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了个白眼:「哪里不对劲?」
「你以前给太子送过生辰礼物吗?」
「以前年纪小,不知道他生日。」
「那为什么今年又要送了?」
「今年知道了呗,前几天进宫的时候小五儿说的。」
钱瑾瑜饶有意味地眯起眼睛:「你有事瞒我。」
「我能有啥事瞒你。」我哭笑不得,只好放下线团。
「真的就是知道了他正月过生日,想着我们之间关系还是挺好的,所以就给好朋友准备一份礼物。」
「那干嘛一定要亲手做?随便买一个或者从宋伯伯书房里拿一个不就好了。」
「太子能缺那些东西吗?」
钱瑾瑜想了想点头:「确实也是。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不对劲。」
「这个是黑曜石,从我爹那要过来的,听说是他朋友偶然从西域商人手里买到的。我看着成色好,黑得很纯粹也很透亮,做成手串应该很好看。刚好也想不到送其他的,所以就做这个了。借花献佛,我就稍微加工一下,懂吗?」
那天在东宫,最后我只带走了李公公给我打包的糕点。
其实我找到了画册,但当看到那些画稿被妥善地收在他的柜子里,边角都被翻得折旧的时候,我决定不带走了,那些画本来也是那个书房的一部分。
只是回来之后,想给他做点什么的想法疯狂滋生。
前后想了半天,无意间看到我爹书房里的黑曜石,这才决定做一个手串。
当然,这里面的原因就暂时不和人说啦。
嘘。
钱瑾瑜还想说话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
「婉婉在房间吗?」是我哥的询问声。
我让阿阮把人领了进来。
宋觉予显然是没想到钱瑾瑜也在,愣了下:
「钱小姐也在啊。要不我待会再来。」
钱瑾瑜起身行了个了礼:
「啊没事,我也正准备走了,你和婉婉聊就行。」
说着真要准备离开了。
我没忍住笑出声:「你俩走啥呀,一起喝茶。」
然后起身走到桌边坐下。
「你这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快来尝一尝,瑾瑜亲手煮的。而且人家今天是特意过来送你最爱的梅子酒的。」
钱瑾瑜揪了下我的袖子:「说什么呢。」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的面瘫哥哥,一边斟茶一边打趣道:
「你俩咋回事,又不是不认识,怎么局促得像陌生人一样?」
不过想想也是,我哥的生活是标准的两点一线,最大的兴趣就是看兵书,最爱去的地方就是练武场,在家的时间不多,所以和钱瑾瑜确实也没打过几次照面。
听说之前那次放风筝,我哥那个直男就跟完成任务一样,直接给人把风筝放得又远又高,然后把线交给瑾瑜,跟她说什么风向风速,如何掌握风筝,钱瑾瑜听得头大,简直哭笑不得。
再加上宋觉予这人是个面瘫,又不爱笑又不爱说话的,确实不太让人容易亲近。
听着我的话,我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倒是把钱瑾瑜弄得有点紧张:「这个是刚刚随手煮的,可能口感已经不算特别好了。」
别看我哥是个武将军,品起茶喝起酒作起诗的时候,那还是有点翩翩贵公子样,尤其是今日一身白衫,衬得人格外英俊明朗。
「钱小姐过谦,」我哥品了一口,「这功夫应该是很娴熟,一看是经常泡,无论是火候还是茶和水的用量,都掌握得刚刚好。」
说完还认真地竖起大拇指:「很好喝。」
「谢谢,谢谢。」
我第一次看到钱瑾瑜娇羞的模样,没忍住又笑出声。
最后看她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我才开口说话:
「原来你会夸人的啊。那怎么上次在爹爹书房,你说我煮的一般呢。」
宋觉予看了我一眼:「你自己觉得跟人家煮的有可比性吗?」
到底谁亲哥。
「宋觉予,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说来找我干嘛。然后回你的院子里去。」
说完,我又补充了一句:
「梅子酒不给你了。」
宋觉予微微瞪大眼睛:「梅子酒是钱小姐送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要说这梅子酒,我家还真的就宋觉予最喜欢喝。前几年爹爹从钱伯伯那带回来一点,他喝完一直念念不忘,这事被钱夫人知道之后,这才每年酿好之后给我们家也送来一份。
「钱瑾瑜,这酒我能说不给吗?」
于是我们两个都看向了第三人。
