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报名表的时候,不出意外,我碰到了章可然。
「这不是白柠希吗?」
「不是整天不回宿舍忙着伺候星二代吗,怎么还有空来学生会面试啊?」
她一上来就阴阳怪气,内涵我和贺星。
「可然,这就是你那个室友?」说话的这位趾高气扬的女生,是章可然的姐妹团一员,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们。
几个人上下打量我一番。
「那个星二代竟然看得上这种货色?啧啧啧。」
「肯定是主动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咯。」
但凡说到男女这点事,总是女孩子吃亏。
「请你们说话放尊重一点。」
我本来是懒得理风言风语的,但现在毕竟人多,不想由着她们大嘴巴没个把门的。
「做了还怕人说呀?还以为你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呢。」
章可然说着便得寸进尺,一把扯过我手里的报名表。
「纪律部?修远学长不就是纪律部的吗?」她提了提音量,「怎么,你还想接近他?」
我压住怒火,想夺回报名表。
她一下抬高了手臂,盛气凌人地瞪着我。
「白柠希,你到底是有多不要脸啊。」
姐妹团扬起刺耳的讥笑。
「接近程修远?你们宿舍没镜子吗?她怎么也不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呀。 」
「被人玩过的东西嘛。」
这场景很熟悉,我的手停滞在空中,莫名想到了白曼臻。
正晃神时,有道身影来到章可然身后,长指抽走了报名表。
「别吵了。」
这声音干净又沉稳,是程修远。
他面色冷峻地扫了一眼我的报名表,拧起了眉。
「面试正在进行,请等待的同学安静一点。」
章可然转身,瞬间低首娇羞,前额就差抵在他身上。
「抱歉,修远学长。」
章可然捏着嗓子,然后突然瞟我一眼。
「白柠希你听到了吗?又吵又闹的,打扰到学长面试了。」
啊对对对,都是我。
「我是说,你。」
程修远冷冰冰抛出几个字,锋利的目光直指章可然。
章可然明显有点被程修远这样的眼神吓到。
「白柠希之所以想加入纪律部,是因为我邀请了她。」
章可然惊讶地抬起头。
「你,邀请她?」
「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她很适合纪律部,或者说,我希望她能和我在一个部门。」
程修远有几分不耐烦。
「还有,别再让我听到你们用那样的词汇说她。就算是普通同学,也应该互相放尊重些。」他语气说不上是警告,但很明显的不悦。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章可然不肯罢休地追问。
「你真想知道?」
程修远对她说话时冷漠的不带一丝情绪。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才温和了一些。
我的心跳像被突然打散的弹珠,不可抑制地乱了。
在他斟酌用词的这几秒钟,我却恍惚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我倍感意外。
章可然也怔怔未语,不少人的注意力被我们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他当着众人的面,继续说道。
「白柠希,她的存在,对我很重要。」
11
几天之后,我是白家失散多年的孙女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因为程修远当众为我解围,大家都想知道我到底什么来头,身世就这样被扒了出来。
之前所有关于我的谣言都不攻自破,那晚对我口出恶言的其中一名女生私下联系我,给我道歉。
曾在章可然的带领下孤立过我的同学也纷纷掉转船头,对我的态度变得友善热情。
而章可然自从在招新那晚被当众打脸,她的气焰就消了许多,整个人也消停不少。
但我和她在同一宿舍的氛围就变得十分压抑,再这样下去,不管她爸给不给她买房,我都想让我妈给我外面买房了。
「当然可以了。」
程修远得知我的想法,轻描淡写地支持。
「可别,家里有钱,也不能这么挥霍。」
毕竟白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能才回来没多久就跟没见过钱似的疯狂花吧!
「不用你的钱。」
程修远侧过身,一本正经地看向我,「其实,学校旁边那整条商业街都是你家的。」
?
这是我能想象的吗?
外公外婆,你们到底有多少产业是我不知道的!
