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向阳而生

向阳而生

非典型蛇蝎

半夜醒来,我听见自己身体里有两个心跳声。

是她来了!

她把每一个欺负我的人,一次又一次地砸进地狱里,然后问我:「现在能活了吗?」

1

高考前的凌晨,我死了,从学校的天台一跃而下,决然且破碎。

我妈哭着闹着让学校赔钱,她说养个女儿养到十八岁很不容易,怎么也要赔一百万。

学校不愿意,跟他们讨价还价,最后砍到六十万。

她就是这时候来的,一步一步走进我的身体里,掌控了我的身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还没死?」

我妈是来拔氧气管的,看到我居然睁开眼睛,又急又气,把氧气管一下子扯开。

明明很疼她却笑了,笑得又邪又魅,透着嗜血的阴寒:「你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笑意:「死了还怎么拔你氧气管?」

「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讲话?」

我妈扬起了手,她总是这样一言不合就朝我的脸狠狠地扇过来,把我打得耳朵嗡嗡响。

可现在这身体里的不是我了。

是她。

她一只手抓住我妈的手腕,另一只手扬起狠狠地甩在我妈脸上。

「啪!」

如此响亮,整个世界都静了。

我妈满脸都是震惊,几秒之后,才发出尖锐的嘶吼:「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天啊,快来人啊,女儿打妈妈了,我养了个白眼狼啊,畜生都不会这么动手打自己的亲妈啊……」

2

医院本来就人多。

她扯着嗓子又哭又叫,病房外很快就围了很多人。

我是个白眼狼,我竟然敢打我妈。

他们都在指指点点,打量着我的眼神,就像是无形的刀子,仿佛要把我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切下来。

她就歪着头看着他们笑,像是在看一群围观的猴子,那么的有趣。

旁边床头柜有香蕉,她甚至拿起一根香蕉,剥了皮,就这么丢过去,像是要喂猴子。

所有人看着她这诡异的举动一脸错愕。

世界顿时有了几分安静,她在笑,笑得像个疯子,声音很轻:「你们不吃香蕉吗?」

那些人面面相觑。

我妈都忘了哭喊,看着她满眼错愕。

「你们别看这女人哭得这么惨,她刚才是要来拔我氧气管呢,因为啊,我的命可以换六十万呢。」

她笑吟吟的,仿佛是在说一件特别开心的事,可是那些人的脸色都变了,那些刀一样的眼神投向了我妈。

3

这风向转得好快。

我妈还愣在那,他们说她畜牲不如,虎毒还不食子呢,她竟然卖女儿,还要拔女儿氧气管。

刚才骂我的那些恶毒的话,一下子转到我妈身上。

我妈顿时哭了,慌乱地解释着说没有,说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要跳楼,是医生说我没救了。

然后医生跟护士一前一后地进门。

他怒斥我妈胡说八道,他只是说我还在危险期,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让家属有心理准备。

我妈继续哭诉,说家里穷,没钱治,而且分分钟人财两空,说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想要放弃治疗。

「哈哈 ~」

她笑了,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妈狰狞着脸,问她笑什么,她就笑着说:「家里三层楼呢,卡上还有二十万呢,学校还给了六十万,穷成这样难道不好笑吗?」

确实好笑。

她的笑声越大,我妈的脸色就越难看。

她想打我,可是那么多人看着呢,她最后落荒而逃。

整个病房很安静,像是活人墓,我躺在床上,能听到两个心跳声,一个是我,一个是她。

我往黑暗中凑了凑,并不想走出来。

她看着我,唇角噙着笑,冷冷凉凉,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可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种戚戚。

她没有说话,我也没说话,我们就在安静中,看着天边泛起白光。

4

我妈给我办理出院,医生不同意,说最好观察两天,可是住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钱。

我妈舍不得,这得少给她儿子买多少个鸡腿了。

所以我……不对,是她,她拎着包一瘸一拐地跟上骂骂咧咧的我妈,坐上那辆小电驴,最后回到那个不属于我的家里。

我还停留在黑暗中,只是等着,等时候到了,然后离开。

他们都说自杀的鬼是不能投胎转世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会去哪,总之哪里都比这里好。

