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楚家为了将我踩进淤泥中,促成秦楚两家联姻,暗地里注资了研究所,买通内部人员,搞了一张我的工作证芯片,冒充我泄露数据。
耳边响起我咬牙切齿的声音。
楚肖肖,楚家……
我不会放过你们。
11
周宴送我回到我和秦墨居住的公寓。
我疲惫地打开门。
令人意外的是,短短一个星期,房屋就易了主。
我的所有东西,全部被楚肖肖丢到垃圾站。
秦墨不在,楚肖肖穿着真丝睡衣,趾高气昂的看我。
「江悦悦,看来我小看你了,不仅勾着阿墨心神不宁,还傍上了皇天的掌权人,让他不遗余力的为你出头。」
「呵,楚大小姐也不差啊,论阴险恶毒,我怎敢和你比。」
擦…
就你长了一张嘴。
「你……行呀,江悦悦,今天本小姐高兴,就让你过过嘴瘾。
我早说过,跟我都斗,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结果你也看到了,赶紧滚出 A 市,或许我还可以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不要试着挑战我,你没资格。」
是啊,世间不都这样不公么!
底层百姓,与资本抗争,只会头破血流。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孤女,在她眼里,就是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周宴说得对,只有比他们更狠心,才不会被踩进淤泥里。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皮,自嘲地笑笑。
「你说得对,我退出。」
懒得跟她打嘴炮,我需要休息。
「识时务者为俊杰,好走不送。」
我疲惫转身,毫不留恋的走出公寓。
我在酒店里睡了一天一夜,去了陵园看了看江晨,才回到酒店。
秦墨打了好几通电话,都被我挂断了,我不接,他就锲而不舍的一通接着一通,我烦不胜烦,最后干脆直接关机。
半个小时后。
门口响起急促的敲响声。
门外,秦墨一副颓丧的模样,不过一个星期没见,下巴长出一层青色的胡茬。
我一见是他,没好气地就要关门,结果被他一手挡住了。
「悦悦,我们谈谈吧。」
12
我深吸一口气,冷着腔,「行,进来吧!」
相处四年,说一点感情没有有些假,的确是该好好告个别。
两不相欠,走得才能干脆利落。
秦墨伸手要来牵我,被我无情地避开了。
他微叹了声,颓然的脸上爬上痛色。
我们对立而坐,早已没有往日的亲密。
「老婆……」
我冰冷地打断他,「秦先生,你的老婆另有其人。」
秦墨面如死灰,沉默许久。
「我没和楚肖肖住一起,我搬去了江南水岸。」
大概秦墨知道了我回公寓的事,怕我误会,才试图解释。
我叹息,「不重要了,那本来就是你的房子,你想让谁住,那是你的权力。」
秦墨嘴角嚅嗫着,依然没有改口,「老婆,对不起。」
我眉头微颦,「秦先生,以后还是叫我江小姐的好,这声对不起,我收下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自始自终,是我在利用他,这样也好,我对他的亏欠也就少了一分。
秦墨身体愣了下,表情一寸一寸晦暗下去。
他双手搓了一把脸,尽显疲惫,蔫哒哒的。
「和楚肖肖订婚,我一开始不知情,是家里人瞒着我,和楚家私自的决定,你相信我,好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淡淡地摇了摇头。
当他在我和楚肖肖间摇摆之时,我就已经做出了抉择。
我太累了。
以前觉得抢走楚肖肖的心爱之物,看着她痛苦,我就能获得报复的快感。
可惜我错了。
我不仅不快乐,还很痛苦,一边虚伪地假装深情,又一边深陷愧疚之中无法超脱。
我太心慈手软了,高估了楚肖肖的真心,低估了她的恶毒程度。
我们之间的仇恨,更不该牵扯到无辜的人。
秦墨眼底的光渐渐熄灭。
他语气低沉,里面夹着从未有过的卑微。
「给我点时间可以吗?我一定会处理好所有事……,你知道么,这两天我过得有多么煎熬,没有你,家里冷得像个冰窖,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你,老婆,能不能别离开我?」
他眼角泛红,目光定在我脸上,期盼着我的答案。
我张了张嘴,舌头微微发麻。
「秦墨,我们到此为止吧。」
