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新月几许江河轻

我跟着他们一起笑,笑到他们都不笑了,我才开口道:「刚刚丧钟响了二十七下,我皇兄驾崩了?」

「皇上痛失爱子,悲痛过度……」

「无所谓了,原因不重要。」

我看着柳远,笑道:「这么多大臣都在,真是省事。」

柳远表情微微一变,还未说话,半月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他笑着向我招手,喊道:「姐姐,怎么来得这么急,也不打扮一下。」

「丞相不介绍介绍?」

「这是皇子傅宸。」柳相大声回道。

傅宸是太后的孩子,五岁时去狩猎出了意外,被火烧死了。怎么会是傅宸?

我还未理清,半月走下台阶,来到我身边,低声道:「姐姐若愿意,我可以永远是半月,我不在乎这江山。」

我冷笑着看着他,「你真是傅宸?」

他静静与我对视,一双眸子如渊似海,初见时我觉得他像狼崽子,如今他已然变成一头嗜血的狼。

「自然,前丞相奉先帝遗诏,秘密将皇子送往边关培养,谁料先皇走得如此突然,还未等皇子回京就驾崩了。新帝登基,多事之秋,柳家为保护皇子一直等待时机,可惜还未等老臣找到机会,新帝也驾崩了,如今老臣就算受天下人质疑,也要还皇子身份。」柳远抑扬顿挫道。

「不愧是柳家人,尽干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事。」

我眯着眼,言语中尽是讥讽。

柳远从怀中掏出一卷黄色绢布,厉声喝道:「老臣有先帝委托臣的圣旨还有太后懿旨为证。」

我敛了笑容,阴鸷地看着半月。

他突然往后退一步,喊道:「别让她拖延时间。」

柳远一声令下,他的人尽数向我们杀过来,沉景和陆知疾一左一右护着我,连连躲闪。

人数悬差太大,眼见要坚持不住了,驸马带着一队人马从宫外赶了过来,形势很快被扭转。

半月本想控制我,被陆知疾和沉景拦住了,驸马从马上飞身跳下来,一脚狠狠踹在半月后背,将他踹倒在地。

「姐姐,你不要半月了。」地上的少年,双眉紧皱,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水光,嘴角血迹斑驳。他向我伸手,似是想抓住我。

我蹲在他面前,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他笑了起来,满嘴鲜血。

「半月一直好奇姐姐到底在谋划什么,今日应该就能看透姐姐了吧?」

我站起身,淌过尸河,迈上汉白玉台阶,四周杀红了眼的叛军都一副想生吞活剥我的样子。

进入金銮殿,我坐在龙椅上。

柳远为首的大臣相继被押进殿内跪在地上。

「去把所有京官都喊来,丞相谋反这么大的事,当公告天下。」

说完后,我懒懒地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京官们被带上来时,见我坐在龙椅上,面面相觑,不敢言语,我笑着跟他们解释道:「别怕,本宫就是累了,上来坐一会儿。」

但显然他们没信,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这个平日里不着四六,任性妄为的公主,此刻让他们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就这样僵持了好半天,莫大将军才浑身是血地来到殿内。他一见我就中气十足地吼道:「傅轻禾,你好大胆子,怎么敢坐在那儿。」

我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对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大喊道:「不圆,你在哪儿?」

本就剑拔弩张的大殿,因为我这突然一喊,气氛变得更诡异,他们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只有沉景,一脸淡然,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柳远身后站起一个小太监,他嘿嘿笑了两声,缓缓私下面皮,露出原本的样貌,是不圆。

「太刺激了。惊喜不惊喜,意不意外?」

柳远回头一看,气得瘫在地上,目眦欲裂。

我冲他招了招手。

「皇兄呢?」

不圆身边跟他同样打扮的小太监站了起来。撕下面皮后,柳相直接喷出一口老血。

皇兄一脸阴沉地看着他,冷笑道:「柳丞相今日可真是令朕刮目相看。」

不圆跑到沉景旁边,得意道:「这两货来毒杀皇帝,你说说,为啥要在我面前下毒呢?」

皇兄走到我面前,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端着架子,一本正经地坐在龙椅上,沉声道:「柳家谋反叛乱,该当何罪?」