但她不一样,她对一切都似乎很新奇。

我妈骂骂咧咧的她也不在意,唇角始终噙着笑,冷冷地透着魅。

我觉得她是鬼,长着一张跟我一样的脸,然后趁着我不想活了,附身在我的身体里取而代之。

我不介意。

反正这具身体我早就不想要了。

我早就……不喜欢这个世界,同样也不喜欢自己。

5

她走进门的时候,我弟冲过来了,手里拿着塑料长剑,朝着她的身上一下又一下地用力砍去,还笑嘻嘻地说:「瘸子,你是瘸子,看我砍死你这个死瘸子……」

我弟已经十岁了,很胖,气力也很大,每一下都很疼。

我往时都会默默忍受,不能反抗,也不能骂他,要不然我妈会一巴掌甩过来,狰狞着脸嘶吼着:「让你骂我儿子,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贱妮子,还不滚去给我儿子道歉。」

我会道歉,因为我不道歉,这事儿就会没完。

她会继续打我,拿衣架,或者晾衣杆,或者别的什么,甚至烟灰缸,直接一整个砸过来。

我爸要是正好回来。

她还会指着我的鼻子,控诉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然后他们俩一起打我,我会被我爸按在地上,扬起的拳头就这样雨点般地落在我的身上头上。

我弟会在旁边看,还会笑,拍着手笑,他也会骂我贱货、赔钱货,有次他指着我鼻子喊:「要不是你以后能换彩礼给我娶老婆,我爸妈早就把你掐死了,才不会白养你这么久。」

6

当时我妈就在旁边看,还笑嘻嘻的。

我低着头回了房,那天躺在床上,整个世界陷入黑暗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死了也蛮好的。

可是这一次,我身体里的并不是我,而是她。

她抓住了我弟砍过来的剑,然后用力一拽,我弟整个扑过来,摔倒在地。

她抬起脚,狠狠地踩在我弟的脚踝上。

「啊!」

我弟的惨叫声中,她笑得好甜,声音透着嗜血的诡异:「你也瘸了呢,死瘸子!」

「你在干什么?」

我妈冲了过来,想要把她推开。

可她动作更快,已经闪开了,我妈扑了个空,重心不稳之下,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我的腿断了 ~」

我弟在哭,「哇哇」地哭,哭得一抽一抽的。

我妈急忙去抱他,心疼得红了眼睛:「不会的,妈这就带你上医院。」

「让医生看好啊,医生会把你的腿切开,然后钉上钢板,然后你就永远都是个死瘸子。」

她在笑,笑得仿佛地狱里来的恶魔。

「我不去医院,你走开我不要去医院,我不要永远当个瘸子。」

我弟哭着把我妈推开,我妈狠狠地瞪我,声音狠戾:「你给我闭嘴,等你爸回来看你爸不打死你。」

我妈打人都是用衣架,用晾衣杆,打断了也打不死人。

我爸不一样,我爸用拳头,还会拽着我的头发,把我的头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上砸。

有一次,我就这样被砸进黑暗里。

许久……

许久才醒过来。

我还躺在客厅的地上,他们在嘀咕要不要把我送医院,我爸说送什么送,死了就找个地方埋了。

当时我就在想,如果再晚点醒来,是不是就被活埋了。

总之从那以后,我都离我爸远远的。

可是现在,我爸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提醒她要赶紧跑的时候,我爸就推开门走进来了。

7

「你看看这天杀的小贱人,她竟然敢打你儿子。」

「爸,我腿断了……」

我妈的控诉声跟我弟的哭嚎夹杂在一起,我爸看向我的眼神又狠又凶,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快跑。」

我提醒着她。

可是她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仿佛听不到我说话,浅浅勾起的唇角笑得又冷又魅。

我爸过来了,手没有扬起,抬起脚就是一踹。

她没有躲。

我爸那一脚又重又狠,她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可也就才刚站稳,我爸的拳头就来了。

他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摁在地上,扬起的拳头如雨点砸在我的头上脸上。

很痛……

很痛……

我以前会哭会求饶,我会说:「爸,我知道错了,别打死我。」

那个时候,我还想活。

可是从来没有用,我越求,他就打得越狠。

现在她没有求饶,甚至也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任由拳头落下,直到我爸终于停手。

整个世界变得好安静。

他们都在看她。

她也就是在这时候缓缓地抬起头,唇角还带着笑,嗜血的笑。

8

我爸顿时一愣:「你笑什么?」

她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地站起身,仿佛正在一步步从地狱里走出的恶魔,为嗜血而来。

「她自从跳楼后就这么神经兮兮的。」

我妈凑到我爸身边,边说话边瞥我,声音在压低:「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什么鬼不鬼的,她就是在装神弄鬼,看我不打死她。」

我爸又出手了,一把拽住我的头发,就想把我的头狠狠地朝着身后那面墙砸过去。

他以前也这样,砸得很狠,我能听到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声音,然后变得好安静,然后整个世界一片模糊。

但这一次,他没有来得及砸我。

他低下了头,一把剪刀已经刺入他的身体。

他满是惊愕地抬头看向我,我看到他凶狠的表情变得破碎,抓着我头发的那只手松开了。

但这还不够,她抓着剪刀狠狠一拧。

我爸惨叫着跌坐在地上,而剪刀也被她拔出,血从剪刀滑落,一滴一滴,她就站在那俯望着我爸:「疼吗?」

她问得很轻,带着笑。

我爸捂着不停涌出血的伤口,挣扎着往后退,看她的眼神充满恐惧。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爸这种表情,原来他也是会怕的啊?

