多路过的学生都看了过来,甚至又拿出手机拍照录视频的。

严胜男看到有人举起手机后,眼中越来越慌乱,赶紧低下头,寄希望于过长的刘海能挡住脸,也能挡住别人探究的目光。

「你们在干什么?」一旁在参加社团招聘的刘潇,从刚刚就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本来以为只是简单的家事,但现在居然发展到开始动手。

刘潇看不下去了,拉开了她们三人,同时拉住严胜男的手,示意其躲在她身后。

「这个破学校,哪来这么爱管闲事的人!」严父也是奇了怪了,上次来的时候,也是一堆人上来逼得他最后只好离开!这次又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他真是倒了大霉!

「他们是你什么人?」刘潇转头问严胜男道。

「我是她什么人?我是她爹!」严父怒吼。

刘潇眉头一皱:「你怎么骂人啊?」

「骂人?」严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后面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我是说,我是她爸爸,她是我亲生女儿。小姑娘,我们家的家事,你没什么资格管吧。」

「对啊,关你什么事啊。」严斯伟也顺着严父的话说道。

刘潇皱眉看向身后一直低着头的严胜男,小声说道:「学姐,你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做什么的。」

「你们要是再在校门口闹,我就报警了。」刘潇拿出手机,做好了报警的准备。

严父再蛮横无理,也是怕警察,但是又不肯认输,于是梗着脖子嘴硬道:「这是我们的家事!警察难道还能管别人的家事?」

「爸!」严斯伟附在严父耳边悄悄说道,「咱们不能去警察局,你不是想让大学考军校。万一去了警察局,留下案底啥的,我以后还怎么考军校!」

严父略微一思考,衡量了八千块和小伟的前途二者之间的重要性,最终还是觉得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坏了儿子的前途。

「我算是白养了你这个白眼狼!以后也别叫我爸了!我没有你这种不孝女!」严父恶狠狠抛下一句话,拉着严斯伟走了。

严斯伟跟上严父的步伐,小声问道:「爸,你真要和姐断绝关系?这不是便宜了姐了吗!姐这个大学读出来,将来肯定是要当白领的,工资肯定很高!」

「哼!」严父扯着嘴角讥笑道,「不管怎样,我和严胜男都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女!到时候真有那一天,我还能放过她?我还得让他给你买房子,将来备着给你娶媳妇用。」

「果然还是咱爸聪明!」严斯伟嘿嘿一笑,「我想要小洋房!」

「行!你想要啥,爸都让你姐给你买!」严父宠爱地笑笑。

严胜男从刘潇背后走出来,看着渐渐走远的严父和严胜男,脸上早已麻木,没有任何的感觉。

「学姐,你没事吧?」刘潇挠了挠脑袋,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谢谢。」严胜男依旧低着头,「你吃午饭了吗?」

「啊?」刘潇懵了一下,随即说道,「还没吃呢,刚刚在看社团,正打算去吃。」

「我请吃你吧,吃食堂可以吗?」严胜男问道。

刘潇点点头:「可以的可以的,我最爱吃食堂的大鸡腿了!谢谢学姐!」

他们二人走到食堂,打好饭菜,正好遇到了杨岁和丁纪喻,于是坐到了一桌。

刘潇心不在焉地一边吃饭,一边偷偷抬眸看着杨岁。

杨岁注意到了,同时也觉得刘潇有些熟悉,问道:「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靠!」丁纪喻突然大喊起来,情绪激动,对着杨岁说道,「杨岁!你这搭讪理由也太老套了吧!我还在这里呢!你就去搭讪别人!」

杨岁无奈笑了笑,伸手拉住了激动的丁纪喻。

「学姐,我是刘潇。」刘潇放下筷子,有些紧张,生怕杨岁还是想不起自己,赶忙又提示道,「就是新年的时候,我爸载了你一程,然后你给我邮了很多复习资料。」

「我想起来了。」杨岁笑了笑,继续说道,「你读了什么专业?」

「土木工程……」

「哎呀!快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的!」

刘潇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就被丁纪喻强制打断了。

刘潇挑了挑眉,只好继续吃饭。

严胜男一直在静静地吃饭,偶尔抬头看几眼吵吵闹闹的三人,本来乱糟糟的心里,不知为何就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也很喜欢,自己也参与这场交流,可她根本不懂得该如何去表达。

