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尸眠

尸眠

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

一觉醒来,老婆穿着婚纱死在了我旁边。

我光着身体,左手被一副手铐拷在了床头。

右手,和老婆的尸体拷在了一起。

昨晚,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

  • 我活了三十五年,从没想过有一天醒来,我竟然和我老婆的尸体拷在了一起!

    昨晚照例醉醺醺回家,倒头就睡。

    反正老婆会给我脱衣服,刷牙洗脸,我连翻身都不需要,睡就行了。

    早晨翻身,疼得我瞬间就醒了,整个手臂差点被拉断。

    左手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我抬头一看——

    尼玛!手腕上一个手铐直接把我铐在了床头上。

    我眯眯眼,晃晃脑袋。

    这拷我的,是真玩意儿!

    但链条比普通手铐更长,像是订制货。

    我也不记得昨晚和老婆亲热过。

    我们俩结婚十年,我早就对她失去了兴趣。

    我转头就要骂人:「徐佳,你搞什么——」

    我「鬼」字还没骂出口,突然发现老婆穿着婚纱躺在旁边,一动也不动。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老婆……老婆……」

    我咽了一口唾沫,磕磕巴巴喊她。

    老婆脸上化着妆,头上还带着头纱,老土的婚纱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床。

    她闭着双眼,嘴角带笑。

    我怒了,一脚踹过去:「徐佳!你有病是吧!结婚周年也不能这么搞啊!」

    我这一脚太厉害,直接把她踹了下去。

    我的手臂,一瞬间被拉得笔直。

    我惨叫一声,惊恐地看着仰面朝天的老婆。

    她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头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猩红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

    她左手悬在床与地板之间,右手倒在头顶上方。

    十个指甲涂得鲜红。

    大摆裙飞开了一些,露出一双白得泛黄的高跟鞋。

    空气中,隐隐一股发霉的味道。

    我突然想起,这是我们十年前结婚的婚纱,我两百块钱淘宝买的义乌货。

    空调还在呼呼吹着凉风,我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我拼命扭动身体,摆出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把脑袋探出去。

    「老婆……老婆你醒醒啊……老婆……」

    我的声音在颤抖,眼泪都吓出来了。

    我咬着牙,颤巍巍地去碰她的手。

    刚触到指尖,一股凉意触电般把我弹开了。

    我发出了一串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我 X!

    我 X!

    我 XXXXXX!

    我老婆的手,一点温度都没有!

  • 我,一丝不挂,身上只有三个铐。

    两副手铐。

    一圈婚戒。

    婚戒我早就没戴了,丢哪儿都不知道了,现在却牢牢戴在我左手无名指上。

    我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人一冷静,脑子就活络了。

    我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我老婆,徐佳,心理学硕士。

    一个强势的娘们儿,会拧着我耳朵骂那种。

    特别强势泼辣的四川女人。

    我曾经一次试图重振男人雄风,借酒劲哗啦啦把茶几上的东西一顿砸。

    我嚎叫着:阴阳颠倒了,女人骑男人头上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都被人笑话了。

    老子不想当耙耳朵!

    她冷眼看着,转头就把我十万块的音响呼啦啦一阵踹。

    我呆在原地,傻眼了。

    在她要冲上去砸电视的时候,我扑上前死死抱住了她。

    这败家娘们儿,怎么就冲着值钱的东西折腾啊!

    最后,我老老实实把一片狼藉打扫干净,保证下次再也不发酒疯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说一句话,只嘴角带着冷笑,就把我收拾老实了。

    我那教我砸东西的哥们儿只能暗暗竖大拇指,更加疼爱家里的老婆了。

    毕竟,他砸一个烟灰缸,他老婆都心疼。

    我也试过用暴力解决家庭地位问题。

    我借口她对我妈不好,因为她做小月子,我妈熬的鸡汤非要等到我晚上回来能喝。

    徐佳直接点了豪华月子餐,让一个钟点工上门替我妈整理好行李,直接要把我妈送走。

    我妈撒泼打滚不依不饶。

    钟点工是个小伙子,我妈直接下三路招呼,吓得小伙子拔腿就逃。

    徐佳全程录像,放给我妈看,说:妈,要我放「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吗?

