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终点

终点

不自觉心动:陷入热恋的我们

哥哥失踪后的第十年,我在缅北边境见到了他。

我是货品,他是对面买我的老大。

可他好像不认识我了。

1

卧病在床的第三天,沈恪终于回来看我了。

他带着满身未散的血腥气,一进门就过来抱我:「这几天有没有乖乖吃饭?」

我睁开眼,被涌上的硝烟气味呛得直咳嗽,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沈恪唇边弧度未变,攥着我的那只手却猛然用力:「看来这么久还是没学乖。」

我疼得忍不住叫出声来,他就满意地松了手,把脑袋抵在我肩窝上。

「乖,让我休息会儿。」

「……」

「帮我把衣服解开。」

他微微抬起胳膊,垂下眼睛,一副顺从的、任我宰割的样子。

连腰间的枪套和匕首,都仿佛触手可及。

但我知道,这是陷阱。

上一次沈恪这样抬起胳膊的时候,我借着给他解外套的动作,猛地拔出了他腰间的手枪,顶着他太阳穴。

「……放我走。」

明明是我在胁迫他,可我握枪的手在轻轻颤抖。

反倒是沈恪,一脸从容地抬起手,握住了我冰凉的手腕。

「会开枪吗,要不要哥哥教你?」

他一用力,我就因为吃痛松了手,枪被他接住,反手顶住了我喉咙。

开了保险,他食指扣住扳机,闲聊般开口,

「看,要这样才能威胁人——自己拉开抽屉,把那根铁链套在脖子上,不然你这里——」

他用枪管点了点我喉咙,眯着眼睛闲适地笑。

「会开花。」

那次之后,我被沈恪用铁链拴在院子里,整整三天。

这里临近赤道,夏天漫长,天气多变。

我睡在外面的第三天晚上,突然下起暴雨。

短短几分钟就被淋得湿透,我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边,过了好久,听到动静,茫然地抬起头。

沈恪没有撑伞,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哪怕淋了雨,那张轮廓深邃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眉眼堪称锐利。

「知道错了吗?」

他扬眉,冲我轻笑,「过来亲哥哥一下,就让你回房。」

「……」

明明知道这是他驯服我的手段,但我那时候已经被淋得头晕,胃部也在隐约抽痛。

所以我慢慢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攀着他肩膀,踮起脚,把嘴唇贴过去。

沈恪垂眼看我片刻,眸色渐渐加深,然后一把将我抱起来,走进屋内。

他实在是个很能折腾的人。

那天晚上之后,我发起高烧,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神思都有些模糊不清。

沈恪也终于好心地放过了我,还请了医生来给我看病。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不听他的话了。

……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沈恪忽然扣住我下巴,用指腹摩挲着,

「当着我的面,还敢去想你那个不知去向的哥哥,是吗?」

我咬了咬嘴唇:「我没有。」

为了表示顺从,我伸出手去解开他染血的外套。

然而动作间,一小包白色粉末忽然从他口袋里掉了出来。

「……」

我低头看着被子上的东西,大脑一片空白。

反倒是沈恪,若无其事地捡起那个小包,随手揣进口袋,抬眼看到我的表情,反倒笑出声来。

「怎么了,吓成这样?」

他一点点凑近,盯着我惊惶的眼睛,「第一天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我就是知道。

才难受到不行。

2

童年时期,学校里的禁毒教育,我全程都是和沈应星一起参加的。

有些图片太过直白血腥,我胆子小,吓得不行,他就悄悄挡在我身前,让我看得不那么真切。

沈应星是我爸再婚后,后妈带来的哥哥。

没有狗血的虐待戏码,她对我们一视同仁,甚至待我要比沈应星更好一些。

「穗穗是女孩子,当然该宠着点嘛。」

践行这一条的,除了沈阿姨之外,还有沈应星。

我常常想,就算我有一个亲哥哥,他对我也不会比沈应星更好了。

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性格也软绵绵的,全靠他护着我,才能不被欺负。

沈应星后背有道颜色很深的疤痕,就是为了我打架时被刀划伤的。

当时鲜血直流,我吓哭了,反倒是他这个受伤的人反过来安慰我。

如果没有意外,我们这个重组家庭本该一直幸福下去。

但人生总有意外。

我十四岁那年,大我一岁的沈应星忽然失踪了。

我爸和沈阿姨很快就报了警,警察几乎翻遍了整座城市,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这座城市离边境只有两百公里,跨过边境线,就是秩序崩坏的缅北。

邻居们都劝,说沈应星回不来了,好歹你们还有一个,不至于没人养老送终。

我爸不言不语,辞了工作,开始了漫长没有结果的寻找。

沈阿姨看我的眼神不再慈爱,反而充满恨意:

「如果不是跑那么远帮你买东西,应星不会失踪。」

我没法反驳。

因为是我说,城北新开了一家桂花糖炒栗子,特别好吃,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吃到了。

沈应星一向宠我,所以写完作业后,看时间还不太晚,就骑车出去帮我买。

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因为始终没有找回沈应星,沈阿姨的身体和精神渐渐变得不太正常,在我二十岁那年就去世了。