我妈尖叫着跑出门了,她喊:「杀人了!」

我看到她丢下剪刀,她报警了,跟警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救命,我爸要打死我。」

9

警察来的时候,她就坐在地上靠着墙。

她鼻青脸肿,嘴上都是血,双手紧紧握着剪刀,浑身都在颤抖。

我妈拉着警察控诉她的暴行,说她疯了,一回家就打弟弟,打妈妈,现在还用剪刀刺她爸。

她没说话,眼泪一颗颗滑落。

我都惊呆了,这不像她,我以为她不会哭,不会害怕,她面对一切只会像地狱的撒旦露出冷魅的笑,可现在她如此脆弱。

女警试图把她扶起来,可她站不起来了,她说:「救我……」说完她就陷入了黑暗。

可我看到她转过头冲我露出笑。

笑得很得意。

她在演戏,她的脆弱恐惧全都是装的。

她被抬上救护车,明明才刚从医院出来,又被送了进去。

医生的脸色很凝重,他跟女警说了我前几天才自杀的事,女警的脸色也很凝重。

抢救室里。

她很安静,我也很安静,然后我偷瞄她。

她仿佛察觉到我的视线,转头看向我,唇角噙着笑,不是之前的冷,而是带着暖。

10

她说:「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说:「这叫反抗。」

我从来没有反抗过,我爸打我的时候,我只会哭着求饶,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别打死我。」

就连我弟打我,我也只是站在那里任他打。

我甚至不能躲,不能逃,我只能站在那,一动不动地,安静地顺从。

可现在她跟我说:「要会反抗。」

我被带去验伤了,接诊的是个医生姐姐。

当我除去全身的衣服,她的眼圈就红了,指着我大腿的每一道伤问是怎么来的。

「大腿这个是我妈打的。」

「那天天很冷,我洗碗的时候手冻僵了,没抓住那个碗,她正好在旁边烧煤,那烧红的钳子就打过来了。」

「很疼的啊……」

「我当时惨叫着想要躲,可却碰翻了更多的碗,我妈就一下,一下,使劲地用那烧红的钳子抽在我脚上。」

「所以大腿,小腿,全都有这样被烫过的疤痕。」

很狰狞……

很……丑陋。

「那这个呢?」

她指着我手臂上的一点一点却密密麻麻的烫痕。

「是我爸的烟头烫的,他不高兴或者高兴,只要他想,就会拿着烟头按在我身上。」

「都是畜生。」

医生姐姐红着眼睛狠骂。

她低着头不说话了,安静且顺从,我懂,这只是她的伪装,但我就不懂,她是怎么知道这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11

我爸伤得不重,那剪刀太短只是流了很多血。

我妈来找我,脸色阴沉,那尖锐的指甲几乎都要戳进我的眼睛,斥问我是不是想让我爸坐牢?

我看着她,不对,是她看着我妈,唇角勾起笑:「对!」

她的回答那么清晰入耳,我妈的手瞬间扬起来想一巴掌甩在我脸上,却被她一把扣住手腕,她缓缓地靠近我妈,压低着声一字一句:「敢再动她,我就把你儿子给阉了。」

她说的她是我。

我妈的脸色变得极其狰狞且透着恐惧,瞪大着眼睛对上她,唇角的肌肉都在疯狂颤抖。

她松开我妈的手,我妈没敢再抬手。

几秒钟之后。

我妈落荒而逃,那仓惶的背影像极了落水的狗。

她说:「你看,其实反抗很容易,只要抓住她的软肋就行。」

我妈的软肋当然就是我弟,指望着我弟能给我爸传宗接代,还指望着我弟娶个媳妇回来伺候她。

给我验伤的那个医生姐姐人很好,给我介绍了个律师。

律师问要不要和解?

