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居然也不是很伤心。
「祝福你们。」我对着迎宾的林寻笑着道了一句祝福,由衷的。
林寻也笑着回了一声「谢谢」。
「对了,可儿说你想借笔钱。」不知道他是不是没话讲了,突然把这事拉出来讲。
我下意识瞟了一眼身边的许星河,干笑了两声,「前段时间有点事情,现在不需要了。」
林寻也看了一眼我身旁的许星河,了然地笑了起来。
就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林可儿在另一边朝我招了招手。
来得真是及时。
「你说一个女生暗恋一个男生很多年,结果这个男生要和别人结婚了,她却不是很伤心是为什么?」我和林可儿都喝了些酒坐在花园的长椅上。
林可儿侧头看我,眯了眯眼,「好啊叶晚晚,你有事瞒着我。」
没想到她喝了酒以后,脑子竟然这么好使。
「我说啊,就是没那么喜欢。」她回过头去,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你要是真喜欢那颗星星,看着它掉进别人家里,会不伤心吗?」
我也抬头看天上闪闪发光的星星,脑子里闪过的却是许星河的脸。
「其实啊,你心里的星星早就变了。」林可儿的头突然歪在我肩上。
原本有些晕乎乎的我听到她这话,像是有个小锤子在我后脑勺上敲了一下。
她突然笑了两声,问我:「你这样的性子,如果真想离婚,真的会因为五亿元不跟他离婚吗?」
「是我没钱。」我否认的话脱口而出。
但她已经在我肩上睡了过去。
许星河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数天上怎么也数不清的星星。
林寻将躺在我身上的林可儿扶走后,我才对着许星河傻笑了两声。
他将外套脱下来罩在我身上,再小心翼翼将我抱起来。
我看着他眼镜上折射出的光点,觉得像极了刚刚林可儿说的那颗星星。
「许星河。」我在他怀里,乖乖地叫他一声,「我看到星星了。」
他步子走得很稳,听到我的话顿了一下,
「哦?在哪儿?」他笑了起来,好似笑得很开心,声音里都带了满满笑意。
「在这儿。」我抬手想点点他的眼镜,却因为脑袋晕乎乎的,不小心点到了他的脸上。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我不但没有收回手反倒又戳了几下。
许星河没有反抗,只笑着将我轻轻放进车里,关上车门后从另一边上了车。
可能是他也喝了酒的原因,车内都弥漫着浓郁的酒气,让我原本就昏沉的脑袋隐隐作痛起来。
「许星河。」我迷迷糊糊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我头疼。」
许星河的手朝我伸过来,轻轻将我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
他指尖冰凉,轻柔地放在我的太阳穴上,「下次别喝了。」
被他揉了两下,真的就好了许多。
我咂咂嘴,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今天的菜不如你做的好吃。」
许星河好像又笑了一声。
他笑声很好听,笑起来也很好看。
我大学那会就知道了,只是可惜他总不爱笑。
接下来他好像又说了句什么,我是一个字也没听清,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一身爽利的居家服躺在床上。
「昨天是我自己换的衣服吧?」我坐在餐桌上,看向将热牛奶放在我手边的许星河。
他在我对面坐下,扶了下镜框,「你说呢?」
我说就是我自己换的。
「我们既是夫妻,我帮你换件衣服也是应该的。」
许星河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的咖啡,说了这么一句,让捧着牛奶的我手一抖。
冷静。
一定要冷静。
只是换了件衣服,没关系的。
我故作冷静地喝了几口牛奶,又听见许星河问:「希腊怎么样?」
「嗯?」我抬头看他。
「你昨晚说我们结婚没度蜜月,让我补给你。」他也抬头看我,好像只是说了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啊?」我紧紧捧着杯子,「我说过吗?」
这么厚脸皮的话是我说的吗?
不会是因为昨晚我在席间听说了林寻要和他未婚妻去度蜜月吧……
这时脑子里突然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
什么?!
昨晚我还哭了?
我为什么会哭?
不会是哭我没有度过蜜月吧?
天呐!
真是丢死人了!
