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帐阏氏抓紧时机给儿子娶了九大贵族中的前三大姓,草原皆知九大贵族只嫁储君,六王的身价一跃攀升与宗貔比肩。
何况裴满氏若诞下嫡长孙,有裴满一族支持,六王的狼主之位,自然如探囊取物。
裴满氏自然是自傲此般,才定要有子。
只是她一个被父亲娇养的女儿家,只看得见一二三,如何想得着四五六。
狼主正值壮年,最小的儿子现在还在吃奶,怎能容得下有显赫岳家和九族血脉后代的丰了羽翼的嫡子呢?
帝王之心都一个样,当年我父王如何疑心人大心大的三哥,狼主自然也会如此疑心六大王。
西帐阏氏只怕万万想不到,宗貔做初一,她即便做了十五,占尽了便宜,我还有一手反击。
这样家世显赫的儿媳妇,她是不敢明劝其暂时莫要生育的。
她只能吃下被狼主愈发猜疑针对的这个哑巴亏。
我在帐中向宗貔讨赏:「大王瞧见西帐阏氏最近新添的白发没有,想必六大王被狼主申叱,狼主转头又纳了她族姐的长女为小夫人,西帐阏氏夜寝难眠,眼下都有了乌青呢,此般狼主再也顾不得大王了,大王可要赏妾些什么?」
宗貔看着我,抬手扔过来一封信,上面有哥哥熟悉的笔迹。
我心内欣喜不已,面上不肯流露半分。
宗貔轻笑:「帝姬无需防备,若无我保着你,就凭你哥哥在北国做的事儿,九大贵族,早已将你绑了。」
我心内一动,是啊,哥哥在北国为质,如何能让草原安生,不然狼主怎么会不肯放哥哥还朝,非要我做局相逼呢。
但我依旧煞有介事为哥哥喊冤:「哥哥素来仁厚,深得贵妃娘娘手引口传,是最软和不过的人,定是南北差异,又多有嫌隙,贵族们误会了哥哥也是有的。」
宗貔嗤笑不已:「草原贵眷,有父死子继,兄死弟继的传统,他唆引四哥为了三哥的小夫人,击杀亲生兄长,又挑唆大哥和十弟的岳家子弟火拼,以至他二人不睦至此,不仅让牛羊染疫,还在东夏国进贡的布缎中掺杂了薯蓣的汁液,给整个草原都带来一场皮疹之病,物价动荡不止,你们南国,称其为仁厚?」
我道:「大王可有证据?怎好随意血口喷人?」
「若有证据,只怕你那嫡亲的哥哥已然喂狼了,可笑我完颜家皇子皇孙加起来十七八个,居然算计不过一个他!」
我冷笑,你在南国,我赵家又何尝不是倾巢而动才将将与你斗成平手?
我不言语,只将信件展开,逐字看去,不过是哥哥思妹心切的问候之语。
不过纵使千山万水相隔,我与哥哥一母同胞,自有心有灵犀之处,只是几个字与往日用笔不同,我便已获悉哥哥的意思。
这封信一旦到手,便是我与哥哥携手拨乱草原之日。
我将信件还予宗貔,想了想道:「大王,您可知道,让一个男人终日不宁的,是给他娶上几门身价相差不大的妻房,而让一个已入中年的女子,每日烦厌不安的是什么?」
「哦?但请帝姬赐教。」
我笑意深深,天真无邪道:「给她安排两房谁也不服谁的儿媳妇。」
宗貔轻笑出声。
宗貔的手脚甚快,不久狼主寿辰,东夏的万奴王就要进北国来贺了,并且宗仳此次允许他带来了东夏第一美人金歌公主。
草原上再无比裴满氏更尊贵的女子,只能引一国公主才能与其相争。
我骑着宗貔送我的纯白母马,悠荡在天青草原。
这一日这样晴好,可我心中总是郁郁。
我知晓的,我已然撬动了宗貔的心,再坚硬刚强的男人,也没有不为娘亲之事挂怀的。
宗貔胸怀大气,一心为国谋事,从不在意这些阋墙谇帚,若不是对上西帐阏氏,宗貔如何会许我在北国拨弄宫廷不和?
我来了这许多日,关于东帐阏氏的传闻,狼主内帐讳莫如深,连那几位年轻的夫人都不知晓。
但宫廷就是宫廷,大妃就那么一位,阏氏却可设东西两帐,说来说去,也是那些事罢了。
西帐阏氏与宗貔的母亲想必是有着殊死相拼的过往,只不过他的母亲败了,而西帐阏氏做人一向乖滑,若不是为了儿子的终身,她是从不出手,也是从不出错的。
宗貔多年抓不住西帐阏氏的小辫子,如此天赐良机,他又岂可甘休?