    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个有 100 人的家族大群。

    因为我的「飞黄腾达」,我妈把但凡占点亲戚关系的人都加了进来。

    我妈还是要脸的,拖着箱子,走了。

    我妈上火车了才给我哭诉,买的硬座,给儿子省钱,让我好好和徐佳过。

    我怒不可遏,直接冲回家,二话没说就给了徐佳两巴掌。

    打完了,她不哭不闹,只肿着两个面包脸,冷冷看着我。

    床头柜上放着已经凉了的月子餐。

    我把手藏在屁股后,掌心有点涨涨的疼。

    说实话,我打了她,我心里有点发怵。

    但凡她和我闹,和我打,和我撒泼,我还好过点。

    但她不。

    她只用舌头舔了舔破裂的嘴角,继续端着月子餐吃。

    晚上,我睡我妈的房间。

    那味道,熏得我半夜了才睡着。

    迷迷糊糊中,一阵巨痛传来。

    我嗷嗷叫着睁开眼。

    徐佳骑在我身上动——

    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死死压在我身上,一拳头一拳头把我的脑袋往死里打。

    那一刻,我怀疑她去健身房都是练的搏击。

    我的手脚被麻绳绑得动弹不得,腰间还有一圈绳子把我捆在床上。

    这一晚,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嗷嗷求饶,赌咒发誓再也不敢了。

    我又饿又渴,我都哭了,她才喂了我几口水。

    从那以后,我就是打我自己,我也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了。

    我怕她,打心底怕的那种。

    这娘们儿,是会把男人往死里整的人!

  • 当务之急,先找手机!

    我鳖一样伸长脖子,昨晚脱下的衣服裤子被徐佳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尾凳上。

    我挪动屁股,用力伸长腿——

    TM 的,得亏我一米八!

    我用脚趾头把裤子一点点扯了过来。

    我抖。

    我再抖。

    我用力抖——

    驾照出来了。

    身份证出来了。

    发票出来了。

    我手机呢?!

    我满头大汗地瘫倒在床,像个赎罪的十字架。

    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了,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墙角开了一盏落地灯。

    灯头照着床。

    我,像极了拙劣的舞台剧演员。

    按照我醉酒醒来的生物钟,大概应该是上午十点左右。

    按照徐佳谨慎的个性,她肯定想到我会找手机求救。

    我不懂,到底什么事,能让她用生命来搞死自己!

    还 TM 搞我!

    没有手机。

    180 平的房子,我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我。

    而我,还和我老婆的尸体拷在一起!

  • 她真细心,外头 40 度的天气,她把卧室的空调开得足足的。

    昨晚是我们十周年纪念日,我本来不想回来的。

    她说要送我一份大礼,我不回来,后果自负。

    平时我不回来,随便扯个出差的理由,她都不会怀疑。

    但每逢结婚纪念日,我总躲不掉。

    这一次,她放狠话,我只得假装应酬完毕后醉醺醺回来。

    没想到,这个变态婆娘,把自己搞死了,还要搞死我!

    我气的啐了一口唾沫,对着尸体一阵疯狂脏话输出。

    「你 TM 死就死,你拷我干啥!你这叫自私!不要脸!你全家死绝了,我还上有老下有小!你这个死婆娘,要死你 TM 死远点啊!」

    我喘了两口,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救命啊!来人啊!2001 有人被关起来了!麻烦报个警啊,喊一下物业啊……」

    我喊了一通,妈的,只是浪费口水。

    我目光呆滞地靠着床头,突然用力发狠,拼命摇晃身体。

    手铐撞击在铁艺床上哐当作响,但床纹丝不动。

    法式铁艺床,进口货,古董。

    卖家说能传宗接代那种,重得要命。

    你在床上怎么折腾都能纹丝不动,安静如鸡的那种。

    当初我腹诽这败家娘们儿八万块钱买一堆破铜烂铁回来。

    现在我怀疑她是不是买床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捆绑我。

    我伸出头,看了她尸体一眼。

    讲真,不害怕是假的。

    虽然是个老爷们儿,但和尸体睡一个房里,心里总还是有点发怵。

    难道她想和我烂一起,把房子变凶宅?

    我们俩没孩子,都死了,房子肯定我妈继承了。

    再好的房子,变成了凶宅,谁敢要?

    我妈那胆子,也不敢住。

    好狠一女的!