她说不和解,她还想公开庭审,想用直播的方式,把我爸我妈做的所有事晾在太阳底下晒。

律师说会帮我们。

律师走了之后,她转头望向我:「所有丑恶的灵魂,一旦被晾在阳光下都会永不超生。」

12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舍友给我发的信息,问我死了没,没死的话有个集体活动,让我一定要参加,如果不参加,舍友说我知道后果的。

我跟她讲:「你别去!」

她笑了,望着我,唇角勾起的暖意一点点敛去,换成了寒意,但不是对我,是对发来这条短信的人。

她说放心,一样一样来,不会有漏网之鱼。

我不懂她什么意思,但我看到她回复,她说:「好,我一定参加,你们等着。」

她勾起的笑又邪又魅,每次她露出这样的笑容,总会有人遭殃。

之前是我妈,是我弟,是我爸,现在要轮到舍友了,我竟然有点期待想要看到她们的下场。

我妈他们明显急了,我爸还坐在轮椅上,让我妈把他推到我病房里,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地跟我讲话:「小欣啊,你看你把爸伤成这样,爸也没有怪你不是,我们是一家人,打打闹闹正常的嘛,你就别搞什么起诉了,跟律师说撤诉,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啊。」

他的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讨好的祈求,我都惊呆了,我爸居然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

如果现在身体里的人是我,估计我就妥协了。

可惜现在不是我,是她。

她掌控着我的身体,唇角一直噙着那种又邪又魅的笑,仿佛是地狱里的撒旦高坐在宝座上看猴子演戏,我爸就是那只猴子。

在她笑而不语看戏的这段时间,我爸眼里藏着的阴狠几乎要溢出来,可还是生生地忍着,继续赔着笑:「小欣,你还认不认我是你爸?难不成你真的要看着我坐牢才行?」

「呵!」

她笑了,轻轻地笑出了声。

我爸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我看到他拳头已经握紧,头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

13

换成往时他就打我了,可现在,他竟然能生生地忍着,没有让拳头落在我的身上。

她说:「这就是丑恶的灵魂被晾在阳光下的反应,他们的气力会越来越弱最后魂飞魄散。」

现在我爸正努力地挤出狰狞的笑容:「小欣,爸知道之前对你确实粗暴了点,但我毕竟是你爸,这样吧,爸跟你道歉,你让律师撤诉,爸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打你。」

「保证有用的话,还要法院干什么?」

她笑了,看我爸的眼神透着鄙夷:「都是成年人了,做坏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不管是我爸还是我妈。

他们做了坏事,就需要付出代价,不追究就是纵容。

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声音很温和,像书里形容的那种很好很好的老师。

反正从来没有人讲过这些道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被打,被骂,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是我不懂事。

他们总说:「你要乖乖听话啊,你听话,你爸爸妈妈不就不生气,不就不打你了。」

所以我总是很努力地听话。

我弟学着我爸,揪着我的头发,挥着拳头往我嘴巴鼻子一下又一下地砸的时候,我连哭都不敢。

因为那样我妈会生气,我爸会觉得烦。

他们会认为我不听话,不懂事,不是个乖巧的女孩子。

我总是很努力地在讨好他们,在讨好所有人……然后,把自己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她说:「你没有退路的,你只能往前冲。」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讲,无路可退的时候,你还可以往前冲。

她说:「我教你怎么走。」

14

律师来告诉我,已经立案了。

我要起诉的不只是我爸,还有我妈,告他们虐待未成年的我。

我身体里的她要求很简单,公开赔礼道歉,同时把学校赔的六十万还给我。

律师说这个要求不高,光是调解就有很大概率可以做得到。

她说:「不只是这个,还有一条,那就是他们俩得坐牢,不管是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总之要坐牢。」

律师皱起了眉头。

她说其实没有这样的先例,家庭成员虐待罪的判定条件很严苛,就算是虐待致死,最高也就三年。

三年!

才三年!

她笑了笑:「总之不管,就算输,我也不会调解。」

律师有点不明白,我也挺不明白,明明调解就能得到想要的,为什么还非要起诉。

她定定地望着我,几秒之后,转头看向律师:「不被扯去遮羞布的角落,是不可能有阳光的,我一定要起诉他们,我想让所有跟我一样被家暴的孩子知道,他们不是孤立无援,不是永远只能躲在黑暗中的,他们也可以见到阳光。」

15

我爸我妈他们还想再来,不过来不了了。

立案之后,他们就被拘留了。

出院的时候,阳光正好,天好蓝啊,一点乌云都没有,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逛商场,也不买东西,只是走走看看,唇角噙着的笑容越来越甚,突然问我:「你想要什么?」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摇头。

她说:「你肯定有想要的,说啊,反正你说了我也不买,哈哈哈。」

她就这么大笑,笑得张狂。

周围人很多,都在看过来,探寻的眼神像是看疯子,可是她毫不在意。

我从来没这么笑过,我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我跟她是很不一样的两个人,她明显更适合活。

我又往黑暗里缩了缩,人死后不是会消失吗?

