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我产生了怀疑,加上这些日子裴临一直在香粉铺里打转,明面上是帮着我忙前忙后,但他每次都在帮倒忙。
为了不让他乱来,我特地让喜蝶看着他。果不其然,在安阳公主派人来购入香包香粉后,喜蝶就发现裴临偷偷往水缸底藏东西。
幸好我换得及时,才没让安阳公主与裴临的计谋得逞。
「张大人,此女狡猾,分明是她提前换了百合花花粉!」裴临依旧不依不饶。
「我知道裴大人心悦公主,关心则乱,还请大人冷静。」我冷声道,「如果我要害公主,又何必将百合花花粉放到香粉中,太过明显不说,一旦查出来,我根本无从辩解。我认为百合花花粉是另外放进去的,为的就是借刀杀人,还请张大人明鉴!」
张朔陷入了沉思,良久才缓缓道:「此事虽没有明确的证据,但裴大人所言有理。如今没有找到新的疑凶,周晚恩你仍旧不能摆脱嫌疑。此事还需进一步调查,周晚恩继续关押狱中看守。」
话音一落,裴临顿时松了口气。
我被带回狱中,当日深夜,我被一阵脚步声吵醒。
我惊得睁开双眼,只见锁被打开。
猛地抬头,对上裴临意味深长的笑容,寒意从后背爬上来,掀起一身战栗。
「睡得可好啊,周晚恩?」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段白绫。
「你来做什么?」我迅速往后退,越过裴临的身子往后看,发现周围的狱卒都不在,如今只剩下我与裴临二人。
看来裴临是故意支开了狱卒,因为花粉一事并没有栽赃成功,如果继续查下去,没有能指证我的证据,此事又涉及东宫,很有可能无疾而终。
但如果此时我「畏罪自杀」,无疑是让东宫坐实了陷害安阳公主这一罪名。
所以裴临便这么迫不及待地来取我的性命!
「那日香粉铺里的火,是你放的吧?」我反问他。
裴临将手中的白绫绷紧,并不否认:「不错,是我。」
「为了能靠近我,你差点连命都没了,值得吗?」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以前怎么会看上他?为达目的如此不择手段,甚至愿意强迫自己跟自己的不爱的女人一起……
裴临轻蔑一笑:「不用点苦肉计,怎么能引你上钩?这些日子与你待在一起的每一瞬,强迫我自己要对你笑,要装深情,如果不是因为安阳,我早就忍不下去了。」
他蹲下身来与我对视:「上次我舍命相救,安阳被我的真心所打动,只要我能替她除去太子,等日后她登基,我就是她的皇夫。」说着,他眉眼间漾开幸福的笑意。
自欺欺人,我想道。
「难为你了,忍我忍了这么久,为的就是将一包小小的百合花花粉栽赃给我。」指甲嵌入掌心,疼痛让我清醒过来,忍住了冲上前给裴临一巴掌的冲动。
「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是为了安阳,莫说是靠近你,就算是让我亲手杀了太子我也愿意。」裴临仍旧沉浸在安阳编织给他的谎言中。
「我看你是疯了!」我骂道。
裴临对我的骂声并不在意:「都要上路了还这么吵,周晚恩,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别的遗言吗?」
他朝我走近,墨色的云靴就像踩在我心口上一般,每一步都让人窒息。
就在那白绫要靠近我的颈部时,我仰头笑着看他:「这句话,该我问你的,裴大人。」
裴临不解地蹙起眉心:「什么?」
话音刚落,那头的牢门被人推开。
我与裴临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门外站着大理寺卿张朔、太子,还有皇上。
裴临神色大变,目光四处躲闪,手中的白绫一时变得无比烫手:「皇上……」
「大胆裴临,你栽赃东宫,如今还想杀人灭口,你可知罪?」皇上骂道。
「方才裴临说一切都是为了安阳,儿臣认为此案没有这么简单,还请父皇下令彻查。」太子说道。
「此事皆由我一人而起,与安阳无关。」裴临匆匆丢掉手中的白绫,朝皇上跪下。
「事已至此,你当真以为以你的一面之词就能忽悠我们?」太子斥道。
「张朔,此事你怎么看?」皇上沉思着,脸色严肃。
「臣听闻裴临曾为安阳公主痴狂,甚至在公主被劫时舍命相救。之前曾陷害周姑娘,如今还想杀人灭口。此事或是裴临爱而不得要报复公主,并栽赃到周晚恩身上,又或是……受人指使。但此案如今只当场捕获裴临,至于是否有幕后主使,臣认为,需请公主前来对质。」张朔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涉及安阳公主一事会让皇上不快。