    空调很足,我有点冷,用脚趾头把衣服裤子都扯过来搭身上。

    我昏昏沉沉环顾着房间,心里一直骂着三字经。

    我看到了床头柜。

    我伸长手。

    卧槽,刚好够。

    我窃喜地拉开抽屉,脸上的笑垮了下去——

    结婚证。

    婚纱照相册。

    还有一堆泛黄的情书。

    当初为了追徐佳,我土包子一样一周给她写一封信。

    真是吃饱了撑的,为了讨好一个文艺女青年的心,我竟然能写信。

    傻 X。

    我一阵翻腾,突然看到了一个体检报告,里头夹着一张确诊单。

    一番复杂的数据我也没仔细看,就记住了五个字:

    胰腺癌晚期。

    我喘了一口气。

    怪不得啊,怪不得。

    这女人自己要死了,拉我垫背呢。

    妈的!

    休想!

  • 我望着天花板,大脑陷入了紧张后的混沌。

    我的眼角不知不觉滑下了两行泪。

    我不能死,我不能和徐佳烂在这里。

    小倩和他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等着我。

    我昨晚回来,就是想熬过一夜,早晨和徐佳谈离婚的事。

    没想到,她先下手为强!

    这个恶毒的女人!

  • 我烟瘾犯了,浑身难受。

    喉咙嚎了一阵,又干又痒。

    我突然明白了一件可怕的事。

    我死,也许需要好几天。

    但我会渴,会饿,会想要拉屎拉尿……

    「我 X 你妈!!!」

    我再度陷入了崩溃中,想学着电影里的勇士,直接断腕求生。

    我冲着手腕吐了几口唾沫,稍作润滑后,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拖。

    皮肉卡在金属中的疼痛,像是有人拿刀子在我手腕上来回的割。

    我疼得惨叫连连,一身冷汗。

    手掌滑到虎口处,卡住了。

    手被刮擦得血肉模糊,但我的承受力不足以支撑我把骨头掰断。

    我疼得泪流满面地放弃了。

    痛!

    TM 的太痛了!

    算了!

  • 我昏睡了过去。

    在没有时间的昏暗房间里,我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嘴唇也干裂了。

    我不知道几点了,也不知道天黑没。

    我有时醒,有时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的恐惧再度侵蚀了我。

    徐佳什么时候死的?

    她知道我出轨了吗?

    她死了,我欠的那些债怎么办?

    我死了,我妈,小倩,还有她肚子里的儿子怎么办?

    恍恍惚惚中,我听到了一声「咔哒」。

    那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房子,除了我和徐佳,我妈都不知道密码。

    等等!

    真的有动静!

    我一个激灵,瞪大眼睛,努力坐了起来。

    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推着一个大黑箱子走了进来。

    小偷?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声嘶力竭喊:「大哥,大哥救我大哥……麻烦你帮我喊一声物业行吗?」

    男人不冷不热地问:「请问是徐佳女士的家吗?」

    我一愣,点头。

    「我是来收货的,徐佳女士以五万的价格把自己的尸体卖给了我,通知我这个时间点准时上门收尸。哦,果然穿着婚纱,挺漂亮的湿货。」

    我张大嘴,这哥们儿说啥?

    啥尸?

    我晃晃脑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再度瞪大眼。

    是个人,不是鬼。

    大箱子标签还没拆呢。

    「你是她男人吧?幸亏她提醒我,进来见到什么都别怕,一切和我没关系。我带尸体走就行。」

    鸭舌帽倒是挺淡定。

    我窃喜:「我们俩拷一起呢,你要带她走,得把我解开吧。」

    鸭舌帽点点头:「是啊。但因为是你老婆,所以得征求一下家属意见。您同意我把您老婆徐佳的尸体带走吗?」

    我抿抿嘴,装傻:「你要我老婆尸体做啥?不怕犯法吗?」

    鸭舌帽笑了:「怕。你也憋哔哔了,我再问最后一次,让不让我带走?」

    我忙不迭点头:「带带带!同意同意同意!」

    赶紧的吧,大哥!

    我都要被搞疯了!

    这婆娘生前折磨我,死了也不让老子好过。

    不过……她卖自己尸体做什么?

    鸭舌帽走到黑色斗柜前,打开最后一个抽屉,拿出一把钥匙。

    我两眼放光,瞬间来精神了。

    突然,鸭舌帽看了我一眼,又把钥匙放了进去!

    我干!

    他开始一叠,一叠往外拿钱。

    一直拿了五叠!