柳远狞笑着站起身,「若不是我柳家,就凭你也配坐上这个位置?」

皇兄急了,指着柳相身后的士兵喊道:「杀了这乱臣贼子。」

那士兵看向我,我缓缓点了点头。

手起刀落,一颗人头滚到了地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

我心里嗤笑,人家说的也是事实,若不是看你是一众皇子里最软弱无能的,他们怎么会选中你当傀儡,帮你诬陷太子,拉太子党下台。

皇帝没死,柳丞相带兵逼宫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再无翻身可能。今日与柳丞相勾结的官员皆是株连九族的重罪,肃清朝堂做到了,那接下来就是平反冤屈。

「各位大人,是时候为那二十万大军申冤了。」

我刚说完,沉景身后,我那七个面首「唰」地撕开人皮面具。他们本貌黝黑普通,并没有之前看上去那般仪表堂堂。

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道:「这不是以前在兵部当值的几位大人吗?」

皇兄紧张地看了我一眼,调整坐姿,道:「几位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何这么多年销声匿迹」

那七个人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其中一人道:「当年塞北一役,江老将军带着士兵以命守城,等待援兵,可丞相故意延误军情,五日援兵才至。江老将军的尸体被铁蹄踏烂,残破不堪,二十万大军无一生还。而丞相为了隐瞒延误军情一事,陷害郭福将通敌,事后还对我等知晓此事的人赶尽杀绝。幸亏公主相救,才苟活至今。」

说完后,几人又是重重磕头。

我站在皇帝身边,冷眼看着他又惊又怒的样子。

这些他早就知道了,甚至知道得更详细。

当年南境失守,前丞相提出亲自带兵出征,可结果还未开打,帐下将领带着两支兵马当了逃兵。此战军心溃散,战况惨烈,幸好江老将军带兵驰援,救下他们,守住城池。

全天下的人都在夸赞江老将军,而本想出风头的柳丞相却无人提及。

当年师父跟我讲过这段往事,我怎么也没想到此事竟让柳相生了这么大的怨气,要了二十万大军的命。

「既是诬陷,那郭副将通敌的书信从哪儿来的?」驸马阴沉着眸子,脖间青筋暴起。

我猛地一拍额头,「皇后在哪儿啊?」

没多久,就有人将皇后押来了。皇后一见驸马,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驸马却没有丝毫动容,他一步一步朝着皇后走去。

「是不是你伪造的书信?」

「江小……驸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我缓缓走下台阶,来到柳远尸体旁,从他怀中抽出黄色绢布。「我听宫人说,皇后前段时间醉心书法,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写就是半日,来啊,把皇后娘娘前日练的书稿呈上来看看。」

皇后震惊地看着我,等到她宫里的丫鬟拿出一沓还未燃尽的宣纸时,她脸上血色瞬间消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那宣纸上练习模仿的就是我父皇笔迹。我抖开手中黄色绢布,提着起来给众人看。