我为什么还没消失?

她不笑了,她察觉到我往黑暗里缩的动作后就不笑了,也不逛商场,而是走了出来,她说:「还没到时候,等到时候了,你会发现,你会有很多很多想要的东西。」

她回家了,逛一天买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摄像头。

家已经没有人了。

我爸妈被拘留的时候,我奶奶就过来把我弟接走了,还指着我鼻子骂我是个畜生,连父母都不放过。

16

黑暗降临的时候。

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不对,只剩下我跟她。

她倒是挺悠然自得,从抽屉里翻出一包方便面的时候,满眼都是欢喜:「今晚有好吃的了。」

明天就要参加舍友说的聚会,我很担心。

虽然现在身体里的是她,我还是忍不住提醒她:「明天,你最好还是不要去。」

那些人很凶的。

虽然都是跟我同龄的女孩子,可她们比起我爸我妈还更狠。

我为什么会跳楼?

高考的前一天,她们把我堵在宿舍的厕所里。

那一下午。

她们伸手掐我捏我,咧嘴笑着像地狱里的鬼一样。

他们还发到了网上,还给我看那些下流的评论,各种不堪仿佛无形的利刃把我逼入地狱里。

我能活吗?

跳下来的那一刻,包括现在,我都觉得活着是挺没意思的一件事。

但现在她说:「当然要去,不去怎么能让她们知道,恶鬼被晾在阳光下是会灰飞烟灭的。」

17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爬起床换上干净的校服,扎上高马尾。

她还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露出满意的笑:「看,我长得多好看,十八岁最美的年华。」

我第一次在镜子前这么认真地端详着自己。

以前我都不看自己的,或者说不敢对上那双时时刻刻透着害怕的眼睛,仿佛镜子里有鬼。

而现在,她站在镜子前,笑得自信张扬,跟冷漠时候的她判若两人。

她是个奇怪的鬼。

凶的时候,像是地狱里走出的魔。

笑起来的时候,又像是邻家的小姑娘,眉眼里都是光,甜甜的,暖暖的,仿佛太阳。

她活着的时候一定很幸福吧。

不像我。

我……我就像是卑微到了地里的泥,好像永远只配被人踩。

昨天买的那枚小小的摄像头,被她别在领口,然后她拎上包就出发了,目的地是宿舍。

高三已经放假,但高二高一还没,学校还依旧热闹。

她站在人群里,笑容灿烂,望向四周的眸子里透着光,生机勃勃。

她很想活着吧,正好我不想,所以我让给她。

只是我为什么还没消失,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她用着我的身体,再次走进那个地狱般的宿舍。

五楼整整一层都是高三的地盘。

因为放假,空荡荡的基本没人了,她推开宿舍的门。

「你还真敢来啊。」

五个舍友已经等在里头,看到我这么准时,一脸意外,其中一个拿起手机拍我。

「你们都这么威胁我了,我怎么敢不来啊?」

她眼里没光了,脸上挂着害怕,怯懦,身子微微发颤,仿佛之前被欺负的我。

18

她的戏很真啊。

我那些舍友对这个表现很满意,她们把我拽进去,推上了门。

她们说上次给我拍的小视频在外网上爆了,还让她们赚了不少钱,所以让我再拍几个。

我身体里的她哭了,求着说不要。

她说这是逼她去死,而她也已经死过一次,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她。

她们就笑,笑得张狂,脸狰狞得像是地狱里的鬼,为首的王倩还拽住我的头发,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王小欣,你就是要这样惨一点,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看。」

她们开始撕扯我的衣服,用力把我的头按在地上,手在我身上乱掐。

我以为她会反抗,但她没有,她就像当初的我一样,挣扎着求着,充满绝望。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改变不了的。

她也会像我,最终失去眼中的光。

当一切安静,我以为这就是结束,她们得偿所愿该走了。

可是她们没走,她们说这样还不够。

上次也是这样,或者那些人都看腻了,还需要更加火爆的。

她们就这样当着我的面讨论,要怎么怎么虐我,才能让她们拍的小视频可以火爆起来。

她们甚至说要找几个男人。

王倩开始打电话,说她认识几个哥们,这回便宜他们了。

她笑得像鬼一样狰狞。

我身体里的她哭着求着说不要,甚至还爬过去拉她的裤腿,却被她一脚给踹开了。

电话还是打了。

来了三个男的,看到地上的我摩拳擦掌。

19

他们说懂,他们说这又不是第一次,他们知道怎么做。

王倩他们拿着手机,那三个男的围过来,动手动脚,甚至把我按在地上。

不,那不是我,是她。

我甚至不敢看,我扭过头,往黑暗的最深处躲去,到底我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也就在这当口。

