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云敛霁明

我压下心头火气,道:「五皇子没死这个消息可能是真的,刘铣就是为了这事儿才把我嫁给何不群,他要我查探何不群是否和五皇子勾结。」

任时飞点头道:「何不群真是藏得太深了。」

我深以为然:「舅舅,不如你放我出去,我现在就去毒死那对狗男女。」

「不,」任时飞摇头道:「我们得顺着何不群找到五皇子的势力,再离间他和刘铣,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道理我都懂,可是周月清为什么会和五皇子掺和在一起?五皇子的生母纯妃一直和周月清不和,纯妃也是郁郁而终。」

任时飞道:「我得到消息,周月清和纯妃不和是假象。」

这种宫闱秘事舅舅是哪里打探来的?!

但我看任时飞面色凝重,便没问出口。

  • 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何不群和皇兄能不能派人找到我。

    整个山庄都开始筹备婚礼了。

    我觉得很离谱,我明明已经结过婚了啊。

    但是根本没人在乎这个,婚礼请帖上写了庄主侄女要嫁给庄主儿子,也没提名字。

    我被扶上花轿时,任江拉着我道:

    「公主,要不你再考虑一下我?」

    我冷笑一声:

    「我的正夫已定,要不然你做我的面首?」

    任江犹豫了,结果旁边冒出来好几个刺客:

    「公主!我愿意做您的面首。」

    我一时无言,干脆躲进了花轿。

    不知怎地,婚礼上竟真来了不少宾客。

    虽盖着盖头,我也听到了不少陌生的声音,大多说着恭喜。

    任时飞坐在高堂上声音得意:

    「我们山庄有点喜事不容易,快拜堂吧。」

    两个喜婆拉着我上前,我下意识地缩起了身子,却挣脱不开。

    「任庄主的山庄确实没几件喜事,就连这一桩红事,也要变成白事了。」

    满堂哗然。

    趁喜婆怔愣时,我猛地挣脱,掀开盖头,正见到被山庄打手围着的何不群。

    何不群拔出腰间佩刀,刀光一闪便砍倒了一个打手,又将那打手踹到任时飞跟前。

    任时飞一边退避一边叫人,打手们却抵不住何不群的破竹之势。

    慌乱间,任望在我身后推了一把:

    「霁妍……快走。」

    我一个不稳,差点扑到一个打手身上,那打手忽地又被砍倒在地,何不群拉住我,我转而扑进了他怀里。

    「你……」我惊呼一声,来不及反应,何不群已经揽着我往堂外奔去。

    堂外,任江正带着刺客团包围而至,我见状大喊:

    「你们不是要做本公主的面首吗?放下刀剑……」

    我还没说完,下一瞬已经被何不群拿布帕掩住了嘴。

    刺客们愣在原地,任江却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提剑刺向何不群:

    「何大将军带着这点人就敢来闯我们山庄,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何不群一手推开我,一手持刀抵住他刺来的剑:

    「谁说我只带了这些人了?」

    任江面露犹疑,何不群一个劈砍便扭转了攻势,趁机将任江逼退。

    任江喘了口气,又提剑刺向我:

    「何将军吓唬谁呢?」

    我大惊失色,何不群侧身揽住我,带着我躲开了这一击。

    他踢开任江,用布帕将我头脸盖了严实,在我耳边闷声道:

    「我们走。」

  • 我的眼睛被何不群捂住了,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刀剑所至之处,血肉横飞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何不群带着我一路杀出了山庄,又不知从哪儿抢了匹马,带我往山林中奔去。

    不知跑了多远,何不群忽然从马上跌落,连带着我也和他滚下了山坡。

    我好不容易找回了点力气,扯下脸上带血的布,扶着树问:

    「这里又是哪儿?」

    「还在山上。」何不群面色苍白,喘着粗气。

    我连忙去扶他:「那怎么办,那些刺客不会追来吧?」

    何不群斜眼看我:「哪有刺客,不都是你的面首吗?」

    我气急:「你能不能说点人话?」

    何不群道:「你能不能干点人事?」

    我一时语塞。

    他用刀支起身子,踉跄着走了几步:

    「我的人会把他们往西边引,我们去东边,下了山就安全了。」

    我这才发现他的整条右臂都泡在血里,我急道:「你的手怎么办,赶紧包扎一下吧?」

    「无碍。」他捂住右臂,又继续往山林中走。

    我忍不住问他:「你为了救我竟甘愿如此冒险?」

    「陛下让我保护你。但如果你再闹腾,就算你出事了,我想陛下也不会怪我失职。」

    只是奉了皇命吗?