秦墨眼里的光瞬间熄灭,薄唇微启,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他沉默了好一阵,头垂得很低,脸陷入阴影里,神色模糊,肩头微微颤动着。
良久,他猛然起身,不再看我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下。
心底有块隐秘的角落,仿佛多了一个洞,冷风灌入,浑身冰凉。
13
我被研究所除名了。
楚家是幕后推手,他们想断我后路。
对于这种境况,我早有预判,便提前给国内其他生物研究所投去了橄榄枝。
我在生物基因领域深耕多年,在业界也小有名气,不愁没人用,说来,这本是江晨喜欢的专业,我也是因为想和他在一起,才选择了这条路。
结果,兜兜转转,还是我一个人。
我和江晨,总是差那么一点缘分。
周宴来找我,亲自送来了一份诸天生物研究所的聘用书。
诸天在业界名气很大,远超盈科,算是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
直至今日,我才知道诸天隶属于皇天集团,周宴是诸天的幕后 boss 。
皇天集团在国内豪门中,都是金字塔顶般的存在,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低调的成功人士,没想到,他的身份如此矜贵。
要不是楚肖肖的话,我都还不知情。
我需要工作,也需要钱,便没有矫情,接受了他的邀请。
关于楚家对我出手的事,周宴三番两次的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都拒绝了。
我和楚家的恩怨,不便攀扯上别人,不然,我会良心不安。
我不想再有第二个秦墨。
我在离研究所不远的地方,租了个两室一厅,迅速安稳下来。
又花了一大笔钱,找来一个身患 AIDS 的帅哥,去到楚肖肖经常出没的酒吧,引诱她,没想到她饥渴难耐,毫无防备,一个晚上就上钩了。
帅哥还带回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楚肖肖患有严重的性瘾综合症,一旦有负面情绪影响,就会不受控制的想找男人那啥,还会磕药助兴。
可把我乐坏了。
不作就不会死。
楚肖肖已经烂入骨髓。
我又花了些钱,请那帅哥约她去酒店,果然楚肖肖答应得很快,接着,我又找了个酒吧女假扮帅哥女友,前去捉奸。
酒吧女比我想象中还给力,带着一群姐妹,浩浩荡荡去酒店抓奸,搞得人尽皆知,有好事者还直播了抓奸全部过程。
这段视频,引起轩然大波。
两个小时后,视频就被和谐掉,但是楚肖肖的名声彻底臭了。
楚家在 A 市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下,脸都丢到太平洋。
有眼尖的网友,发现楚肖肖状态不对,怀疑她磕了药。
一时间,网上关于楚家大小姐,私生活混乱的黑历史,还有服用违禁品的帖子层出不穷,一些正义感爆棚的网友,直接将她匿名举报到有关部门 。
事件不断发酵,社会影响越来越大,也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
三天后。
一大早,就有网友爆料,楚肖肖被相关部门带走的消息,紧接着,秦家官网单方面取消了婚约,并终止了与楚家的一切合作。
我长吁了一口气,简直大快人心。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楚肖肖视无权无势的普通人为蝼蚁,恐怕也没到,自己会毁在这群她最瞧不起的蝼蚁手里。
一天后。
楚肖肖尿检阳性,被强制勒令戒 D,为期半年,而且在体检时,还查出已携带三年的 AIDS 病毒,目前正处于潜伏期。
楚肖肖后半辈子完了。
我那笔钱算是白花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贱人自有天收。
事情还没完,结果一篇「豪门丑恶,道德沦丧,十岁继女成继父禁脔!」的文章迅速火爆全网。
那篇文章,字字珠玑,言之凿凿。
故事里的女孩,十岁就被变态的豪门继父诱 J,扭曲的童年让她患上性瘾,女孩虽表面风光,实际可怜可悲。
后来女孩遇到一个很爱她的青梅竹马。
两人很相爱,都就读于 A 大,继父为了继续控制她,强制让她吸了违禁品。
她迷恋男女之事,私底下不停色诱学校的男生,但为了维持在竹马心目中的清纯形象,便动用家族势力让那些男生保密,后来东窗事发,被青梅竹马发现端倪,遗憾出国。
这篇文章刷新我的世界观。