男人的哀嚎犹如杀猪一般。

她出手了,一脚狠狠地踹在那个男人的裆部,在所有人都愣神的时候,她飞扑了过去。

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手里多了把剪刀。

她哭喊着:「不要,不要这么对我……」

可是她脸上却在笑,笑得又邪又魅,然后用剪刀在王倩的脸上狠狠地划了个大口子。

整个宿舍充满了血腥味,没人逃得掉,全都倒在了血泊里,但还没死,还在哀嚎着挣扎着像之前的我。

警察撞开的门。

王倩她们几个倒在血泊里,人没死,跟警察哭喊着救命,指着我说我是凶手,说我想要把她们全都杀死。

她就蜷缩在角落里,手里还拿着剪刀,浑身是血地瑟瑟发抖。

可在警察推门之前,她唇角分明勾着笑,笑得又冷又魅,仿佛地狱里走出的撒旦。

我们全部都被送进医院。

之前给我录口供的女警又来了,坐在我的床边,柔声问她发生了什么。

20

她很冷静地拿出离开的时候捡起的手机,递给女警:「所有的过程都在这里面了。」

手机是舍友的,她不知道密码,但警察有的是办法打开。

从她走进宿舍,到怎么被利爪扯开衣服,最后被按在地上,还有身上那些青紫血痕怎么来的都清清楚楚。

她跟我说:「这样正好,之前买的小摄像头都派不上用场了。」

女警走的时候,眼睛是红的,还特意找了个心理医生,让她过来好好地陪我开导我。

她们都不知道,这其实都是她装的。

女警走出病房的刹那,她就笑了,笑得又邪又魅,只是望向我的眼神透出了几分暖意。

我问:「你不怕吗?」三个男的,如果有什么万一,真的不敢想象。

「怕,当然怕啊,你以为我的害怕都是假的吗?」

「其实都是真的。」

「但被困在黑暗里,才是最可怕的事。」

她说:「只有勇敢地撕开黑暗,站在阳光下,灵魂才有可能走向最终的归宿。」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我其实并没有打算反抗,打算就让她们欺负然后报警,但没想到她们这么过分,原来所有的退步,只是助纣为虐,换来的不是别人的良心发现,而是变本加厉,更没想到,原来反抗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一剪刀过去他们就怕了。」

21

她好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也是。

原来这样也行,我有点后悔那天为什么就那样逆来顺受,甚至到最后也没想过要报警。

坏人原来真的很怕警察。

明明拿着剪刀把他们身体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的是我,可他们的家长竟然卑微地来求我原谅。

王倩的妈妈拎着水果,小心翼翼地敲门。

她说王倩还小,希望能给王倩一个机会,大家毕竟是很好的同学,还是处了三年的舍友。

另外几个家长就应和着说对对对,以和为贵。

她躺在病床上,拿着手机打着游戏,仿佛门外的一切都不存在。

她拒绝签谅解书,她还要公开审理,她还是那句话:「扯开遮羞布的黑暗,才会有阳光照得进来。」

身上的疼好得很快,她安然无恙地出院了,王倩她们没死,但脸上那深深浅浅的疤痕怕是要伴随一生。

不仅如此。

他们还被拘押了。

警方正式立案,要起诉她们人身伤害跟强奸。

这两起都是重罪,律师跟我说,只要定了,这个牢他们就坐定了。

她并不在意刑期,一天两天甚至缓刑都行,她要的是把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摊在太阳底下暴晒。

这仿佛是她的执念,能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22

我爸妈那起案子终于开庭了。

她穿着短袖短裤站在原告席上,指着手臂上、腿上,每一条疤痕娓娓道来。

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嗯,讲我的故事。

我是个女孩,这个性别就是原罪。

所以他们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甚至把对生活的所有不满都倾注在我的身上。

手臂上这些一点又一点却密密麻麻的圆形疤痕,就是我爸用烟头一个又一个地烫上去的。

记不清烫了多少次。

我就记得有一次,我才六岁,我得了一个棒棒糖,我很开心,举着棒棒糖跑去找我爸,我想说棒棒糖很好吃,爸爸要不要吃啊,可是我还没开口,烟头就这么印过来。

很疼很疼的啊。

我哇的哭出声,然后他一巴掌甩过来,我直直地砸在地上。

他说:「真是晦气!」

他起身走了,走的时候,一脚踩在那个棒棒糖上面。

我当时还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现在我懂了,我没错,我只是因为那么不凑巧生在这样的家庭。

