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反而在我面前单膝跪了下来,帮我把落下去的袜子拉起来。
我好声好气地劝他:「周澍,你的星途完蛋了,再也做不了你的当红大明星了。」
周澍摇摇头,只是仔细打量我的脸色:「姐姐,今天有没有觉得好受一点,想不想吃什么?」
说真的,我都有点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为了锦绣前程抛弃一切的人是他,如今丢下一切不管不顾待在医院的也是他。
回到病房,我找出手机来看,热搜上已经吵翻了天。
哪怕燃星竭尽全力地公关,还是没能阻止他的口碑像雪崩一样溃散。
因为那段录音实在是铁证如山。
甚至还有那天去演唱会的歌迷,放出了现场的照片和录像。
照片里,我坐在内场前排,仰头看着台上的周澍和罗秋,眼中有莹莹泪光。
那位已经脱粉的歌迷愤怒宣称:
「怪不得那天姐姐没听完就提前退场了,原来周澍的花路是靠着她的血泪筑成的。我竟然粉过这种人,好恶心。」
我带着几分恶意,当着周澍的面点开那段录音,我和他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
周澍怔怔地听了半晌,忽然艰涩地开口:「原来我做过这么多对不起你的事。」
「姐姐,本来不该是这样的,我一直想大红大紫,然后拉着你的手去最高最亮的地方,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到最后,他的表情迷茫又难过。
那大概不是作伪。
只是先在名利场迷失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抱歉呢。
我弯下腰,又开始止不住地咳嗽和干呕,直到被子和衣服上都被吐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钟宁去帮我买小蛋糕了,最后还是周澍过来拍拍我的后背,端起床边的温水想让我喝。
我只喝了一口,就吐了他一身,胃液里带着血丝,气味很是难闻。
抬起头,周澍的眼睛更红了。
按照我和钟宁的计划,那些证据还在不停而又有序地往出放。
高中时周澍在艺术节上唱歌的录像。
他从背后握着我的手,教我弹吉他的照片。
面对无可辩驳的十一年现实,再强大的公关公司也无力回天。
每条微博下都有几万条甚至十几万条的评论,那些过去的美好时光变作利剑,不止刺伤了我,还有围观却感知到真心的人。
世上最痛心的事情之一,是亲眼见承诺破碎,真心灰飞。
最后一条微博,是一段视频。
一开始的画面有点摇晃,后来变得渐渐清晰。
是穿着学士服的周澍对着镜头调试,把怀里的一大捧向日葵递过来,原本锋利的眉眼被笑容柔和:「姐姐毕业快乐!」
然后是我有点无奈的脸:「你才大二,穿什么学士服。」
「不要紧啊,今天我陪你穿,两年后你还要陪我穿的。」
他凑过来,笑着在我脸颊侧面亲了亲,抱着吉他坐在了旁边的草坪上。
他说:「请容容点歌。」
我难得起了玩心:「《分手快乐》。」
那时还很年轻的周澍,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又严肃。
他坚决地摇摇头:「我们才不会分手,永远都不会的!和你分手,除非我死掉!」
然后自顾自唱起他写给我那些甜蜜蜜的情歌。
可惜要分手的人是他,要死掉的人却是我。
上天何其不公。
16
这么多年,我都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等周澍大红大紫那天,我会在他身边。
而如今他一个人登高,也不要紧。
就用我的死,把他拉下来。
一起去万丈深渊吧,周澍。
钟宁拎着小蛋糕回来的时候,我吐的血已经把周澍胸口一大片白 T 染得斑驳。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冲过来就想叫医生。
我摇摇头,按住她的手:「我想尝尝蛋糕。」
奶油滑入喉咙,我笑了一下:「没你说得那么难吃呀,看来你还是比较挑食的。」
然后尽数吐了出来。
钟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当初她国奖名额被我抢了都没哭成这样。
我不由得有些愧疚,叹了口气:「早知道应该让你跑得更远一点去买东西,就不用经历这种死别了。」
这样的事情,我已经经历过一次,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钟宁握着我渐渐冰凉的手,摇头:「你要是连死都不让我陪你,那百年后黄泉再见,我也不会理你的!」
我闭着眼睛微笑,声音沙哑难听:「你说你都读到物理学博士了,怎么还信这个……」
忘记告诉你了,钟宁。
其实我考了雅思,原本打算和周澍了断后,就去国外找你的。
如果不是这场病,我们现在应该并肩坐在地球的另一边,可能是某家沿河咖啡厅,又或者你早就跟我说过的无边麦田。
可现在这样,算了吧,算了吧,就不说了。
睁开眼,周澍的脸还在面前,有些不太清晰。
他好像忽然一下子就冷静下来,还轻声问我:「想不想再听一首歌?」
「姐姐,给你唱《求婚》好不好?」
「别唱了。」
我哑着嗓子说,「周澍,你现在唱歌可真够难听的。」
「……对不起。」
「何况最好听的版本,我早就在二十岁那年夏天听过了。」
那时的夏天还没这么热。
夜风吹过,送来蝉鸣和蟋蟀叫,路灯下有晃晃悠悠的人影,渐渐走远。
十八岁的周澍凑过来,和我头碰着头:「姐姐,今晚不回去了好不好?」
「干什么?」
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拨了下吉他弦:「就在这里,给你唱一夜的歌。」
我说好。
你一直唱,我就一直听。
后来遇到好多事情,我一直都这么说。
哪怕全世界都不听了也没关系,我永远、永远是你唯一的听众。
是谁先违背诺言。
是谁先走远。
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渐渐地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慢慢闭上眼睛,感受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脸上。
周澍的声音好像隔着很远的距离传过来,雾气蒙蒙,却平静如死水。
他说:「姐姐,你稍微等一等,我马上就来。」
我不太懂,不过也算了,我都要死了,实在不想再去猜他的心思。
窗外有蝉鸣传来。
我死在二十九岁的夏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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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觉心动:陷入热恋的我们
巧克力阿华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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