「很多学生都住在那边的公寓里,如果你想去,当然随时可以。」
「这个……」
「18 楼 08 室,视野最好的一间,门锁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正想浅思考一下,没想到程修远已经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谢谢。」
「不用客气。我答应过我妈,一定会照顾好你。」
他说完,继续垂眼看书,长睫柔软地压下来,嘴角扬着淡淡的弧度。
整个人温暖而柔和。
怎么看起来美滋滋的?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一直想问他的问题。
「对了,学生会招新那晚,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
他佯装不明白。
「就是那句,我的存在对你很重要?」我硬着头皮,总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有点不好意思。
「柠希……」
他轻声叫了我的名字,酝酿着措辞。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因为你很重要,所以我不想看你处处忍让。
「总觉得忍一忍就会好起来,人家不就是觉得你会忍一忍才这样对你的吗?」
我想起小时候和同学打架,他们嘲笑我没有爸爸,那时候的我的确是不会忍的。我多多少少遗传了我妈的脾气,该炸的时候就炸。
但那天妈妈来学校处理完这个事情后,回到家的那晚,她躲在房间里偷偷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妈妈哭,我不知道她是因为没有给我完整的家而愧疚落泪,还是因为我受了点小伤而心疼。
抑或是哭自己爱过的男人辜负了她。
总之从那之后,我再也不会和小朋友打架了。
我不想让她哭。
「柠希,我能感受得到,这些年你和斯越阿姨为了生活而习惯性地小心翼翼。
「但现在,你们有家了,有外公外婆,有我爸妈。
「还有我。」
程修远说得没错,现在我和妈妈有了家,有了新生活,或许该忘掉一些令我们受伤的事情。
但有些事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老天偏不遂人愿。
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保姆去开了门后,说是一位先生来找白斯越。
这段时间找她的人太多了,我完全没放在心上,就仍旧和程修远在楼上,没下去。
但过了一会儿,我就听到楼下传来妈妈带着低沉的怒气和颤抖的质问。
「怎么是你?」
「你来干什么?」
12
「十八年了,我早当你死了。你走!」
我看到妈妈站在楼梯下,她的对面是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那人穿着一件剪裁修身的深色衬衣,领口扯开了一些,戴了副浅金色的细框眼镜,棱角分明的五官让他显得年轻精致,并没有中年男人的老成臃肿。
他的目光移上来停在我身上,漫不经心地对我妈一笑。
「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宝贝,上楼去。这没你什么事。」我妈忍下怒意,朝我侧了侧头脸。
可我的双腿不听使唤似的,还是一步一步走下楼,走向那个男人。
他笑着对我伸出手,想要摸我的脑袋。那笑容坏坏的,带着一丝邪气,仿佛游刃有余与人谈判的公子哥。
「柠希,都长这么大了。」
我一直瞪着他,心扑通扑通跳得异常厉害。
「别碰我。」
他对我的抗拒不以为意,「柠希,我是你……」
「我说别碰我!」
我提高音量,大声呵斥他。
程修远察觉不对劲,过来把我护在身后。
「斯越阿姨,他到底是谁?」
我心跳加速,大口喘着怒气,一股强烈的预感从我身体里腾起,我可能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从我见他的第一眼起,那种陌生的熟悉感,那种无形的牵绊,那种与生俱来的对他的依赖感和从未得到过他的爱的出离愤怒。
种种感情,在这一刻像异化的藤蔓一般迅速凝聚缠绕。
他,是我爸。
13
我狠狠推了那个男人一把,转身跑上了楼。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18 年了,我从出生开始没有见过他一次,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柠希,想哭就哭出来吧。」
程修远跟在我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包括斯越阿姨。」
听到他说我妈,我的鼻头一下就酸了。
她从来不会在人前哭,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尤其不会在我面前哭。长大以后,我也不会在她面前掉眼泪,我们都希望彼此是快乐的。
程修远竟然看穿了我。
我把脸埋进手心,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他静静地陪着我,这一刻反而变得很安宁。
等我重新下楼去,他们全坐在客厅,氛围严肃,外公外婆都在申斥这个男人。
「许挚,你这样对我们的女儿,让我们怎么原谅你?」
「我也没想得到您二老的原谅,我这次来,只为了斯越。」许挚看上去很松弛,长腿交叠靠在沙发背上,不像悔过,像谈判。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你当年抛下我的女儿,以后也别想再让她回头!」
听说当年许挚已经向我妈求婚了,但却在我妈答应后突然消失。很快我妈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发疯似的找过他一阵。
时至今日我也很好奇,他到底为什么消失。
「斯越,你答应我的求婚后,我很兴奋,那几天正好要去国外出差,就找了一些朋友喝酒庆祝,却没想到被人下了套。」
「一夜之间,我输掉了全部身家,还不得已背上了债。」
他说到这里时,姿态终于低了许多。
赌狗赌到最后一无所有呗?
