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扶风

于是我将梁翀换成了我有一个朋友,我换成了另一个小娘子,将吃饭的事情如实讲给侍女听。

侍女想了想,「公主,人们总是好话人前说,捅刀在背后,那位郎君人后这般说那小娘子,想必是真心爱慕的,没人会闲着无聊,背着人说爱慕谁的呀。」

当晚我因梁翀而睡不下,翻来覆去,回忆起白日里梁翀的那番话,甜味滋长,伸展翅膀。

你看,这世间无数人中,就算被赵国人视为异类,也总有人喜欢我。

可是自梁翀出宫之后,再也没有找过我。

我在宫中等了五日,鸟无音讯,心间困惑,不知为何。

于是我又出了一趟宫,去往别院。

未到他住处,却在石阶上碰了个正着。

树荫倒映在青阶之上,光影摇曳,我在低处看向梁翀,青年身姿挺拔,垂手而立。

光是站着,就是一道好风景。

我正想随便搪塞一个前来此地的理由,梁翀却先开了口。

「我要走了。」

「这么快。」消息猝不及防,我不禁脱口而出,「什么时候?」

「明日。」说话间梁翀走下来,」你来做什么?」

我全然忽略了梁翀的话,脑子里都是这人要走,「可你为什么不同我说?」

「为何要同你说?」梁翀困惑地眨了眨眼,「之前被你拒绝,我再去寻你,那我委实想不开。」「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没有答应便是拒绝,又不是三岁孩子,这道理我怎会不知?」

他说完,与我侧身而过,有些东西好似也随着他的错身,从我身上带走。

「你站住!」我拧身喝住他。

梁翀停下脚步,侧身回望,「公主还有事?」

我衡量一番,还是没忍住,「你当日与我父王饮酒,说什么我都听见了,你说我配得上任何人。」

梁翀终于转过脚步迎向我。

「你说我怕你,你想错了,我是不信你。」我继续说道,「我既不是解语花,也不是美娇娥,这一身神力本应是绝技,却被人当做笑柄…… 梁翀,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四周林木枝叶摇摆,细绵绵的树叶响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梁翀低垂头思量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大步走回来。

「仇恨需要理由,喜欢也需要?要是你必须要一个理由,我可以给你。」

梁翀已经走到了我面前,他离我极近,像是要将我脸上每一个神态都收进眼底。

「赵鄠,这一路为了与你相处才独自前来,我很喜欢你,从决定要送你回来时,我便打定了主意,如若日后娶妻做王后,希望这个人是你。」

梁翀声音压抑,目光摄人心魄,像是要生吞了我一般。

「明日我便要走,赵鄠,我最后问你一次,吴国的王后,你当是不当?」

那锋芒毕露的眼神像极了决一死战的模样,我张了张口,吐出一个「我」字。

拒绝的话,也不知为何,说不出来。

就这犹豫的几个弹指,我再次听见了梁翀的声音。

「你不答,我就当你说是。」

一只温暖的手滑过我的耳廓,拂过发丝,扣住我的后脑。

梁翀低下头颅,俯身亲吻下来。

大结局

时隔多年,当我再次向孙辈提起梁翀,少年们总是对感情的事情格外好奇,关于我和梁翀的故事听得格外认真。

其中有人问,祖母最后为什么还是答应嫁给祖父?

我仔细想了想,就如同梁翀所言,喜欢的确不需要理由,若必须说出一个,那应该是梁翀笃定我的特别,扶风公主再找不出第二个。

店中内侍悄无声息地凑到我的床前,同围在我床头的各位皇孙轻声道,「各位公主皇子,太王后说得太久了,需要休息一会儿,殿外的茶已经烹好了,内宫中的糕点极为好吃,诸位要不要尝一尝?」

少年听闻新鲜事物不免心动,同我告别后,三三两两结伴而去,到殿外去吃茶。

这内侍从我出嫁来到吴国,便一直是我和梁翀的随侍,即便梁翀去世多年,我身边旧人也未曾换过。

细细算来,相伴也快有五十年。

内侍年轻时也有一双肢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光阴流逝,这双手也渐渐生出斑驳的纹理。

我问她,「若梁翀还活着,你说会不会像我一样老?」

内侍细心替我将被角压平,与我一同坠进回忆里,「先帝或许比您还老,不过那双眼睛一定同年轻时一样,攒着锋芒。」

梁翀六十三岁那年重病了一场,之后就再也没有从床榻上站起来,临死的那天晚上,重臣和太子在外面等,唯独召见了我。

塌上的人形销骨立,仅有的力气只能动一动手指,他伸手点了点不远处的内侍,内侍抱着一只乌木匣子,来到了我面前。

梁翀此生极少低头认错,如今话音里却带着愧疚,同我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因为自己的死去,而认为对我有所亏欠。

我跪伏在床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告诉他,我从不后悔当吴国的王后,即便你先我离去也不后悔,,梁翀,你活着是我的身前事,你死了,我便是你的身后名。

梁翀坦然地笑了一下,那只手失去了力气,松开了我。

我拿着匣子走出宫殿,那里面装着的,是皇位的诏书,先王驾崩,新王登基,皇权不稳时我握住吴国军权,借机清理了一帮贼臣,而后新王羽翼渐丰,对我有所觊觎,于是在某日家宴上,我卸掉了身上的兵权,将虎符交到了新王手中,接下来的江山,要靠这孩子自己去守了。

「往事不可追啊。」

我和内侍叹了口气,目光略向殿外的开阔地,少年少女们欢笑着围坐在一起,如同三月的新柳。

在蓬勃丰盛的好年华里,开启另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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