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行色匆匆,好似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墨变化很大,眼窝深陷,瘦了很多,冷峻着脸,仿佛酝酿着暴风雨。
我心尖微动,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一个病房前。
高档病房的楼层,环境清幽,人很少。
病房的门虚掩着,病床上坐着一个憔悴的妇人,是秦墨的妈妈。
以前,她瞧不上我身份低微,心目中的理想儿媳妇,便是楚肖肖。
里面气氛很沉闷,诡异,没有半点亲人间的温馨。
「阿墨,我已经癌症晚期,没几天活头了,你就不能原谅妈妈么?」
秦墨声音如冰,「你好好养病,不要想东想西。」
随后,屋内传来一阵女人的抽泣声。
默了一会儿,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曝光楚雄和楚肖肖的事情,只是想帮你,这样,你在秦楚两家的事情上,就能够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秦墨淡淡说着,「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女人吸着鼻腔,瓮声瓮气,「唔……妈妈对不起你啊,但是妈妈也是被逼无奈,楚肖肖拿江晨那件事威胁我,我别无选择,只好同意你们订婚的要求。」
江晨……
他们怎么会认识阿晨?
听到江晨的名字,我脑袋瞬间懵逼,像烟花爆炸般,轰隆直响。
难道,江晨的死,另有隐情?
我全身发寒,胃里翻江倒海,喉咙涌起一股恶心干呕。
屋里的人似乎有所发觉,沉重的脚步声,朝着门口走来。
我心绪不宁,急忙转身,慌不择路躲进昏暗的安全通道,没想到脚底一空,摔下楼梯,不省人事。
16
再次醒来时,我正躺在宽敞明亮的病房里。
床边,秦墨和周宴一脸关切地杵在那里。
肚子里隐隐作痛,我撑起身,想坐起来。
周宴按住我的肩,不许我动弹,细音轻柔地说道,「别动,好好躺着吧,你刚做完流产手术,需要休息。」
秦墨在一旁默默地看我们,眼底复杂,还裹夹着心疼。
我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豆大的眼泪滑溜,心尖有股淡淡的忧伤,不浓烈,却也抹不掉。
这样也好,省得我纠结孩子的去留。
天意如此。
秦墨双手轻轻地抓握起我的手,掌间的热意传来,萎靡的脸上满是愧歉。
「悦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怀孕了,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我不动声色的抽回手,侧头不去看他。
「秦墨,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不会有以后的,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秦墨愣在原地,仿佛是个木头人。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视线灼热如火,我丝毫不为所动。
半晌后,周宴淡淡地开口道,「秦先生,请吧。」
他疏离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拒绝。
秦墨冷哼一声,声音带着冰碴子,「周先生,你有什么立场,请我离开。」
周宴冷腔冷调,伸手替我掖了掖被子,「悦悦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两人四目相对,火花四射。
我怕两人掐起来,急忙出言,「别吵了,都走吧,我要睡觉了。」
秦墨看了看我,落寞地走了。
周宴乖乖地闭了嘴,却赖在病房不肯走。
「你睡你的,我保证不吵到你。」
周宴不仅固执,脸皮还厚。
他说他有照顾人的经验,坚决不走。
我犟不过他。
随他去吧。
我可能和医院有缘,刚要出院,又住了回来。
秦墨每天都来看我,在门口的小玻璃窗前,默默站一会儿,又默默离去。
周宴一心二用,工作和照顾我之间,两不误,而且每项都完成得很好,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掌控能力。
住院期间,我去了看望了秦墨妈妈。
江晨到底怎么死的,我需要弄明白。
虽然我们曾经差点成为婆媳,但我对她的印象不深,毕竟她看不上我,我也不喜欢往她跟前凑。
曾经的气质贵妇,如今变得形如枯槁,病入膏肓,判若云泥。
这次,她对我态度倒是平和不少。
可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希望我能和秦墨,好好过日子。
但倾覆之水岂能收回。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回头可言。
她嚅嗫着说了许多往事,关于江晨的,楚肖肖的。
事情的真相,远比我看到的更肮脏,丑恶。