故事中的女孩剑指楚肖肖,有鼻子有眼,楚家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股票大跌,生意一落千丈,市场迅速被竞争对手瓜分。
楚肖肖固然可怜,但童年不幸,并不是她作恶的理由。
自作孽不可活。
大仇得报,我感到无比畅快。
她再也与我无关。
我横眉冷对这些新闻,关掉手机,在家自制了一顿火锅庆祝,餐桌对面,放了一个空碗和一双筷子。
那晚,我好开心,自言自语,对着空气干了好几瓶啤酒,直接醉倒在沙发上。
第二天一早,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扎起马尾辫,身着江晨最喜欢的蓝色长裙,买了好大一束花向日葵,去到江晨的墓地。
向日葵,江晨最喜欢的花。
我想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当面告诉他。
阳光打在墓碑上,江晨勾着唇,笑的如沐春风。
我摩挲着照片上的脸庞,视线渐渐朦胧。
「阿晨,那个女人终于得到报应了。」
「我听你的,以后好好生活,好好爱自己,你也要记得给我投梦哦……」
……
我对着墓碑说了好多心里话。
过了许久,我站起身,准备回去,一转身,却对上一双探究的冷眸。
秦墨眼底压抑着惊涛骇浪,他看了看墓碑上的人许久,转头,愣愣地看着我。
「江悦悦,他是谁?」
「江晨!」
秦墨眯了眯眼,长叹一声,自嘲的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长得像他的缘故?」
我没有回答,突然心虚得不敢看他的眼睛。
秦墨快步走到我面前,双手用力地捧起我的脸,迫使我看着他的脸。
「说话啊,哑巴了?」
我心跳的飞快,完全不知道心中是哪种情绪,总之很乱。
我心一横,大声说着,「是,你很像他,而且还是楚肖肖最在意的人。」
看着他眼底的痛色,我突然有些不忍说出真相。
但,长痛不如短痛。
就让我做个坏人。
他满脸凝重,不解地看着我,「和楚肖肖有什么关系?」
我咬着牙,狠狠地说出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我就是要楚肖肖不得好死啊,你还记得当年 A 大轰动一时的 QJ 未遂案么?
就因为阿晨长得像你,楚肖肖背地里多次勾引他,他拒绝了无数次,楚肖肖便以势压人,直接把他掳去酒店,阿晨逃了出来,也是那一次,他们进出同一个房间被拍了照片,还挂在学校的网站上,你那个好青梅啊,为了维持她纯真善良的人设,诬陷江晨 QJ 她。
呵呵,我的阿晨傻啊,他百口莫辩,还背上 QJ 未遂的罪名,最后为了自证清白,从十二层的教学楼一跃而下。」
我抿紧唇,抹了一把眼泪,哭笑不得。
「你知道我为什么晕血么?江晨死在我怀里,满身都是血啊!我却无能为力。」
我的话,令秦墨脸色煞白,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傻的。」
「对,你就是大傻叉。」
无情的话凌迟着秦墨的心。
他再也待不下去,逃一般的转身走了。
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我泪如雨下。
心口好堵,好闷。
有股难以名状的感觉,不知道是为了谁,为阿晨?为自己?为秦墨?
我已经分不清到底在为谁难过。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14
生活还需要继续啊。
那天,我正在实验室,突然小腹传来一阵绞痛,正好遇到来研究所视察的周宴,他急忙将我抱上车,送到了医院。
我怀孕了。
孩子 7 周多,很健康,已有胎心胎芽,但孕酮偏低,需要卧床保胎。
我拿着孕检单脑瓜子嗡嗡作响。
最近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我根本没注意到生理期推迟了,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周宴忙上忙下,对我十分照顾,就连护士都忍不住夸赞,「你老公好贴心。」
我嘴角抽抽,刚要解释我们只是朋友,周宴突然插话。
「女人怀孕很辛苦,男人贴心些应该的。」
这……
我轻瞟了周宴一眼,怕他误会不高兴,还好,他的脸色无异。
护士查完房便走了。
我急忙解释,「刚刚护士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
周宴偏头看我,「哪句?」
我:「没事,就是说咱们…哎呀,误会咱们关系那句。」
周宴去,「我倒希望是真的。」
我:?