不过,这样也好。

严胜男低下头,继续吃饭。

「学姐。」刘潇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学姐也是数学系的吗?」

严胜男点了点头。

「能考进 A 大数学系的都是大神中的大神!」刘潇从小就对学霸有一种天然的崇拜感,于是赶忙掏出手机,「方便加一个微信吗?土木也有很多根数学系相关的课程,我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学姐吗?」

「可以的,但是我成绩没有杨岁好。你其实直接问杨岁会更好。」严胜男拿出手机,添加了对方微信。

刘潇心满意足地发送好友请求后,听到严胜男的话,又转头眼巴巴地看向杨岁。

「看什么看!」丁纪喻心中警铃大响,「我们岁岁的微信,可不是谁都能添加的!是不是!杨岁!」

丁纪喻说完,还特意得意洋洋地转头,想得到杨岁的认同。

「我扫你吧。」杨岁无视丁纪喻热切的目光,对刘潇说道。

丁纪喻转过头去,气得猛塞一口饭。

杨岁看着丁纪喻这幅气呼呼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无奈说道:「午饭后,请你吃一个冰淇淋。」

「行吧,那我就勉强原谅你了。」丁纪喻把头转了回来。

自这次之后,杨岁发现,刘潇和严胜男越走越近,时常都会看到她们呆在一起。而严胜男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整个人也在肉眼可见的变得开朗。

甚至在一天,严胜男把长刘海用夹子夹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或许,严胜男也遇到了能给她带来快乐的人吧。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转眼间,又到了新的一年。

丁纪喻趁着寒假这段时间出了国,跟以往的高中同学聚一聚。

今年的新年,只剩下了杨岁和丁瑞安。

杨岁本来想着,既然丁纪喻不在,那就各自在家随便吃一点就好了,可丁瑞安直接拎着一堆菜,敲响了杨岁的家门。

杨岁穿着睡衣,开门看到丁瑞安的刹那间,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丁瑞安今天穿着简单的黑色羽绒服,进门的时候还带着一丝屋外的寒气。

他打开冰箱门,看着只有几袋速冻水饺的冰箱,皱了皱眉,转头问杨岁道:「你今天晚上,是不是本来就打算吃速冻水饺?」

「嗯。」杨岁点了点头。

「你胃不好,少吃些速冻食品。」丁瑞安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我买了一些菜,小炒牛肉,清炒芦笋,白灼虾,排骨炖萝卜,这些都能吃吗?」

其实丁瑞安观察过杨岁的口味,这些菜应该都是她喜欢的。

「我都能吃的。」杨岁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丁瑞安。

「我还买了一些水果。」丁瑞安接过热水,抿了一口,渐渐觉得身体暖和了起来,看了一眼摆了一堆笔记的书桌,笑着对杨岁说道,「你先吃点水果,一个半小时后就能吃年夜饭了。」

丁瑞安将袋子里的草莓车厘子洗干净,放在了盘子里。

小小的厨房里丁瑞安在忙碌着,窗外传来热闹的嬉闹声。杨岁看着泛着水光的水果,突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装得满满。

「我帮你洗洗菜吧。」杨岁蓦地弯起了嘴角。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一看到丁瑞安,就会特别安心。

但杨岁又很清楚,丁瑞安和丁纪喻两个人在她心里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丁纪喻就是永远发光发热的小太阳,随时随地都能给她带来快乐。可丁瑞安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杨岁不太明白。

她唯一知道的是,丁瑞安对她而言很重要,非常重要。

丁瑞安闻言,转身看向面带疑惑正在思考着什么的杨岁,笑着点了点头。他一只手放在水龙头下感受着水温,等到水热了之后,才把水槽的位置让给了杨岁。

杨岁打开袋子,想处理一下虾,却被丁瑞安制止了。

「你洗一下芦笋,萝卜,香菜。」丁瑞安将装虾的袋子从杨岁手中拿走,并说道,「虾不好处理,容易划伤手,我来就好。」

杨岁愣愣地看着丁瑞安,缓过神后,微微弯了弯嘴角。

她总是很难接受别人的好意,因为不想欠他人任何东西。

但和丁瑞安接触久了之后,这种想法越来越淡。

杨岁洗好菜后,站在一边,看丁瑞安炒菜。

丁瑞安修长干净的手拿起刀,专注认真地切着牛肉,片片都很均匀。垂下的发丝,有些挡住了他的眼睛,丁瑞安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往后顺头发,却忽然看向沾着些许肉汁的手,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杨岁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于是走近了一些,说道:「我帮你吧,我的手是干净的。」