我爸也在某次去外地找他的路上出了车祸,没能抢救回来。

我把他的骨灰葬进陵园,和沈阿姨放在一起,回家后,客厅的墙上有了第三幅遗照。

……对,我一直以为,这么多年,沈应星如果活着,以他的聪明才智,怎么也能回来找我。

哪怕只见一面也好。

可是没想到,在我被那对求助的老夫妻迷晕,被贩卖团队一路运到缅北后,会遇见一个长得和他那么像的人。

但这人叫沈恪。

他完全不认识我。

3

我始终很清晰地记得那一天。

眼罩被一把拽下的时候,我下意识闭上眼睛。

下一秒就被揪着头发,一脚踹在了小腿上:「有人来看货了,还不睁眼!」

睁眼后我失焦了将近半分钟,才看清不远处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难以形容那时候,心底浮现出的,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那人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用靴子尖勾起我下巴,懒散地打量了三秒。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和我想象中长大后的沈应星,长得一模一样。

他随手扔下一叠染血的钞票,手里的枪管指了指我:「就她吧。」

绑我过来的瘦子松了绳子,还在我耳边压低嗓音,恶狠狠地警告:

「老实点!都到这里了,就别想着跑。」

我当然知道。

可还是没忍住,踉踉跄跄地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几步,试探地叫了声:「……哥?」

他没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停半秒。

就好像,他完全不认识我一样。

可我还是不死心。

所以跟着他走进院子,眼看四下无人的时候,我小跑了两步,用更大点的声音,又试探性地叫了一遍:「哥!」

回答我的是他骤然回身的动作,和抵在我额头上冰冷的枪管。

他表情懒散,语气更是漫不经心:「再乱认亲,就送你去地下见阎王。」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刻自己有多危险。

在这片秩序混乱的土壤,他能混出头,靠的就是心狠手辣和杀伐果断。

在说出那句话后,大概是我呆愣又伤心的表情取悦了他。

「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

「……沈穗。」

4

沈恪完全否认他是沈应星。

事实上,两个人的性格也天差地别。

但他却非常热衷于在我面前以哥哥自称。

就好像这个称呼在某些情动的时刻,能让他拥有更难忘的体验似的。

他甚至会把我手腕拉到头顶,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脖颈间,低低笑道:

「乖,告诉我,你那个哥哥也会这么对你吗?」

起初我怀疑他是失忆了或者故意装的,所以三番五次地试探过他。

在厨房忙活一下午,满手是伤地端出一碗,当初沈应星最喜欢吃的汤粉。

又或者在他外套胸口的位置,歪歪扭扭地缝一只小狗布贴。

他面带微笑地打翻汤粉,撕下小狗布贴,然后让人把我关进了门窗封死的狭窄阁楼。

「穗穗,我不喜欢被当作另一个人。」

夏日闷热,阁楼完全不透气。

两天后我被放出来时,已经脱水到几近昏厥。

沈恪亲口,一点点把水喂给我,又让水迹一路蜿蜒往下:

「穗穗知不知道,你越虚弱的样子,越容易让人兴奋。」

他像训狗一样训我,目的就是让我完全顺从。

沈应星是不会这样对我的。

从前,哪怕我只是一场小感冒,他也会如临大敌地准备药和热水,盯着不许我吃辣和吃冰。

我的坚持,截止到那天洗澡,看到沈恪的后背时。

因为常年照不到阳光,他的皮肤一片冷白,有两道交错的、还未结痂的新伤,却没有那道深色的伤疤。

他的确不是沈应星。

一瞬间,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期待。

5

我曾经跑出去过一次,还卸下沈恪送的耳环给一个少年,让他帮我带路到最近的警局。

那少年一脸天真,谁想到他会把我带进一家本地窑子。

沈恪带人进来时,我已经被反绑双手,换上一身艳俗的衣服,即将成为待价而沽的商品。

他的皮靴染了血,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缩的心脏上。

少年见势不妙,转身想跑,沈恪偏了偏头,对着他后背就是一枪。

砰地一声,血花炸开。

沈恪从他口袋里翻出那对被血浸透的耳环,像踢垃圾一样踢开了他的尸体,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害怕了?还是觉得我杀一个小孩太残忍?」

他笑了一下,伸出手,一下下用力擦着我嘴唇上劣质的口红,

「那你知不知道,他手上有两条人命,是比他年纪还小的孩子?」

我喉咙发紧,牙齿咯咯打颤,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沈恪没给我松绑,直接把我抱起来带回去,就着这个被绑起来的姿势,扔进了卧室。

「不乖的小狗要被惩罚。」

那时我才明白,沈恪的势力范围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就连这次我的出逃,也彻底在他的监视中。

他故意放我出去,就是要我明白,没有他的庇护,我连走出这里都做不到。

只有老老实实听他的话,才有活路。

「穗穗最近越来越听话了。」

沈恪的声音忽然响起,让我从记忆中猛然回神。

他轻柔地吻着我耳畔和颈侧,「乖巧的小狗应该被奖励——快到七夕了,想要什么礼物?」

大概是顾虑着我生病,这几天回来后他都没碰我。

我垂下眼,小声说:「……想去划船。」

我和沈应星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每年最期待的事情,除了过年的压岁钱,就是儿童节去公园划船了。

市中心公园的湖面有一群天鹅,每次去我都会在随身的小包里揣上一袋吐司,撕成小块喂天鹅。

盛夏午后,天气闷热,湖面却很凉快。

我靠着沈应星的肩膀,不知不觉就睡过去。

而如今,听我这么说,沈恪神色未变,只是抚摸我头发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七夕那天,他真的带我去划船了。