半晌,皇上缓缓开口:「那就按你所说的,传安阳过来。朕倒要看看,此事是谁动了歪心思!」
安阳得知裴临试图栽赃以及杀害我后十分意外:「父皇,裴临的所作所为儿臣并不知情。想来定是裴临之前就对儿臣怀恨在心,蓄谋报复并栽赃给周晚恩。」
安阳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就被冷静所掩盖:「儿臣请父皇速速处置裴临,以儆效尤。」
还未等皇上开口,裴临便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公主怎能这般无情!明明是公主说的若我出事,只要不连累公主你就会竭尽全力保我,怎如今却想尽快地将我灭口?」
裴临爬到安阳身旁,死死攥着她的裙角:「公主不是说,只要我与你安插在周晚恩身边的知云联手,将那百合花花粉放到她的香粉铺里,只要助你扳倒了太子,你就会与我……」
「啪!」裴临的后半句话被清脆的巴掌声硬生生截断,循声看去,出手的是安阳。
此时的安阳被撕下了所有的伪装,她焦急地想堵住裴临的嘴。
「父皇,此事都是裴临的一面之词,是他要故意陷害儿臣!」她急着与裴临划清界限,但却欲盖弥彰。
只见裴临冷笑一声:「我从前当真是瞎了眼了,竟不知道公主有两副面孔。」
「你休要再污蔑本宫!」安阳怒声道。
「是不是污蔑皇妹,将那叫知云的抓来问问便知。」太子缓缓道。
话音一落,安阳脸色凝住片刻,但她很快就将自己眸底的慌乱掩盖,强装镇定:「也好,儿臣身正不怕影子斜,有没有勾结裴临,一问便知。」
站在一旁的我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我实在是没有想到,知云竟然会是安阳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坐在上方的皇上沉默着,良久才缓缓开口:「将那唤知云的女子找来,严加审问。」
裴临与安阳二人的脸色都不大好,许是反目成仇的人本就该如此。
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何裴临昨晚还打算将一切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如今却突然将一切都说出来?
就在我们所有人都在等待知云的供词时,派出去找寻知云的人却传来了知云已死的消息。
听说官兵找到知云时,她倒在地上,喉咙被割开,死状惨烈。
尸体还有余温,想必是赶在官兵到来之前就杀人灭口了。
线索就这样断了,我虽然已经摆脱了嫌疑,但裴临指证安阳却没有证据。
安阳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皇上自然不愿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处置安阳。
于是裴临被关押到狱中,等待进一步的审问。
刚从牢里出来,我就撞上了顾薇。
看样子她的马车停在这里很久了,她并未嫌弃我如今邋遢的模样,相反,她还递给我一块丝帕。
「这次你能平安,我也算能给顾昭一个交代了。」顾薇笑道。
「顾昭?」我万万没想到此事还能跟远在边塞的顾昭扯上关系。
顾薇点点头:「你不知道,他知道你出事了,一天往东宫传好几封信。就连昨夜皇上愿意到狱中,也是他写信去劝皇上的。他向皇上表明,已经把你当成了妻子,敢以这么多年对朝廷的忠心担保,你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希望皇上能到狱中探明真相。」
听完顾薇的话,震惊之余我反倒觉得安心。
之前我虽然猜到裴临会来杀我,但将计划告诉顾薇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皇上会来。
如今得知此事是顾昭写信相劝的缘故后,我心中的疑惑才被打消了。
不知为何,脑中竟想到「心有灵犀」这四个字来。
他素来在我面前都是一副轻佻的模样,但每次在危机之时他却总能让我心安。
「此番真的是多亏他了。」内心的情绪风暴过后,我佯装镇定地应道。
顾薇摇头失笑:「你是他的夫人,他护着你是应当的。」
「我……」
顾薇握住我的手:「晚恩,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顾昭对你如何,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顾薇没让我含糊过去,她让我直视自己的内心。