「好啊。」丁瑞安弯起眉眼,笑了笑,「谢谢小杨老师。」

杨岁踮起脚点,举起右手,将丁瑞安落下的碎发拂到了后面。正打算收回手时,却发现还有几丝头发,落在丁瑞安额间。杨岁凑近了些,细心地将那几根头发也全数拂了过去。

纵使杨岁已经很小心地避免碰到丁瑞安,但丁瑞安依旧能感觉到杨岁微凉的手指,从他额间擦过。

丁瑞安眼中的笑意满满,快要溢出。

每一次小小的靠近,都会使他心情愉悦。

「好了。」杨岁说道,却突然发现丁瑞安只要一垂头,碎发还是会掉下来。

丁瑞安无奈耸肩。

「你等我下!」杨岁想了片刻,立即转身离开厨房,走进了卧室。

没过一会,她就从卧室里出来,手里紧紧捏着什么。

丁瑞安疑惑地望向杨岁紧握着的手。

杨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缓缓摊开了手中,白皙手中躺着一枚胡萝卜发夹。

「这个别到你头发上,碎发就不会掉下来了。」杨岁笑着说道,「我本来想找一个简单一点的发夹,但是家里只有胡萝卜发夹了。」

说完后,她微微弯着头,眼中闪着光,似乎在期待什么。

丁瑞安扬起嘴角,垂头看着那枚小小的胡萝卜发夹,又抬眸看向杨岁,笑着点点头:「那就麻烦小杨老师了。」

他微微弯下腰,好方便杨岁别上发夹。

丁瑞安一直认为自己足够冷静和成熟,可当杨岁抬手靠近时,他那颗心还是无法克制地剧烈跳动。

「丁先生,你别上这个发夹之后,还挺可爱的。」杨岁别好发夹后,站远了一点,看向丁瑞安。

丁瑞安将近一米九的个子,配上胡萝卜发夹,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幸亏小喻不在,否则她能笑话我好长的一段时间。」丁瑞安无奈笑了笑,继续开始做菜。

过了一会后,他夹起一块芦笋,放到杨岁嘴边说道:「尝尝看,咸淡合适了吗?」

杨岁垂眸望向那块还冒着热气的芦笋,愣了愣,似乎在犹豫吃还是不吃,可谁知道举着筷子的那只手又凑近了些。她微微抬头,对上了丁瑞安笑意盈盈的眼睛,片刻失神之后,还是吃下了。

「咸淡合适吗?」丁瑞安语调温柔地再次问道。

「嗯。」杨岁快速咀嚼了几下,回道:「合适了。」

饶是杨岁反应再迟钝,也能感觉得到自己对丁瑞安的反应太过奇怪。

最开始的是,一年多前偶遇计颖的那一次。直到今天,杨岁都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的感受,有对计颖组成新家庭的痛苦无助和无奈,也有对以后生活的迷茫……可这些,在看到丁瑞安的那一刻,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可以那么及时地出现在她最害怕的时候。

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坚定地告诉过她,她已经优秀到不需要命运的任何眷顾。

杨岁无意识地皱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丁瑞安注意到身边的人突然沉默了,他关火洗干净手之后,转身担忧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杨岁依旧低低垂着脑袋,很久之后,她忽然抬起头,直言道,「我觉得我自己有点奇怪。」

「我不喜欢依靠别人的,可是看见你,会觉得特别安心。」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和丁纪喻一样,可……有时候,又不太一样。」

「心会跳得很快,不符合正常情况下的心跳频率……」

「丁瑞安,我觉得我很奇怪。」

杨岁断断续续地说着,眉头也皱得越来越深,似乎一直在自己的思绪中走不出来。甚至以至于,连对丁瑞安的称呼都变了,不再是丁先生。

丁瑞安听完杨岁的话后,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杨岁的话很轻很轻,更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丁瑞安差点以为是出现幻听了。