不,是坐船。

他带着几个手下,搂着我上了船,乘船渡江,去跟他原本的死对头谈一场合作。

他们要联手,把更多的毒品输送到境内。

谈判地点是在一座非常豪华的私人庄园里。

路过立着一座雕塑的喷泉池时,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被沈恪一把搂住。

「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他扬了扬眉,笑着问了一句。

我小声说:「我大学学的是美术。」

他抬手摸了摸我发顶:「回去送你一套画具,我不在家的时候让你自己找点事干,好不好?」

走进大厅,他从容地在沙发上落座,转头在我耳边低声道:「坐近一点,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沈恪对我,很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刻。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几乎又快要忍不住,把他和记忆中的沈应星混淆在一块儿。

直到对面那个脸上有道刀疤的老大,忽然让他的手下带上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白裙子,眼含水雾,楚楚可怜的女人。

刀疤脸在那女人腰间摸了一把,又肆无忌惮地伏在她颈间嗅了嗅:「好香。」

女人的眼泪摇摇欲坠。

她不说话,只看着沈恪。

刀疤脸狰狞一笑:「沈老大如今沉迷新欢的温柔乡,恐怕早把旧爱忘了吧?」

沈恪原本搂在我腰间的手蓦然一紧。

脸上表情却不变:「你要什么?」

「就刚才我们谈的条件,我再多要半成利。还有关键人脉的打点,我的人必须也参与进去。」

沈恪眯起眼睛打量他片刻:「成交。」

女人被推过来的第一秒,就如断翅的蝴蝶般跌在沈恪怀里。

而他没有推开她,只是松开原本在我腰间的手,扶住了她肩膀。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哪怕我们的接触早已亲密无间,但其实我对沈恪……一无所知。

大概是因为沈恪主动让步,接下来的谈判格外顺利。

刀疤脸甚至不避讳地带着沈恪,去参观了他们新开发的一处制毒窝点,还邀请他在那里住一晚。

「说实话,沈老大,这地方局势错综复杂,但我就最看好你,年轻有为,重情义,也只有跟你合作我才放心。」

沈恪不置可否地放下了酒杯。

刀疤脸安排了两个房间,还暧昧地冲沈恪眨了眨眼。

不出所料,晚宴散场后,沈恪没有回来。

我独自躺到深夜,门忽然被推开。

借着漏进来的一点光亮,我眯着眼睛,看那道熟悉的身影走近,在我身边躺下。

沈恪从身后抱住我,嘴唇压在我耳畔,嗓音低哑:「乖小狗这么晚还不睡,是在等她的主人吗?」

喷洒在耳边的气息滚烫,而他身上带着一股残留的陌生甜香。

我沉默了一下,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他轻笑一声,把我翻过去,抱得更紧了点:

「之前一直想往外跑,现在带你出来,怎么又想回去了?」

「我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床头灯被按亮。

我在突如其来的光芒里不适地眯起眼睛,沈恪扣着我手腕,凑近了,盯着我眼睛看:

「我的小狗不会是吃醋了吧?」

其实刚才晚宴的时候我喝了些红酒。

此刻,也许是醉意上涌,我扑过去,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什么都没说。

但沈恪却很愉悦地笑起来。

他拉下我的手,在我嘴唇上亲了亲:「好,明天我们就回去。」

6

第二天,我们从刀疤脸的制毒工厂离开。

那个穿白裙子的女人也跟着。

我已经从沈恪口中听说了她的名字,叫岑露。

回去仍然是坐船,岑露晕船得厉害,脸色苍白地来敲门。

沈恪帮我拢了拢凌乱的衣襟,起身去开了门。

「有事?」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岑露仰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阿恪,我难受。」

「难受就回去歇着,路没多长。」

他说着,不耐烦地就要关上门,衣摆却被一只细白的手轻轻揪住。

「我答应你了。」岑露说,「你上次说的事情,我答应你了。」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沈恪动作一顿,和她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回去后,岑露也住进了沈恪关我的那栋别墅。

也许是为了补偿,他真的给我送来了一整套画具,又让人把二楼空置的书房收拾出来。

「没事的时候别出去,就在这里画画吧。」

他俯身在我额头吻了一下,「接下来我会很忙,要乖一点,嗯?」

我垂下眼:「你是怕我欺负她吗?」

哪怕低着头,我还是能察觉到,面前男人身上一下子多了层冷意。

「别惹我不高兴,穗穗。」

他勾着唇角,眼中笑意淡薄,「乖乖待在你房间,别去招她,知道吗?」

沈恪离开后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在书房里画画的时候,岑露忽然推门走了进来。

在我面前,她一点都不像那个可怜又脆弱的样子,反而骄矜地打量着我面前的画纸,轻嗤一声:「装什么文艺。」

我没应声,低头在盘子上调着颜色,直到她冲过来,用力打掉了我手中的画笔。

「像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被卖到这种地方,不依附一个男人就活不下去。」

她抱着胸口,冷笑着看我,「可惜你挑错人了,你知不知道,我和沈恪马上要结婚了?」

「……」

我看着她洁白裙摆沾上的星星点点的颜料,没有说话。

「婚后,我就让他把你扔给那些手下当作奖赏——从前那些女人都是这个下场,你也不会例外。」

我盯着她下巴,忽地微笑起来:「你是在威胁我,还是在说服自己?」

「你!」

岑露勃然大怒,踢翻了我的画架,气冲冲走了出去。

不知道她和沈恪说了些什么,总之他当晚就回来了。

沈恪进门的时候,我正坐在床边换睡衣。

「穗穗,你真是一点都不让哥哥省心。」

皮靴踩着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在我面前蹲下,盯着我,

「说了让你别招她,怎么故意跑去打翻她的东西呢?」

「……」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我算是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