    我握紧了双拳,在原地发愣一瞬,一抬头见到何不群已经走远了,我只好赶紧跟着他前行。

    好几次听到有刺客的动静,都是何不群及时把我按在树丛里,才躲了过去。

    天逐渐黑了,我灰头土脸地拖着两条腿,恨不得当场倒地长眠不起,忍不住问何不群:「还要走多久?」

    何不群不答,只是扶住了一旁的树。

    我用手碰了碰他:「何不群?」

    他轰然倒地。

    我吓了一跳,跪地扶起他:

    「何不群你别吓我行吗?!」

    他靠在我身上,气息微弱:「御林军应该要赶来了,你快走,拿上我的刀,如果遇到将军府的人,他们会带你去御林军汇合……」

    「不……什么御林军……我听不懂。」我转身试图背起他。

    何不群又在我耳边道:

    「你松开我,一个人走就好……」

    我费劲地迈开步伐,咬牙:

    「何不群,你别小看我啊。」

    他没再说话,终究是配合我继续前行。

    我汗如雨下,卯着劲儿走出一段,却觉得身边的何不群越来越沉,脚下被藤蔓绊了一下,又连带着何不群倒在了地上。

    我不顾磕破的手皮,去摇晃何不群:

    「何不群?你没事吧?你说句话呀……」

    何不群瘫倒在地,一声不吭。

    我一边落泪,一边去按他胸口:「你不许死,你死了本公主就成寡妇了,我年纪轻轻不想守寡……」

    何不群咳了一声,断断续续道:

    「和离书……在书架上……」

    我气得给了他一巴掌:「本公主都没提和离,你还敢提?」

    我又背起他,边走边骂:「何不群你要是敢死,我就把周月清碎尸万段!」

    何不群竟然又吭声了:「不行……」

    我更气了,呜咽道:「凭什么,周月清到底哪里值得你喜欢了……」

    何不群又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但他的呼吸埋在我脖颈,虽然虚弱如风中残烛,却一直留存。我不敢停留片刻,生怕这希望破灭了。

    黑暗中,我摔倒了好多次,又爬起来了好多次。

    最后的最后,我真的爬不起来时,我听到有人惊呼:「是将军和公主!」

  • 我最终找到了将军府的人,将军府的人见何不群伤重,只能就近找地方救治。

    何不群还在昏迷中,他中得那支袖箭上有倒钩,箭拔了但钩刺还在皮肉中。

    很快,京城便来了太医,只是那容太医身边竟然还跟了个瘸脚女奴。

    我觉得这个女奴身形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再加上她带着面纱低头走路,我更认不出来了。

    容太医医术果然精湛,他医治过后第二天,何不群就醒了过来。

    我跑去看他,他却不正眼瞧我,敷衍道:

    「多谢公主不离不弃之恩。」

    「你也救过本公主,我们扯平了。」

    何不群又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我问他:「和离书是怎么回事?」

    「公主嫁予我本就不情愿,我愿放还公主自由。」

    我抓紧了被子:「那你先前怎么不提?还有御林军,后来御林军把山庄给剿灭了……你为何能调动御林军?」

    「御林军是陛下调动的,与我无关。」何不群冷声,「公主若只是想来问这些,不如回京城问陛下,或许会更明了。」

    我伸手去掰他的肩膀:「何不群你什么意思?能不能别老拿这副态度对我?」

    何不群按住我的手:「公主是怪我不会怜香惜玉?那你大可以去找你的面首。」

    「本公主那是被逼的!形势所逼懂不懂?!而且讲道理,你和周月清不清不楚的,你还好意思怪我?」

    何不群盯着我沉声道:

    「周月清是我姐姐。」

    我被气笑了:「什么姐姐?堂姐表姐还是干姐姐?何不群你户口上只有本公主,可没有周月清那个女人!」

    「咳——你们夫妻吵架能不能别带到我。」

    有人在门口轻咳出声。

    我下意识地回嘴:「关你什么事。」

    话说完,我突然反应过来,瞪着门口那个瘸腿女奴:「你……」

    那个女奴摘下面纱,露出我做梦都忘不了的脸:

    「霁妍公主,我是他亲姐姐。」

    我呆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月清?你真的没死?」

    周月清笑得十分灿烂:

    「让公主失望了,我没死。」

    真离谱。

    我被离谱淹没,不知所措。

    容太医说何不群的伤口在好转了,只是这条手臂必须好好养护,不然可能再不能拿刀了。

    周月清开始喋喋不休:「你听到没有?不想当废人就好好养伤……」

    何不群把自己捂进了被子:「知道了你快走吧。」

    我有些好笑,又有些难过,因为何不群从没在我面前露出过这般姿态。

    容太医给何不群换完药便要离去,忽然看了我一眼:

    「公主……您的手,不如由在下给您重新包扎一下吧?」

    我便伸手任由容太医给我重新包扎,却见容太医的眉头越皱越紧。

    周月清丢开拐杖,搓起手来:「这是怎么了?有喜了?」

    我当即抽回手,还没开口,那边何不群已经不耐道:「姐你别添乱了。」

    可能何不群真的很关心有没有被戴绿帽子,他从床上坐起来,问:「容太医,到底怎么了,但说无妨。」

    容太医沉默许久道:

    「公主殿下她中了蛊毒。」

  • 我其实有预感我会被任时飞下毒,因为下毒是最容易控制一个人的办法。

    只是事情真的发生了,我还是有些恍惚,舅舅他对我都不择手段至此吗?

    夜幕降临,我坐在廊下吹着冷风,总觉得世事扑朔迷离,而我如同被网困住的鸟。

    正想着,何不群却突然出现在我身旁。

    我朝他挑眉:「你乱跑,不怕变成废人?」

    「一直躺着,也和废人没有什么区别。」

    我借着朦胧灯光仔细看他,发现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和周月清长得很像。

    只是有了那道疤和面具,大家才一直发现不了。

    「周月清不是有个弟弟叫周帆?」

    「你是说京城中当御史的周远之?」何不群神色黯然,「他借用了我的名字。」

    「我说呢,周远之那个白脸书生,从头到脚都不像周月清,」我又瞪何不群,「那你又为什么要装成现在这样来骗我们?」

    「装?你以为我愿意?当年我父母被人迫害,我如果不改名叫何不群,根本活不到今天。」

    提到任家,我便觉得心神难宁,这么多恩怨牵扯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孰是孰非了。

    夜色深了,我觉得身上发凉,我去扶何不群:

    「你先回房吧。」

    他任由我扶着他躺回床上,我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被子,又问他:.

    「那你叫什么呢?」

    「周云敛。」我有些疑惑,他用左手在我手心比划了许久,我才弄懂了是哪两个字。

    「周云敛。」我重复了一遍,觉得口齿生香,又笑道:「你这名字比周远之好听不知多少。」

    何不群,或者说周云敛也勾起唇角:

    「毕竟我的名字是我爹为数不多的得意之作。」

    我将头靠在手臂上道:「你姐还在宫中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说她名字土,说她全家都是文盲,结果出了个榜眼周远之打了他们的脸。」

    周云敛问:「你现在不讨厌我姐了?」

    「讨厌啊。」我懒洋洋道,「又能怎么办呢,现在整座道观全是你的人,我总不能顶风作案去和你姐拼命吧。」

    「全是我的人?」周云敛又低声说了句什么。

    我泛了困什么都没听清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天已经亮了,而我躺在床上,但是床上并没有周云敛。

    我出了卧房,正看到周云敛在和下属说些什么。

    他又戴上了那半边面具:「我们该回京城了。」

    我点点头,又问:「那山庄那边?」

    「姓任的一个都没有落网。也没抓到公主殿下的面首。」

    我气得跺脚:

    「能别提那两个字了吗?」

    周云敛轻笑一声:

    「遵命。」

  • 我们收拾行装回京前,周云敛给我送了一包药:

    「此药可解蛊毒。」

    我狐疑地接过药:「你从哪里来的?」

    「亲眷给的。」

    周云敛亲眷……除了周月清还有能有谁。

    「她为什么要让你转交给我?」我捏着药包,「本公主又凭什么相信她?」

    「信不信随你。」

    周云敛闭目养神,不再同我说话。

    马车上,周云敛为了养伤只能靠坐着,他人高腿长占去不少地方。

    我先前没睡好,在马车的颠簸中,昏昏欲睡了一路。

    到了驿站,我正想早些洗漱休息,才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急忙转头问周云敛:「为什么我们要同住一间房?」

    周云敛淡然道:「我们还没和离,同住一间房不正常吗?」

    我又语塞了。

    我和周云敛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现在却要同住同睡?

