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敛霁明
古风甜饼 2,扑通扑通的今生限定
我是大晟朝最高贵的长公主霁妍,却要嫁给一个出身卑微的独眼将军。
将军名叫何不群,因为先前平反受伤瞎了右眼,所以一直得不到先皇重用,当今天子登基后才封了三品将军。
他平的还是我外祖父任大将军的反。
所以,我们有仇。
大婚当晚,我和侍女白桃互换了衣服,裹着细软准备跑路。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何不群会赶来得这么及时。
他带着半张面具遮住了有疤的右眼,大红喜服及灯光映衬下,他没带面具的那半张脸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他盯着树上的我,皮笑肉不笑:
「公主,您是想自己下来,还是要属下帮您下来?」
我看了看触手可及的院墙,咬牙:
「你们去拿梯子来。」
他们果然去搬梯子了,我见围着我的仆从们散开了,当即将手中包裹丢到院墙外,在树上纵身一跃。
婚姻苦海无边,自由近在眼前。
「撕拉」一声响起,我的裙摆不知什么时候被树桠缠住了。
我如同折了翼的鸟雀,在短暂的滞空后,猛地往下跌落,就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
就在我的脸离地面只有一点点距离时,有人接住了我,这才避免了一场人间惨剧。
待我喘了口气,一抬头对上何不群的脸时,才发现,我扶的是何不群的腰。
我干笑一声:「将军的腰……不是,将军的心真细。」
何不群沉默着退开了半步。
我的第一次婚礼以百里锦绣,十里红妆为开场,以我的出逃失败而告终。
我嫁给何不群是天子赐婚,因此我和何不群第二天得进宫谢恩。
皇帝先接见了何不群,随后又单独把我叫了进去。
我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霁妍参见皇兄。」
「别叫朕皇兄,」刘铣气道,「翻墙逃婚……朕丢不起这个人。」
我便起了身,随意在一旁找了座椅,坐下打了个哈欠:「本公主在宫中给你丢人挺好的,是你非要把我嫁去将军府丢人。」
刘铣立刻显出恨铁不成钢模样,脸上笼上一层愠色,嘴里说得全是些皇家威仪,夫为妻纲之类的话,叫我听得更瞌睡了。
「霁妍,你不能总想着自己快活,大晟朝的公主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我见刘铣很是郑重的样子,顿时又有了精神:「莫非皇兄要给我们赐下和离了?还是要给我建造一座有十几个面首的公主府?」
刘铣长叹一声:「先帝兵权还未收回而中道崩殂,今国有外敌,皇权疲弊……」
我打断了他:「请你正常说话。」
刘铣简洁明了:「你接近何不群,盯着他,别让他造反。」
「何不群草根出身,一点人脉都没有,」我像看白痴一样看刘铣,「他要是能造反,本公主都能当女帝了。」
「莫开这种玩笑。」刘铣轻咳一声,压低声音,「朕怀疑何不群私底下和五皇子勾结,此事我们一定要查清楚。」
「五皇子刘宣?他不是早就死在多年前的那场宫变里了?」我不由地挑眉问,「皇兄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自然是朕的线人给朕传来了确凿证据。」刘铣道,「刘宣他不仅没有死,还私自发展势力。」
我的脸色凝重起来,如果五皇子刘宣真的和将军何不群勾结在一起,确实会对我和刘铣不利。
「道理我都懂,」我道,「但是皇兄让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总不能一点好处都不给吧?」
刘铣挑眉问:「你要什么?」
「很简单,一座有十几个面首的公主府。」
刘铣:???