    五万块!

    搞什么?

    我傻眼了。

  • 鸭舌帽把钱统统丢箱子里,站起来,冲着徐佳的尸体鞠了一躬。

    他说:「本来,您要是不同意卖您老婆的尸体,我就用这钥匙打开手铐,把徐佳女士的遗书交给你,让你避免一些麻烦。但如果您同意让我带走尸体,我就不打开手铐,直接拿钱走人就行了。这是当初和徐佳女士约定好的,合同您过目一下。」

    他从兜里掏出一页纸,隔空晃了一下。

    「我过目你奶奶!你 TM 耍我是不是!」

    我暴跳如雷,但……跳不起来。

    我挥舞着手铐,恨不得直接撕了这王八羔子。

    看看,看看,这就是我老婆!

    心狠手辣,面面俱到!

    我舔舔嘴唇,在鸭舌帽转身要走的瞬间,冷静了下来。

    我赔着笑,喊住他:「哥,签合同这种事,我信你。真的。但是,我老婆死了,你也完成了合同义务是不是?你拿走钱,留下尸体。我再给你一笔钱,你把钥匙给我就行了,成吗?多少钱,你开个价。」

    鸭舌男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我。

    我认真比了个数:「五万够不够?五万,求你高抬贵手,把钥匙丢床上行吗?其他就不劳烦您了,我自己来。」

    鸭舌帽笑出声了。

    他说:「你老婆真是太了解你了。她说你肯定让我开价,最低五万。但你一毛钱都没有,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一旦我放开你,你反手就能把我告了。敲诈勒索外加贩卖尸体,还有私闯民宅。她说,你就是这种小人。」

    我恶狠狠盯着他,嘴里憋出了一句话:「你 TM 的……!」

    鸭舌帽冲了竖了一根中指,拖着五万块钱,潇洒离去。

    我啊啊嚎叫着,捶着床,眼睁睁看着他远去。

    还有那声让我绝望的「咔哒」声。

  • 几点了?

    我不知道,只觉得房间越来越冷。

    空气中的味道越来越诡异。

    我怀疑尸体开始发臭了。

    一股越来越浓烈的腐臭味在我的每一口呼吸中翻滚。

    我不知道在 23 度的室温下,一具尸体的腐烂需要多久。

    但我的大脑,我的胃,我的意志……不知道还能撑多长时间。

    我想起过往种种,时而咬牙切齿咒骂徐佳,时而泪流满面充满恐惧。

    我害怕。

    我不怕鬼,但我怕一具冰冷的尸体。

    徐佳死了,都能让我毛骨悚然。

    真不愧是心理学硕士,她太懂怎么击溃我的内心了。

    放一个人进来,给我希望。

    让那个人考验我、然后揭穿我。

    最后带着一笔钱,扬长而去。

    TM 的!

    我就不该娶这种变态的女人!

    我怎么会这么倒霉!

    我仰躺着,嚎啕大哭。

    我抓起那些情书,塞进嘴里,用力撕咬着,想象那是徐佳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去 TM 的爱情!

    去 TM 的婚姻!

    去 TM 的债务!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哭嚎着,抽泣着。

    我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投资民宿亏的血本无归,对赌输得内裤都没有的时候,我都没这么绝望过。

    我真的怕死。

    我终于哭累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突然,我觉得什么东西在抓我的手。

    我一个哆嗦,睁开眼。

    一只苍白的,布满尸斑的手。

    顺着手铐链子一点点攀了上来。

    猩红的指甲越长越长。

    它顺着我的手臂,突然快速延伸,瞬间捏住了我的脖子。

    我一声惨叫,惊醒了!