他愣了好久,在看到杨岁疑惑的目光时,才回了神。

「我比你更奇怪。」他揉了揉杨岁柔顺的头发,心里涌上奇异的感觉,有一些些酸涩,还有莫名的满足感,他开口重复道,「岁岁,我比你更奇怪。」

丁瑞安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温柔。

他原本以为,他会等得更久,或者也可能永远没有回应。

但幸好,他的小白杨树,还不算太迟钝。

「丁瑞安。」杨岁安静了很久,忽然抬眸,眼神认真,「我现在每分钟心跳比平时差不多快了十下,我刚刚数了好几次……这很不正常,可能是大脑多巴胺分泌太多了……」

原来刚刚杨岁不说话的时候,是在悄悄数着心跳。丁瑞安眸色一动,忍不住弯眼笑了笑。

看着杨岁慌乱的表情,丁瑞安缓缓说道,话语中隐隐藏着笑意:「多巴胺分泌过多的原因,一般是运动过后或者是心动。」

「所以……」杨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声音中却还透露着疑惑,「所以,我喜欢你,对吗?」

「对。」

「可你喜欢我吗?」杨岁侧过脑袋,眼神对上丁瑞安坚定的目光,片刻之后,杨岁笑了笑,「你应该是喜欢我的,对吗?」

「对。」丁瑞安手指有些舍不得离开杨岁的头发,这个时候的杨岁看起来有些懵,但很可爱,他又说道,「岁岁,我很喜欢你,也很想和你在一起。」

从一开始遇到杨岁的时候,他并没有过多地关注她,只是觉得这个女孩有些特别,就如她的名字一样坚韧挺拔,有超出这个年纪的成熟冷静。

可这个世上,经历过磨难困境的人太多,成熟冷静的人也很多。

丁瑞安见到过很多人,他们起初都是不惧困难,迎难而上。有的能成功站在顶端,而有的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过后,选择妥协。站在顶端的人是少数,绝大数人撑不到成功的那一刻。

但,杨岁跟他们都不太一样。

即使苦难看不到尽头,即使前方还是一片渺茫,他都觉得,杨岁始终会在这条路上坚定地走下去,从不怨天尤人。

她真的是一棵生长在险恶条件下,却依旧能迎风成长的小白杨。

从前他对杨岁的态度是欣赏和佩服,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心疼她。他想提前一步替杨岁解决掉可能出现的麻烦,想尽可能地为她开拓出一条宽敞无阻的大道……可他又无比清楚地知道,杨岁不喜欢这样,不喜欢依附他人生存……

所以,这些他都忍下了。

「我有点饿了。」杨岁嘴唇微张,本还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只重复道,「丁先生,我们吃饭吧。」

「好。」丁瑞安将菜装盘,端到了客厅。

杨岁眼中的情绪很复杂,吃饭时也一直很沉默,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却一直都想不出答案,而导致食欲也不佳。

「不需要给自己压力。」丁瑞安盛了一碗汤,推到了杨岁面前,「考虑不好的事情,留到新的一年吧。这是年夜饭,先好好吃饭,你太瘦了。」

「我只是……不确定。」杨岁慢慢地抿了一口汤,犹豫了片刻,抬头望向丁瑞安,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不确定,我现在的感觉是不是一时冲动,我也不确定我们两在一起是不是最好的解,所以我有点害怕。丁先生,你和小喻是我最好的朋友,能遇见你们是目前最幸运的事情……所以,我想和你们能一直在一起……我不知道,哪种感情更长久,我不确定。」

杨岁语气有些慌乱,丝毫不像平时淡漠冷静的样子。

刚刚她不是在逃避,是一直在想,她和丁瑞安之间到底以什么感情能够更加的长久。就好像一道从来没有遇见过的题目,在没有想到最优解的情况下,她不敢轻易下手。

她一直在尝试想出最优解,可饭桌上的氛围太过沉闷压抑。丁瑞安虽然话语温柔,但杨岁还是能从中听出很淡的失落。

她不想让丁瑞安失落,所以她焦急解释清楚。

「这不是一道题目。就算是一道题目,不去尝试,就永远得不到最优解。」丁瑞安垂下了眉眼,静静看着杨岁不安颤抖的眼睫,心也随着微微颤动着,他知道杨岁在顾虑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岁岁,跟随你的心吧。」