钱瑾瑜弱弱地举手,似乎是左右为难:「或许,我再去我家拿一坛?」
大家都笑。
真是小学生吵架。
「好啦,开玩笑的,你的那份早就给你送到院子里去了。来找我什么事情?」
「没啥事,就是快要年底了,事情本来就多,再加上下个月有他朝来进贡,军营工作就更忙,我和父亲估计在外的日子较多,家里就多辛苦你和母亲。」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钱瑾瑜喝了口茶:「怪不得我爹最近早出晚归的,朝贡这事礼部最忙了。」
「是的。今年我朝国泰民安,粮食收获颇丰,黄河流域治理工程有效,一派繁荣。周围的几个朝廷都是来示好的。」
「哇,那今年朝贡肯定很有意思。」
「是的,皇上的意思也是有意让这次朝贡做得与众不同些,一来呢是给他国看看我朝的实力,二来也是给今年做个好的收尾,犒劳犒劳辛苦的大家。」
宋觉予说起这些事情向来滔滔不绝,这下遇到了个合格的捧哏,更是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听得崇拜,一个讲得尽兴。
行吧。
你们清高我多余。
不如研究我的黑曜石。
【12】
京城里,十二三岁的姑娘都要开始学着管家之事。
之前年纪小,再加上在家里时间少,母亲也舍不得让我学。
但是今年必须要开始学着做事了。
钱瑾瑜从去年就开始被钱夫人抓着学管理铺子。
听说我今年也要被拎着给家里算账,她还特意写了封信来嘲笑我。
哼。
这种发小,不要也罢。
年底的事情真是不少,活生生跟着母亲忙前忙后将近一个月。
直到那天给霓裳阁交完画稿,量尺寸的时候才发现瘦了一圈。
阿阮在旁边念念叨叨个没完:
「小姐最近因为算账都熬好几天了,等忙完要好好休息,好好补回来。」
我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还好,肉比较懂事,瘦在该瘦的地方。
「画册好了,下午交过去吧。」我把画册递给她,伸了个懒腰。
「主要是你家小姐算数不好啊,这个账目简直看得我头晕眼花,而且这还是一小部分。」
阿阮接过画册:「那是不是以后都要这么痛苦?那管家可怎么办啊?」
之前宋觉予就评价过:「阿阮是个婉婉脑,一心一意只想着婉婉的感受。」
现在看来,甚有道理。
我伸手捏她的脸,逗她:「那我就不嫁人,这样就不用作当家主母。」
「呸呸呸,」阿阮跺了跺脚,「这话可不兴说,小姐以后一定会嫁给如意郎君的。」
我哈哈大笑:「那阿阮觉得我的如意郎君应该什么样?」
「小姐这么漂亮,姑爷必须要英俊帅气,剑眉星目,身材挺拔,武功要好,家境也要上乘,尤其是要很聪明,品格好,最好是能随时逗小姐开心,不过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对小姐要特别好。」
「好了好了,」我及时打住了阿阮的幻想,「你快说出个神仙了,你家小姐也不是仙女,咱得认清自己。快去送画册吧。如果要改的还要返工呢。」
阿阮乖乖地领命出去了。
我靠在美人榻上,闲得无事又拿起旁边的黑曜石研究。
事前挑选了光泽成色均为上乘的黑曜石,找了有名的店铺打磨、抛光、穿孔成均匀珠子。现在是只需再取黑色长绳,点燃后吹灭拉丝穿入一颗珠子,打完金刚结再打三个蛇结,再穿下一颗,最后穿入莲花挂环作为结尾就完工。
但是当前属于停工中,因为我发现自己并不清楚顾嘉衍的手腕粗细。
好久没见,也不知是高了多少,胖了还是瘦了。
过了几日,哥哥的小厮过来禀告说霓裳阁那边让人送来了东西。
我以为和往常一样,是些新衣服和布料,只让阿阮去盘算入库。
结果她刚去没多久又跑回来:「小姐,这次送来的东西不一样。」
于是让人把东西抬进来。
打开箱子,入目眼帘的是一条淡紫色的羽纱长裙,裙摆勾绣着大朵大朵的海棠花,在阳光下散发着流光溢彩,直叫人挪不开眼。
饶是我见过的好东西不少,也被这条裙子狠狠地吸引住了。
「小姐,这裙子也太漂亮了。」阿阮小声惊呼。
可不是呢。
我伸手摸了摸裙子,料子极好也不单薄,却是未曾见过的绸缎。
「霓裳阁这是进新布料了?」
小厮站在一旁回话:
「启禀小姐,是有人将这套裙子送到了霓裳阁,然后掌柜的直接给您送过来了。找人检查过,裙子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还没查到是谁送的。」
把裙子装好之后,我决定出门准备去找钱瑾瑜商量这个事情。
半路经过玉香楼,我让马车靠角落停下,安排阿阮下车去买钱瑾瑜喜欢的点心。
我懒懒地靠在榻上,一边吃葡萄一边脑子飞转。
到底是谁送的那条裙子?