我一直都没将那天他说的话当真,以为那只是顾昭脑子一热说的胡话,没想到他是那样说的,也是那样做的。他真的,将我当成是自己夫人一般相护。
他那天说,让我做他的「夫人」。
脑中不禁又回响起他说的「夫人」二字来,手心沁出一层薄汗,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一直都将他的话记在心里。
「晚恩,顾昭的心意你我都看在眼里,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他。」顾薇轻拍我的手背。
我点了点头:「我想等我打点好这里之后,我会将生意搬到边塞。远离京城的纷争,」我撞进她的笑眼里,丝丝甜意在心头化开。
「顺便离他近一些。」
回想起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他在身边护着我,一直都是他奔向我,这次,该换我奔向他了。
但一切并没有像预想一般一帆风顺,我出狱当晚,张朔派人找到我,说裴临想见我。
张朔说裴临执意要见我,只有跟我见了面,他才会说出指证安阳的证据在何处。
张朔半劝半威胁,我无法拒绝。
来到狱中,裴临已被打得遍体鳞伤,脸上的血污将他俊秀的五官遮蔽,如果不是狱卒领路,我根本认不出眼前人是他。
裴临听到声响,缓缓地掀起眼皮,看清是我后,双眸蓦地睁大,声音里是按捺不住的欣喜:「晚恩,你来了。」
裴临这亲近的态度让我吃惊。
「听张大人说,你想见我。」我避开他炙热的目光,态度疏离。
「我从知云手里换下来的那包百合花花粉藏在我房中,你做给我的那双靴子里。」裴临似乎预料到我的态度,语气平和。
但他这句话却在我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什么?」
听裴临这话的意思,他跟知云与安阳公主不是一伙的?
裴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或许你会觉得我接下来的话很荒唐,但我对你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裴临看进我的眸底:「晚恩,我并未参与进安阳这一场算计中。从一开始,我就换了知云手里的百合花花粉,指证你不过是想让张朔搜不到。来杀你,故意说我与安阳有关系,不过是为了让你能够脱身。」
他清浅的双眸倒映着我震惊的模样:「安阳得知计谋被揭穿,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中断线索,知云已经被灭口,下一个,就是我。」
裴临深吸一口气:「我可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所以,晚恩,你若想自保,只能找到那一包百合花花粉,并将其交给张朔,证明你换下来的就是百合花花粉。」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忍痛交代一切的裴临,脑中将一切都梳理清楚。
我从一开始就很好奇,为何裴临要在杀我之前将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为何表面维护安阳但却在看见她的那一瞬开始反口,为何那日安阳在看见裴临时会那么意外……
因为裴临一开始就不是安阳计划中的一部分,他只是察觉到了安阳的计谋,他心知没有证据我无法脱身,所以只要他假装自己是安阳的人,假装「愚蠢」到将一切都说漏嘴,那么就算无法成功指证安阳,那么我也能够全身而退。
安阳为了与太子争权对我下了一盘大棋,而裴临为了救我这枚弃子,以身入局。
我一直怀疑裴临对我态度为何会突然改变,也一直怀疑他这些日子的真心是另有所图,可如今他却在临死前还要安排好我的退路。
「那香粉铺着火又是怎么一回事?」但香粉铺的疑团还未解开,我依然对裴临的话充满怀疑。
裴临苦笑道:「那是我为了挽回你用的苦肉计,但没想到你根本不感动,甚至很快就怀疑到了我身上。」
他落寞地靠在墙上,泪水掺着血污滑落:「或许,上天根本不想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差点让你没命的苦肉计,你当真会对我用吗?」既然香粉铺是他的苦肉计,那这一次呢?