刘铣说事成之后再满足我的要求。
为表诚意,他可以先让人去我的封地给我扩建公主府。
我本来想提议先别管公主府,找面首才是要紧,奈何我的妹妹千琳突然来了尚书房,说仪德太妃有事找我,我只好暂时答应刘铣。
千琳梳着垂耳发髻,伶俐可爱:
「阿姐在皇宫时总是欺负皇兄,去了将军府也会欺负将军吗?」
我捏了捏她的脸:「别说得你阿姐跟个恶霸一样。」
我哄了哄千琳,又去后宫探望了仪德太妃。
我的母后因为任家的事,很早就去世了,一直是仪德太妃在照料我和千琳。
仪德太妃幽居后宫,每日念佛吃斋,先帝死于宫变之后,她更是从未踏出宫殿半步。
虽然她待人冷淡,但我心里当她是我唯一的长辈。
我把刘铣要我调查何不群的事,与她抱怨了一通。
仪德太妃转着佛珠,念了声佛号,道:
「公主早日完成陛下交待的事,便能早日摆脱何不群了。到时候,我去帮公主求陛下赐你们和离便是了。」
我觉得仪德太妃说得很对,于是连忙赶回了将军府。
要调查一个人有没有问题,最容易下手的地方就是库房。
然而将军府的库房里塞的都是我的嫁妆,半点何不群的资产都没见到。
我质问何不群:「你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的将军,你的俸禄呢?你的家产呢?」
何不群淡然:「我不会打理资产。」
「全给你败光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全家都穷得叮当响?」
何不群提醒:「公主,现在我的全家也包括你。」
我气愤地把账本扔在地上:「本公主才不要跟穷光蛋当一家人。」
我观察了何不群三天,发现他作息规律,饮食清淡,并无任何吃喝嫖赌的迹象。
我悄悄问我的侍女白桃:
「你说会不会何不群把资产转移到了见不得人的地方……」
何不群的俸禄说高不高,说少也不少,也足够屯养私兵什么的了……
想到这里,我当即要取纸笔:「不行,我要给皇兄传个暗信。」
白桃拉住了我:「公主,有没有一种可能,奴婢是说,何将军掏空家底来给您下聘了……」
我拍桌:「才没有这种可能。」
那个库房的账本一定是假的,真正的账本一定是被何不群藏起来了。
我将目光看向了前院。
何不群这些天一直在前院书房休息,并且禁止我靠近书房。
越是不让我去,我便越要去。
想了想,我决定拉着白桃出一趟门。
白桃和我从小被关在皇宫,乍听到要和我出门,比我还激动,捣鼓了一大通仆人,颇有和我去买空一条街的架势。
但我出门是有要紧的事,嘱咐了白桃半天要隐蔽行事。
好不容易轻装便车出了将军府,我一撩开车帘,却见到了骑在马上的何不群。
我愣了:「你怎么跟着我?」
何不群头也不转:「公主出门办要紧事,属下跟着可以保护公主。」
我回头瞪白桃,白桃无辜:
「公主也没说不能告诉将军啊。」
我原本要去市集,临时改了主意要去庙里烧香。
何不群问:「长公主信佛?」
我故作高深:
「你先前上过战场,身上带了肃杀之气,我们去寺庙拜拜也好减轻你的业债。」
何不群点了点头:「我都听公主的。」
到了相国寺,我推说要去禅房念经,让何不群在庙堂等着,转头打点了禅房师父,拉着白桃从后门往山下溜去。
我从前来过相国寺,禅房师父卖我几分面子,定能掩护我。
念经打坐要两个时辰,刚好够我去市集一个来回。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没想到用脚从相国寺走到市集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白桃一边背着包裹一边拖着我:
「公主,你这是折腾个什么呢?」
我气喘吁吁:
「还不是都怪你,让何不群跟了我们出来,打乱了本公主的行程。」
好在,我咽气前,终于找到了皇家字号的当铺。
我把信物亮了出来,又递过去一张纸:
「一盏茶内,给我把这张纸上的药给我配齐。」
那伙计接过药方有些犹豫:「公主……您这要的是什么药啊?」
我没好气:「要你管。」
「公主,如果要配药的话,何必来这里?」
我更恼怒了:「都说了本公主的事轮不到你们来管。」
话说出口,我忽然意识到不对,转头一看,正见到何不群立在当铺门口。
我满头大汗,他气定神闲。
白桃给我递了方布帕:「公主,先擦擦汗吧。」
我接过布帕,咬牙切齿地朝何不群打了个招呼:
「真巧啊,将军也来这里。」
我们走在街上,相伴两无言。
走了会儿,何不群突然停了下来,看向街边:
「公主,这家药铺在京城很有信誉,公主若是要配药可以去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好啊,有劳将军提醒。」
我进了那家药铺,药铺掌柜一边打着算盘一边问:「客官要点什么?可有药方?」
「并无药方。」