送到我手里是巧合还是蓄意?
正在我想得出神的时候,马车突然一阵晃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再睁眼一看,有人已经坐在了我的对面。
墨发白衣,明眸皓齿,好一个俊俏少年。
我眼里亮了一瞬:「你怎么来啦?」
他给自己慢慢悠悠地斟了杯茶:
「刚回城,看到轿子和你的婢女,过来打个招呼。」
我迅速坐正,又理了理头发,笑着打招呼:
「好久不见,顾嘉衍。」
「好久不见,宋婉婉。」
【13】
顾嘉衍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袋糕点,一边放到碟子里一边问:「准备去哪里?「
「去找钱瑾瑜。」
我伸手拿了块塞在嘴里,是没尝过的美味,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吃,谢谢太子殿下。」
「找她干嘛?」他见我吃得急,又给我倒了杯水,「慢点吃,别噎着。」
等缓缓吃完,我才开口解释:
「说来话长,大概就是我突然收到了条裙子,我觉得有点奇怪,去找她商量商量。」
顾嘉衍答得快:「不用商量了。就是送你的,直接穿就是。」
我一个大写的问号。
他却没有开口,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漫不经心又带些睥睨,眼中意味分明。
我眨了眨眼睛,尝试重新恢复和他的默契值:「难道,裙子是你送的?」
「看来还不算太笨。」
心里的顾虑顿时烟消云散。
我放下糕点,支着下巴看过去:「那干嘛突然送我衣服?」
「看到好看就想起你了,哪有什么理由。」
「那你怎么知道霓裳阁和我的关系?」
他说得倒是轻巧:「宋婉婉,你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
我一愣:「霓裳阁老板不会是你的人吧。」
顾嘉衍看起来并不太想继续满足我的好奇心,但是在和我长久的对视中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真是怕了你。」
又用扇子拍我的头:
「不是我的人,霓裳阁也跟我没关系。但我知道你在做设计,就让人调查过,没有插手过,只是怕你被骗或者吃亏,所以安排人盯着。偶然拿到那条裙子,不能直接送到你家,又不能叫你进宫,想来想去都容易落人是非,所以就想着给霓裳阁,老板看到好东西肯定会优先给你送来。」
我点头表示懂懂懂,然后看着他笑:
「哦~我还想着出宫这么久,也没见过你,还以为太子殿下早忘了我呢。」
「我那天收到你进宫的消息就往回赶,结果刚到宫里听李公公就说你走了大半时辰了。」
顾嘉衍说得语气轻松,倒不觉是个大事,还慢悠悠喝了口茶:
「还去找钱瑾瑜吗?」
我忍着心里的微微撼动,摇摇头:「不去了啊,你都告诉我了。」
「那走,殿下带你去吃饭。」
云兮楼是京城中生意最好的酒楼,基本要提前两三天预约才能订到一二楼的包间。
而顾嘉衍直接带着我上了三层靠江最大的雅间。
「为什么你都不用预订啊?」我一脸好奇。
他没说话,是贴身小厮旺财回的:
「回宋小姐,这家酒楼是殿下好友的产业。所以这个包间是专门留给殿下使用的。」
好家伙,不愧是京城的顶流富二代官二代钻石王老五。
等吃完饭,正是夕阳西下的好时辰。
「你要去忙了吗?」
他没答反问:「你还有其他安排?」
我摇头:「没有,只要晚上之前回家就行。」
他侧过头去看窗外,漫不经心地说:「那去看个夕阳吧。」
兵分两路出城。
到了城外,他骑着马走到我的马车旁,掀起帘子问我:「要试一下骑马吗?」
也不什么时候他从马车变成了骑马。
我的心蠢蠢欲动:「有点想,但我不会。」
「下来,我教你。」
我记得这匹马,是皇上送顾嘉衍的生辰礼物,听说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当时我哥可羡慕了。
他给我讲了遍要领,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但是上马之后我就发现,我不行!