「我那时第一反应,是不想拖累你。但我根本不知道你竟然已经……怀孕了。」
他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无力。
「后来我留在国外重头来过,又拿回了一切,甚至竞标成功,直接拿下了那家赌场的经营权。
「可是,却得知你早就退圈了,曾经认识的人都也没了你的消息。回国的这五年,我一直在找你。
「斯越,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妈轻笑一声。
「我现在不需要你来说这些空话,柠希十八年来没有父亲的疼爱,你觉得弥补得了吗?」
「对不起。」他深深低下头。
他曾是音乐公司的副总,也是我妈的经纪人。如果说贺之弦在她生命中属于昙花一现,那许挚就是细水长流。他陪她走过辉煌、落寞、失恋的每一刻。
他离开时加了我的微信,让我有什么困难就找他。
可是十八年来,困难很多,我都和妈妈自己扛过去了。现在还需要他吗?
刚回家的时候,我很羡慕程修远,不是因为他从小享受了优越的生活,而是白曼臻在这样的环境下,找到了令人艳羡的丈夫,也让程修远有个好父亲。
如果妈妈没有错过这四十年,应该会比现在过得更幸福吧。
14
临近期末,我回到学校专心学习,因为时常要早早去图书馆,所以又搬回了宿舍。
最近章可然也很少回寝,听说她交了个校外男友,来头不小。
我回来没多久,她也正好进门,化了精致的妆,更加漂亮了,光彩照人。
她瞥了一眼我桌上的复习资料。
「这不是白教授的课么,你还用复习?」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程修远对你那么好,白教授也要包庇你了。毕竟你现在人傻钱多,换我,我也不会放弃。」
消停不过一段时间,感觉她又卷土重来了。
「适可而止吧。」
「得不到就诋毁?」
她听了我的话,竟然没像以前一样把不悦都写在脸上,反而笑着走到我面前,但那笑容有些阴恻恻的。
「你现在说话这么硬气了吗?白柠希,别高兴得太早。」
这样的话我听多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睡过头,旷课了。
但还好是白曼臻的课。
我中午时去找她道了歉,她以为是最近我亲爸的出现扰乱了我的情绪,让我别多思多虑。而且她今天正好没有点名,提醒我下次注意。
可我怎么想都感觉不对劲。我明明是定好了闹钟的,昨晚也没熬夜,怎么可能连闹钟都没听到呢?