何不群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将手中纸张攥成一团:「我没有药方,烦请掌柜给我抓几副补肾壮阳药。」
掌柜闻声抬头,正见到带着半边面具的何不群,顿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
「我是长公主, 」我见掌柜反应不过来,好心地重复一遍,「凡是补肾壮阳的药,都给我来十副,不,二十副……」
白桃羞着脸上前来拉我:「公主您在说什么啊?!」
我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何不群,朝他伸手:「将军,本公主想买的东西,将军不会不舍得花钱吧?」
在掌柜和伙计们呆若木鸡的神情中,何不群从怀中掏出了银两,递给了我。
长公主和何不群一起买药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何不群面上对于名声一事表现得并不在乎,可回了将军府后,就再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回了前院。
刚好方便了我行事,我在后院摩拳擦掌等待着入夜。
白桃紧张地问:「公主,你又要折腾什么?」
我狡黠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白天假意是去配药,实际上我是和当铺的人在对暗号。」
那张纸上看上去是药方,但实际上写了让当铺的人趁天黑时,把我要的东西给我送到将军府后院来。
我支开人和白桃溜到后门,这回我学聪明了,让白桃去爬树,我去把风。
那包裹又沉又重,丢进来东西就散了一地。
我在心里暗骂一声,蹲下身去捡,摸到一把锉刀,又发现了一个铲子……
白桃疑惑出声:「公主您要这些东西干什么?盗墓吗?」
我咬牙切齿:「那帮不中用的东西……本公主要他们给我准备一些防身利器,他们居然就给我这个!」
好在最关键的迷药他们倒是提供了,还在药瓶上面标了大大的迷药二字。
等会儿,为什么我能看清药瓶上的字?
我这才发现天边不知何时起了火光,看方向离我居住的院落很近。
我问白桃:
「我让你引开将军府守卫,你也不至于火烧将军府吧?」
白桃匆匆收拾东西:「我的公主殿下呀,这是真出意外了!我们快走吧!」
白桃和我行至起火处不远,发现将军府的侍卫正在救火。
我灵机一动,侍卫们在院子救火,前院书房岂不是无人看管了?!
我从包裹中拿了个黑色面罩蒙在脸上,转身便往前院书房跑去。
我翻进了书房,轻易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书房里一片漆黑,我摸索着到了桌案边,查探了一番抽屉,竟然真叫我摸出了一本账本和些许书信。
我心中大喜,正要点蜡看个仔细,一道光亮凑到了我身边,我吓了一跳:「你…………」
来人竟也带着黑色面罩:
「嘘,小声点,别把何不群引来。」
我觉得很有道理,顿时收敛了声音。
那人边靠近边问:「你查到什么了?」
我抱住账本书信往窗口退去:「不能告诉你。」
那蒙面人恶狠狠:「不是说好今晚行动听我指挥吗?你这什么态度?」
又冒出来个黑影道:「老大,你看走眼了,他不是我们的兄弟。」
那蒙面首领这才反应过来:「快!抓住他!」
我慌张间摸出药瓶,一股脑儿将迷药粉末全泼在了他脸上。
粉末迷了他们眼睛,我抱着书信翻窗便跑。
蒙面人们紧跟而至,竟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冒出了两个,持刀向我袭来。
刀光迭连落下,我倒地翻滚一圈才躲过,书信散落了一地。
「铮——」地一声,一道流光坠落在我面前,我怔愣一瞬才看清竟是支长枪。
枪尖入地三分,乌木枪杆还在震颤,刚好拦住了那帮蒙面人。
未等我回神,何不群已从屋檐跃来,一脚踢开蒙面首领,一手拔起长枪横扫而出。
刀光血影间,我下意识地去捡那些信,却借着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周月清书。
周月清是我父皇的宠妃。
我的父皇是个猜忌心很重的人,他忌惮我的母后及任家的势力,便宠幸无依无靠的周月清来平衡后宫。
可我的母后全身心信赖着父皇。
当母后发现,帝王之爱飘渺虚无时,她爬上了高楼,一跃而下。
还在边关的外祖父本就对父皇的猜忌不堪其重,母后的死成了最后一根稻草,任家举起了反旗。
仗打了两年,任家输了,数十年名声和基业,毁于一旦。
母后名下有收养的长子刘铣,也有亲生的两个公主,我和千琳。
刘铣身上有姜家的血脉,同出姜家的仪德妃十分照料他。
我和千琳则因为身上流着反贼任家的血,遭人嫌恶。