「晚恩,我知道我从前伤透了你的心,在我回头时,你已经与我一刀两断。我也知道曾经的自己,冷漠、自私,为了挽回你,我做了很多努力,但都于事无补。我急切地想要你回心转意,所以我用了放火以身相救这样卑劣的手法。」他抬头看我,双眸盈满晶莹,「但我如今真的只想救你,你若担心,可以在我死了之后再去裴府拿证物。」
话音刚落,人就被裴临拉到一旁。
就在同一瞬,利箭从脸旁擦过,刺入墙中。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衣人正拿着弩对着我们。
是安阳派来的杀手!
「是安阳派来的杀手。」裴临在我耳旁低语,将我内心的话一字不错地念了出来。
裴临嘴角勉强扬起一抹笑:「晚恩,这下你可以相信我了……」
话还没说完,那头利箭又至。
就在我与裴临躲闪之时,另一个黑衣人正往牢内浇着什么东西。
仔细一闻,是火油!
「不好!」
「不好!」
我与裴临同时开口,只见裴临冲上前一脚踢向牢门,黑衣人猝不及防地倒向一边。
裴临趁他们不注意,拉着我从牢中走了出来。
眼看着那两个人又要追上来,裴临将我推开,力道如同他拒绝签和离书赶着去救安阳那次,只是这一次,他留给我的话是——「晚恩,快跑!」
我整个人被推开老远,等我站稳回头时,只看到裴临夺下一旁的蜡烛冲向黑衣人的背影。
那两个黑衣人双眼布满惊恐,拿出刀剑准备制服裴临。
裴临并未放慢速度,在即将撞上他们的那一瞬,他回过头来,双唇无声地张合。
虽然无声,但我很清楚地看到他想说的话:「我爱你」。
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但这个来自千年之后的「裴临」并不是那个身手了得的少年将军裴临,他对上两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用尽全力奔跑着,泪水难以自控地被吹向两边。
很快,两个黑衣人就从火海里脱身。
一人跃到我眼前,阻挡我的去路,另一人则守在后方,让我退无可退。
他们身上仅有一点烧焦的痕迹,兵器上的血色格外刺眼。
心脏此刻仿佛被揪住,停止了跳动一般。
原来我与裴临今夜都难逃此劫,他为我献身,为我准备好的证据,在此刻,都成了徒劳。
就在两个黑衣人同时朝我冲来这一瞬,长枪飞来,径直捅破眼前黑衣人的胸膛。
他冲上前的姿势顿时变成了双膝跪地,他意外又绝望地低头去看胸前的长枪,却再没抬起头。
身后的黑衣人急忙大叫一声「不好」,转身欲走时,同伙胸前的长枪已朝他后背飞去。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我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抬眸正与他相对,熟悉的气息洒下来,顾昭的眸中全是我的身影。
「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不过裴临他为了救我想与杀手同归于尽,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说着,我拉着顾昭的手往火海里走去。
火势凶猛,烈火扑来,舔过我的发梢。
「我进去看看,不过看火势,只怕是凶多吉少。」顾昭将我护在身后,对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进去。
我反手拽住他:「那你呢?」
他一身风尘,想必是快马加鞭从边塞回京,本就是抗旨,如今还要舍身去救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人。
再说,要救也是我去。
「晚恩,我不想你欠他的。」说完,他就快速拿开了我的手,冲进了火海。
「顾昭!」我破声大喊,眼看着他的背影被烈火吞噬。
泪水如同决堤一般,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担心过。
裴临为救我不顾性命与杀手搏斗时我虽伤心,但更多的是感激和震惊。
但亲眼看着顾昭为了我而放下生死去救裴临时,我后悔自己没有拉住他。
我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他为我而死,黄泉路上,我会陪他一起走。
我已经爱上他了,我舍不得他。
在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的一颗心已经被顾昭占满了。
「顾昭,你回来!」无论我如何喊,回应我的只有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坐以待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用尽全力往外面跑,安阳早就算好今日派人来取裴临的性命,牢外看守的狱卒被尽数迷晕。
不安笼罩着我,最后我只能用水将外衫打湿准备冲进火海。
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正准备低头猛冲时,熟悉的人影在眼前浮现,又被泪水模糊。
顾昭将肩上的人放下,将我披在身上的外衫拿开。