他想以我借力打力,可不知,我是母妃留给哥哥唯一的血脉至亲,知晓要以我和亲之时,哥哥如何能坐以待毙?
我冲着远远观望与我的草原贵胄清浅一笑,妍美无极。
宗貔的纯白猎鹰落于我肩头,众人见他远远策马而来,终将目光退避。
我瞧着他在天草之际的策马身姿,丰神朗致,如降落凡间捕射白狐的东君。
我不禁低喃:「大王,你的爱,我不必谋了。」
你活不得多久了。
死人的爱,谋来做什么呢?
金歌公主入朝,骤然掀起轩然大波,那位公主的面容,居然与已故的东帐阏氏又六分相似。
东夏本是北国属国,欲以公主进美。
不过这与狼主故妻有几分相似,这位公主,一时之间竟难以割断要嫁给谁了。
除了西帐阏氏和狼主看见这张脸便厌烦不已。
几位与宗貔不睦的皇子自然要一争的,连族内几位叔伯也垂涎这份别样乐趣,愿以大妃之位相许,意图让狼主难堪。
而宗貔自是不用说,无论金歌公主嫁给谁,今后每日都会有那位获美着,拿着他母亲与这位公主比较。
公主嫁给谁,都会得罪其他势力,一时间北国朝堂风起云涌,狼主头疼个不住。
我头上顶了快一年的「妖孽」之名,顺利转承于这位祸水。
原来一女当真可倾一国。
万奴王的这位沧海遗珠,当真是我见过最锋利的宝剑。
无奈之下,狼主只能道:美女嫁英雄,谁能拿下边境小国赫叱,便将公主嫁予谁。
出征前,我默默打理着宗貔的甲胄,那冰凉的触感仿若一条条凉蛇,顺着手指直直钻入我心中,宗貔深深看我许久,我微微笑言:「大王怎的说话不算话。本是给六大王预备的,大王竟自己爱了别人去。」
宗貔不语。
我又道:「大王喜爱金歌公主,竟愿为她上战场,妾自负美貌,想着大王看不上妾,更看不上旁人,到底是妾自不量力了。
宗貔定定瞧着我:「你当知我心高气傲,即便是有人以金歌做局,我也定会前往。」
「只因金歌公主与大王母亲相似?可若娶来做妻子,到底流言一传,也是难听。」
宗貔目光望向帐外,不知是看着哪一处天际,许久才道:「北国女子地位甚低,几乎与牛羊等同,贵族之间觊觎他人后帐的比比皆是。母亲貌美而族弱,心气高却无算计,终究是要担上祸水之名的,金歌公主若是不归于我手,必定会内引兄弟相争,外惹众族觊觎。到时草原大乱,为了一个女人,倒是犯不上。」
我哼出一声:「既这样,大王何不了结了她,还不是贪爱美色舍不得?」
宗貔双眸直直钉入我心中:「她若没有这张脸,你当我还能容她活到现在?也不知是谁寻来,竟让我无法下手。」
我抑制住心口急跳,不着痕迹地掩过:「大王说什么便是什么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年少而慕少艾,大王即便动情,妾也不会笑话大王的,不过妾可先说好,我不做小的。」
宗貔轻笑,不接我话,反而换了一个问题:「你嫁来草原许久,九殿下却只有一封信问候,帝姬可曾落寞?」
「哥哥不见我回信,便知大王不许我获悉南国的消息,便不再写了。其实有无家书又何如呢?我与哥哥血脉相通,终究是生死不断的。」
宗貔微怔,随即道:「是啊,血脉相通,方能心意相通,生死不断的。」
那一瞬我疑心大起,东帐阏氏只有宗貔一子,莫非他还有手足?待要引逗宗貔多说些话。
可宗貔只是轻笑,再不言语。
宗貔出征那日,我裹着黑狐裘去送行。
彼时大雪纷飞,是草原这几年来的最早的一场雪,落在我们身上,仿佛一时间双双白了头。
我看着宗貔俊美的面容。
哥哥局已做成,他便是回来,也要搭上半条命。
我苦心孤诣地要置他于死地,真的到了这一天,心内竟不知是何滋味。
我垂下眉眼,宗貔却以手抬起我的下巴,似无所觉般嘱咐道:「男人出征时,族内姬妾争斗颇多,我不在,你莫要惹事。」
我眸心流转,他是怕此刻用兵赫叱,我若有了伤残,南国便有理由发兵讨要说法,到时狼主自然要推一族出来顶罪,那……
我正想着,突闻一声叹息,宗貔只唤了我一声:「卿卿。」
我微怔,待回过神来,他已立马而去了,掩于白茫茫纷乱的那个背影,静得仿若眼前这一场雪。
十日后,前方战报传来,狼主死了三个儿子,大大王死了,死于一场痢疾;六大王也死了,死于流箭穿心;宗貔亦死了,他带着一支小队追击敌军于鹰愁涧,待被人寻到时,一行二十人被野鹰掏吃了心脏。