    我还在纠结,那边周云敛已经坐在床上开始脱衣服了。

    「你要干什么?」

    周云敛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卷绷带,奇怪地看向我:

    「我要换药。」

    他解开衣襟,又将绷带咬在嘴里,十分熟稔地开始单手换药。

    我看得心酸,不好意思地凑上前:「我来帮你吧。」

    周云敛将绷带递给我,坦然朝我露出手臂,既有新鲜伤口又有无数陈年旧疤。

    我坐在他身边,低头试着把绷带绕好,又被他抓住了手:

    「缠紧些。」

    我手上一颤,听到他发出闷哼声,知道自己弄疼他了,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手笨。」

    周云敛安抚道:「无妨,多谢你。」

    我打完结抬头,正对上他凑近的脸。

    有一瞬间,我竟然从他身上看出了该死的美感。

    我条件反射般地跳开身去,背对他道:

    「换完药了,你把衣服穿好。」

    周云敛似笑非笑道:「你这是有多怕我?」

    「笑话,本公主怎么会怕你?」

    他冲我展示了一下我缠得歪歪扭扭的绷带,示意我他现在手有伤,什么都做不了。

    「真可惜,哪怕公主想……」

    「我不想!」

  • 我一把拍在刘铣的桌案前,气势汹汹地要他给我个说法:

    「你都给何不群指挥御林军的权利了,我看你和他的关系比我还亲,你还派我去当间谍?」

    「这不是因为你我和他的关系才亲上加亲的吗?」刘铣无奈道,「为了救你我才调动御林军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先消消气。」刘铣只好叹了口气给我解释,「任时飞的事你也看到了,虽然他是你亲舅舅,但是他的存在是个威胁,朕苦于找不到他,这才想了个引蛇出洞的办法。」

    「所以我就是那个饵对吧?」我不顾御前太监的阻拦,猛地冲到刘铣身边,「你还编了个何不群与五皇子勾结的由头骗我?你可真是我的好皇兄呢!」

    「五皇子也好,四皇子也罢,霁妍你都功不可没,反正都是防止有人谋逆弑君。」

    我揪起他的衣领:

    「我现在就想弑君。」

    刘铣慌了:

    「霁妍你冷静点,你不能嫁进周家,就学周月清。」

    「你连周月清与何不群是亲姐弟的事你都知道?你还骗我那么久!刘铣,你别当皇帝了,去阎王殿给阎王唱戏吧!」

    一旁的御前太监抱住我的大腿:

    「公主……你快放开陛下……」

    我咬牙:「谁劝都没用!」

    「长姐……」软糯的声音响起,千琳不知何时来了尚书房。

    我一把甩开刘铣和太监,扑向千琳:

    「千琳怎么来了,快让姐姐抱抱……」

    千琳气鼓鼓:「长姐一回来就欺负皇兄。」

    「我才没有,」我笑眯眯地看向刘铣,「是吧皇兄?」

    刘铣连连点头。

    我随千琳离开尚书房,又问她:「千琳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和四皇子相处得怎么样呀?」

    千琳皱起小脸道:「四哥他生病了,仪德妃娘娘正在照顾他。」

    我也皱起眉来:

    「怎么在这个档口生病,我去看看他。」

    仪德太妃大概早知我要去,竟然派了宫女在门口等我。

    我踏入宫门,便有人引我去了仪德太妃处。

    仪德太妃正在给四皇子喂药,我见状不由地调笑道:「多大人了,还要娘娘喂药。」

    四皇子刘易低下头去,仪德太妃放下药碗,浅笑道:「四皇子思念母妃罢了。」

    四皇子的母妃是林昭仪,也早就死在了那场宫变中。

    我和仪德太妃又进了佛堂,她道:「公主离开京城后,我每天都会给公主上一柱香,祈求公主平安。」

    「娘娘多虑了。我有那么多人保护,怎么会出事呢。」

    仪德太妃看了我一眼:「公主平安就好。」

    「四皇子也大了,再过几年该出宫建府了。」

    仪德太妃叹道:「也要陛下愿意才行。」

    「娘娘,刘铣他和先皇不一样,」我加重了语气,「先皇疑心重,刘铣是个宽宏大度的皇帝。」

    「于你们不一样,于我有什么不同呢?」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由地问:

    「太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先皇还是刘铣,他们都不会和我一条心,也不会和任家一条心。」

    我面色复杂:「我舅舅在宫中的耳目……果然是你。」

    「倒不如说,任时飞是本宫在宫外的臂膀。」

    「你已经是太妃了……非得当上太后才甘心吗?」

    「霁妍……你是在皇宫长大的,你纵享荣华富贵……」仪德妃忽然转了话锋,「可你长大后,做的第一件事不就是逃离吗?」

    我若有所思:

    「原来你一直都不甘愿困在深宫。」

    「谁会不想要自由,不想要站在高处呢?」仪德太妃微微一笑,「好孩子,你中的蛊毒我有解药,只要你我合作,事成之后,没人再能束缚你了。」

    我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 我离开仪德妃宫中时,周云敛在皇宫大门等我。

    我朝他冷声道:「你要和我一同回去?」

    「我们当然要一起回家。」周云敛朝我伸出手,「公主,上马车吧。」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谁要和你回家?你那破将军府也算家?」

    周云敛沉着脸收回了手。

    一旁送行的太监总管吓了一跳,当即来劝和:「公主,您这又是怎么了……」

    「本公主不想和低劣之人同乘一车。」我扬起下巴,「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说完,我便不再管周云敛。

    马车驶出皇宫,直到载着我回将军府,周云敛都没有跟上来。

    他往京中禁卫营去了,就连晚上都没有回来。

    一连几天,周云敛都宿在了禁卫营,京城中都说将军厌烦了长公主的蛮横。

    白桃听了外边的流言蜚语,急得团团转:

    「公主,你是不是惹将军生气了?你快去哄哄他呀。」

    我把手中账本拍在桌上:

    「笑话!我是尊贵的长公主,岂有我去低声下气哄人的道理?!」

    白桃更加忧愁了:「眼看就要中秋了,到时候将军要是还不回来可怎么办呀……」

    我漠然道:「他本来就不能回来,中秋宵禁解除,他得布防巡逻。」

    不仅周云敛不能回来,我还得进宫参加中秋宴。

    中秋是阖家团圆之节,宫宴请得也都是皇亲国戚,但这次因着病中的四皇子说思念外祖父家,所以破例让林家全家都进宫了。

    日暮时分,我上了去皇宫赴宴的马车。

    随侍的都是我心腹,但我依然心神不宁。

    「公主你为什么很紧张的样子?是担心会遇到将军吗?」白桃看着我,眉眼弯弯,「奴婢给你特意打扮过了,将军看到公主这么漂亮一定就消气了。」

    我对白桃没心没肺的样子有些头疼,干脆封好车帘,拉住她压低声音:「白桃,今晚会有大事发生。」

    白桃歪头:「每年中秋不都是大事吗?」

    「不是这个大事,我是说有人要弑君。」

    「殿下,您千万别想不开做大逆不道的事!」

    我放弃跟她解释,破罐破摔:「本公主就算谋反那也是替天行道,怎么能叫想不开呢!」

    白桃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我身后车帘忽地被人掀起:「公主殿下说得对,咱们是替天行道。」

    我回头望去,正见到倒挂在车窗口的任江,我变了脸色:「怎么是你?」

    马车刹停了,任江从车顶跳下,掐住一个要尖叫的太监,嬉笑道:「我这不是想公主了嘛。」

    此处正是一个巷子,任江的人正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我厉声:「舅舅是派你来与我对接的,你不许杀我的人。」

    任江丢开那快要窒息的太监,点点头:「好,那公主带我们去找何不群吧,抓紧时间。」

    「放心,」我当着白桃震惊的眼神中,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本公主也迫不及待要见他了。」