我连忙放下杯子站起来,「我吃饱了。」
没等许星河说话就跑了回房间,躲进了被窝里。
这一切都怪林可儿。
我都说了我不喝酒,不喝酒,她非拉着我喝。
想到这里,我拿起手机就给她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喂?」迷糊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过来,一听就知道她还没睡醒。
我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裹得更严实,刚想约她出来兴师问罪,就听到了她一声惊叫。
底气十足。
跟刚刚接电话的时候完全不同。
「林可儿?」我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林可儿的声音模模糊糊从电话那边传过来。
这话肯定不是对我说的。
「林可儿?怎么了?」我不禁有点担心。
「可儿……」熟悉的男声从电话里传来。
就在我刚想起来这好像是林可儿那个分手了两年的前前前男友时,手机就传来了一串忙音。
好。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看来林可儿现在也没什么功夫管我了。
林可儿来找我的时候,许星河已经出门了。
我一开门就看到了她一副幽怨的模样。
「怎么了?」想起早上的电话,我连忙让我进了屋。
她看我一眼,脱了鞋就冲到沙发上躺下。
「晚晚。」她抱起小猫,看我,「我把楚河给睡了。」
我一个踉跄。
楚河就是她在两年前甩了的男人。
她此时一副怨妇的模样,要不是她说出这样的话,我还以为是楚河把她给睡了。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你好好说说。」
昨晚她喝多了,本来是被林寻扶回房间了。
中途她觉得太闷了起来想透透气,就发现楚河也因为喝了不少酒留宿在她家。
然后酒壮怂人胆。
听完后,我啧了两声,「女中豪杰啊,林可儿。」
两年前她和楚河因为一个误会吵得不可开交,她打小不是个受气的主,当即就甩了楚河。
一分手楚河就因为工作去了国外,一去就是两年,昨晚是为了林寻的订婚宴专门回来的。
所以会发生昨晚那样的事,其实也不算出乎意外。
「哎,我真的不记得了。」林可儿叹了口气,「这都是楚河说的,我的记忆只停留在了和你在长椅上数星星。」
太巧了。
我的记忆也停留在那儿。
真是难姐难妹。
「我们真是同病相怜。」我也叹了口气。
林可儿撸猫的手一顿,抬头看我,「你也把许星河睡了?」
???
「怎么可能?!」我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看到我的反应,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晚晚。」她单手撑着脑袋,吊儿郎当地看着我,「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一愣,「承认什么?」
「承认你喜欢许星河。」
我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这次我直接从沙发上起来,心跳一下子乱了。
「怎么不可能?」
「以前我们一起出去,你聊的都是八卦,偶尔会问问国外的事情,问问我家里怎么样,我哥怎么样。」她扬了扬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的话题全都变成了许星河。」
「今天许星河又无视你啦,今天你爸又夸他贬你啦,今天看到秦妍来公司见许星河啦。」她一件一件细数,「渐渐你的喜怒哀乐好像全是因为他。」
「你说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注意过。
我抬头就看到了被整理得干净整洁的厨房,脱口而出:「我是喜欢他做的饭。」
最后林可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因为楚河找来了。
等把他们都送走以后,我自己又在沙发上窝了一下午。
许星河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开了灯发现我坐在沙发上有些意外,「怎么不开灯?」
我侧头朝他看过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越来越喜欢看他,觉得他的确是好看——比林寻好看。
当时我决定不跟他离婚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我想如果能跟许星河过一辈子,好像也挺好的。
所以才会提出那些过分的条件。
我好像不是想占他的便宜。
我可能只是想把他绑在身边……
这个念头出现在我的脑子里的时候,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而许星河已经走到了我面前,他看着我光着的脚微微皱起眉头,「怎么不穿双袜子?」
你看!
就是因为他老是这样!
我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许星河在我身边坐下来,不算暖和的手轻轻握住我的一双脚,他问我:「度蜜月,我们先去希腊再去爱尔兰怎么样?」
听到他的话我才回过神来,连忙侧头看向他。
「我昨晚肯定是开玩笑的。」别说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有些尴尬,就是不尴尬,哪有人结婚五年了才去度蜜月的。
「我不是开玩笑。」
许星河真的不是开玩笑。
两个星期不到,他就把所有事情和手续都处理好了。
出发这天,是我爸送我们去的机场。
我和许星河在他一脸欣慰的表情中走进了机场。
「许星河。」和他一起坐在飞机上,我看着窗外的景象,「你是不是知道我想去希腊度蜜月?」
我想去希腊度蜜月这件事我只在大学的时候跟林可儿提过一次。
因为后来是跟许星河结的婚,这事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许星河接过空姐递过来的毯子盖在我的身上,淡淡答了一声:「嗯,我知道。」
我回头看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我刚认识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没有那么冷冰冰。
整个人像是被一种温柔的情绪包裹住。
「那你是不是从大学的时候就喜欢我了?」我凑近他,问出这个我想了好久的问题。
要是是他先喜欢我的,再处心积虑接近我,我再喜欢他好像也不算吃亏。
可能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下。
随后我看到他眉眼弯弯,镜片下的眼眸好似钻进去几颗星星。
「是。」
这一次他回答得十分坚定。
居然真的是我想要的回答!