只是我还没有开口解释,沈恪忽然就拔出枪,顶着我额头。

「现在杀了你,是不是就不会给我添麻烦了?」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云淡风轻,带着些微笑意。

但从那双漆黑如寒星的眼睛里,我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短暂的一秒钟寂静后,我闭上眼睛,嗓音颤抖:「你动手吧。」

「杀了我,你们结婚后的确就不会有麻烦了。」

抵着我眉心的枪管移开了,我缓缓睁开眼,看到沈恪莫测的眼神:「……穗穗。」

我把发抖的手背到身后,含着眼泪笑:「反正不听话的小狗,换一只也好,不是吗?」

沈恪不说话了。

明亮的灯光下,他直勾勾盯着我的脸,那双眼睛里有什么情绪在一点点褪去,又有新的情绪渐渐涌上来。

良久,他把枪插回腰间的枪套,站起身。

一只手落在我发顶,安抚似的轻轻揉了揉。

「不是小狗,是哥哥的穗穗。」

贴着头顶的体温如此温暖,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我真的希望他是沈应星,他没有失踪,我也没有被拐卖到这种地方。

就好像十四岁那年,他买到糖炒栗子,平平安安地回了家,还坐在桌边,一颗颗剥好递过来。

「吃完早点睡,明天就是运动会了,看哥哥再多拿几个第一名的奖状给你。」

可睁开眼。

手背贴着冰冷枪械。

眼前的人是沈恪。

7

第二天一早,沈恪就走了。

他和刀疤脸的合作很顺利,目前已经有两批新型毒品通过新旧两条路线运入国内,加起来有上百公斤。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正处在生育年龄的女人,也被陆陆续续地,秘密带入境内。

贩卖人口和毒品,这种事在他言谈间,仿佛不过一桩稀松平常的普通生意。

而岑露,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来找过我。

只是每次遇到,总是用那种愤恨的眼神瞪我。

我多少能猜到,她告了状,沈恪专门回来一趟,却没把我怎么样,她心里的不满应该已经到达了顶峰。

那天下午,我在花园里画画,不小心弄掉沈恪送我的耳环。

天黑后,我摸到空荡荡的耳垂,转身去院子里找。

却撞见岑露在地下室旁边打电话。

大概是因为别墅这边还有沈恪的人,她把嗓音压得很低:「不行,我要四成。」

「开什么玩笑?你明明知道沈恪手段有多恐怖,留在他身边要冒多大风险……谁?!」

她猛然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圈,警惕地挂了电话。

我藏在一二楼之间的天台上,一动不动,猛然意识到什么,便一点点往回爬,从窗口翻进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卧室。

刚在被子里躺好,岑露就开门走了进来。

她盯着我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几天后,沈恪又回来了一趟。

到他面前,岑露又摆出了那副柔弱易碎的样子。

只是吃完饭,她忽然对着我发难了。

「阿恪……」

她咬了咬嘴唇,盯着我看,「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她有可能是别人安插在你身边的卧底吗?」

沈恪抬了抬眼皮:「嗯?」

「前两天我出门买花,正好撞见她在给一个男人递信,厚厚的一叠。」

岑露泪眼朦胧,「刚才你说,你和阿瓦尔第三次把货运出去的时候,遇到了问题,我想……可能有内鬼。」

阿瓦尔就是刀疤脸的名字。

沈恪的目光转向我,手也扣在了腰间的枪套上:「是吗,穗穗?」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眉骨微高,专注盯着人看时,深邃得像是夜空寒星,好像能看穿一切谎言。

我愣愣地看了他手里的枪几秒,忽然笑了。

「是,我的确给了人厚厚一叠纸。」

我轻轻说,「是画。我画了一些你,想让人把它们裱起来,送给你。」

「胡说八道!」

岑露尖叫一声,于是我又看向了她,

「出卖你的人,是她,我听到她在和人打电话,说留在你身边很危险。」

「胡说!胡说!你在挑拨!」

眼看沈恪唇边的弧度越来越深,眼神却越来越冷,那很明显是危险的讯号,于是岑露尖声叫着,猛地朝我扑了过来。

动作间,她指间有雪亮的刀光闪过。

「你以为说这种假话有用吗?你知不知道我和他认识了好多年,当初我说不喜欢他身上的伤疤,他就……」

砰的几声巨响。

一串子弹准确无误地射进了岑露太阳穴,那张娇美的脸一瞬间变得支离破碎,鲜血混着脑浆喷溅出来,洒了我满头满脸。

当啷一声,她手里的匕首落了地。

而她也倒了下去,脑袋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

鼻腔里被浓重的血腥味充满,甚至连睫毛上都挂着黏稠的红白混合物。

而在我模糊的视线里。

沈恪放下手里的枪,面色如常地踩着满地鲜血,一步步走过来。

他未婚妻的尸体,被他像垃圾一样踢开。

而他只是看着我,用指腹擦去我眼皮上沾的东西。

「我的小狗,吓到了吗?」

我的大脑分明已经停止了思考,可嘴巴却仿佛不受控制般吐出一句:

「……她说,她不喜欢你身上的伤疤,你就,你就做了什么?」

沈恪看着我,不说话。

那个瞬间我分不清,他的眼神究竟是温柔还是残忍。

只听到他微哑的声音:「没什么。」

「你做了什么,说话啊!?」

然后那枪管再一次,对准了我的额头。

「穗穗,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轻笑了一声,「一只狗,有什么资格跟她的主人这么叫,嗯?」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可眼前骤然一黑,就昏了过去。

8

我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

梦里,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我和沈应星顺顺利利念到了大学。

我如愿以偿读了美院,而他也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了他最想去的那所高校。

寒假一起回家,路过城北那家店。

沈应星让司机停了车,转头问我:「要不要吃糖炒栗子?」

「要!」

我欢快而清脆地应声,他就推开车门下车,往店面的方向走去。

可这时候,路口忽然拐出来一辆白色面包车,路过他时减了速,接着一只手伸出来,猛然把沈应星拽了进去。

那辆车加速从我们车旁呼啸而过,交错的一瞬间,我与车内一双带着冷然笑意的眼睛对上。

那是沈恪。

……

睁开眼,我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头发和脸颊干净清爽。

沈恪坐在床边,第一时间就低下头看我。

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锐利眼睛,在观察着些什么。

「……你别信岑露的话。」

我哑声说,「那些画很快就装裱好了,到时候我可以亲自带你去拿。」

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温柔:「我知道。」

「别墅里有我的人,她和阿瓦尔的人秘密联系了好几次,我都知道。」

沈恪唇边噙着笑,「只不过想看看,他们打算做到什么程度,又收买了多少人而已。」

我舒了口气,却又忍不住疑惑:「不过,我怎么会突然昏过去?」

「是岑露把你迷晕的,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杀了她。」

沈恪面不改色地说完,又起身,让医生进来给我检查身体。

从他们的对话中,我才得知,这已经是我昏过去后的第四天了。

医生收起听诊器,低头写着药单:「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还有些低烧,再吃两天药就没事了。」

他走后,沈恪见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挑了挑眉:「怎么了?」

「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用手腕内侧轻轻顶了顶太阳穴,然后就立刻被握住了。

「没忘记什么。」

沈恪说,「你还发着烧,睡一觉就没事了。」

果然如那位医生所说,两天后,我退烧了。

但因为病了这一场,我又瘦了一大圈,看上去有种形销骨立的苍凉。

晚上睡觉的时候,沈恪会把我抱在怀里,摸着我后背突出的骨头,叹息一声。

「小可怜,怎么连一点肉都养不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在某些事情上格外听话,让他觉得我已经彻底被驯服了的缘故。

我能察觉到,沈恪对我的态度,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最近,他待在这栋别墅的时间多了不少。

通过岑露的死,沈恪揪出了身边的内鬼,不知道和阿瓦尔谈了些什么,他们的合作,变成了由沈恪完全主导的局面。

他实在是个很会把握时机,手段又够狠的人。

据说阿瓦尔看到岑露那具连脑袋都变得四分五裂的尸体时,说话语气都谨慎了不少。

「岑露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坐在画架前,看着不远处作为模特的沈恪,认真地在画纸上勾勒出他脸颊的轮廓。

他两条长腿交叉,侧支着脑袋,看我的眼睛里透出几分笑意。

是一个非常放松的慵懒姿态。

就着这个姿势,他告诉了我岑露的来历。

「我的……恩人,岑老大的女儿。」

他手上的这些势力和地盘,有一半来自于岑露的父亲。

当初,岑露的父亲本来是拿他当得力助手培养的,结果后来见他服众,反而心生忌惮,设了个局想杀他。

「结果被我一刀割断了喉咙,连他带过去的人手和武装,也一并收下了。」

沈恪的语气闲适而从容,就像是在谈论天气般习以为常。

末了,他看向我,弯起眼睛:「穗穗怕了吗?」

我诚实地点点头:「怕。」

他反倒露出很愉悦的表情,身子微微前倾:「别怕,哥哥不会那样对你的。」

「……」

我垂下眼,笔尖在调色板上蘸了蘸,「你坐好,不要乱动。」

9

沈恪的画像画好后,之前送去装裱的那些画也通知我去取了。

沈恪专门空出一天下午,陪着我一起去拿。

一幅幅翻过去,他唇边的笑容愈发加深:「穗穗画了很多我和你。」

我轻轻应声:「因为被卖到这里之后,我只认识你。」

这些天相处下来,我已经发现了。

只要我听话,不反抗,甚至时不时撒个娇,沈恪就会对我越发好。

而过去,沈应星反倒喜欢我被他宠得骄矜,甚至脾气都变坏了的样子。

时间越长,我越觉得,除了那张相似的脸,他们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所以回去的路上,我主动跟沈恪提起:「我以前有一个哥哥,和你长得,真的很像。」

他挑了挑眉:「这么刺激?」

「……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我在他手背拍了一下,力道很轻,所以手马上被握住:「小狗咬人了?」