原来,江晨和秦墨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难怪他们会长得五分相似。
江晨的妈妈是第三者,被秦墨妈妈用手段打压致死,五岁被送到当年我所在福利院。
秦墨妈妈本来都快忘了有江晨这号人物,结果一次无意间看到他和楚肖肖撕扯,以她多疑的性格,便找人将两人的查了个底朝天。
也是这次调查,她知道了楚家不为人知的秘辛,知道了江晨的底细,那时江晨是 A 大生物系最出色的学生,她害怕他过于优秀,影响到自己儿子的继承权。
于是,她借着楚肖肖的诬陷事件,用楚家的秘密威胁楚肖肖,让她将江晨约到天台,找人将江晨推下楼。
刀既能杀死别人,同样也能伤害自己。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
楚肖肖也不是善茬,以其人之道威胁了她,促使了秦家和楚家的联姻。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两个女人搅动风云,可惜了阿晨的生命,可惜了秦墨的真心。
即便秦墨是无辜的,但我们也回不去了。
我们谈话的第二天,秦墨妈妈就自杀了。
可能是为了赎罪,她选择了和江晨同样的方式。
出院那天,艳阳高照。
阳光下,秦墨眼底乌青,形色憔悴,他站在医院门口,挡在我身前。
语气里透着几分乞求和哀伤,「悦悦,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了么?」
我淡笑着,摇了摇头。
「秦墨,我们好聚好散,以后各自幸福吧。」
秦墨紧抿的唇颤动着,眼眶湿湿的,里面的色彩瞬间灰白。
他佝偻着背,退到一旁。
我大步向前走。
身后传来秦墨凝噎的声音。
「江悦悦,要幸福啊。」
我头也没回的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这样挺好,相忘,便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过了许久,楚家彻底破产,进入清算阶段,听人说起楚肖肖,她在得知自己童年经历被公诸于众后,脾气变得异常暴躁,整天疯疯癫癫的。
又过了好几年,秦墨终于接受了家族的安排,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结了婚,那女孩我在电视上见过,明眸皓齿,慈眉善目,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笑了。
幸福就好。
番外:周晏视角
我默默关注了一个女孩十八年。
那是我晦暗生命里,最有温度的一缕光。
我就像个上瘾的贼,隐藏在黑暗里,透过时光缝隙,偷偷吸取她的温度。
五岁那年,我的母亲郁郁而终,她被一块白布盖着,纹丝不动。
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死亡背后的含义,只感觉心肝莫名的发慌,我扑上去紧拽着她冰凉的手,结果被一群人分开了,眼睁睁看着她被装进一个铁盒子里。
我哇的一声,不受控制地哭了出来。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对死亡便有了模糊的概念。
她下葬后不到一个月,我那冷心冷肺的父亲,迫不及待地领着一个女人回了家,手里还牵着一个精致的男孩,比我大,还比我更像他。
有人说,长大就在一瞬间,我觉得一点不假。
那时我年龄虽小,也隐隐明白,我的父亲将被那两人夺走,再也不属于我一个人了。
父亲让我喊那个女人妈妈,我很生气,摔坏了花瓶,跑上楼梯。
「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回来,你还跑,跑了就别想吃晚饭!」
「算了,孩子还小,不懂事,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门关上了,隔绝掉两人的声音,我抱着妈妈买的毛绒熊,哭了好久,哭累了就睡在地板上。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饿了一夜,肚子咕咕直叫,没人管我,就连平时对我恭敬的保姆,都开始忽视我。
我饿眼花缭乱,下楼去找吃的,餐厅里,那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吃着早餐,仿佛我是多余的人。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有了后妈,没了亲爹。
那女人端着精致,却是个笑面虎,当着父亲一副慈母做派,背着父亲,又是一副蛇蝎心肠。
老的不给我饭吃,动辄拳打脚踢,指着我鼻子骂小畜生,小的撕掉我的作业本,摔坏了妈妈买给我的水晶海洋,往死里欺负我,我爸就跟死了一样,很少管我。
我的日子过得水深火热,一天不如一天。
八岁那年,继母突然变得很热情,强带我和继兄去游乐场玩,结果在人潮涌动中走散了,被一个男人抱走。
男人抓住我,上了一辆破面包车,开了一天一夜高速,最后停在破败的城乡结合部。
我假装睡着,听见那男人和一个女人在打电话,电话那端的声音,是我继母的。
他们准备将我打残,卖到山沟里去。