我一下就起劲了,看着他眨了眨眼,「当年你还说我是不学无术,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他抬手扶了扶镜框,开口否认。
我重重点头。
这事我记得可清楚了。
他微扬嘴角,拍了拍我的脑袋,「那我为当时的我跟你道歉。」
这时飞机起飞,我微微往他怀里靠了靠。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等坐稳以后,我继续追问。
他好似很认真地想了很久,才答:「我发现你悄悄往我饭卡里充了一笔钱。」
我也想了很久。
那好像是我从别人那儿听说许星河说我没脑子,我气冲冲地跑去跟他大吵一架。
可是后来林可儿跟我说,那天我害他没去成家教,丢了维持生计的工作。
我自责不已,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就直接跑去往他卡里充了很大一笔钱——应该够他在食堂吃到毕业。
「我当时握着饭卡发誓,以后一定会加倍还给你。」
所以就一直想做饭给我吃。
到希腊的第一天,我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回到了大学的时候。
那次我组织了班上的同学一起去野外玩求生游戏,除了几个胆小的女孩没参加,其余人都被我叫上了,包括一直少言寡语的许星河,还有不放心跟来的林寻和楚河。
那几天大家玩得都很开心,连许星河似乎都对这次活动比较满意。
可是到了最后一天,我脱离队伍想去找点野果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梦境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直到我看到了出现在陷阱口的许星河。
他不知道用什么做成了绳子,一双手通红泛着的血点。
等他费尽力气将早就晕过去的我救上来,累得瘫在一边时,林可儿带着林寻等人也到了。
我是在林寻背上醒过来的。
不是林寻救的我。
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扩散开来,我猛地睁开了眼。
只是一个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让我十分心神不宁。
我从床上起来,去敲响了许星河的房间门。
许星河来开门的时候没来得及戴眼镜,那一瞬间他就和梦里把眼镜掉在陷阱里的人重合在一起。
我问他:「许星河,你是不是救过我?」
他似乎没想到我这么晚来敲门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就是大学去野外那次,是不是你把我从陷阱里救出来的?」我看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那肯定不只是一个梦。
他正要答,一低头却看到我光着脚,一双好看的眉紧紧拧在一起。
「怎么老是不爱穿鞋?」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抱着我进了他的房间,把我放在他的床上。
床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温热的床单似乎从掌心一路烫到了我心上。
等他给我盖好被子,我拉住他的手,问他:「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总觉得他应该还有事情瞒着我。
听我这么问,他目色微微一沉,另一只手搭在我的手上,「我瞒着你的事只有一件。」
「就是我爱你,爱了你很多很多年。」
这个很多很多年让我心上一疼。
「我靠!我知道他喜欢你,但没想到他这么痴情!我还以为他也是跟你一样,日久生情呢!」我把这事告诉林可儿的时候,她一整个大震惊。
也不怪她,毕竟我比她还震惊。
她在电话那边苦口婆心劝我:「叶晚晚,且行且珍惜啊,这种男人不多了。」
我看着朝我走来的许星河,笑着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的确是该好好珍惜。
幸好接下来我们还有几十年。
我笑着接过许星河手里的水喝了一口后,用另一只手挽住他的胳膊。
他扬了扬眉梢,「什么事这么高兴?」
「甜。」我笑着答,「这水真甜。」
我们在希腊玩了半个月,又去了爱尔兰。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许星河来爱尔兰是为了和我再结一次婚。
他拿着我曾经在珠宝店看上的一款钻戒,单膝跪在我身前,问我:「晚晚,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手里的钻戒。
突然想起曾经的很多次,好像他总是能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还比如现在这样,在梦幻的城堡外面求婚。
「我愿意。」这一次我是真的愿意。
婚礼在我们来爱尔兰的第五天,在一座城堡里。
前一天晚上我就看到了从国外赶来的林可儿。
她拉着我站在城堡里,叹了两声,「你们可真够浪漫的,这里的布置不就是你曾经跟我描述的婚礼现场吗?」
的确是。
可是我从来没跟许星河说过,这里的婚礼布置也没经过我的手。
「可能是心灵相通。」林可儿笑着拉起我的手,「你就偷着乐吧,他为你真是花足了功夫。」
我抿了抿唇,也笑了起来。
「我看楚河对你也不赖。」我狭促地看她,「不是听说他都放弃国外的生意,天天追在你身后了吗?」
她瞪了我一眼。
我明白她气什么,如果两年前楚河就这样,那他们也不会白白浪费两年时光。
那就让他再多追些时间吧。
总归是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就像我和许星河一样。
举行婚礼这天,连我爸妈也来了。
不知道许星河是怎么跟他们说的,但他们看上去好像还是很高兴的。
我也很高兴。
只有林可儿,在下面哭得最狠。
听着牧师念着熟悉的誓词,我看着站在对面与我对望的许星河,坚定地答了一声:「Yes,I do.」
婚礼最后,许星河深情地看着我,他越来越喜欢这样看着我。
眼里的爱意再也没有掩饰过。
「As long as we live in each other’s heart,death doesn’t make us part.」