而且我醒来时头很晕,虽然睡了这么久,质量却很差。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再出现,我准备了两个手机,好在这种事再没发生过。
这两天也将迎来白曼臻的期末考。
章可然突然来找我借笔记。
「你不会这么小气吧?白教授和你是一家人,我不信她什么都没向你透露过?」
「首先,我不住她家。其次,她最近的课基本都在讲考题范围,犯不着再给我说一遍。」
章可然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那你到底借还是不借?」
我问心无愧,直接把笔记本扔给了她。
她似乎没查到什么端倪,直到考试前也没再提这些事了。
我很顺利地答完了白曼臻出的考题,隔几天却突然被系主任找上了门。
「白柠希,你被同学举报旷课,并且期末考有作弊嫌疑。暂时别离开学校。」
15
我有种预感,这件事一定不止针对我,还针对白曼臻。
果然,说我作弊的那门考试,就是白曼臻出的题。
其实不管是专业考还是旷课,在这里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多少公子哥一学期没见过几次面都没人管,偏偏我这件事,系主任出面不说,甚至惊动了院长。
因为白曼臻是副院长,她的事也只能由院长和校方来定夺。
这次的事情不简单。
如果没人知道我和白曼臻的关系,那我尚且可以辩驳一下,但是现在,我们的关系人尽皆知。
白曼臻和院长在办公室里谈话的时候,我不安地守在门口,没想到等来了章可然。
她还没走近我,浑身上下散发的得意之色就已冲上眉梢。
「你别告诉我,举报我的人就是你。」
我冷眼瞪着章可然,她傲慢极了。
「既然你没那么蠢,那我就直白告诉你。白柠希,我就是要让你滚出学校!」
她扬起手中的笔记本。
「这是你的笔记本吧?里面就有你作弊的证据,我专程来递给院长的。」
她借走我的笔记之后就一直没有还给我,我竟然忘了这件事!
「你什么意思?」
她翻开本子,有两页新的笔记内容是我从未写过的。但那字迹和我的几乎一样。
「看清楚了吧?这可是你的笔记本哦,上面整整两页关于考题的内容,你写得很详细呢。」
「你少胡说八道!」
我把她逼到墙角,指着她的脸。
「章可然,你是真的过分了。你以为院长就会信你这些小伎俩?白教授在学院这么多年,也不会随便因为一个举报就出事!」
「哦,是吗?」她不屑地笑了笑,「院长不会信,但方叔叔一定会信我的。」
方叔叔?校长,姓方。
我猛然明白了。她早就找好了所有关系,让学校开除我是势在必得。
「还有,你旷课全班都可以作证,而白教授为了包庇你完全没有记录在册,这是完完全全的事实吧?」
一切都是她干的。
章可然眼里的笑意更痛快了。
「我说过了,别高兴得太早。从你用程修远耍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下定决心绝不让你好过!」
她甩开我,走进院长办公室。
我知道这件事已无力回天。
16
白曼臻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为了缓解我的焦虑和担心,竟然是面带笑意的。
她这样突然很像我妈,仿佛天塌下来都帮我顶着。
我内心难安,很是愧疚。
「对不起,曼臻阿姨。」
虽然寒假了,但是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并未因此耽误吃瓜。白曼臻的风评一夜之间逆转。
她在学校已有十年之久了,万万没想到会因为我而遭受名誉危机。
「没关系的,柠希,清者自清。」
如果这件事只我一个人倒霉也就算了,偏偏牵扯到了她,让我无法释怀。
「可现在没有人相信我们。」
「院长和我是老朋友了,他答应帮忙去找校长说一说。反正离开了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她说得也对,离开了这所学校,我应该不会遇到第二个章可然了,也就没人会抓着我不放。
更主要的是,就算再发生什么事,也不会连累到她,或者程修远了。我不会再受内心折磨。
白曼臻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所以,阿姨决定离开这里。」
「什么?!」
她嘴角扬起很柔和的微笑,看上去一派豁然。
「在这里十年了,也没什么意思了。阿姨打算辞职。」
「可,可是……」
可是她这样走的话并不光彩,一定会被人嘲笑是做贼心虚才走的。我已经想象到了那群阔太太的嘴脸,一定会说她是被学校开除,灰溜溜走的。
「不行!曼臻阿姨,你不能走!」想到这里,我一下蹦起来阻止她。
「大不了我不在这里上学了,我……我让我妈送我去国外!」
她努力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让那群看不起她的人尊重她,不能因为我就这样全毁了。
她重新拉我坐下,「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你还这么年轻,不能让肄业写在你人生的简历上。就算出国,也是等大二的时候正式出去。」
国际部是 2+2 中外双学位模式,大二后学生们会正式去往国外的合作大学学习。
「可是我……我不想让你受我的牵连。」
我自责不已,根本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结果。
「别可是了。」
「阿姨告诉你一件事,你当个笑话听得了。」
我好奇看向她。
「院长告诉我了,这件事背后的推手,姓何。」
何?!