那个恶毒的女人,迫不及待的要除掉我,给她儿子腾位置。
我趁着男人不注意,偷偷溜下车,七拐八拐,跑了好久好久。
终于脱离了魔掌,但我身无分文,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饿了两天一夜后,我倒在一片绿油油的田里,爬都爬不起。
正值天旋地转之时,一个瘦弱的丫头映入眼帘,她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专注地盯着我。
巴掌大的小脸上沾着泥土,满脸关切,她伸出小手,要拉我起来,她问我为什么睡在这里,我说,我找不到回家的路,饿得快晕倒了。
那双纯净的眼顿然一亮。
她让我等一会儿,转头跑进地里,不知道在扒拉什么,没一会儿,就捧着几个土疙瘩回来了。
她说是红薯,能填饱肚子。
说着,便拿起红薯,在洗得发白的衣服上蹭掉泥土,递到我面前。
我有些嫌弃,踌躇半天没接,但是强烈的饥饿感,让我抛弃了那些所谓的矜持。
我狼吞虎咽的啃着,从来没觉得这么埋汰的玩意,居然那么好吃。
她噙着淡淡的笑,让我慢点吃,不够再去地里刨。
刹那间,我觉得胸腔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啪啪往下掉。
没过多久,一个长相精致的男孩找了过来,女孩一看见他,眼里瞬间像绽放了烟花,满心欢悦地跑过去拉起他的手。
他们关系很亲密,我看得出来,女孩很依赖那个叫江晨的男孩,江晨有喊她的名字。
江悦悦。
我默默地记住了下来。
原来,他们都是福利院的孩子,恰好在附近的菜园子里干农活。
我没有去处,江悦悦看我就像看着一条可怜虫,她跑到院长那里求情,想让福利院收留我。
所幸,我被留下来了。
在那里一呆就是三年。
江悦悦软软糯糯地,善良,可爱,一看见她,仿佛心情都变得愉悦,我想和她做朋友,总是找机会接近她,但她就喜欢粘着江晨。
江晨对她也很好,给她打饭,洗头,扎辫子,就像个老母亲般照顾她。
两人感情很好,我站在他们的世界之外,羡慕着,嫉妒着。
为了让她注意到我,我刻意模仿江晨,无论气质和打扮。
但始终也比不过他。
江晨学习成绩非常拔尖,她就拼命的学习,试图与他并肩,上同一所大学。
三年来,我卑微在角落里,成为了他们美好光阴的见证者。
后来,我被外公找到了,并接回了外公家,为了表示感谢,外公给福利院捐了一笔巨款。
临行前,我把最喜欢的书送给她,她笑得很开心,转头送了我一只十几块钱的钢笔。
钢笔劣质又廉价,笔帽都磨得脱漆,我却宝贝似的攥在手里。
那支笔,至今还在我的抽屉里,宝贵而隐秘。
我求着外公每年给福利院捐款,我怕那个美好的姑娘,因此断了求学的路,不能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接下来的每一年,我谎称思念福利院的小伙伴,向院长要了团年时的大合照。
我像躲在光阴里的老鼠,独自咀嚼着对她的情愫,偷偷看着她出落得越发清水出芙蓉。
再后来,她和江晨成了恋人,双双凭借优异的成绩,考进了 A 大,成了我的学妹。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出现在她面前,满心雀跃地期待她跟我打招呼,然而,她挽着江晨的手,笑着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那刻,心尖划过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
我劝诫自己,放下心里那一点幻想,默默祝福就好,但我发现,放下好难,越想忘记,想见到她的念头越浓烈。
这些年,我似乎把关注她,当做一种习惯。
我又给自己台阶,发誓就远远地,安静地看着他们,不去打扰。
他们喜欢在图书馆静静地看书,喜欢去巴州胡同吃火锅,喜欢牵手游走在梧桐街……
我在不远外,窥视着他们的幸福,她笑,我便很开心。
就连她哈气的样子,都觉得好可爱。
大四那年,我无意见到学院女神在纠缠江晨,我龌龊的觉得,要是江晨被勾走了该有多好,我就有机会接近她了。
谁也没想到,江晨死了,变成她心中永远抹不掉的朱砂痣。
她哭得撕心裂肺,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笑容。
我想站到她身边,像江晨一样,为她遮风挡雨,成为她的依靠。
就在我犹豫不定的时候,她已经改头换面,成为了秦墨的女人。
为什么,我们总是差那么一步。
没有什么比错过她,更挫败。
她和秦墨表现得很合拍,但我认为她不开心,脸上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忧伤。
我见过她真心笑过的样子,明媚,灿烂。
之后的四年,我接手了外公的皇天集团,并购了父亲的产业,成了商圈有名的拼命三郎,也曾试图交往女朋友,但我发现,自己就像中了江悦悦的魔咒,除她以外的女人,我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上天会在不经意之间,给你惊喜。
有缘的人,兜兜转转终会再相遇。
那日,我和合作伙伴去一家高档餐厅就餐,刚跨入大厅,一眼便看到了她。
殷红的血液从她额头顺流而下,我心蓦然一痛,忘记所有礼仪,伸手揽着她下落的身体。