他的脸颊已经被火焰熏黑,看不清原本的容貌,但那双桃花目仍旧狡黠,眸光如天边的星星般闪耀,最终落到我身上:「怎么,这是怕我出不来了,打算跟我一起做一对鬼鸳鸯?」
我又是哭又是笑:「少来!」
顾昭瞥了眼地上伤痕累累的裴临:「你放心,还没断气,我先替他包扎一下。」
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裴临忽地睁开了双眼,他的声音很微弱,隐隐透着不甘:「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晚恩是我的人,我不想她欠你什么。」顾昭认真地应道,蹲下身替他包扎。
我本想帮忙,却被顾昭抓住手腕制止了。
「我来就好,你别碰他。」顾昭这话虽是对我说的,但双眼却是看向裴临。
「我到底是输了。」裴临无奈道,侧头移开了看向我的目光。
「爱情没有输赢之分,是你从来都不懂得珍惜晚恩。她今日所受的一切,哪一样不是拜你所赐?」说着,顾昭包扎的力度加大,裴临面露隐忍之色。
待顾昭替裴临包扎好后,张朔等人也闻火势而来。
安排人救火以及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裴临被带去救治。
我与顾昭尾随人潮走出大理寺,繁星将夜空点亮。
我悄悄踮起脚尖附到顾昭耳旁:「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还未等我说完,顾昭就侧过头来,他的唇擦过我的。
我不由得想后退,却被他先一步扣住了腰,两人之间的空隙一点一点地消失。
「我救自己夫人是理所应当的,还用你谢?」他仍旧是那副轻佻的模样,但我知道,他这句话是认真的。
手伸到腰后,与他的十指相扣。
「还没娶我就张口闭口地叫我夫人,顾将军未免也太喜欢占人便宜了吧?」
顾昭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烧了起来:「如果是你的便宜,自然是……多多益善。」
我被他拥进怀里,在繁星之下,聆听他此刻疯狂的心跳。
曾经因为婚姻遍体鳞伤,幸得有他相护。
希望我此刻的回应,还不算太晚。
(正文完)
【裴临番外】
裴临曾经很讨厌周晚恩,他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就像一只鹿无意撞入狼群。
他出于好心救下了周晚恩,但因为古代该死的礼制,他必须娶周晚恩。
但他喜欢的,明明是跟他一样都是穿越而来的安阳公主。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是他唯一的故人。
他只有在跟安阳聊天时才能完全放松警惕,渐渐地,他分不清究竟是孤独所需还是真正的爱情。
但他知道的是,他跟安阳在一起很舒服,他想跟她过一辈子。
就在他定下求婚戒指那天,这副身体的母亲告诉他,已经让媒婆向周府提亲。
裴临在裴老夫人院门前跪了半天,直到他晕倒她都未曾松口。
他也想过要跟安阳私奔,但安阳却笑话他太天真。
他这才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他失去了裴临的身份就一无是处。
他无法在这里发挥自己的实力,也没有能独立生存的一技之长。
裴临恨这个世界,恨它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废人。他也恨周晚恩,恨她让自己无法跟心爱之人结婚。
周晚恩在成亲之后对他百般讨好,裴临却对她冷嘲热讽。
他看见她就想到他在这个世界里有多绝望无助,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任凭他人操控自己的人生。
婚后,裴临一如既往地找安阳,对周晚恩避而不见。
安阳比他有野心得多,她想在这个世界称王。
渐渐地,安阳与裴临疏远,与其他有权有势的古代原住民走得很近。
嫉妒的怒火在裴临心底咆哮,但万幸的是,在安阳被前朝余党劫走时,她被他不顾一切舍身相救所感动。
她终于愿意嫁给他。
而周晚恩,也被圣上悄悄解决,从此消失。
但自从周晚恩死后,裴临与安阳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二人虽已成婚,但安阳并没有放弃称帝的计划,依旧与朝中各方势力密切来往,其中不乏对安阳有意之人。
裴临敢怒不敢言,但安阳也渐渐地,开始嫌弃他一无是处,无法满足她称霸的野心。
日子再往后,安阳开始明目张胆地将男子往府上带。
朝中对安阳的议论日渐增多,其中还有对裴临的嘲笑与轻视。
裴临的耐心与爱意在安阳日复一日的冷漠中磨灭,最后二人爆发争吵。
安阳忍无可忍,抬手给了他两巴掌,言语间多为轻视。
裴临本想向皇上请求和离,可就在当夜,他于公主府外被杀。
杀他的那人甚至没有蒙面,裴临认得,那杀手是安阳忠心的侍卫。
估计是安阳故意吩咐他无须蒙面的,安阳性格嚣张跋扈,此举无疑是让他在临死前知道是她先不要他的,让他死不瞑目。
合眼之前,裴临眼前像走马灯一般回放着生前的画面,最后浮现的却是周晚恩的脸。
是啊,其实她是个好姑娘,好妻子。
她此生所遇,皆拜他所赐。
如若有来世……
算了,怎么可能会有来世呢?