太太团里身份最高的那位,被我妈泼了一脸红酒的那位。
我这才知道,章可然找的男友,就是她儿子。
17
风言风语愈传愈烈,她们从这件事开始,几乎否定了白曼臻的一生。
先说当年白曼臻和程家恪在一起是小三上位,又说她能当大学教授也全托程家恪介绍,还说她和院长有一腿,不然坐不到副院长的位置。
一个人的口碑就凭几句流言急转直下。
这个寒假,白曼臻从众人口中最受欢迎的教授变成了「那样的女人」,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更有学生把消息发错到了有她在班级群里。
「白教授确实风韵犹存,换我也把持不住。」
恶心!班长是女生,直接把他踢了出去。
有些信任白曼臻的老师和同学,问她下学期到底还会不会继续任职,仿佛她只要真的辞职了,就是默认了一切。
现在的情况是骑虎难下,我们全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办法。
外公人脉多,可是打了一整天电话下来,却只能骂骂咧咧。
「这个老何,成心是要搞我们家!
「他说我有两个女儿,他只有一个,要是退让一步,那就是他们家吃了大亏了!
「不知道他给了那方校长什么好处,竟然一点情面都不讲!」
外公气得血压升高,全家人又急忙安抚他的情绪。
最后这件事情也没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要么她走,要么我走。
我极力反对白曼臻辞职,但是全家人都没反对。就连我妈,也默不作声。
回卧室里,我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也同意白曼臻背黑锅,她曾经那么维护过她。
「柠希,为了你的未来,只有这个选择。妈妈会一辈子感谢曼臻。」
「可是她的人生就不重要了吗?」
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人言可畏啊!
明明是我旷课了,是我不小心让章可然有机可乘,一切都因我而起。为什么要让白曼臻承担一切?
我想起外婆握住白曼臻的手说:「曼臻,爸妈这辈子从来没后悔把你领回家,现在柠希这件事,爸妈也一辈子感谢你。」
就因为她是养女?她就只能「大度」承受这一切?
她生在谁家不是她能决定的,就算她因为得到了优越的成长环境而要舍弃一些东西,那也不应该是她的名誉,她的清白!
她为此努力了几十年啊。
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程修远大半夜给我打了电话。
「柠希,后天我们见一面吧。」
18
见到程修远的时候,他有些消沉。
我差点忘了,这些天伴随着白曼臻漫天谣言的,还有对程修远的诋毁。
他平时沉默寡言,有些高冷,没想到那些比不过他的男生们也柠檬精附体——
「咱们和程修远那小子的差距,不就是没有那样一个妈呗。」
「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偶尔听到过一次,让他们闭嘴,但是他们没皮没脸朝我发笑,「那小子怎么伺候你的?说不定我们也可以。」
「滚你的!」
我有点无颜面对他,他却云淡风轻。
「其实,这样也挺好。」
哪里好了?