    原来是个梦。

    我越来越冷,浑身都冻出了鸡皮疙瘩。

    体恤短裤已经无法给我保温了。

    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胃疼得我蜷缩了起来。

    喉咙火辣辣的痛。

    我越来越渴,越来越饿,意识越来越恍惚。

    好几次都看到徐佳的尸体从地上爬起来。

    她睁着血红的双眼,骑在我身上,一下下用力击打着我的脑袋。

    我不敢再睡了。

    一有睡意,我就咬自己的胳膊。

    很快,我的两边胳膊上都布满了牙印。

    我怀疑自己要死了。

  • 小倩的尖叫声把我惊醒了。

    我睁眼就看到了她吓得瘫软在地。

    我仿佛看到了天降救星。

    我眼泪再度飚了出来,我喊:「小倩……」

    我的嗓子像生了一把锈。

    小倩扶着门框,缓缓站了起来。

    她面色苍白,惊慌失措。

    也是。

    平时的我,衣冠楚楚,人模狗样。

    如今,我浑身精光,满脸胡茬,狼狈不堪被手铐拷成了「大」字。

    「怎……怎么回事?」

    小倩的声音在发抖。

    一个才二十岁的小姑娘,吓成了这样。

    我三言两语把事情讲了一遍,省略掉了收尸人那块。

    我嘶了一声:「你,你怎么进来的?」

    小倩结结巴巴:「不,不是你昨晚给我发消息,让我这个时间来的吗?」

    我知道,又是 TM 的徐佳的杰作。

    这次就是徐佳是神仙,也奈何不了我了。

    我喊:「赶紧把手机给我,赶紧报警,找物管!快啊!」

    小倩看着地上的尸体,腿都在打哆嗦。

    「她,她怎么了?」

    我撇撇嘴:「死了。别管她,一切交给我。」

    小倩还在发呆:「死了……怎么办?她死了……」

    这个笨女人。

    我吼起来:「说了让你别管!你报了警,我会处理的!不,不行,不能报警,你嘴巴太笨了……你去我书房柜子里找工具箱,整个工具箱给我拿过来,里头有钳子!」

    小倩还呆在原地。

    她小声说:「微信消息,让我一定要开斗柜的倒数第二个抽屉。」

    我怒了:「行行行,开!等等。你看看倒数第一个抽屉有钥匙没?」

    小倩哆哆嗦嗦打开抽屉,摇摇头。

    鸭舌帽耍我!

    我闭上双眼,让自己冷静:「行,你先开抽屉,看看有什么。」

    抽屉里一定还有钥匙或者钱。

    呵,徐佳真是不了解女人。

    小倩跟了我两年了,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

    三五万能打动她?!

    徐佳死了,一切都是她的。

    她不会这么傻。

    我对此很有信心。

    小倩小心翼翼拉开抽屉,拿出里面没有封口的大信封,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大概是太过紧张,信封一个不稳,里头的东西哗啦啦全撒了出来。

    我和小倩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地上的大照片上——

    好几张都是小倩和同一个男人在床上的照片。

    狗东西,在我这里装清纯。

    背地里玩得这么花!

    还有一张,是她和男人去妇产科的照片。

    一瞬间,我就懂了。

    行啊,玩我啊!

    我恶狠狠盯着她:「妈的,你咬死了孩子是我的!你当我傻 X 是不是?!」

    小倩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是哆嗦着肩膀,一下下小声地抽泣着。

    「不,不是这样的,都是假的。」

    我气笑了:「假的?你胸口的痣?后背的痣?你大腿上被狗咬的牙印也是假的?老子吃的米比你吃的饭都多,你耍我?!」

    小倩歪着脑袋,扁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她一边哭,一边轻轻摇头。

    两只手,怯生生地拽着裙角。

    我突然骂不下去了。

    我叹了一口气,苦笑了几声。

    我们对视着,短短几米的距离,我突然发现我也许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这个小女生。

    我知道,徐佳又赢了。

    她一定在笑。

    笑我,蠢钝如猪。

    笑我,遇人不淑。

    「有钥匙吗?找找。」

    我装作不介意,只想快点脱身。

    小倩的头又在抽屉里翻找了起来。

    但渐渐的,她的动作,越来越慢。

    最后,她拿着一叠文件,转过头来问我。

    「你欠了这么多钱?」

    那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

    一改之前,楚楚可怜的表情。

    只冷冷地盯着我。

    我有些心虚了。

    「两千多万的债务?你的房子,车子都被抵押了?」

    我沉默了。

    「这一堆催款单,你还在我面前装款爷?!」

    「你给我买房子也是忽悠我的吧?」

    「怪不得,让你拿二十万让我妈在老家买个小房子都推三推四。你说钱都被你老婆攥手里了……呸!大骗子!渣男!」

    小倩,我那乖得像小白兔得女朋友,双手叉腰,冲我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你还借了一堆高利贷!还想让我给你生儿子!做梦去吧你!」

    「高利贷,人死了都能把你骨髓敲出来吃了!我爸爱赌,借了高利贷,搞得我们家破人亡,我妈还被抓去赌债肉偿。要不是我小,躲过一劫,我也完了!跑慢点我就被人贩子抓走了!呸你这死渣男!」

    ……

    我被骂懵了。

    我仿佛看到徐佳站在小倩背后,借着她的躯壳和嘴巴骂我。

    骂得我毫无还嘴的余地。

    那个清纯可爱娇滴滴的小姑娘哪儿去了?