这天没法往下聊了,我选择沉默。
周宴没事人一样,很自然地削起苹果,然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到塑料盒里,还用牙签扎了一块,送到了我嘴边。
「多吃点水果,对胎儿好。」
「谢谢,我自己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顿了几秒,一口吃掉,浅浅呼吸出声,接过他手中的牙签。
沉默半晌,空气里流转着尴尬。
我率先打破沉默,「你不回公司嘛?」
周宴笑着看我吃东西,「你的事情比较重要。」
那眼神,怎么感觉他……
我局促得迅速埋下头,突然觉得好饿。
周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突然又不饿了,嘴里的苹果也不香了。
「不知道,流掉吧……」
毕竟是自己肚子里孕育出的生命,有种割舍不下的情感。
周宴淡淡地说,「其实这次楚家倒台,是秦墨一手策划的,他为了你,一意孤行,惹怒了秦家几位长辈,现在在秦家的地位岌岌可危。」
沉默是金。
我不想过多讨论他,如今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良久,我出声道,「你是秦墨请来的说客?」
「不是,我只是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内心。」
我:「……」
他顿了顿,无比认真,「如果你确定未来陪你的人,不是秦墨,你能不能转身看看我。」
男人眼神专注,里面流转着情愫,仿佛看着的是深爱已久的爱人。
他是在向我表白么?
他什么时候对我有了那种心思?
霎时,我脑子瓦特了般,一片空白。
「我困了,先睡会儿。」
爱情伤神伤身。
我现在还没打算开启下一段感情,就让我做个缩头乌龟好了。
15
我住了两天院。
周宴一直陪着我,我们心照不宣的没提起表白的事情。
我多次表示有护士照顾就够了,劝诫他回公司上班,这人挺拧,分毫不让,甚至连办公的笔记本,和文件都让助理搬到了病房。
出院那天,周宴去取车,让我在医院一楼大厅等着,突然,我在一群人里看到秦墨。
那群人行色匆匆,好似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墨变化很大,眼窝深陷,瘦了很多,冷峻着脸,仿佛酝酿着暴风雨。
我心尖微动,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一个病房前。
高档病房的楼层,环境清幽,人很少。
病房的门虚掩着,病床上坐着一个憔悴的妇人,是秦墨的妈妈。
以前,她瞧不上我身份低微,心目中的理想儿媳妇,便是楚肖肖。
里面气氛很沉闷,诡异,没有半点亲人间的温馨。
「阿墨,我已经癌症晚期,没几天活头了,你就不能原谅妈妈么?」
秦墨声音如冰,「你好好养病,不要想东想西。」
随后,屋内传来一阵女人的抽泣声。
默了一会儿,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曝光楚雄和楚肖肖的事情,只是想帮你,这样,你在秦楚两家的事情上,就能够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秦墨淡淡说着,「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女人吸着鼻腔,瓮声瓮气,「唔……妈妈对不起你啊,但是妈妈也是被逼无奈,楚肖肖拿江晨那件事威胁我,我别无选择,只好同意你们订婚的要求。」
江晨……
他们怎么会认识阿晨?
听到江晨的名字,我脑袋瞬间懵逼,像烟花爆炸般,轰隆直响。
难道,江晨的死,另有隐情?