他轻声解释:「你知道吗?在你们回家之后,即使我妈已经四十岁了,到了看淡一切的年纪,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没有父母了。」
「她的亲父母不要她,她的养父母,等来了亲生女儿。她始终是个外人。」
我一下子无话可说。
「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来说,确实需要一些牵绊啊。」
他略感惆怅,目光深远。
「开个玩笑,如果家里有人要她捐肾,我想她也是会捐的。」
「你别瞎说!那我们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拍了拍我的手,和白曼臻一样温柔地安抚我。
「我只是想说,我妈妈很爱这个家,她愿意做些牺牲。」
「我们,应该成全她。」
我瞬间泪水决堤。
「怎么哭啦?」他反而笑了,脸凑过来,用纸巾给我擦眼泪。
「我妈要是知道我把你弄哭了,该打我了。」
我破涕为笑,差点吹出个鼻涕泡。
他哄好了我,但看上去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要说?」我随口一问。
他沉吟片刻,告诉我。
「柠希,我们一家人决定出国了。」
「出国?」
「嗯……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19
白曼臻把婚前靠外公外婆得到的一些资产,比如房子之类的,全都还给了他们。
还有一些公司股份,都转给了我妈妈。
除了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她把能留下的几乎全都留下了。
他们一家半个月后离开。
程家恪很支持她的决定,他们确实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短短一个月内发生了太多事,让我措手不及,但又无力阻止。
心情沉重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章可然的微信。
「如果想挽回这件事,就来见我吧。」
一看就没安好心,但为了引蛇出洞,我还是决定赴约。
我按照她发来的地址,叫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似乎是一栋公寓楼。
「上天台。」她又发来信息。
搞这么神秘?
我犹豫着走上去,直到顶楼传来一些男男女女的声音,我才确定她确实在这里。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在我推开天台门的一瞬间,一桶冰水从天而降。
这可是冬天啊!!
我一瞬间从头冰到脚,甚至感觉那股寒冷直接穿透皮肤,冻到了心脏。
周围发出一阵爆笑。
「我就说她会来的吧?」
「怎么样,好玩吗?满意吗?」
我用冰凉的双手擦掉眼前的水珠,看到了这个正在询问章可然的男生。
他满脸坏笑,是很讨人厌的那种。应该就是何太太的儿子何聪。
章可然点点头,他高兴地啄了一口她的脸蛋。
我冷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寒风一吹,手脚僵硬地转身想离开。
何聪本打算就这样放过我了,却被章可然拽了拽衣角。
「哥哥,好像还不够过瘾啊。」
「是吗?」
他和章可然走到我面前,「她现在这副熊样,你想怎么样都行。」
章可然露出阴狠的笑容,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摔在天台边缘,往下一看,数米高空,又吓出一身冷汗。
她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这回,总算是满意了。她拉着何聪离开,关上了天台门。
我隐约听着他们应该是走了,艰难地爬起来去开门,却发现门打不开了。
「糟了。」
我赶紧拿出手机,结果刚才那一摔,竟然把手机摔坏了。
好冷……
我冻得哆嗦,牙打战,使劲拍门却没有任何动静。寒风呼啸,如无数个小刀片在我身上脸上肆掠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个声音救赎般响起。
「柠希!」
是程修远!
来之前,我给他发了定位。让他如果没有找到我,就报警。
我快死了的心又活了一下,却再次被打入地狱。
「哟,程修远,你竟然来了?」
是章可然,她们没走!
20
「柠希呢?她在哪儿?」
我听到程修远怒气冲冲地质问章可然。
「她在天台呀,可我还没玩够呢。」
「哎?小子,你想开门,也没问问老子同不同意?」
「走开!让我过去!」
他们拦住了程修远。
我铆足力气拍了拍门,「程修远……」
「柠希,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我听得到他焦急的声音,但已经没任何力气回答了。
我好冷,好冷。
章可然见我这边没动静,贱兮兮地说。
「她刚刚被我泼了一桶冰水,现在又被关在外面吹冷风,哎呀,不知道有没有事呢。」
「章可然,你疯了吧你!」他朝章可然大吼,「快放开我!」
「你那么想救她吗?」章可然酝酿着,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慢悠悠说。
「那就让聪哥给你录个视频吧。我说一句,你说一句,录完了,就让你去见白柠希。」
何聪吹了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号。
「第一句,白柠希就是个贱人。」
「就算她光着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我能想象到这句话后,程修远有多愤怒。因为他好像打翻了何聪的手机,何聪大叫一声,直接和他打了起来。
「姓程的,你再敢动一次手,老子打死你!」
那边似乎打得很激烈,接连响起了几次撞门声。我祈求程修远一定不要有事,我不能连累了白曼臻又害了他。
他怎么样了?千万、千万不能有事。
门终于被撞开,我看到程修远鼻梁瘀青,嘴角冒血,但是看到我的一瞬间,还是眼眸一亮欣喜地朝我扑来。
他把自己的大衣披在我身上,满眼心疼。
「柠希,我来了,我来了。」
我躲在他怀里仍旧瑟瑟发抖,但是好像,终于没那么冷了。
章可然随后走进来,满嘴讥讽:「你们还真深情啊。
「程修远,别装了,如果她不是白家的人,你还会上赶着对她好吗?