马只要稍稍一动,我就完全忘记了所有知识点,只剩下害怕和尖叫。
顾嘉衍也看出我是丁点儿天赋都没有,很快过来牵住了缰绳,出声安慰我:
「没事没事,你可以先轻轻抱着它的脖子。」
马儿被顾嘉衍牵着就乖顺很多,我扑通扑通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就那么顺着黄昏小路走了一会。
「婉婉,抬头。」
奇怪,他的声音总是能让我的不安和紧张消失。
我抬起头顺着前方看过去。
远处,落日夕阳正与山峰缠绵,慢慢地降落,周围的红晕黄晕,美好得像一幅画。
没想到冬日的太阳也如此震撼人心。
「好漂亮。」
我歪过头去看旁边的人,剑眉入鬓,面如冠,神明爽俊,雅量非凡。
脑子里突然想起那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谢谢你啊,顾嘉衍,我今天很开心。」
「我也是。」
【14】
年末的氛围越来越浓,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朝廷近日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朝宴即将拉开帷幕。
宴会当天,父亲和哥哥要先去军营点兵,结束之后再来接我和母亲进宫。
我早早地就起来开始梳妆打扮。
一身淡紫色的仙女裙,披了件碧纱宫羽,梳的对月半髻,脸上化着桃花流水凝语妆,配上同色系的镂花珠坠和雪梅坠链,最后在发间插上还流动着细碎光泽的幻海玉簪。
等收拾完,阿阮在旁边小声惊呼:「小姐,您今日就是仙女!」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雪肤乌发,双瞳剪水,动作间露出皓白的手腕及碎花葱石腕链。
很好,一百分!
母亲见到也很满意:「我家婉婉到底是大姑娘了,真是漂亮极了。」
「还可以吧,不给咱老宋家丢人吧。」
「岂止是不丢人,那可太长脸了。」
父亲和哥哥刚好回来,肉眼可见我爹的高兴,褶子都笑出来了。
连面瘫宋觉予都难得夸了我一次:「确实漂亮。」
于是顶流一家浩浩荡荡地进宫了。
大殿内男女眷分席而坐。
我和母亲跟着小厮的引领到了指定位置,刚坐下便和斜后方的钱瑾瑜视线遇上。
我轻轻举着酒杯冲她示意,她也回了个笑容。
结果还没等我收回视线,突然感觉空气中一道敏锐的目光。
我循着目光,转过头看向旁边的位置。
哦,老对手啊。
柳夕瑶穿的琵琶对襟花袄,飞天髻,身上的珠宝流光溢彩。
单看,也是漂亮美人。
当然,跟我比的话,还是稍显逊色。
不是我自夸,是她自己当场脸色就晴转多云甚至快要下雨了。
我娘还和宰相夫人在一旁维持着客套寒暄。
我刚收回视线,就感觉热闹的宫殿突然安静了下来。
「太子驾到,三皇子驾到,六皇子驾到。」
还没看清楚人,就又听见公公的声音: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所有人都到了,朝宴正式开始。
先是隔壁几个国的大使纷纷献上贡礼,什么夜光珠和血珊瑚,跟不要钱一样,一堆一堆地搬上搬下。
后面又开始歌舞表演和现场比武,一轮一轮又一轮,看得我眼花缭乱。