我全身发寒,胃里翻江倒海,喉咙涌起一股恶心干呕。
屋里的人似乎有所发觉,沉重的脚步声,朝着门口走来。
我心绪不宁,急忙转身,慌不择路躲进昏暗的安全通道,没想到脚底一空,摔下楼梯,不省人事。
16
再次醒来时,我正躺在宽敞明亮的病房里。
床边,秦墨和周宴一脸关切地杵在那里。
肚子里隐隐作痛,我撑起身,想坐起来。
周宴按住我的肩,不许我动弹,细音轻柔地说道,「别动,好好躺着吧,你刚做完流产手术,需要休息。」
秦墨在一旁默默地看我们,眼底复杂,还裹夹着心疼。
我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豆大的眼泪滑溜,心尖有股淡淡的忧伤,不浓烈,却也抹不掉。
这样也好,省得我纠结孩子的去留。
天意如此。
秦墨双手轻轻地抓握起我的手,掌间的热意传来,萎靡的脸上满是愧歉。
「悦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怀孕了,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我不动声色的抽回手,侧头不去看他。
「秦墨,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不会有以后的,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秦墨愣在原地,仿佛是个木头人。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视线灼热如火,我丝毫不为所动。
半晌后,周宴淡淡地开口道,「秦先生,请吧。」
他疏离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拒绝。
秦墨冷哼一声,声音带着冰碴子,「周先生,你有什么立场,请我离开。」
周宴冷腔冷调,伸手替我掖了掖被子,「悦悦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两人四目相对,火花四射。
我怕两人掐起来,急忙出言,「别吵了,都走吧,我要睡觉了。」
秦墨看了看我,落寞地走了。
周宴乖乖地闭了嘴,却赖在病房不肯走。
「你睡你的,我保证不吵到你。」
周宴不仅固执,脸皮还厚。
他说他有照顾人的经验,坚决不走。
我犟不过他。
随他去吧。
我可能和医院有缘,刚要出院,又住了回来。
秦墨每天都来看我,在门口的小玻璃窗前,默默站一会儿,又默默离去。
周宴一心二用,工作和照顾我之间,两不误,而且每项都完成得很好,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掌控能力。
住院期间,我去了看望了秦墨妈妈。
江晨到底怎么死的,我需要弄明白。
虽然我们曾经差点成为婆媳,但我对她的印象不深,毕竟她看不上我,我也不喜欢往她跟前凑。
曾经的气质贵妇,如今变得形如枯槁,病入膏肓,判若云泥。
这次,她对我态度倒是平和不少。
可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希望我能和秦墨,好好过日子。
但倾覆之水岂能收回。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回头可言。
她嚅嗫着说了许多往事,关于江晨的,楚肖肖的。
事情的真相,远比我看到的更肮脏,丑恶。
原来,江晨和秦墨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难怪他们会长得五分相似。
江晨的妈妈是第三者,被秦墨妈妈用手段打压致死,五岁被送到当年我所在福利院。
秦墨妈妈本来都快忘了有江晨这号人物,结果一次无意间看到他和楚肖肖撕扯,以她多疑的性格,便找人将两人的查了个底朝天。
也是这次调查,她知道了楚家不为人知的秘辛,知道了江晨的底细,那时江晨是 A 大生物系最出色的学生,她害怕他过于优秀,影响到自己儿子的继承权。
于是,她借着楚肖肖的诬陷事件,用楚家的秘密威胁楚肖肖,让她将江晨约到天台,找人将江晨推下楼。
刀既能杀死别人,同样也能伤害自己。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
楚肖肖也不是善茬,以其人之道威胁了她,促使了秦家和楚家的联姻。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两个女人搅动风云,可惜了阿晨的生命,可惜了秦墨的真心。
即便秦墨是无辜的,但我们也回不去了。
我们谈话的第二天,秦墨妈妈就自杀了。
可能是为了赎罪,她选择了和江晨同样的方式。
出院那天,艳阳高照。
阳光下,秦墨眼底乌青,形色憔悴,他站在医院门口,挡在我身前。
语气里透着几分乞求和哀伤,「悦悦,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了么?」