    怎么会这样呢?

    她总是趴在我怀里,撒娇:「老公,真棒。」

    我买个一千多的手链给她,她都能拉着我的手,一直说谢谢。

    我在外头亲她一下,她都能红脸的小姑娘。

    我在床上,稍微野一点,她都叫老公好坏的人。

    ……

    我看看地上的照片,照片上放浪形骸的她,像个陌生人。

    小倩双手环臂。

    她冷酷无情地盯着我:「你老婆说得没错,我还是太年轻了,和她当初一样蠢!她说,我总有一天会知道你真实的样子。当初我还不信,我以为是一个留不住老公的人在诋毁你。原来都是真的。」

    我的脑仁都要被骂得炸裂了。

    我说:「看在我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的份上,麻烦你给我拿一下工具箱,或者报个警行吗?」

    小倩冷冷盯着我,从鼻子里喷出不屑。

    「去死吧,你!」

    我愣住。

    她扬长而去,仿佛自己才是一个受害者。

  • 我笑了。

    如果不是双手都被拷住了,我 TM 都要站起来给我老婆鼓掌了。

    真的。

    真牛 X!

    我养了两年的小女人,进来,又走了。

    还吐了我一脸唾沫星子。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徐佳是个浪漫的人。

    浪漫的法式复古铁艺床。

    浪漫的水晶吊灯。

    这房子,是我们第一套大房子。

    曾经,她跟着我,住过得爬七层还漏水的老房子。

    住过八人合租的隔板间。

    我们吃了半年多的盒饭。

    从跟我开始,徐佳就没停过各种各样的兼职。

    她脑子好用,拼命赚钱供我创业。

    我一个学计算机的穷逼,老家山里的,要坐车都得爬一座山。

    我爸死得早,寡母把我带大。

    我不知道徐佳怎么鬼迷心窍爱上我。

    徐佳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对于我这种深山老林出来的大学生,不歧视但也不支持。

    徐佳为了跟我,差不多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两个小年轻,黏糊起来不管不顾的。

    徐佳怀过两次孕,我们养不起,都在小诊所流了。

    器械不干净,医生操作也不规范,引发了严重感染。

    徐佳再也没法怀孕了。

    我成功创业,借着那两年的东风,小公司被人收购了。

    我们日子一点点好了起来。

    我却飘了。

    在外头见过了喊曾总,喊哥哥的小姑娘,我对家里的老婆越看越不顺眼了。

    不管我赚多少钱,她都会因为我偶尔不刷牙骂我。

    我尿尿了,马桶盖子没放下来。

    她骂我。

    我吃饭吧唧嘴。

    她骂我。

    ……

    当初两个人牵牵小手都能哆嗦的腻歪爱情,渐渐被生活磨平了。

    一次次备孕、试管的失败,让我起了别的心思。

    小倩出现了。

    娇滴滴的,怯生生的,从农村出来的小姑娘。

    我仿佛看到了当初自卑的自己。

    我在她身上找到了身体和灵魂的共振。

    第一次,我不是玩玩而已,我认真地租了一个大平层把小倩养了起来。

    我不想和徐佳这个恶婆娘过了。

    哪个男人不想女人崇拜自己。

    再说了,徐佳没法生了,我妈那一关都过不了。

    我一定得有个自己的孩子!

    在我知道徐佳私房钱都拿出来后,我起了离婚的心思。

    我准备直接带着小倩跑到泰国去。

    一年前,我就托中介在泰国买了栋小别墅。

    还给徐佳买了一份高额的人生保险。

    我挪到床边,看着一动不动的徐佳。

    我说:「我们俩真是睡一张床的人,你想我死,我想你死。」

  • 我在徐佳的车上动了手脚。

    她命大,车撞进了绿化带,人只有点小擦伤。

    我想带她去东南亚,往山山水水里一推,就结了。

    结果疫情爆发,杀妻计划搁浅了。

    我不知道徐佳是什么时候病的,却突然理解了,她为何想要我死的决心。

    我是渣男吗?