断气前的裴临自嘲地想着。
可偏偏他再睁眼时,他看到安阳在他床前……一切像极了他舍身相救之时……
当裴临知道自己真的重生之后,他险些没在安阳面前笑出声来。
裴临当即与安阳说清楚,他只是把她当成在这个陌生世界的同乡才多加照顾。
他已娶妻,他要对周晚恩负责,不能再让她伤心,更不能让她重蹈上一世的悲剧。
可当他想弥补前世的一切时,却亲口听到周晚恩说他们已经和离的消息。
裴临只觉得难以置信,前世周晚恩顾及周府和自己的名声,根本不愿意和离,为何这一世却……
上一世她对他死缠烂打,这一世却对他无比疏离,还与顾昭那小子越走越近。
裴临几次挽回无果,终于在顾昭离开后找到了接近周晚恩的机会——苦肉计。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成功时,他却在周晚恩的香粉铺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知云。
知云裴临前世见过,是安阳的贴身婢女之一。
尽管知云改了名字,也换了一身打扮,但裴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裴临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世的回心转意让一切都不同了,安阳夺权的野心让她将手伸向了周晚恩。
裴临往香粉铺里跑得更频繁了,尽管周晚恩多次强调自己已经对他死心,但他还是厚着脸皮来了。
不为别的,就为多看她两眼,以及护她平安。
终于,安阳下手了,她派人到香粉铺里订下香粉跟香包,然后派知云偷偷藏下百合花花粉。
但她们并不知道的是,裴临先一步将百合花花粉换掉了。
裴临清楚贸然指证安阳只会打草惊蛇,但安阳既然已经动手,就抱了必然成功的决心。
所以裴临只能牺牲自己,来一招釜底抽薪。
他清楚地记得那日他去指证周晚恩时她看他的眼神,并没有太多意外,而且很冷漠。
裴临也清楚地记得,上一世她看自己的目光永远是充满爱意的、炙热的。
也好,她对他彻底死心了也好。这样他死之后,她也不会太难过。
裴临早就想好了,只要他假装无意间将安阳的计划拆穿,周晚恩就能平安脱身。
至于安阳,他不确定。
但他自己,肯定是九死一生了。
裴临将她推开打算与杀手同归于尽的那一瞬,他在想,如果他真的死了,她应该会为他掉一滴眼泪吧?