早上光顾着收拾忘记垫肚子,这会饿得不行,偏偏又还一直没有上菜,于是我一边维持着端庄的大家闺秀,一边趁人不注意偷吃着桌上的点心。
结果等点心都吃完,抬头一看,两道人影还在友好切磋中。
正在我想跟娘亲嘟囔几句的时候,旁边的小厮又送过来两盘新的糕点。
「好人!」
我吃了两口,发现这味道似曾相识,又品了两块。
口感和之前顾嘉衍在马车上给我的很像。
于是抬头往对面望去,刚好顾嘉衍向我看过来,还冲我挑了挑眉,意蕴分明。
我努力按捺住上扬的嘴角,低头继续吃点心。
却错过了旁边的另一道目光。
等所有环节结束,皇上终于下令吩咐晚宴开始。
乐师奏乐,舞妓们鱼贯而入,现场好不热闹。
我忙着吃饭,时不时还欣赏一下殿中跳舞的美女们。
结果吃着吃着,突然听到皇后娘娘问:「各家小姐有没有自愿展现才艺的?」
我当时刚扒了口饭,还没咽下去,就听到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臣女不才,斗胆献丑,表演一首琵琶曲《大漠孤鹤》。」
皇后娘娘笑着赞道:「早就听闻柳小姐是京中才女,今日大家可有耳福了。」
等我吃完嘴里的饭,柳夕瑶已款款向殿中走去。
别说,犹抱琵琶半遮面,美人净手都是极为享受的视觉画面。
我欣赏了会,还是决定继续吃饭,很快便感受到了来自斜后方的眼光。
钱瑾瑜挑眉:「去啊。」
我:「我去干嘛?」
钱瑾瑜:「去表演啊。」
我:「我今日只负责美就行了。」
钱瑾瑜:「但是风头都被柳夕瑶抢了。」
我:「那你去?」
钱瑾瑜:「打扰了,继续吃饭吧。」
好闺蜜眼神交流友好结束。
等琵琶声的最后一个音节结束,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皇上连夸了三声好,当场赏了一对玉如意。
虽说我俩不对付,但不得不承认,她乐器造诣很深,自幼学琴,琵琶是最为擅长之一,最主要是《大漠孤鹤》这曲很难,反正我弹得磕磕绊绊。
所以我是真心觉得不错,非常用力地给这位老对手鼓掌。
鼓着鼓着我发现不太对劲,她弹完后往男眷那边看了眼,谢过赏赐起身之后又看了一眼。
那眼神,缱绻流连。
我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过去,稍稍把目光往上一抬。
好家伙,和顾嘉衍四目相对。
我这个心,顿时五味杂陈。
吃完最后一口五花肉,我才缓缓放下筷子,擦嘴漱口,还小心翼翼地补了下胭脂。
然后重新挺起腰板,保持微笑,努力当全场最漂亮的花瓶,静等宴会的结束。
突然,大使团中有个人起身走到殿中,跪下行礼,声音响亮:
「皇帝陛下,请问之前说的和亲可还算数?」
「大汗王子,当然算数。」皇上坐在龙椅上,「这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是的,刚刚臣一见钟情了。」
「哦?」皇帝来了兴趣,身体往前,「是谁?」
「她!」
全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来。
所以,那位名叫大汉王子的同学,可不可以把你的手指放下。
指着我是什么意思?