语气有些轻快,并不像生气的样子。

「……」

于是我软绵绵地说,「你想不想听嘛?」

「说吧。」

「其实看久了也不是那么像。而且我哥……已经去世了,我把他的衣服和我爸妈的骨灰葬在一起,我们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所以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产生了错觉。」

沈恪神色如常地听着,他的眼睛总是漆黑又深邃,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最后,直到车在别墅门口停下,他才微笑着开口:「这么不吉利的事情,以后就不要说了。」

「我不喜欢。」

我垂着眼睛,小声应了句好。

10

春天来临的时候,我画的画已经挂满了别墅的每一个房间。

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不像是宠物和掌握生杀大权的主人。

因为沈恪甚至开始问我一些过去的事。

比如小时候我和我哥哥是怎么相处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还有,我是怎么不幸又幸运地来到这里。

「为什么是不幸又幸运?」

「被卖过来的女人,要么是活体器官,要么在窑子里接客到死,当然很不幸。」

他说着,低下头,用勾着点笑意的嘴唇亲亲我,「不过幸运的是,穗穗遇见了我。」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墙上那幅画,顺从地接受了一切。

而这种乖巧明显取悦了沈恪。

他开始带我去越来越多的地方。

比如他势力范围内的一些产业,最热闹的商业区,附近的小市集。

市集上会卖很便宜的小木雕,做工算不上很精致,但我蹲在摊子前一个个选过去,还是能找到两个跟我和沈恪比较像的。

「看,像不像我?」

他接过去,挑了挑眉:「礼物?」

「……你不喜欢吗?」

「喜欢,下次你亲自刻一个我会更喜欢。」

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把那个穿了绳子的小木雕挂在了脖子上,「礼尚往来,明天带你出去玩。」

第二天傍晚,沈恪带我出门了。

这一次,依旧是去谈生意的,地点是在西边一家有歌舞演出的酒吧。

表面上看,就是一家很普通的店,地下却暗藏乾坤。

沈恪带着我乘电梯到负二层,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铺天盖地暗红色的光。

和……角落里几个硕大的铁笼子。

每个笼子里都关着十来个女人,大多都面孔温婉,身材娇小。

只是此刻,每个人眼中都噙满了泪水,表情空洞而绝望。

我看着她们,打了个寒颤,心头发冷。

像是察觉到我的情绪,沈恪脚步一顿,回头牵住了我的手:「跟紧点我,别走远了。」

结果路过边上的一个笼子时,一个女人猛地伸手攥住了我的裙摆。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用力极大,手背的青筋条条绽出。

就好像我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只是不等我说什么,沈恪就已经拔出枪,对准她细瘦的手腕。

他垂下眼睫,语气冰冷:「放开,不然这只手别想要了。」

女人绝望地松了手,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从喉咙深处挤出怆然的悲鸣。

沈恪嗤笑一声,收了枪,拉着我继续往里走。

我踉跄跟着他,心里紧得抽搐成一团,有什么弦紧绷到极点。

下意识地回过头,正好看到一个男人甩着鞭子,狞笑着走过去:「都到这里了,指望谁来救你?」

那根弦骤然绷断。

我用力从沈恪那抽出手,转身跑回去,握住女人伸在笼子外面的手。

「……别害怕。」

「穗穗!」

与沈恪惊怒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砰的一声枪响。

大厅顶灯被子弹打碎,房间里的灯光越发昏暗,人影晃动,一切都变得骤然混乱起来。

我缩在铁笼旁,努力睁大眼睛,看到前面有片片火光炸开。

而火光里,沈恪侧身躲着向他刺来的匕首,反手连开了好几枪。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专门针对沈恪的陷阱。

意识到这件事的下一秒,我就被人揪着后脖领,猛然从笼子旁拎了起来。

男人疯狂大喊:「沈恪,你女人在我手上,再还手我就一枪崩了她!」

又一片火光在面前炸开,火焰几乎是贴着我脸颊飞过来。

在感受到灼痛的同一时刻,我看到沈恪的枪口对准了我,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砰!」

揪着我头发那股凶狠的力道骤然消失,我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

短短几分钟,沈恪带来的手下就已经控制住了局势。

灯光重新亮起,他在满屋血腥气和硝烟味中,一步步走到我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穗穗,为什么不听话?」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差一点,你就死了。」

「……死在别人手上,还不如死在我手上。」

我很确定,那个瞬间他的眼神,分明是想拔枪杀了我。

「我只是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如果没有遇到你,我是不是,就和她一个下场了……」

我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

于是最后的最后,他只是蹲下身,叹了口气,扯着我腰间的衣摆,让我跌进他怀里。

「……算了。」

他说,「穗穗,回去后,我们结婚。」

11

对面的人被沈恪的手下压着跪在地面上。

残余的火焰还未完全熄灭。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尸体。

就在这样的场景下,沈恪向我求婚了。

……也不能叫求婚,因为他根本没有给我答应或拒绝的余地。

回去的路上,我被沈恪紧紧搂在怀里,他指腹蹭过我脸颊上那一小片被火燎伤的痕迹:「疼吗?」

「疼。」

「就该疼着让你长长记性。」

话虽然这么说,回去后,沈恪还是第一时间找出药箱,给我的脸上了药。

当初他身中两刀,回来时唇色一片惨白,也没这么如临大敌过。

我想,他对我,至少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

上完药,他收起药箱,直直望着我:「以后,出门的时候,不准再离开我视线。」

我用指尖碰了下伤口,轻声说好。

后来我才听沈恪说了那场变故的原因。

大概就是他吞了对方几处产业,老大说要和谈,却在二把手的撺掇下,打算鱼死网破。

「那个二把手,出现得很奇怪,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沈恪跟他的手下吩咐了些什么,就把这事丢开了,凑过来和我一起挑着图册上的婚戒样式。