哪怕只有一滴。
但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被顾昭从火海里救了出来。
顾昭救裴临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不希望周晚恩欠裴临的。
话音刚落,裴临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着身上每一处伤口带来的疼痛。
真疼啊,可惜跟心上的伤口比起来,这些都不值一提。
不管过了多少年,裴临每每午夜梦回时,脑中都会难以遏制地浮现起与周晚恩成亲那一年中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
余生,他与她也只能这样相见了。
【顾昭番外】
顾府与周府相邻,顾昭与周晚恩是从小打打闹闹,一同长大的。
当初年少懵懂,不懂情爱。
顾昭看着周晚恩一点一点地变得陌生,成为大家口中的大家闺秀。
尽管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笑,但那样端庄柔淑的笑容并不是出自她的真心。
她真正快乐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毫无拘谨的。
等顾昭意识到自己对周晚恩的感情时,他已远在边疆,早已生根发芽的情绪悉数化为内心汹涌的暗潮。
顾昭一心想着等自己挣得军功凯旋,向周府提亲。
可就当他凯旋那天,他听到的却是周晚恩被裴临所救,二人定了亲。
他携满身伤痕与尘土归来,上天却只让他参加她与旁人的婚宴。
裴临出身世家,祖辈为国建功立业,裴临也是一表人才。
人人皆说这是一段命定的好姻缘,二人甚是相配。没人知道在那场婚宴上,他将自己灌得烂醉。
翌日醒来头痛欲裂,顾昭强撑着身子,用凉水让自己清醒。当日他便赶回了边境,他不敢在京中多逗留,他怕自己看到她与旁人恩爱的模样会心碎。
他时常会收到关于她的消息,尽管他尝试说服自己,她已嫁人,他那从未表达过的情愫也应该被埋入黄土。
可就在周晚恩与裴临成亲后第一年的那场宫宴,他看着她被裴临冷落,看着她强颜欢笑,看着她望着裴临决绝的背影心伤……
他愿意放手是因为他以为裴临会一心一意地待她好,但宫宴上的一切以及这些日子他所听到的消息都在向他证明:裴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
那日若非晚恩拦着,顾昭少不得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就在晚恩说出要与裴临和离时,顾昭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他万万没想到,晚恩竟会如此果断地想要和离。
更没想到的是,裴临竟会这般不顾晚恩的性命。
万幸他一直在晚恩身边,当顾昭将那温软的身子护到怀里时,他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
顾昭替她找回了那张和离书,谁知裴临醒来之后却开始后悔。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要轻贱,更何况裴临之前为了安阳置晚恩的性命于不顾!
顾昭觉得裴临的转变甚是奇怪,本想继续观察趁机揭穿裴临的伪装,奈何皇上这头让他秘密查清一些事,以战事为由将他调离京城。
临行前,他借玩笑说出自己的心意,但晚恩似乎并不愿意接受他的心意。
顾昭明白,她刚刚结束一段婚姻,他不应该如此急迫。
但他这一走,裴临与安阳便又动了歪心思。
这头晚恩的香粉铺着火,裴临出手相救。可那头裴临却又出面指证晚恩受东宫指使陷害安阳。
若非他抽不开身,他定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将这无情无义的裴临千刀万剐。
幸亏晚恩先一步察觉裴临的阴谋,这才没让安阳与裴临得逞。
顾昭知道晚恩的打算后,亲自写信给皇上,劝皇上到狱中看清裴临的真面目。
但随着京城里发生的一切的细节悉数被传到顾昭眼前,他将这一切拼凑起来才发现,其中疑点重重。
裴临在其中的表现最为可疑,按理来说,如果他真的心爱安阳公主,又怎会这般轻易就将一切全盘托出?如果他真的对晚恩回心转意,为何又要出面指证,还想杀人灭口?
事情绝不像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如今关键证人知云又被灭了口。
被灭口……
是安阳公主想要毁灭证据!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晚恩会有危险!
当这个猜想在顾昭脑中浮现时,他捏紧了手里的香包。
他一定要尽快赶到她身边!
万幸皇上让他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顾昭先行策马回京,带着一路的风尘,在紧要关头,护住了她。
在得知裴临为了救晚恩孤身闯入火海后,顾昭想都没想,径直到火海中去寻他。
顾昭在这一瞬才明白裴临的目的——牺牲自己,保全晚恩。
但他不会让裴临得逞,他不想晚恩带着愧疚过一辈子,也不想晚恩将一辈子都绑在裴临身上。
其实在救出裴临之后,顾昭内心十分慌乱,他怕晚恩回头再爱上她。
他赌气地在裴临面前说晚恩是她的人,尽管语气理直气壮,但余光还是心虚地留意着她的脸色。
但她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反驳他,顾昭如同踩在云端一般,轻飘飘的,感觉很不真实。
在她五指扣上他的那一瞬,掌心的温度终于将他唤回现实。
她心里是有他的,只有顾昭自己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