「有女窈窕,云散澄澈映花容。她太漂亮了,尽管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但我喜欢她!」
我平日里灵光得不行的脑袋瓜突然宕机,我该以什么表情应对,我该说点什么。
嘴角的微笑还在不在来着。
皇上哈哈大笑:「好一个『有女窈窕,云散澄澈映花容』。」
然后话音一转:「宋爱卿是什么想法啊?」
我爹显然也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但从他的表情和走路姿势来看,我很确定,他也非常不满意这个自动蹦出来的上门女婿。
「启禀陛下,爱女年幼,我和夫人都还想多留她在身待几年。」
我的脑袋终于稍微回过神来。
下意识往对面看去,顾嘉衍的表情倒是还算无波无澜,就是把玩着的酒杯越捏越紧。
「看见了吧,大汗王子,人家父亲心疼女儿,而且婉婉确实年纪还小。这事怕是不美。不如你再多住一段时间,在京城中多转转,说不定就会遇到真爱。」
大汉是个民风开放的王朝,他们崇尚勇敢追求爱情,所以被拒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王子听到这个话只是点点头,还向我遥遥行了个礼,似是表达冒昧的歉意。
我提着的心算是安定下来,结果刚落到一半,又听见皇后娘娘开口说话:
「时间真快呀,我记得婉婉才刚从宫里搬出去不久呢,这转眼就成名动京城的大美人了。来人,赏金镶珠宝半翅蝶簪一对。」
我立刻起身走到殿中磕头谢恩:「谢皇后娘娘厚爱。」
「确实,该赏。」皇上也跟着出声,「那就再赐『惊鸿郡主』封号,赏银千两。」
我其实有点迷茫,但我还记得谢恩:
「臣女叩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15】
一路迷茫着回到了府中。
直到晚上换了寝衣躺到床上,我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就得了个「惊鸿郡主」的封号。
这事还没想通呢,突然又想起临走前,顾嘉衍看我的眼神。
我确定,他不高兴了。
满脑子一头乱,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干脆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窗户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谁?」
感觉像是一阵风,周遭很快又陷入安静。
我刚缓口气,结果扭头就看到灯光下站了个黑影。
「啊——」
刚出声就被人冲上来捂住了嘴,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别叫,是我。」
我瞪大眼睛点点头,对方这才把我放开。
「小姐,怎么了?」刚才的动静把守夜的阿阮吵醒了。
「没事,我刚做了噩梦,不用进来了,你去睡吧。」
随着阿阮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房间中只剩我和顾嘉衍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你来干嘛?」
我是真的被吓得不轻,也不知道我哥和我爹怎么安排的护卫,居然轻而易举就让人进来了,明天就去和他们说加强防范。
「你说呢?」
我披上外套踱步坐到他的对面,又把烛火剪短一截,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真的不认识那个什么王子,而且我也没有出风头去表演才艺,今日穿的衣服还是你送来的,我真的真的从头到尾只在吃饭,什么都没做。」
他看着我,黑暗之中显得眼眸更加深邃:「我知道。」
「但我不高兴。」
尽管他说得那么平淡,但我愣是听出来了一丝求安慰的语气。
我有些许不确定,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所以你是来这,是想让我哄哄你?」
「嗯。」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听得异常清楚。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平日里灵光的小脑袋再次宕机。
拜托,这可是堂堂的太子殿下欸!
他也一直沉默,只是淡淡地看着我。
我被他盯得低下头,目光扫荡着突然看到旁边的篮子。
有了!
「这个呢,叫黑曜石手串,我专门给你做的,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啦,不确定中途还会不会见面,所以就提前送给你。」
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借着理由量到了他的手腕大小,于是回来就把手串加紧完工了。
他将手直接伸到我的面前,示意我给他戴。
我看了他一眼,深呼吸,硬着头皮给他轻轻戴上。
「提前祝你生辰快乐,岁岁如意。」
顾嘉衍转着手腕看了好几圈,然后突然捏着其中一颗珠子定睛看了会,又抬头看我。
那一颗黑曜石上面刻了一个「衍」字。
我尝试战略喝水转移目光,然后就听到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谢谢,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你喜欢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婉婉,再等等我。」
这话前后不着调。
我抬眸看去,与他的视线空中相遇。
其实我那一刻有好多问题的。
但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里装着的认真与深情太蛊惑了,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好。」
【16】