「只要我们活在彼此心里,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我们又在爱尔兰玩了些日子才回国。
自从在爱尔兰举行完婚礼后,我和许星河就过起了真正夫妻的日子。
不过其实除了他从他的房间搬进了我的房间以外,其他也没什么变化。
他还是每天早上按时起来给我做我爱吃的早饭,和我一起去公司上班,再和我一起下班回家做饭。
日子过得十分宁静,又美好。
每天晚上我环着他的腰入睡的时候都会想,这种日子就算是过上一辈子,我也不会觉得腻。
可是我发现他好像越来越瘦了。
我环着他腰的手紧了紧。
果然又瘦了。
「明天你必须给我吃两碗米饭。」我狠狠在许星河腰上捏了一下。
明明每天都跟我一起吃饭,我好好的。
他为什么就会越来越瘦呢?
许星河笑着握住我的手,很听话地答了一声:「好。」
我却依旧有些不放心,总有点心神不宁。
「不行。」我从床上坐起来,「你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
许星河抬手将我又搂回了怀里,还是听话地答了一声:「好。」
随后他又道:「你也跟我一起去。」
我悄悄抬头看他。
他一个大男人,不会害怕进医院吧?
还没等我打趣他,他便低头吻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挺强的……
尤其在床上。
第二天我们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了医院。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许星河说让我也一起去医院并不是让我陪他,而是让我也做一次检查。
让我更没想到的是,许星河没有什么问题。
出问题的人是我。
白血病。
就在我以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时,我被诊断出了白血病。
「发现得早,算是一件幸事。」这是医生对我爸说的话。
我爸一时没稳住,直接晕了过去。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替我削苹果是许星河,问他:「我会死吗?」
他手里长长的苹果皮一下就断了。
「医生说发现得早,他们已经在尽力找骨髓配型了。」他抬头冲我笑了一下,「希望很大,你别担心。」
可是我为什么觉得,冥冥中的一切都是定数。
就像那天许星河一定要看似健康的我做一系列检查。
「许星河。」我看着他手里的苹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不是我第一次问他了。
他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可是他笑着摇了摇头,将切好的苹果喂到我的嘴边。
「你现在不说,如果被我发现了,我一定不会饶你。」我一边吃下嘴边的苹果,一边恶狠狠地警告他。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说不定等不到那一天了。
接下来的日子许星河几乎没再去过公司,每天都和我一起同吃同住。
只是很奇怪,他看上去比我还消瘦得厉害。
直到这天他说想去给我买外面的糖炒栗子,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倒了下去。
我强烈要求医生给他做全面的身体检查。
得出的结论依旧是没什么问题。
「应该是劳累加上心理压力大造成的。」最后医生只能这样解释他的消瘦和晕倒。
可能是因为我。
我被许星河推出来晒太阳,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在阳光下落在凡间的神,好看又虚幻。
「如果现在我拿出五亿元,可以让你跟我离婚吗?」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鬼使神差地问许星河。
「不可以。」他在我身前蹲下来,一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那个协议我早就烧了,你别想再用那个来要挟我。」
我就知道。
「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看你吓的。」我伸手用两只食指顶在他的唇角,「要笑,你就是老不爱笑,才会瘦得这么快。」
老天还是待我不薄。
不到三个月就找到能与我配型成功的骨髓。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许星河。
他亲自将我推进手术室,一双眉头却没展开过。
我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眉心,安抚他:「你放心,我这么皮实,一定会平平安安出来。」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安抚他,还是在安抚我自己。
如今医学发达,只是一个植入骨髓的手术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是我在手术台上闭眼后,就又陷入了一个梦里。
梦里白茫茫一片,像雾、像烟。
我在其中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拨开了厚厚的烟雾走了出来。
只是眼前的一切都十分陌生。
只有站在悬崖上的人,光是一个背影我就能认出来。
「许星河。」我叫了他一声。
但他好像没有听见我的叫声,直接往悬崖下纵身一跃。
「不要!」我连忙朝他跑过去,最后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绝望瞬间就将我整颗心脏吞噬。
我看着那万丈深渊,浑身都在发抖。
这时画面一变。
还是最开始的场景。
许星河依旧站在悬崖边上。
眼角的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我摇着头朝他跑过去,「不要!许星河!」
可我依旧没有捉到他半片衣角。
他每一次往下跳,都是那样决绝。
他明明那么恐高。
他怎么敢?!