我淡笑着,摇了摇头。
「秦墨,我们好聚好散,以后各自幸福吧。」
秦墨紧抿的唇颤动着,眼眶湿湿的,里面的色彩瞬间灰白。
他佝偻着背,退到一旁。
我大步向前走。
身后传来秦墨凝噎的声音。
「江悦悦,要幸福啊。」
我头也没回的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这样挺好,相忘,便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过了许久,楚家彻底破产,进入清算阶段,听人说起楚肖肖,她在得知自己童年经历被公诸于众后,脾气变得异常暴躁,整天疯疯癫癫的。
又过了好几年,秦墨终于接受了家族的安排,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结了婚,那女孩我在电视上见过,明眸皓齿,慈眉善目,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笑了。
幸福就好。
番外:周晏视角
我默默关注了一个女孩十八年。
那是我晦暗生命里,最有温度的一缕光。
我就像个上瘾的贼,隐藏在黑暗里,透过时光缝隙,偷偷吸取她的温度。
五岁那年,我的母亲郁郁而终,她被一块白布盖着,纹丝不动。
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死亡背后的含义,只感觉心肝莫名的发慌,我扑上去紧拽着她冰凉的手,结果被一群人分开了,眼睁睁看着她被装进一个铁盒子里。
我哇的一声,不受控制地哭了出来。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对死亡便有了模糊的概念。
她下葬后不到一个月,我那冷心冷肺的父亲,迫不及待地领着一个女人回了家,手里还牵着一个精致的男孩,比我大,还比我更像他。
有人说,长大就在一瞬间,我觉得一点不假。
那时我年龄虽小,也隐隐明白,我的父亲将被那两人夺走,再也不属于我一个人了。
父亲让我喊那个女人妈妈,我很生气,摔坏了花瓶,跑上楼梯。
「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回来,你还跑,跑了就别想吃晚饭!」
「算了,孩子还小,不懂事,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门关上了,隔绝掉两人的声音,我抱着妈妈买的毛绒熊,哭了好久,哭累了就睡在地板上。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饿了一夜,肚子咕咕直叫,没人管我,就连平时对我恭敬的保姆,都开始忽视我。
我饿眼花缭乱,下楼去找吃的,餐厅里,那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吃着早餐,仿佛我是多余的人。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有了后妈,没了亲爹。
那女人端着精致,却是个笑面虎,当着父亲一副慈母做派,背着父亲,又是一副蛇蝎心肠。
老的不给我饭吃,动辄拳打脚踢,指着我鼻子骂小畜生,小的撕掉我的作业本,摔坏了妈妈买给我的水晶海洋,往死里欺负我,我爸就跟死了一样,很少管我。
我的日子过得水深火热,一天不如一天。
八岁那年,继母突然变得很热情,强带我和继兄去游乐场玩,结果在人潮涌动中走散了,被一个男人抱走。
男人抓住我,上了一辆破面包车,开了一天一夜高速,最后停在破败的城乡结合部。
我假装睡着,听见那男人和一个女人在打电话,电话那端的声音,是我继母的。
他们准备将我打残,卖到山沟里去。
那个恶毒的女人,迫不及待的要除掉我,给她儿子腾位置。
我趁着男人不注意,偷偷溜下车,七拐八拐,跑了好久好久。
终于脱离了魔掌,但我身无分文,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饿了两天一夜后,我倒在一片绿油油的田里,爬都爬不起。
正值天旋地转之时,一个瘦弱的丫头映入眼帘,她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专注地盯着我。
巴掌大的小脸上沾着泥土,满脸关切,她伸出小手,要拉我起来,她问我为什么睡在这里,我说,我找不到回家的路,饿得快晕倒了。
那双纯净的眼顿然一亮。
她让我等一会儿,转头跑进地里,不知道在扒拉什么,没一会儿,就捧着几个土疙瘩回来了。
她说是红薯,能填饱肚子。
说着,便拿起红薯,在洗得发白的衣服上蹭掉泥土,递到我面前。
我有些嫌弃,踌躇半天没接,但是强烈的饥饿感,让我抛弃了那些所谓的矜持。
我狼吞虎咽的啃着,从来没觉得这么埋汰的玩意,居然那么好吃。
她噙着淡淡的笑,让我慢点吃,不够再去地里刨。
刹那间,我觉得胸腔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啪啪往下掉。