    任江嗤笑:「就一把破匕首?」

    我将匕首指向他:「上面淬了毒,你要试试吗?」

    任江摇了摇头,只笑:「果然最毒妇人心。」

    我在车中端坐好,马车继续行驶,任江又不知道带着人隐藏去哪儿了。

    马车穿过市集,到了皇宫外围,正遇上一队禁卫军,领头的是周云敛。

    我派人去叫他,他骑在马上,望向马车,正好与掀起车帘的我对视。

    目光相触,我连忙放下帘子,缩回了车里。

    难得见他穿官服,黑色衬得他气质清冷,又肩宽腰窄。

    恍神间,周云敛已到了马车跟前:「公主找我所谓何事?」

    我深吸一口气,镇定自若地下了马车:「本公主也不想耽误你时间,我们快去一旁说清楚吧」

    周云敛点头,寻了个僻静之处站定,又问我:「公主要说什么?」

    我不敢看他的脸,低下头又看到他束紧的腰,下意识地吞了口水:「你怎么没穿盔甲?」

    周云敛沉默一瞬:

    「公主就想说这个?」

    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背错词了,心一横干脆扑上去:「没穿盔甲正好!纳命来!」

    周云敛揽住了我,我手忙脚乱地将匕首刺进他胸口。

    血溅了我满手,我吓得往墙边退去,周云敛倒在我面前,挣扎了一下不动了。

    我脸色惨白地跌倒在地,任江不知何时又带着人从墙边翻了过来:「公主,你演得真假。」

    我呼吸一滞,颤抖着问:「你什么意思?」

    「这都能被骗到,」任江看向地上的周云敛,不屑道:「没想到何不群这么蠢。」

    他用刀将周云敛翻了过来,露出他胸口那个血窟窿。

    「明明是本公主聪明。」我道:「接下来怎么办?」

    「慌什么?这边成了,皇宫里肯定能成。」任江边道边蹲下身,要去摸周云敛身上的禁军令,忽地被按住了手。

    变故在眨眼之间,周云敛手上发力将任江拽倒在地,他自己一个飞身立起,用膝盖压住了任江的脖子。

    「你……」任江惨叫一声,其余刺客持剑砍向周云敛,周云敛拔刀给了任江致命一击,又侧身躲过刺客的袭击,拉住了在墙边发愣的我。

    我靠向他:「你胸口的血哪里来的?」

    「陛下赐得血包。」

    周云敛揽着我边战边退,这时将军府的人也都赶来制敌,刺客们被包围了起来。

    我松了口气,卸下紧张后才觉得脱力,竟连站都站不稳了。

    周云敛将我抱起:「怕成这样还陪着陛下胡闹?」

    我搂住他哭道:

    「我以为我真把你杀了……」

  • 宫宴设在御花园,我因为路上的耽搁,进宫时宫门已经锁上了。

    时间还早,筵席正进行到一半,怎么会这么快锁宫门?

    我眉头紧皱,周云敛握了下我的手安抚:

    「你要相信陛下。」

    一想到这个瓮中捉鳖的计划是刘铣布置的,我就更慌了,连忙往御花园去。

    御花园有御林军重重守卫,但宫女和太监们都瑟缩在角落。

    我走近筵席,隐约听到千琳的哭声,心中猛地一揪,我甩开周云敛撒腿便跑。

    御林军的包围下,任时飞还有仪德太妃正在与刘铣对峙。

    而仪德太妃手中正抓着千琳。

    「舅舅……你别一错再错了行不行?你是千琳的亲舅舅啊。」

    任时飞见到我时面色一变:「霁妍?你没杀周云敛?你居然背叛我们?!」

    我急得说不话来,那边刘铣也站在高座上道:「任时飞,仪德太妃,你们放了千琳,我们一切都好商量。」

    仪德太妃却高声笑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刘家人的鬼话吗?刘铣、霁妍……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到头来却帮着外人欺辱我!」

    她将刀横在千琳脖颈处了,我惊声尖叫:「不要——」

    刘铣当即抬手让御林军退开:「别伤害千琳。」

    「舅舅,任江已经死了,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冲上前,「这样,我来换千琳……你们挟持我,或许还能杀出去……」

    任时飞还未来得及说话,仪德太妃已经答应了:「好啊,那你自己过来。」

    我比千琳有价值,仪德太妃不可能不答应。

    我不顾周云敛的阻拦,一步步走向仪德太妃。

    就在仪德太妃伸手要拉我时,我狠狠撞开她,夺过千琳竭尽全力把她抛了出去。

    就像多年前把千琳从马上抛出去一样,只不过现在千琳长大了,我抛不动她了。

    好在周云敛上前接住了她,而我被仪德太妃从背后扯住了头发。

    仪德太妃在我耳边尖叫:「白眼狼……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我忍着剧痛:「你才是白眼狼,我母后生前待你不薄,你背地里却没少做暗害她的事,若不是你作恶又怎么会被幽禁起来……」