「你们不过是一丘之貉,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贱人!」
何聪擦了擦嘴角,他也被打得不轻,看起来很不爽。
「本来只是想让然然高兴高兴,但现在你打了我,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指了指我,「把她衣服给我扒了,老子今天一定要录点什么东西出来!」
他身后的人立马过来撕扯我们,我和程修远紧紧抓住彼此。
程修远被扯住头发,但还是拼了命地护住我。
「别怕,别怕,我在……」
「再坚持一下,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不会的。」
见程修远无法还手,他们肆意对他拳打脚踢。
「白柠希,你要是受不了了,就求求我啊。」章可然居高临下站在我面前。
我咬着牙抬起头,用鄙夷的目光狠狠盯住她。
「你也配?」
章可然急了,扬起手掌想要打我,「你还敢嘴硬?!」
「住手!」
洪亮正义的声音响起,我松了口气。
终于来了。
21
再醒来时,我已经在医院。
一睁眼,我妈,外公外婆,白曼臻,程修远,许挚,贺星围成一圈看着我。
很像师徒四人那个表情包。
「宝贝,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我妈满脸心疼。
「你放心,妈妈已经替你教训何聪那个坏小子了。」
「怎么教训的?」
才苏醒的我,立马想要吃瓜。也不算八卦,毕竟我是当事人。
「你妈妈去了趟老何家,就差把人家房顶给掀了。」
「是啊柠希,阿姨不愧是我偶像,酷死了。去了之后那是又砸又骂,简直牛逼。」
「而且他们家理亏的,根本不敢还手。现在人还在派出所呢。」
几个人七嘴八舌把事情说完了。
我看到站在白曼臻身后的程修远,他头上裹了一圈纱布,鼻梁贴着创可贴。
战损版的他还挺帅。
「我急着去找你,没等警察来就上了楼,他们到了后发现联系不上我,看了监控才找过来,所以耽误了时间。」
他有些愧疚,「对不起,柠希。」
我急忙摇了摇头。
他那样拼命护着我,我怎么舍得怪他?
两天后,我差不多要痊愈了,没想到章可然和她的爸爸不请自来。
父女俩先是在我面前演戏。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愚蠢的东西?你今天是求也好,跪也好,必须好好道歉,让柠希同学满意为止。
「否则我们章家,以后没你这号人!」
他扮完黑脸,又露出虚假的笑脸。
「柠希,是我们章家对不起你,可然也真的知道错了,你看你能不能撤诉?你们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没必要把事情闹大吧?」
呵呵,小打小闹?
「叔叔,你先出去吧,我想和章可然单独聊聊。」
安静的病房里,良久的沉默后,章可然终于主动开口。
「白柠希,以前都是我不对……你能不能放过我?」
我轻笑一声,这是认错的态度?
我冷眼相待,她作势要下跪。
「就凭你说两句话,我就要答应你?」
见我丝毫没拦着,她知道是躲不过去,膝盖真的弯了弯。
「诶?可别来这套。」
她咬了咬嘴唇,「你到底想怎样?」
「我的要求很简单,把衣服都脱了,站到外头去,用凉水把自己浑身浇个遍,然后——」
「我说一句,你说一句,我要录下视频。」
她的脸色立刻变了。
我的要求过分吗?不过分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她满脸不屈服,俨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