丁瑞安话语刚落,杨岁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当触及到丁瑞安温柔的眼神是,忽然心又平静了下来。

「我想和你在一起。」杨岁声音开始变得清亮,她继续重复,似乎怕丁瑞安没有听见她刚刚的话,音量又提高了些,「即使不是最优解,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我很开心,新的一年真的会有好运气。」丁瑞安扬起了嘴角,整个人轻松愉悦了很多。随后用公筷夹了一只又一只虾,放入杨岁的碗中。

杨岁看着碗中堆成小山虾,皱起了眉头,而丁瑞安却还打算往她碗里夹些什么,她赶紧伸手挡住了碗口,防止再被夹菜。

丁瑞安看着被手挡住的碗口,笑着放下了筷子,左手撑着下巴,看着杨岁,竟有些孩子气。

「太多了,我吃不下的。」杨岁拿起筷子,慢慢吃着虾。其实在丁瑞安做菜的时候,她就吃了很多水果,所以现在面前的虾吃了大半之后,就吃不下了。

丁瑞安注意到杨岁进食的速度越来越慢,于是把之前盛好的小半碗汤又推过去了点,笑着说道,「虾吃不下就放着吧,排骨汤有营养,再喝一点。」

杨岁慢慢喝下了小半碗汤,抬头看了看丁瑞安空空的汤碗,伸手给他装了满满一碗:「你也喝。」

「好。」丁瑞安接到杨岁递过来的汤,喝了一半,又问道,「明天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明天你也要过来吗?」杨岁疑惑问道。

「嗯,白天公司太忙,晚上过来给你烧顿晚饭。」丁瑞安继续喝着汤,「你饮食不太规律,肠胃也不太好,明天晚上炖一点养胃的粥?」

「不用这么麻烦的,我自己随便吃一点就好,我以前都是这样的。」杨岁听到丁瑞安的话后,下意识地拒绝。丁瑞安公司事情那么多,又要赶到晚饭的点过来专门为她烧一顿饭,真的太麻烦了,而且没有必要。

「岁岁,你又在拒绝我了。」丁瑞安故作委屈,有些撒娇的意味。

「没有没有,你明天过来吧。」杨岁一愣,显然没有想到丁瑞安也会撒娇,这个时候他和丁纪喻倒是有些相似。过了一会,杨岁吞吐地问道,「今天,算是第一天吗?」

「算。」丁瑞安回道。

虽然杨岁没有明确说什么,但丁瑞安明白她的话。

今天是他们的第一天,在一起的第一天。

是他想了很久,好不容易实现的一天。

丁瑞安走向沙发,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盒子。

杨岁记得那个盒子,是高三的时候收到的保送礼物,里面是一块很贵重的手表。因为太过贵重,她不敢收下,又寄回了丁瑞安的住宅。

丁瑞安从盒子里拿出了那块手表,眼神认真地看向杨岁,随后将手表戴在了杨岁白皙的手腕上,并细心地调整了表带。

「新年礼物,也是第一天的礼物。」丁瑞安伸手把自己毛衣的袖子往上拉一点,露出了一块几乎一样的手表。

杨岁低头看了一会,本还是想拒绝,但看到丁瑞安满含期待的眼神后,还是轻轻说道:「谢谢。」

「我也有新年礼物给你。」杨岁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几分,小跑进卧室,出来后手心紧紧握着,似乎有些紧张,对着丁瑞安说道,「你把手伸出来。」

丁瑞安伸出了手,下一秒中指似乎被套进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他垂眸望去,手指上多了一枚冒着银光的戒指,是之前在 h 市商场橱窗里看到的那枚戒指。

「是小白杨树戒指。」杨岁解释道,「我本来不打算买的,但是那天晚上想了很久,还是去买下了。戒指的尺寸只有一个,对我来说有些大了,但是戴在你手上正好。」

丁瑞安听完杨岁的话后,又低头去看那枚戒指,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叮——」

「叮——」

丁瑞安和杨岁的手机几乎同时发出了声音,点开来发现原来都是丁纪喻发的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杨岁笑着打下这几个字,按下了发送键。她正要抬头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丁瑞安温柔的声音。

「新年快乐。」

「小白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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