我握着那封信久久不能回神,就连蒙面人什么时候被击退了也不知道。
「没事吧?」何不群来拎我的手臂,「死了没?」
「别碰我。」我一把撇开他的手,将信纸扔在他身上:「你居然还留着这个女人写得信!何不群,你简直狼子野心不知好歹!」
何不群难得没带面具,右眼的疤痕在夜色下显得格外狰狞,他冷声道:「公主若有不满,大可以去陛下那里揭发我。」
「揭发你?好啊,将军先把和离书拿来。」我面露讽刺:「与叛贼通信,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本公主可不想被你连累!」
手边刚好又是一封信,我捡起来撕了个粉碎。
何不群又要来拉我:「别动我的信。」
我一边去捡信一边落下泪来:「我偏要全撕了!留着干什么,等陛下来抄家吗?!」
我还未捡起来,便被何不群拦腰扛了起来。
「得罪了,公主殿下。」他任由我挣扎了一会儿,见到迎面赶来的侍卫,又低声道:「公主若是再闹,全府都要知道你夜探书房当家贼了。」
我接连几番折腾,终究没有力气了,更不想在侍卫仆从面前失了面子,只好停下哭闹。
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何不群也这样扛过我。
那个时候,宫中没有人敢提起任皇后,我受委屈了连表达一下对母后的思念都不行。
就连凤仪宫也成了禁地,我偷偷从公主皇子居住的重华宫溜去凤仪宫,想再看几眼从小长大的地方,却踏不进宫门半步。
我从白天守到天黑,都找不到机会,只能抹着眼泪,再从偏僻的小道溜回重华宫。
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何不群。
那个时候,他还是少年模样。
我在冷宫附近迷了路,他提着灯,沉默着送我回了重华宫。
一路上他始终和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什么都记不得,只记得他那半边面具和高大的背影。
后来知道他叫何不群,知道他是侍卫统领,已经是在狩猎场。
那时我们几个皇子公主都在学马术,却遇到了刺杀。
我和千琳逃入山林,骑的马受到惊吓,不受掌控。
我本想抱着千琳跳马,但只来得及将千琳抛掷落叶堆,自己被缰绳缠住了。
疯马带着我一路疾行,我惊慌失措时,何不群带着侍卫赶到,他猛地冲到疯马面前,硬生生用刀鞘拦下了疯马。
马跌倒在地,我被白桃扶上轿子,抱着千琳嚎啕大哭,从所未有的狼狈。
等哭过劲儿,我才想起掀轿帘去看一眼救我的人。
远远地,我看到何不群被侍卫们扶着行走,他满脸是血,却神色平静。
他被马踢了一脚,躺了半个月。
何不群大概是因为立了功,成了御前侍卫。
我去尚书房找父皇时,偶尔能见到他在站岗。
明明站在阴影处,我却能一眼认出他来。
所以后来有一天,在冷宫附近,我看到周月清和一个侍卫交谈,我也立刻认出是他。
我躲在树丛里,看着周月清对他喋喋不休,而他耐心地听着,时不时挠一下头。
萦绕在他们身边的亲昵气氛,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们的关系有多亲密。
那年周月清几乎是后宫与朝堂的公敌。
我的父皇也意识到周月清成了威胁,却苦于找不到机会除掉她。
只要我把我看到一切告诉父皇,我的父皇一定能挖出蛛丝马迹。
后妃和侍卫私通,这是大罪,周月清手段再高明,也翻不了身。
但我没有去揭发他们。
周月清死有余辜。
可让何不群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忍心。
可次月,我的父皇就死在了周月清的宫中。
那天晚上,大火燎天,妖妃周月清发动宫变弑君之后,自知死路难逃,当着众人的面自尽了。
这场宫变后,宫中只留下了长子刘铣和四皇子刘易。
顺理成章地,我皇兄继位了。
说实话,周月清要是没杀我父皇,刘铣还真不一定能坐上皇位。
我想不通周月清都死了,为什么何不群会对她念念不忘。
我躺在床上苦想一夜无果,又觉得这么大的事还是不能瞒着刘铣。
第二天我便进了宫。
「我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朕是你皇兄,我不会怕,」刘铣头埋在奏折中,「你快说。」
「昨晚,我在将军府遇到了刺客。」
刘铣抬起头来,脸色肃然:
「刺客是什么人?」
「我哪儿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那帮蒙面人先是火烧将军府,又趁何不群不备时,偷摸进了书房。」
「朕听说了。」刘铣又低下头去批奏折了,「还听说你也趁机溜去书房了。」