万事长空,旧疾翻新,又迎来新的一年。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皇上有意打压宰相一党,那日给我和柳夕瑶的赏赐天差地别就是警告,就算那个什么王子没有求亲,也会找其他别的理由封赏我。
懂了,我就是个吉祥物。
没关系,明争暗斗是他们的,真金白银是我的。
这不,拿了赏赐立刻就约钱瑾瑜看戏。
清音阁是京城最近的热门戏楼,听说戏团是从江南那边过来的,当家花旦颇有姿色。
不出所料,我独自在雅间里喝了半盏茶,钱瑾瑜才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我表姑今日突然来家里,一直拉着我说话,实在是走不开。」
「你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也来了?」
钱瑾瑜家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
前两年,她表姑家从江南迁到京城,江南商人生意做得大,家里自然富得流油,而梁赫宣就是她表姑家的独子。想着表姑曾经尽心照顾过钱大人,算是有恩,所以钱夫人倒是热情来往了一番,结果这一来二去,看着钱大人官运亨通,她表姑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总是带着梁赫宣上门做客,还让钱瑾瑜带他到处转转,美名其曰「表兄妹之间多多增加感情」。
钱瑾瑜直觉不喜欢那个表哥,但是面子又要过去的,每次都要斗智斗勇。
「可不是咋,要不是我跑得快,这会咱就是三个人了。」
我低头抿了口茶,招呼她一起看戏。
看戏是假的,八卦才是真的。
她才坐下就忍不住了:
「我可看见了啊,那天那个王子刚指向你,太子殿下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茶水差点没喷出来,我轻轻咳了声:
「你下次说这种话之前能不能有个铺垫?」
「所以呢,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他跟我说,让我等他。但我不知道等什么,等多久。」
而且那天顾嘉衍说完那话就走了,到现在又消失了一个月,只是偶尔会差人送些点心和衣服来。
听起来挺像个渣男的。
钱瑾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特别小声地说:「可能是皇位吧。」
「你别瞎说。」
我瞪她,万一隔墙有耳,惹祸上身都不知道。
「真的,」她整个人凑到我耳边来窃窃私语,「前几天好像玉贵妃的娘家出了事,六皇子和太子之间就更加水深火热了。玉贵妃出名地泼辣,就怕那边发起疯来玉石俱焚。」
这事我也大概知道些,皇上近几年的身体越来越差,双方的争斗已经到了明面上。
「不过没事,真要打起来,就你俩现在这个情况,宋家肯定是太子派。至于我家,那都不用想,我爹那么喜欢太子,天天在家夸他能干,所以也是太子派。关键就是看柳丞相家怎么做了。」
我想了一下:「你说我爹我娘看得出来我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吗?」
钱瑾瑜翻了个白眼:「我都看出来了,你说呢。」
「他们好像在我面前没怎么提起过顾嘉衍,万一我爹不喜欢他呢。」
钱瑾瑜拍了拍我的肩:
「宋伯父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你哥蛮欣赏太子的。」
我飞速转头:「你怎么知道我哥欣赏太子?」
钱瑾瑜立刻移开目光:「啊,我就是那么一猜。大家肯定都欣赏啊。」
「老实交代,饶你不死。」
在一起玩那么多年,她一撒谎就不敢看人的眼睛,我简直可太清楚了。
「哎呀,就是上个月梁赫宣说有个朋友在军营里,可以一起去玩。我之前拒绝他三四次,再拒绝就不太礼貌,所以就去了。然后一进去在练兵场看到你哥了,所以闲聊了几句。」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你们聊啥了啊。」
「我就说你哥射箭的时候很帅,然后他说他的箭术不是第一,最厉害的是太子殿下,就说他各项能力都很强。」
钱瑾瑜说着说着觉得有点热:「这房间真热。」
「这才开春,哪里热。」我看着她脸颊的红晕。
「钱瑾瑜,你该不会?」
钱瑾瑜回过头看我:
「该不会?」
她在咽口水,她紧张了:
「该不会看上我那个木头哥哥了吧。」
钱瑾瑜干脆放弃挣扎:
「没到那一步,就是觉得你哥有时候挺帅的。你知道的,我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皮囊。」
我忍不住笑出声:「确实,我哥正儿八经的时候还是能看的。」
楼下传来阵阵掌声,台上的戏刚好落幕。
「不过,宋觉予人真的还不错,如果你想当我嫂子的话。」
「滚,我拿你当姐妹,你却想让我当你嫂子。」
【17】
立夏之时,我独自出城去郊外清点庄子的账目。
回程路上,遇到个书生被七八个流氓群起攻之,我便让家丁上去帮了忙,又听说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于是让阿阮给了他袋银子。
「姑娘,今日拔刀相助,沈某人感激不尽。但这银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要的了。」
他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想来是阿阮没说服他。
「公子,萍水相逢就是缘,进京还有很多花钱的地方,你只有专心在读书这一件事情上,才有可能回馈到更多的百姓,这才是这银子最好的去处。」
「敢问小姐何许人家,沈某日后定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若是有缘,江湖总会相见。公子还请留步。」
晚上回去,我把这件事说给家里人听,父亲连连称赞我做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