「这圣旨上笔墨犹新,总不会是我那死了几年的父皇,从土里爬起来给你柳家写的吧?」

我逼近皇后,她步步后退,突然笑道:「圣旨是假的,那懿旨你……」

一把短刃自她背后刺穿到前胸,她瞪大眼睛,缓慢转过身去,看到动手的人是半月后,她急速咳嗽了起来,好半天才稳住气息,凄厉喊道:「你竟然杀我?」

她猛地转身握住我肩头,神色狰狞,「我一直以为我是柳家最受宠的孩子,直到前日我才知道不是,我爹自始至终都把我当工具,他要成就的是他。」

她指着半月,口中的血越流越多,「他……」

还未说完,她不甘地阖上了双目,没有一点生前的体面。

半月重新被人制住,他看着我笑得人畜无害。

「她伤了你,我早就想杀她了。」

我心口一颤,背过身,看着皇帝道:「皇帝受柳家蒙骗,如今水落石出,江家的名誉,二十万大军的烈烈忠魂,皇帝是时候还他们一个公道了。」

文武百官跪地磕头附和。

皇帝一看我说他是受柳家蒙骗,连忙点头称好,那样子哪里像个君王,倒和闯祸的孩子找到借口逃避责任一模一样。

驸马低着头,拳头握得青筋暴起,指甲掐入肉里鲜血淋漓。

我看在眼里,却无法为他做得更多。

闹剧结束后,该收监的收监,该处死的处死,该散场的散场。

众人带着久久不能平息的震撼与后怕离去,殿中只有我和皇帝二人。

我坐在龙椅一侧,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终究他没坚持住,气急败坏道:「你还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不只要肃清朝堂,平反冤屈,还要兴国利民,保我傅家江山长盛不衰。我冷笑着看他。

「皇后的孩子是皇兄亲自动的手吧?」

「柳家生了皇长子,那朕如何安睡?」

「那你为何不揭穿皇后,让她假装怀孕那么久?」

「朕也想看看驸马是否真的忠于朕,你以为朕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讥笑道:「驸马若真跟皇后弄个孩子出来,你又有几分本事能杀了他们?」

他愣住了,脸因为羞愤变得通红。

「你这种不问人间疾苦,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帝王,真是天下之不幸。」

柳家借皇后怀孕,吸引众人注意力,暗地里却在策划半月上位,所以柳玉衫死前才说她是柳家的工具。

「二十万大军之死,种种实情你都知晓,你为讨好柳家,帮着他们隐瞒真相,皇兄,你不能再赖在这位置了,还给晋王吧,他才是真正能为百姓谋福祉的帝王。」

皇帝猛地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人人都说我比不上晋王,可如今,他只是个藩王,我才是一国之君。」

我冷哼了一声,「这满朝上下,有谁把你当一国之君?」

他的手继续收紧,我感觉呼吸艰难,但仍笑道:「驸马他们就在门外,你杀我,你活得了吗?」

他的手最终放下了,我捂着脖子,满脸绯红地咳嗽。

沉景突然急匆匆地冲进来,「敌国大举进攻,晋王坚持不住了。」

我站起身,睥睨着皇帝,「先攘外再安内。」

一出金銮殿,驸马就迎上来扶住我,关切地看着我。

我虚弱地靠在他身上,笑道:「江老将军的遗愿是山河无恙,人间皆安,如今塞北乱了,江小将军去吧。」

他握着我的手,「此战过后,你是不是就能像信任沉景一样,信任我?」

他目光灼热,神情认真,我摸上他的脸,重重点头。

我能为他做的,能为傅家做的,能为百姓做的,这一战之后,就都做完了。

我只是傅轻禾,他只是江新苑。

24

阴暗潮湿的天牢中,半月靠在墙角,长发遮面,看不见神色。

隔着铁栅栏,我看了他良久。

来之前,我心里有很多问题都想问清楚,但看到这一幕,我突然什么也不想知道了。

我轻轻唤了他一声,不是傅宸,而是半月。

他猛地抬起头,看见我那一瞬,竟流下两行热泪。

我屏退狱兵,打开牢门,与他单独相处。

「姐姐……」

「柳玉衫才是你姐姐,对吧?」我坐在他旁边,低声问道。

他微微愣了片刻,自嘲道:「你还是知道了,我们彻底没关系了。」

他靠在我肩膀上,断断续续地给我讲着他这一生的遭遇。

五岁之前,他确实是皇子傅宸,狩猎那场大火过后,他被柳家送到了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塞北,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他被关在一个院子里,读书,练功,日复一日。