没过多久,一个长相精致的男孩找了过来,女孩一看见他,眼里瞬间像绽放了烟花,满心欢悦地跑过去拉起他的手。
他们关系很亲密,我看得出来,女孩很依赖那个叫江晨的男孩,江晨有喊她的名字。
江悦悦。
我默默地记住了下来。
原来,他们都是福利院的孩子,恰好在附近的菜园子里干农活。
我没有去处,江悦悦看我就像看着一条可怜虫,她跑到院长那里求情,想让福利院收留我。
所幸,我被留下来了。
在那里一呆就是三年。
江悦悦软软糯糯地,善良,可爱,一看见她,仿佛心情都变得愉悦,我想和她做朋友,总是找机会接近她,但她就喜欢粘着江晨。
江晨对她也很好,给她打饭,洗头,扎辫子,就像个老母亲般照顾她。
两人感情很好,我站在他们的世界之外,羡慕着,嫉妒着。
为了让她注意到我,我刻意模仿江晨,无论气质和打扮。
但始终也比不过他。
江晨学习成绩非常拔尖,她就拼命的学习,试图与他并肩,上同一所大学。
三年来,我卑微在角落里,成为了他们美好光阴的见证者。
后来,我被外公找到了,并接回了外公家,为了表示感谢,外公给福利院捐了一笔巨款。
临行前,我把最喜欢的书送给她,她笑得很开心,转头送了我一只十几块钱的钢笔。
钢笔劣质又廉价,笔帽都磨得脱漆,我却宝贝似的攥在手里。
那支笔,至今还在我的抽屉里,宝贵而隐秘。
我求着外公每年给福利院捐款,我怕那个美好的姑娘,因此断了求学的路,不能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接下来的每一年,我谎称思念福利院的小伙伴,向院长要了团年时的大合照。
我像躲在光阴里的老鼠,独自咀嚼着对她的情愫,偷偷看着她出落得越发清水出芙蓉。
再后来,她和江晨成了恋人,双双凭借优异的成绩,考进了 A 大,成了我的学妹。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出现在她面前,满心雀跃地期待她跟我打招呼,然而,她挽着江晨的手,笑着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那刻,心尖划过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
我劝诫自己,放下心里那一点幻想,默默祝福就好,但我发现,放下好难,越想忘记,想见到她的念头越浓烈。
这些年,我似乎把关注她,当做一种习惯。
我又给自己台阶,发誓就远远地,安静地看着他们,不去打扰。
他们喜欢在图书馆静静地看书,喜欢去巴州胡同吃火锅,喜欢牵手游走在梧桐街……
我在不远外,窥视着他们的幸福,她笑,我便很开心。
就连她哈气的样子,都觉得好可爱。
大四那年,我无意见到学院女神在纠缠江晨,我龌龊的觉得,要是江晨被勾走了该有多好,我就有机会接近她了。
谁也没想到,江晨死了,变成她心中永远抹不掉的朱砂痣。
她哭得撕心裂肺,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笑容。
我想站到她身边,像江晨一样,为她遮风挡雨,成为她的依靠。
就在我犹豫不定的时候,她已经改头换面,成为了秦墨的女人。
为什么,我们总是差那么一步。
没有什么比错过她,更挫败。
她和秦墨表现得很合拍,但我认为她不开心,脸上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忧伤。
我见过她真心笑过的样子,明媚,灿烂。
之后的四年,我接手了外公的皇天集团,并购了父亲的产业,成了商圈有名的拼命三郎,也曾试图交往女朋友,但我发现,自己就像中了江悦悦的魔咒,除她以外的女人,我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上天会在不经意之间,给你惊喜。
有缘的人,兜兜转转终会再相遇。
那日,我和合作伙伴去一家高档餐厅就餐,刚跨入大厅,一眼便看到了她。
殷红的血液从她额头顺流而下,我心蓦然一痛,忘记所有礼仪,伸手揽着她下落的身体。
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抱着她的手在不停颤抖。
那一刻,我既欢喜,又害怕。
自从江晨死在她面前,她便患上眼中的晕血症,最怕见血的。
我慌乱地将她抱起,送进医院,守在她身边。
我终于离他又近了些。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看着她安静的容颜,我心头滋生出窃喜,期盼着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
秦墨一直没来,那个该死的家伙,忙着处理前女友的事情,居然让悦悦独自承受着伤痛。
我不允许,有人再伤害她。
她醒来之后,问我要卡号,准备打钱谢我,我不想再懦弱下去,在她的世界之外兜圈子,我要一点一点地进驻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