举国齐哀,草原的牧民们哀悼他们的英雄。
又过十日,父皇遣了八哥为使,商议要迎护国公主还朝。
我知道那是哥哥的意思。
哥哥要做的时候,总是能做到的。
哥哥在北国为质数年,除了宗貔没有看得上眼之人,一切布局皆是为了戕害于他,金歌公主是哥哥早就预备下的人,照着东帐阏氏的画像一寸寸在草原寻的,万奴王荒淫无道,沧海遗珠数不胜数,诓他冒认一个绝色美女,也不是难事。
只是宗貔知晓外族女子必有异心,草原女子又将伦理纲常看得轻,是以几次力拒北邦小国进美。
哥哥要我安排金歌公主入朝,只要金歌一至,草原贵族男子必有纷乱,哥哥安排的人才可动手。
一举打杀狼主两位嫡子,自此哥哥此局已定,草原坠落了最亮的一颗星,以后只有群狼撕咬纷争。
我再留下,的确已无必要。
但我仍然给哥哥去了一封信。
八哥入北国,我只安排他静候第二道消息,对外只说八哥代替父王看望与我,不肯要他同狼主奏议还朝事宜。
八哥是最敦厚的,倒也待得住。
不消五日,七哥夜行而至,想是日夜兼程,眼睛里血丝密布。
他见我,简直气急败坏,指着我厉声责骂:「你可是疯了?你可是疯了!?」
八哥不知所以,七哥怒道:「她去信给九郎说她要留在草原!」
八哥唬了一跳:「简直胡闹!你知不知道草原有兄死弟继的风俗,宗貔已死,你若留下,便要改适他的兄弟!此等事如何做得?」
我只道:「现下正是草原最乱的时候,若是我以改适,暗中使手段挑唆他剩下的兄弟相争,搅弄一场内乱,草原五十年内元气难以恢复,咱们的子民就可以休养生息,再图来日了!」
七哥八哥怔怔看我,说不出话,沉默许久,七哥一拍桌子,八哥平了激愤,缓和了语气轻软劝慰道:「卿卿,这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要考虑的,先同哥哥回去,九郎那样聪敏,自有他的办法,草原一样将无宁日。」
我静了静,突然一笑:「八哥,父皇说过,若用一个女子便可解决的事,何须劳动千军万马?以前我只觉得父皇凉薄,现在才知道,舍我一人换草原安宁无多,还是上算的。」
七哥气极,手都簌簌而抖:「你想过你嫡亲哥哥没有?九郎苦心孤诣日夜难眠的是为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他看完你的信,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个干干净净!还要面若无事般报请父王商议!」
想起哥哥,我泪眼含珠,依旧倔强地开口:「哥哥已是太子,二位兄长亦没有夺位之心,此刻朝堂已是一种微妙平衡,父皇不必再以生子杀子来拨弄后宫,若我回去,便是太子阵营又多了一位曾经的皇太女、护国长公主,我的威望、哥哥的聪慧,必将又使哥哥被父皇猜忌。待新一波皇子长成,甚至会连累三位哥哥连同十一弟,三哥的例子还不够么?正当壮年的皇帝是不肯看见自己成年儿子有本事又团结的。到时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我抓住七哥的衣角,泣声道:「七哥,当年禧母妃去的时候,卿卿发过誓,要用此身一命护十一弟周全,卿卿怎可以自己安好,将哥哥们与十一弟置于炭火之上呢……」
七哥闭眼仰头,终究一叹:「我是奈何不得你们兄妹。」
说着将一封信笺交予我手:「九郎给你的。」
我打开,并无一个字。
我却抱着这张纸,哭出了声。
那日我曾亲笔写下:妹有三愿,一愿国安永康休,二愿亲人万寿宁,三愿为国除疢疾。有卿卿在北国一世,便可保边境一世安宁。哥哥可信?
哥哥的回答已在我手中——信。
哥哥终究是懂我的,他既然信,我还有何后顾之忧?
承君一诺,此生必践。
母妃、哥哥、我的国家,我终究会赢的。
草原,有我赵晗月,以后便再也不是完颜一家的天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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