他珍藏了一块玻璃种的蓝翡,像是澄澈海洋和天空的颜色,说要拿来定制婚戒。

但就在筹备婚礼的过程中,他手里的生意开始时不时出现问题。

甚至回家的路上,遭遇了对方的炸弹袭击,损失了好几个手下。

以至于那天沈恪回家后,甚至将一把轻巧的手枪塞进了我手里,说要教我怎么用。

「阿瓦尔已经死了,我们那些生意可能被人盯上了。」

我几乎没见过沈恪露出这样凶狠又锐利的表情。

在我面前,他总是轻轻笑着,神色从容慵懒,好像所有事情都不能脱离他的掌控范围。

但现在。

「穗穗,记好了,枪要怎么用。」

他从背后抱住我,握着我的手摆出开枪的姿势,

「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对着敌人的心脏开枪,然后头也不回地跑。」

「那你呢?」

「不用管我,我不会出事。」

但哪怕努力练习了好几天,开枪时的响声还是会把我吓一跳,握枪的手也总是忍不住发抖。

到最后,沈恪也拿我没有办法了,只好又给了我一柄锐利的小刀,用来防身。

「现在不怕我趁你睡着对你动手了吗?」

他捏着我后颈的皮肉,笑得漫不经心:「穗穗如果执意要殉情的话,那哥哥也只好从命。」

那天吃完午饭,沈恪带我去试婚纱的路上,后面就有枪声响起。

沈恪神色一冷,踩下油门,加了速就要甩掉后面那些人。

但我却觉得不对劲。

好像,莫名地有点呼吸不过来,眼眶疼得要命,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沈、沈恪……」

我抓住他手臂,艰难地发出声音,「我喘不过气了……」

我过敏了。

喉头水肿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让人休克,甚至窒息而死。

中午吃的东西里,被混入了沈恪明令禁止的过敏原,花生。

他的身边,还是有藏得很深、没有被揪出来的内鬼。

「我死掉后……你能不能把我的尸体运回国,和我爸我哥埋在一起……」

沈恪转头看了我一眼,发红的眼睛里忽然染上狠绝。

他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一路狂飙到一家医院。

后面的人不依不饶,穷追不舍,直到……我被推入抢救室,而外面的医生从药库里推出满满一箱枪支。

沈恪随手提起一把冲锋枪,对准他们,声音冷到极点:「真以为靠你们这几只杂碎,就能对付得了我?」

这家大型医院,是沈恪的产业。

医院的几间库房,有一大半放的,其实是被他作为底牌的军火和毒品储备。

总之,我被推出急救室时,那些对沈恪穷追不舍的人已经在极大的火力差距下被尽数歼灭。

不仅如此,他的手下已经带着人和一批枪械过去,用凶残到近乎虐杀的方式,摧毁了对面的核心势力。

这些,都是我醒来后,沈恪告诉我的。

在病床上睁开眼的第一秒,我就看到他发红的眼尾。

顾虑着我刚急救成功,他抱我很轻,却又仿佛带着某种深入骨髓的悸动。

他把脸贴在我心口,嗓音轻颤:「穗穗,不要离开我。」

带着失而复得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比上一次我挣脱他的手跑开时,那时他只是意识到自己已经付出真心,所以还在犹豫,要不要干脆解决掉我这个破绽。

而这一次,他已经不能承担失去我的后果。

沈恪,我们之间,究竟谁是小狗,谁是主人。

我把手贴在他后背,眼泪一颗颗掉落在他脖颈里:

「昏迷的时候,我又梦到了我爸,我阿姨,还有……我哥。」

「既然那些人已经被彻底解决了,我们应该不会再遇到危险了吧?」

「那我们的婚礼……回国办好不好?」

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试图尽力压下嗓音里的哽咽:

「我就想让我爸他们知道,穗穗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12

沈恪答应了我。

只是婚戒还没有做好,所以出院后,我还是住回了那栋别墅里。

他突然变得很黏我,从早到晚都和我待在房间里。

哪怕我画画的时候,沈恪也能在旁边看一下午。

我问他:「不觉得无聊吗?」

他摇摇头,把我正在画的雕塑推到一边,自己替换上去。

「画个死物有什么可看的?穗穗帮哥哥多画几张。」

「……」

我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换上一张新的画纸。

而大概是因为,住在医院那几天,我跟他讲了一些我和沈应星小时候的经历。

其中就包括一件,我在院子里荡秋千被人推下去,等沈应星替我打回来的第二天,对方的哥哥直接把秋千剪断,还说谁都别想玩的事。

沈恪竟然在院子里,之前用铁链拴过我的那个地方,扎了一架秋千。

月光下,他难得没在身上挂武器,穿了身很随意的白 T 黑裤子站在那里,冲我招手。

「穗穗,过来试试。」

等我坐上去玩,他又问我:「哥哥对你好吗?」

「好。」

「那愿意和哥哥结婚吗?」

「……我要是说不愿意,就不结了吗?」

他扬起眉,笑容惬意,难得有种少年般的意气飞扬:「那就绑你去结。」

……

戒指终于做好送来后,天气也越来越热了。

在沈恪带着他的心腹手下换上便装,带着我踏入境内土地的一刹那,我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他转头看到,目光里多了点什么:「这么想家?」