    「闭嘴!」仪德太妃猛地在我脖子上划了一道:「你和你母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心神一震,还没听完仪德太妃在说什么,忽然又被推倒在地。

    有热血溅在我后背,我和仪德太妃一样震惊地望向旁边的任时飞。

    任时飞手里握的刀从侧边扎进了仪德太妃的身体,他红着眼睛道:「谁给你的胆子伤霁妍?!」

    仪德太妃低头看着刀刃,满脸不可置信,其他人也被任时飞的突然暴起惊住了。

    任时飞却怒喝一声又拔出刀刃迎向了御林军。

    周云敛从身后扶起我,我看到远处被刘铣搂着的千琳,终于找回了点力气。

    再回头时,任时飞已身中数刀,跪倒在地,我撕心裂肺道:「舅舅——」

    任时飞回过头来,朝我做了个口型,吐出一大口血,最后倒地没了声息。

  • 经过此番惊吓,我回府后便发起了高烧,卧床不起。

    我一次次梦见我那穿着红衣的母后从高楼跃下,死不瞑目;梦见我外祖父的人头被挂在城墙上,面如厉鬼;梦见我舅舅临死前对我说要好好吃饭……

    我怕得要死,却无论如何都逃不出阴霾。直到有人轻抚我的额头,我似乎看见一盏明灯。

    提着灯的人道:「公主,我带你回去。」

    我这才从噩梦中走了出来,白桃唤醒我让我吃了东西喝了药,我又安稳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时,阳光灿烂,我精神大好,正要出去走走,却见白桃满面愁容。

    「我现在身体全好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可是小姐你的脖子……」

    我摸了摸自己脖颈处,伤口结得痂都快脱落了,但估计会留疤。

    我转移话题问:「将军呢?」

    白桃眉头皱得更紧了:「任家余党都落网了,陛下在让将军处理,将军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

    任家余党……

    我想起了任望,也和白桃一起皱起了眉。

    我去了前院书房等周云敛。

    书房正厅是他办公的地方,而侧间摆了不少杂物,还塞了屏风和床榻,榻上被子倒是叠的方方正正。

    天黑透了周云敛都没回来,我泛了困,不知不觉靠在他的床上睡了过去。

    等听到响声时,我睁开眼,正见到周云敛隔着屏风在脱衣服。

    他匀称的身材映在屏风上,线条流畅,一览无遗。

    我从床上翻坐起来,眼睛发亮。

    「谁在这里?」周云敛听到动静又把衣服穿回去了,转出屏风,见到是我很是诧异:「公主殿下?」

    我偷窥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尴尬:「好巧。」

    「这里是我的卧房。」

    我一时语塞。

    周云敛又道:「公主殿下有什么事吗?」

    我想起了我有求于周云敛,于是起身迎上去:

    「这几日你辛苦了……」

    我笑得温婉端庄,偏偏脚下踩到了从榻上滑落的被子,当即就要被绊倒。

    「就算体谅我辛苦。」周云敛接住我,在我头顶轻笑,「公主也不必行此大礼。」

    我额头撞在他胸口,隔着薄薄的衣襟,他身上的热度烧到了我脸上。

    我埋头闷声:「反正在你面前丢脸不是一次两次了。」

    周云敛试图扶我站稳:「你我都这么熟了,何必在意。」

    「是啊,我们关系都这么亲了,」我抓住他手臂,「那我外祖就是你外祖,我表哥也是你表哥,能不能放他一线生机?」

    「你是说任望?」

    我连连点头:「对啊。」

    周云敛忽然抽走了手臂,冷声道:「我可不想要这样的表哥,我现在就去砍了他。」

    「不行!」我不明白周云敛为什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把抱住他,「任望他是无辜的!」

    「无辜到差点和你拜堂?」

    「都说了形势所迫……」我抬头正对上周云敛阴沉的脸,蓦地福灵心至,又惊又,:「你这是在吃醋?」

    周云敛不答,扯开我,转身就要走,我又从背后抱住他,乐得合不拢嘴:

    「周云敛你喜欢我对不对?」

    他咬牙:「放手。」

    我抱得更紧了:「不放。」

    他再一次扯开我,我急忙去缠他,他都侧身躲过,又反手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痛呼一声,他当即松开,我趁机跳到了他身上,手脚并用地缠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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