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抱着她的手在不停颤抖。
那一刻,我既欢喜,又害怕。
自从江晨死在她面前,她便患上眼中的晕血症,最怕见血的。
我慌乱地将她抱起,送进医院,守在她身边。
我终于离他又近了些。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看着她安静的容颜,我心头滋生出窃喜,期盼着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
秦墨一直没来,那个该死的家伙,忙着处理前女友的事情,居然让悦悦独自承受着伤痛。
我不允许,有人再伤害她。
她醒来之后,问我要卡号,准备打钱谢我,我不想再懦弱下去,在她的世界之外兜圈子,我要一点一点地进驻她的心。
她约我吃饭,我开心得像个二百斤的胖子,连秘书部那几个死板的大老爷们,都私底下猜测我是不是恋爱了。
我刻意打扮了一番,风格和江晨很像,我承认,脑子里有个无耻的想法,想着若是我身上有江晨的影子,她或许会多看我一眼。
这顿火锅,我们吃得很开心,也很放松,还讲起小时候的事情。
我很想告诉她,我是当年的那个被她送红薯的男孩,但是我忍住了。
我要抛开过去,从头开始,让她重新认识我。
那之后,我们又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我想她想的发狂,却又不敢轻易打扰。
人啊,就是这么矛盾纠结。
后来,我忍不住给她发了几条信息,都石沉大海,我以为她讨厌我,刚迈出的步伐又缩了回来。
悦悦突然被逮捕了。
我动用了所有资源,彻查泄密事件的来龙去脉。
秦墨那个前女友,简直不是省油的灯,为了拆散悦悦和秦墨,背地里做了手脚。
谁也没想到,秦家和楚家突然宣布联姻。
听到这个消息,我估计是最高兴的那一个,以悦悦执拗的性子,秦墨在她那里无疑是被判了死刑。
接她出狱的那天,她恍惚地跑过来,满脸泪痕地抱着我,嘴里喊着阿晨。
没人知道,我那一刻的心情,因她的亲密触碰而开心,又因她的错认而酸涩。
总之,感觉很复杂。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想要的只会越来越多。
我甘愿成为替身,又不甘止步于替身。
悦悦做事干脆利落,立刻与秦墨划清了界限。
我觉得,这是老天爷送到我面前的机会,我必须得把握住。
为了帮她,我背地里收购了诸天研究所,并邀请她加入,她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在楚家的事情上,我很想帮她,但她不愿我插手与楚家的事,一是怕我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二是不想与我过多瓜葛。
人与人之间,越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越难分开。
为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
楚家在我眼里,算个屁,我不想惹悦悦不快,只得暗地里下手。
悦悦怀孕了,秦墨的种。
她再犹豫要不要生下来。
秦墨是真心喜欢她的,她也没有表面的那样不在乎。
而我和她之间,一直克己复礼,只是正常朋友的关系。
我很恐慌,怕他们因为孩子旧情复燃。
又怕自己越了界,不尊重她的决定,让她生厌。
都说越是小心翼翼,爱得越深沉。
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
我不过取车的功夫,悦悦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孩子没保住,这下,他们算是彻底结束了。
我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表白。
悦悦粉着脸颊,摇了摇头,她对我说,她想整理好自己,再开启下一段旅程。
没事,我可以等。
她二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战战兢兢地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跪地第一百次求婚,悦悦淡笑出声,大方地伸出右手。
我们凝望着彼此,相视一笑。
三年的默默守候,我终于等到了,心里的姑娘。
(全文完)
作者:懒猫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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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意随风起:与你的黄昏与四季
鹿鹿不知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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