我擦掉眼泪,点了点头。

我在这里生长了二十四年,又去地狱里险险走了一遭。

对于故土的想念,几乎令我难以承受。

沈恪把我抱在怀里,任由我哭了半天。

由于身份特殊,手上又掌握着那样致命的生意,所以他即便带我回来,逗留的地方也没有离边境线太远。

婚礼的地点,则选在附近一家教堂。

原本时间是要提前至少半年预约的,但沈恪用十倍的价格,就从一对未婚夫妻那里买到了三天后的名额。

按照习俗,未婚夫妻婚礼前一天是不能见面的。

但我和沈恪都没有亲人,他也更不会遵守这种习俗,所以婚礼的前一天晚上,他依旧和我同房睡。

他遗憾地说:「可惜,之前挑的婚纱没用上。」

「新买的也还不错。」

他摸了摸我的头:「心情还是不好吗?」

我垂下眼:「明天举行完婚礼,你就陪我去墓园看我家里人好不好?」

沈恪说好。

我和他说了好多好多话。

最后的最后,我有些困了,蜷缩在他怀里打呵欠。

沈恪就低头在我额头上亲了亲,问我:「明早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我好想吃,糖炒栗子。」

最后一遍了。

他勾勾唇角:「才夏天呢,秋天再带你去买吧。」

语气如常。

13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了床,换了婚纱,还戴了最初的时候,沈恪送我的那副耳环。

他那些心腹手下一路护送着我们,快到婚礼时间时,都来到了教堂。

我静静地看了一圈,在心里点着人数,最后提着婚纱裙摆,从后台上了楼。

深吸一口气,我推开换衣间的门。

可沈恪竟然不在里面。

我进屋找了一圈,怔在原地,忽然有股凉意,从心里的每一处缝隙缓缓漫出。

「穗穗。」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回过头,看到沈恪站在门口,看向我。

我问他:「你去哪儿了?」

「去买了点东西。」

他走进来,顺手带上了身后的门,「时间快到了,神父都在下面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耳环,耳环掉了一只,不知道是不是勾掉了,所以我来找。」

沈恪弯起唇角,凑过来亲了亲我:「你穿着婚纱不方便,我来找。」

今天他穿着西装,衬得身材愈发高大挺拔,连头发也打理得很清爽。

那张脸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不染血不染尘的时候,就格外好看。

恍惚间,好像我们真的不过是国内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平凡夫妻,就要去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

如果,楼下里里外外守着的,不是他那些手上沾了很多条命的手下的话。

如果,他不是沈恪的话。

「啊,我好像看到了,掉在那边。」

我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沈恪身后。

在从裙摆下拔出那把手枪,并抵住他心口的时候,有什么冰冷而坚硬的东西,也顶在了我腰间。

「穗穗呀。」

沈恪叹息般的声音响起,「好歹,等婚礼举行完再动手,那么多人都在等我们。」

我冷冷地说:「让他们去牢里等吧——我们出动的人手,足够将你带来的心腹一网打尽了。」

「嗯。」

沈恪又笑了,「那我呢,为什么要把我单独留下来,是穗穗……舍不得我吗?」

「你太危险,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交给我来处理就够了。」

「所以你现在要怎么处理我呢,和我同归于尽吗?」

抵在我腰间的枪口,又往内侧顶了顶。

「必要的时刻,我可以牺牲。」

沈恪不说话了。

楼下有骚动声传来,接着是一连串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还有几声枪响。

因为要入境,沈恪那些手下并没带太多武器,何况我们部署许久,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

我强迫自己和那双寒星般深邃,却满是异样感情的眼睛对视。

忽然听到他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恪,我读的不是美院,是警校。」

只不过,从一开始,我故意装作被那对老夫妻迷惑的时候,只是想去那个人口贩卖集团卧底一段时间,找到他们的老巢。

却没想到,被沈恪买回去,钓到了一条更大的鱼。

画画是我从小到大的爱好,所以画得还不错,递出去的那么多幅里,偶尔有一幅画刮开颜料,下面是隐藏的信息,很正常。

粗糙的木雕里放着窃听器和定位器,很正常。

为了逼出沈恪的底牌,提前准备好过敏药之后,就主动吃下一把花生,也很正常。

「我其实只是有点感慨……」

沈恪忽然低低开口,「我的穗穗,连刀都拿不稳,怎么能一个人做到这么多事?」

不,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那个卖给我木雕的小摊贩。

那个接着拽裙摆的动作敲击我小腿,示意我行动的女人。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敌对势力的二把手。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有很多战友和我并肩作战,目的就是把你们这群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一网打尽……沈应星。」

在这个名字被叫出口的一瞬间,面前的男人眼睛里分明有什么光芒暗了下去。

「果然啊,我就知道,穗穗没有失忆。」

男人脸上那副无奈又温柔的表情,和我记忆中很多年前的沈应星,骤然重叠。

心脏深处忽然爆开一阵酸涩的痛意。

其实我会去读警校,也是因为沈应星。

我就想,等我读出来,一定会把毕生精力都用在打击人口贩卖活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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