直到八岁,他第一次看见前柳相,才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皇子,而是太后和柳相的孩子。

我娘在他四岁时因怀疑他的身份,被柳相谋杀,柳相怕更多人知晓这个秘密,在他五岁时策划了那场大火,将他从皇宫中带了出来。

九岁那年,郭副将十二岁的儿子在战场上被敌人杀害,柳相打断半月双腿,丢到郭副将营帐附近,郭副将念其可怜,收他为义子。

那段日子,半月记忆深刻,不苟言笑的郭副将对他极好,不像柳相,总笑嘻嘻的,却说打断他的双腿就打断他双腿。

十二岁,郭副将身死,他又被柳相囚禁。十四岁才被柳相送进宫与太后团聚。

半月来我府中是意料之外,他说他这一生漂泊无依,在公主府第一次有家的感觉。

他恨柳家,对天下也没有兴趣,他说他想一辈子做我的半月,做不了半月,弟弟也好。

私生子这种身份,比太监更令他羞于启齿。

「你知道那老头的真正死因吗?因为我跟太后讲,我想他死,太后把这句话告诉他,他就真的自缢了,哈哈哈……好笑吧,若不是今日柳远告诉我,我如何也不敢相信。」

他一边笑一边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

柳相以这种方式死,半月的身份就不会有人怀疑。

忠肝义胆的柳相受先帝委托培养皇子,还有圣旨为证,多有说服力。

「柳墨林之死,是你策划的吗?」

「是。」

「为什么?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他没资格喜欢你。」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半月苍白如纸的脸,疲惫道:「太后抚养我一场,我不杀你,以后,没有半月,你与我再无关系。」

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向我伸出手。

「我不怕死,你再叫我一声半月,好不好?」

我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哼,我回头一看,半月七窍流血,却还在笑。吃的是平日我放在身上的毒药,也不知他何时摸了过去。

我远远看着他,如鲠在喉,好半晌才挤出一丝声音:「半月……」

他笑意更大,缩在地上,不停颤抖。

从天牢出来,一道御驾亲征的圣旨已昭告天下。

我找到皇帝时,他正在穿着胄甲挥舞大刀。

「你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吗?」我一脚踹在他腹间,他没站住,跌坐在地,胄甲繁重,他半天没爬起来。

他这样子,我看得更加生气,又补了一脚。

「天下人小看朕,朕偏偏要证明,朕有这本事。」

我努力平复自己的怒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什么玩意儿,不自量力。」

皇帝执意御驾出征,文武百官跪了一地都阻拦不了。

圣旨都以昭告天下,我也拦不住。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浩浩荡荡的三军,问沉景:「晋王何时来京城?」