他为什么?!
「许星河。」这一次,我终于在他跳之前抓住了他的衣角,「不要。」
他回头来看我。
他说:「晚晚,死亡并不能把我们分开。」
我在崩溃中又回到了那白茫茫的一片中。
突然有道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可以再见到她,但你改不了一切。」有些虚浮的陌生的声音。
「我只想再见到她。」尽管这声音喑哑难辨,我却还是听出了是许星河的声音。
「无论付出什么都可以?」
「无论付出什么都可以。」
「从这里跳下去就可以进入这个循环。」陌生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感情,「可以回到过去,但每循环一次就会锥心一次。」
「且这一切都以燃烧你原有的生命为前提,直至你衰竭而死。」
不要。
不要这样。
「许星河,不要!」我在茫茫一片中大哭,「不要跳。」
不要死。
「不要!」我挣扎中醒了过来。
疼痛感瞬间在我身体里散开,我才意识到刚刚是做了一场梦。
只是一场梦。
「晚晚,是不是很疼?」许星河坐在我床边,冰凉的指尖轻轻将我眼角的泪擦掉。
我侧头朝他看去,竟在他鬓间看到了些许白发。
一张脸十分消瘦还略显苍白。
他连三十岁都不到,怎么就有了白发?
我一眨眼,泪就又从眼里滚出来。
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曾经的一切都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我问他:「许星河,你为什么做饭那么好吃?」
就好像已经是专门给我做了几十年一样。
许星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只轻轻地摸了摸我的额头,温声道:「晚晚想吃,我明天就做,好不好?」
「好。」
我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
因为我已经成功做好了手术。
我不会死。
许星河也不会死。
我们会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的身体好像也渐渐好了起来。
很快我就迎来了出院。
我被许星河扶着走出医院的时候,太阳就落在我们两个人身上,暖洋洋的。
「今天晚上,我想吃你做的糖醋小排。」我心里的郁结好像一下子就被阳光扫空了,笑着对许星河撒娇。
他将我搂得更紧了,眼里都是宠溺,笑着应了一声:「好,再给你做一个鱼汤。」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没事了。
我以为之前的梦都是我胡思乱想,我以为我和许星河都可以长命百岁。
直到我拿起他手机翻到了他的日历,在一个月后的一个日期上被备注了一个句号。
12 月 15 日。
那一天没有任何特殊,不是任何纪念日。
我悄悄把手机又放回去,看着从浴室里走出来的许星河笑了笑。
「我们要一个宝宝吧?」我故作天真地问他。
他脸上的笑好似僵了那么一下,却又马上恢复,「好。」
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说好。
「等你好了,我们就要一个宝宝。」他走到我身边坐下,将我揽进怀里。
等我好了。
我还没好吗?