整个庭审现场很安静。

特别地安静。

安静到她的声音如此的清晰刺耳。

我爸脸色铁青,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给吃了。

23

我妈抹着泪,哽咽着:「小欣,你爸那时候只是心情有点不好,可怎么说也是你爸啊。」

她没理我妈,当着所有人的面,裸露出小腿、大腿上那些疤痕,有新的,有旧的,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还有的纠缠在一起,狰狞且丑陋。

庭上有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也视若无睹,依旧那么安静地娓娓道来:「这些就是他们心情有点不好的时候打的,用烧红的铁钳,用随手抓到的衣架、线绳,一下又一下 抽出来的。」

「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又是怎么打的呢?」

「就是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一下又一下地往墙上,往地上撞,砰砰砰地撞。」

她边说还边示范,脸上明明挂着笑,眼泪却滑落脸庞。

这一切都是在直播中进行的,很快就冲上热搜,很多很多人都在看,庭上的法官也红了眼睛。

休庭的时候。

法官对她说:「你很勇敢。」

她笑了笑,眼泪却再一次滑过脸庞:「我一点也不勇敢,我很害怕。」

她明明胜了,可她却说我很害怕。

24

宣判的那天她没有去。

律师打电话说 判刑一年,缓刑两年。

她笑了笑,说:「好,谢谢。」

会失望?

她并没有失望,她跟我说:「撕开遮羞布,是为了让我们这样躲在黑暗里的灵魂能走出来,与别的无关。」

钱到账的那天。

她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正好碰见我爸他们一家三口。

「小欣。」

我妈喊她。

她笑了笑,很轻的两个字:「再见。」

「小欣!」

我妈又喊她,说:「没事就多回家,我们怎么说也是生你养你的父母,没有隔夜仇。」

她没回话,安静地走了。

我回头看向我爸妈,我爸还是冷着脸,我妈眼圈红了。

她跟我说:「别回头,逃离黑暗的时候,回头就会变成盐柱,永远都逃不掉了。」

我没再回头。

因为这起官司,很多人都在关注我们。

省里好几家学校都给我们抛出了橄榄枝,其中一家私立高中给出的条件最为诱人,高三一年免费还有伙食补贴,如果考上 985 这类的名牌大学,还有二十万的奖金。

她选择了这家高中。

开学的时候,舍友他们被判刑了,那三个男的被判了两年多,王倩是主犯,被判了三年,其他的从几个月到一年不等。

25

一切都尘埃落定。

但奇怪的是我还没消失,我还在我的身体里,只不过现在由她来主导,我像个旁观者。

看她上学。

看她认识了很多新同学,还有人喜欢她,给她送情书。

看她能肆无忌惮地站在阳光下,即便穿着短袖短裤,也无惧旁人因为她身上那些疤痕而投过来的目光。

她也很努力,每天不是刷卷子,就是在背单词。

她还让我跟她一起学,说我会用得上,笑得很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们的关系很奇怪,明明是两个人,她只是偶尔会对我自言自语,但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就是另一个她。

第二年的高考来临。

我还是没有消失,跟着她进了考场。

上一年的这个时间,我躺在医院里,看着她控制了我的身体,缓缓地睁开眼睛。这一次她考得很好,985 肯定是稳的,她现在考虑的是哪家给的奖学金高一点。

她上大学了。

上的清校,站在大学门口,还拍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

她现在已经是个红人,不仅是在我们那个小城,在省里,乃至全国,很多人都知道她。

毕竟那两起案件都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听说这一年里,家暴案件都增多了,很多成年人替曾经未成年的自己起诉她们的爸爸妈妈。

我听过一句话,父母总等着孩子感恩,而孩子在等着父母道歉。

现在谁对谁错,就让法律说话。

她说得确实对,只要摊在太阳底下,黑暗将无所遁形。

26

我爸我妈打过很多电话。

她换了好几次手机号码,他们还是会想方设法找到她的号码,然后再继续不间断地打。

她拉黑,他们就换手机号接着打。

她终于接了,开头第一句话:「我已经按了录音键,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会被我放到网上。」

很冷很无情,换来那边长久的沉默。

最后,电话再也没有打来,他们彻底地从她的人生里消失。

我想起她的那句话:「离开黑暗的时候,别回头,回头就会变成盐柱,永不超生。」

但她其实也不是那么无情。

我爸我妈年纪很大了之后,她每个月都会往他们的卡里打上一笔钱。

这是养老费!