沉景难以掩饰激动的神色,道:「后日。」

晋王一到,我就将京中一切交给他,马不停蹄地赶往边关。

我到的那一日,我军大败,皇帝被俘,莫将军急得团团转。

驸马不顾众人反对,手持虎节,解衣卸甲,只身一人穿过千军万马,面无惧色地前往敌军王帐谈判。

我来不及多想,带着陆知疾和不圆等人,易容成敌国将士模样,潜入敌军放火烧粮草,再趁乱救下驸马和皇帝。

所幸运气够好,活着逃了出来。

莫大将军配合极好,带着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敌人巢穴,大胜在即。

驸马趴在马背上,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我撕下面具,笑得洋洋得意。

「独闯军营,驸马厉害。」

「傅轻禾,你也不差。」

我转头呵斥道:「皇兄,你差一点又让大军白白牺牲,他们为了保卫亲人,保卫我傅家江山,奔赴前线浴血奋战,你怎可轻贱他们的性命?」

皇兄一张脸被塞北的风沙吹得沧桑憔悴。他跳下马,飞快向前方的城门走去。我们一众人远远跟在他身后,突然他转过身,对我招了招手。

我不明就里,小跑到他身边,他看着我道:「你是我亲妹妹,为何要帮着旁人欺辱我?」

「欺辱?」我好笑地看着他,指着前方城门,低声道:「那里有二十万人的英魂,他们比我更想欺辱你。」

皇上目光飘远,看了看蔚蓝的苍穹,看了看浩瀚的黄沙,突然笑了。

「这是朕的天下,朕到死都是皇帝。」他猛地拔出尖刀,划过我的双目。动作快如闪电。

我吃痛地捂住双目,有血从我的手指缝隙不断溢出。

身后众人飞快跑过来,皇兄没有丝毫犹豫,将短刀捅进腹中。

「轻禾,谢谢你保住朕的颜面,朕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个好哥哥,你这双眼睛赔给朕,朕不怪你伙同外人逼朕退位了。」

我痛得在地上打滚,驸马搂住我,不断喊我名字。

不圆上前一手刀将我打晕。

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眼睛虽然痛,但也能忍,想来不圆给我用了什么止痛的药。

驸马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我拉着他的手,语气激动:「你要答应我,这一辈子不得生异心,江山永远姓傅。」

他将我揽进怀中,紧紧抱着,像是要把我勒进骨血中。

「我爱你如斯,怎会生异心。」

25

凯旋之日,晋王亲自来城门接我,却不见沉景。

我问晋王,晋王说沉景自知余下日子不多,游历河山去了。

他摸着我的头,柔声道:「禾禾,当年你我约定,我将京城全部势力留给你,你还黎民百姓一个清明坦荡的朝局,你做到了。」

我仰着脑袋,闭着眼睛笑道:「以后开创盛世就看哥哥了。」

晋王沉默良久,才悠悠开口:「当年我告诉你沉景可信,他最重要的东西在我手上,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也好奇得很,沉景这样的性子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值得他如此尽心尽力。」

「是我。」晋王勾起一个大大的笑意,「前半生我为天下苍生不遗余力,后半生我只想为沉景,他想看山,我就陪他看山,他想游水,我就陪他游水。」

我大惊失色,脑子一片空白。

沉景活不过二十五岁,为了余下那么短的时日,竟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到底什么样的感情值得如此疯狂?

「哥哥,你……不后悔?」

「哈哈哈,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沉景那般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圆易容成皇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禅位给晋王嫡子,改国号大劢。

皇兄自尽之事,被隐瞒了下来。世人只知道他御驾亲征,凯旋。史笔如刀,我给他留下了最大的体面。

我瞎了双眼,整日窝在合欢阁,沉景走后,这里都是我在打理。

合欢阁里的姑娘小倌都不叫我公主,唤我禾禾,我喜欢这种感觉,比当公主好。

不圆回到道观继续当小道士,偶尔会来合欢阁陪我喝酒,每每喝醉都要鬼哭狼嚎一番,说自己治不了沉景的病,救不了我的眼睛。

起初我还安慰他,后来他次次不结酒钱,我就懒得管他了。

驸马如今在朝中举足轻重,成了股肱之臣,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总会抽出一个时辰或半个时辰来合欢阁陪我讲话。

公主府被烧了,我嫌重建费钱,就一直没管它,驸马一直住在将军府。我让他给将军府添个女主人,驸马气得跳脚。每每他一生气就拿罢官威胁我。

那撒泼的样子,我虽看不到,但也觉得好笑极了。

我的小将军,那颗赤子之心犹在。

「改日生个孩子玩玩吧。」

这日他又来了,说我眉毛没画好,拉着我坐在铜镜前描眉。

他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有些痒,但更多的是暖。

我突然开口打破平静。

他动作一停,呼吸渐重,嘶哑着声音回道:「择日不如撞日。」

说完,他附身亲了上来,似是隐忍太久,动作粗鲁蛮横。

我搂住他的脖子,随他折腾。

庙堂有他,江湖有我,天下能太平好一阵子了。

(全文完)

文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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