在我出院后的第 32 天,在林可儿和楚河的婚礼上。
我出现了比以往都严重的一次排异反应,直接晕在了婚礼现场。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又躺在医院。
我被送回医院了。
「今天是几号?」我下意识地问坐在我身边的许星河。
他的模样憔悴不堪,见我醒来却还是强撑起一个笑来。
「12 月 5 日。」
这个日期几乎是从他嘴里脱口而出,就好像他早就把每一天都牢牢记在心上。
我看向上面雪白的天花板。
还有十天了。
我那么想活着,那么想跟许星河白头偕老。
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是突然觉得有些委屈,我鼻子一酸,眼里就有泪顺在脸颊落在枕头上。
「许星河。」我哑着嗓子叫他,「这是你第几次了?」
他的手在我脸上一顿,问我:「什么?」
我侧头看向他。
还记得大一开学的时候,他作为新生代表在台上讲话。
一身旧旧的衣服却干净整洁,举手投足间都是少年傲气。
哪像现在,眉目间都是散不开的愁,像是一直刻在他心上。
「这是你循环的第几次了?」我一字一句问他。
他不是平白消瘦的,也不是平白一夜白头。
许星河没想到我会问出这个问题,他的手微微一抖,连声音都哑了:「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或许是上天怜悯吧。
往后的日子里,不管怎么吃药,排异的反应还是一次比一次更强烈、更痛苦。
许星河在我床边,眼眶一天比一天更青。
直到 12 月 14 号这天,我身体居然感觉好了不少。
我让许星河推我出去看看外面的太阳。
可惜没有太阳。
怎么能没有太阳呢?
「当初真不该舍不得那五亿元。」我看着亭子外枯萎的花,笑着叹了口气。
如果五年前,没有跟许星河结婚就好了。
许星河在我面前蹲下来,冰凉的唇贴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
「就算你拿得出五亿元,我也不会跟你离婚。」他嘴角上扬,打趣我,「我早就想好了一万种方式让你跟我离不了婚。」
我抬眼看他,也笑起来,「也是,你从来都比我聪明。」
在我们说话间,天上突然飘起了雪。
「下雪了。」我看着落在地上就化了的雪,突然想起来年头也下过一场雪。
那天许星河撑在一把黑伞出现在我身后,像是为我而来的天神。
如今想起来,他的确是为我而来。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你还没告诉我,这是第几次了。」
「二十次。」
我心上像是被扎了一次。
二十次。
所以曾经恐高的他不恐高了。
是因为他一次又一次从那么高的悬崖之上跳下去。
「是一年半前吗?」我看着他,「就是那次你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吃饭。」
因为他那快冲出手机的期待过于异常,导致我现在都还记得。
「是。」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太想见到了,都忘记当时的你还不喜欢我。」
其实是喜欢的。
只是当时的我没发现而已。
真不喜欢为什么会早早结束跟林可儿的约会,回家吃他本来做得不怎么样的晚饭。
我们又聊了一些关于他这困在循环里的事情。
他的每一句话里都饱含爱意,只字不提他受到的痛苦。
「也不是每次你都会这样,偶尔两次你还是一直喜欢着林寻。」只有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带了些酸涩,淡淡的,却像细针戳在我的心上。
所以他其实从很早就知道,我喜欢的是林寻……
不过一会,我就觉得有些累了。
他撑起伞想要把我推回去,我却拉住他的手,「不要撑伞。」
「就一小段路,没关系的。」看着他皱起眉,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撒娇。
只有这种方式了。
我和他一起在雪里走回住院大楼。
看着他发顶还没来得及化掉的白雪,我弯了弯眉眼。
也算是一起白头过吧。
我活不了了。
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在告诉我,我活不了了。
医生应该也是这个意思,让我爸妈都一一到我床前来说话。
等林可儿哭着离开后,许星河才又进来。
「我好痛啊。」我躺在病床上,泪从眼角落下来,「许星河,我好痛啊。」
「哪儿疼?」许星河的手无措地抱住我。
我一侧头就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睛。
他哭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
「许星河,我真的很喜欢你。」现在不用要什么面子了,「我要是早知道当时是你救的我,我一定会更早一点喜欢你。」
「够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够了,哪怕你只喜欢我一天,也够了。」
不够。
怎么会够?
我明明是想喜欢他一辈子的。
「老天真是不公平。」我哭着埋怨,「为什么让你循环,不让我循环?」
「我也可以一遍又一遍地爱你。」
许星河轻轻摇了摇头,他的泪落在我的手上,烫得惊人。
「我会来爱你,不管多少遍,我都会来爱你。」他低头在我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想来也挺值了。
虽然我只有二十八岁,许星河却爱了我不止二十八年。
「许星河。」我拉住他的手,「别再有下一次了。」
「别再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去了。」
别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我死去。
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我疼得整个人都要蜷成一团,却还是死死抓住他的手,「答应我。」
「你答应我,好不好?」
在我一遍又一遍的恳求下,他终于答应了。
「好。」他的吻落在我的额头上,落在我的眼上,落在我的唇上,「好。好。」
听到他答应我,我弯起嘴角,好像所有的疼痛一下子就没了。
我侧头看着窗外。
「许星河,雪好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