只是从那天离开,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对!

我还没走。

我还在她的身体里,看着她步入婚姻的殿堂,嫁给那个追了她很久很久,把她当成心尖尖的学长。

在婚礼上。

那个学长单膝跪地,举着戒指,话都还没说就哽咽了,许久,许久,才说:「我爱你。」

就三个字。

满堂喝彩,而她也笑红了眼睛。

她终于有家了,不是房子,不是车子,也不是银行卡里很多钱,而是终于有家人了。

27

原来活着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站在阳光下,灿烂地笑着,爱着喜欢的人,然后也会被喜欢的人爱着。

她还生了两个女儿。

小小软软的,搂在怀里,心都能化了。

她们奶萌的声音喊着:「妈妈,妈妈我爱你。」

她们纯真的眼里毫不掩盖的满满都是喜欢,都是肆无忌惮的只对妈妈的那种偏爱,好像妈妈就是她们的全世界。

她也毫无保留地爱着她们,宠着她们,认认真真地告诉她们:「被坏人欺负了别怕,有我,有爸爸,还有很多很多的警察叔叔,坏人是永远都不可能战胜好人的,所以我们不被坏人欺负的同时也要当个好人。」

我喜欢看她教育孩子的温柔跟认真,她说的每一句话,我也有认认真真地听进去。

她活到了八十九岁,儿孙满堂。

我们最后躺在床上,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周围很安静,黑暗里亮起一抹光。

她握住我的手说:「我该走了。」

我不理解:「难道不是我们一起走吗?」

她摇头,她说我还在黑暗里,我需要靠自己走出来,她说:「我教你的,你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她走了,融入那抹光里。

我在光里,但是光消失的时候她走了,我却还在黑暗中,很深很深的黑暗里,直到再次睁开眼睛。

「你怎么还没死?」

我看到了我妈,她是来拔我氧气管的,看到我居然睁开眼睛,又急又气,把氧气管一下子扯开。

明明很疼。

这种疼却让我骤然间明白了一切。

所以我笑了,只是身体的疼让我的声音很轻很轻:「你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死?」

终于来了。

这次是属于我的轮回。

28

【番外】

关于另一个我的自白:

传说自杀的鬼是没有转生机会的。

她会被困在自杀的地儿,一遍又一遍地轮回,每时每刻 承受着那让她变得破碎的痛苦。

我就是那个陷入轮回的鬼。

每天我都会在自杀前的一天醒来,然后再一次被舍友堵在宿舍,再一次被她们扯掉衣服。

我挣扎求饶,一遍遍一次次。

她们笑得像鬼一样狰狞,她们从来没有一次放过我。

直到那一天。

我选择了反抗,我抓住了那把剪刀,我挥了出去,满身是血,瑟瑟发抖。

但我再次站在天台,再次破碎。

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在自杀的前一天醒来。

我在医院,这是第一次在自杀之后醒来,我好像破了那个轮回,然后我看到了黑暗中蜷缩的灵魂。

那是另一个我自己。

眼里只有黯,仿佛要跟黑暗融为一体。

我妈来拔我氧气管的时候真的很痛,这种痛让我意识瞬间清楚,我好像突然间就开窍了。

原来我需要反抗。

我只有反抗,才能摆脱轮回,才能逃离这样无尽的黑暗。

29

所以我反抗了。

我握住我妈的手,然后反手狠狠地甩了我妈一巴掌。

「啪!」的一声。

很响亮,也很清楚地让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要活!

我不要再困入那样破碎的轮回里,不能再一次被人踩在脚底下,成为卑微的泥土。

我想站在阳光下,好好地活!

终于,我成功了,我走进了那道属于我的光里,见到了无数像我一样冲向光的灵魂。

他们在笑,他们在朝我招手。

他们说:「这里叫天堂,恭喜你,终于到达目的地。」

他们说灵魂是需要经过筛选的,从你成为精子就要奋力往前游,冲向光所在的地方。

子宫是第一道关卡。

无数的灵魂葬在那,终其一生被困在阴暗中。

人间是第二道关卡。

很多人也如我一般,忘了追光,被困在黑暗里,徘徊着,痛苦着,一遍又一遍地轮回在破碎里。

而现在,我终于破了这轮回!

灵魂终要沐浴在光下,让所有的恶无处遁形,清清白白的,最终才能走进那梦想中的国。

□ 溏心小肉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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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产之争

非典型蛇蝎

是七七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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