    不。

    「我是畜生。」

    我碰了碰她冰凉的指尖,一股悔恨涌上了心头。

    十二年了。

    我们恋爱两年,结婚十年,风风雨雨一路过来。

    她死了,我也快死了。

    她应该恨我。

    但——我 TM 不想死!!!

    我抽出床头柜的抽屉,用力砸着墙壁。

    咚!

    咚!

    咚!

    只要隔壁有人,这么大动静,肯定会上门找我闹。

    我没法开门,物管一定会上门。

    物管进不来,我继续制造动静,警察就会来!

    我疯了一样砸墙。

    抽屉碎了。

    我用扭曲的姿势,拼命踹墙。

    折腾了一阵,我大汗淋漓,疲惫不堪地倒在了床上。

    我死死盯着右手的铁链。

    我咬着牙,硬生生把徐佳的尸体拖上了床。

    我能活动的空间,终于变大了。

    我缓缓站起来,两腿都在打哆嗦。

    突然,我看到了地上摊开的婚纱相册中,夹了一把锯子。

    我笑了。

    这个心机的女人。

    只要我还对往日的婚姻有一点念想,我就一定会翻看我们的婚纱照。

    那么,我就会找到这把锯子。

    锯子厚厚一片,很结实,并没有把手。

    也许我能走,但得花时间。

  • 我用 T 恤一角包着锯子,一点点哼哧哼哧锯着铁链。

    偶尔有火花溅起。

    我卯足劲儿锯了很久很久,虎口都震麻了。

    铁链只裂开了一丁点不起眼的缝隙。

    我突然明白了,她又在耍我。

    这手铐,是她定制的,能让我这么轻易就锯开。

    我彻底瘫软了,不经意间,我们的头碰在了一起。

    我惨叫一声,弹了起来。

    目光落在了两人的手腕上。

    我抬起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重新拿起了锯子。

  • 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我已经把徐佳的手腕锯了一大半了。

    我一边锯,一边呕吐。

    这个机械而残忍的动作,我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

    只是魔怔了一样,一下下,锯着她的手腕。

    床上,地上,都是我的呕吐物,排泄物。

    复古文艺的房间,变成了一个残忍的修罗场。

    警察扑向我的瞬间,我仿佛看到徐佳的嘴角翘得更高了。

    我知道,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中。

    我的头,在往后仰的动作中,狠狠撞在了铁栏杆上,晕了过去。

  • 「老公……老公……」

    昨晚,我喝了太多酒,醉醺醺地回到卧室。

    徐佳给我脱鞋子脱衣服的时候,似乎一直在说话。

    但那声音,好像从遥远的水面传来。

    我听不清楚,只觉得烦躁。

    给我擦洗完毕后,她贴着我的背,还在喋喋不休。

    我不耐烦地用手肘撞开她。

    「吵死了,还要不要人睡了。」

    她,突然就安静了。

    昏昏沉沉中,我只觉得有一只湿漉漉的手,在抚摸我的脸。

    我皱紧眉头,嫌弃地躲开了。

    我太困了,脑子里一片混沌。

    回来前,被小倩缠着亲热,现在腰都在疼。

    我喝了不少酒,又累又困,昏昏地睡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瞬间,我仿佛听到了徐佳的声音。

    她凑到我耳边,一字一顿十分缓慢地说了一句话。

    她说:「老公,记得,床下有应急包。」

    应急包里有:水、食用罐头、医药品。

    还有一串钥匙。

  • 2012 年 8 月 17 日。

    我和徐佳结婚了。

    我们简陋的婚礼十分感人。

    我拿着话筒,对着台下不多的来宾大喊:「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除非你死,或者我死。」

    哦,原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不是 8 月 16,是 17。

    是今天。

    我以为漫长的崩溃岁月,只是短短一天。

    警察把我们分开的一瞬间,刚好是午夜十二点。

    手铐打开的刹那,我突然想起了那个难忘的新婚夜。

    我们俩在床上整夜缠绵,累得浑身瘫软。

    天蒙蒙亮的时候,徐佳趴在我胸前,用食指在我身上画圈圈。

    她咬着我的肉,说:「以后每年的结婚纪念日,我们都要一整天赖在床上。」

    我知道,我们曾经深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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