「这些不是重点,」我气愤,「重点是我发现何不群在书房藏了账本,而且他居然有周月清的书信!」
刘铣平静道:「明白了,所以呢?」
我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周月清啊,弑君妖妃!何不群居然藏她的信!他眼里根本没有陛下没有我这个公主!」
突然,我听到角落里有一声嗤笑。
我看向那个御前太监:「你在笑什么?」
那个公公掩嘴道:「咱家想起了高兴的事。」
我皱着眉问:「什么高兴的事?」
公公道:「咱家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又有一声轻笑传来,我看向另一侧的太监:「你又笑什么?」
他匆匆避开我的目光:「奴才……奴才的任务也完成了。」
我狐疑地看向皇帝刘铣:「你给他们安排了什么任务?」
刘铣嘴角似乎也有一抹笑意:「朕让他们去扩建公主府了。」
「我的公主府扩建完成了?这么快?」
「好了,言归正传 ,」刘铣正色,「霁妍,有些事空口无凭,不如这样,你带着何不群离开京城去看看刚建好的公主府,朕趁机派人调查一下何不群在京中的势力。」
刘铣下了旨意,让何不群随我一同出行。
但我看到何不群那张脸就来气,于是找了个理由:
「公主府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将军的人和我的公主仪仗加起来,乌泱泱一大队人,如此高调,实在不妥。不如你我兵分两路?」
何不群点了点头:「那就让将军府的人先行开路,公主紧跟随后吧。」
这么蹩脚的理由和要求他都能答应?
我有些奇怪,但见到将军府的仆从果然不再跟着我的马车,我顿时欣喜。
待出了京城,我连忙指挥我的随行太监:
「快,本公主要改道,去南边的城池游玩。」
「陛下说了,让您去公主府,公主府在京城西边。」
好不容易出了京城,本公主还能被一个太监拿捏?!
等到了驿站,我又想和白桃互换衣服再偷偷溜走。
白桃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公主,您别任性了行吗?最近京城周边不太平,您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也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白桃,本公主一辈子都没离开京城,我就出去逛逛,很快就会回来的。」
白桃最容易心软了,很快就答应了我。
公主仪仗要在驿站休整半天,我假扮成白桃带着面纱,混过了随行太监的盘问。
就在我准备悄悄牵了马准备逃离驿站时,忽然身边有人发问:「公主的侍女出门采买,为什么要牵马?」
我一转头,又是何不群。
「你怎么在这里?」我瞪着他,「你不是先行出发吗?你骗我?」
何不群倚着墙:
「将军府的人先行离开了,又没说将军会跟着一起走。」
我一时语塞,干脆不牵马了,撒腿便跑。
出乎我意料的是,何不群竟然没喊人,任由我跑向市集。
我跑了一路,何不群还跟着我,我扶墙喘着气问:
「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陛下让我保护公主。」何不群停在我身旁,慢悠悠道,「公主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是吧?」我反而气笑了,「那好,你最好跟紧点,别丢了。」
京城周边的城池虽比不上京城,但也繁华无比。
何不群难得露出疑惑:「公主偷跑出来,仅仅只是为了来这里?」
我朝他扬起下巴:「怎么,不舍得请我吃一顿?」
何不群对着酒楼伸开手:「公主里边请。」
此时已近黄昏,酒楼中人来人往,伙计热情地上前迎客。
我吩咐伙计:「给本小姐来一个你们楼中最好的包间。」
菜摆了一桌,酒楼见我花了大价钱,好心送了一壶招牌玉酿春。
我示意何不群给我倒酒:
「你不是我的贴身侍从吗?愣着干嘛?」
何不群板起脸:「你不能喝酒。」
我拿起筷子:「那好,我要吃虾,你给我剥。」
何不群应了下来,解下腰间佩刀在桌前坐下。
我看他用帕子擦过手,去斯条慢理取了虾来剥,却不由地开始想象他用同一双手拆周月清信封的场景。
我没什么食欲,他给我的剥的虾一口没动。
吃了好几口别的菜,我又去拿酒壶。
还没拿起来,我就被何不群按住了,他沉声道:「你不可以喝酒。」
我用尽全力也拿不起酒壶,皱着眉道:「你别碰我,手上一股腥味。」
「抱歉。」何不群抽回手,转身去墙角拿了干净帕子。
我趁机倒了杯酒,道:「这么好的酒不喝太浪费了,不如你喝?」
他看着我沉默,眸光深邃。
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朝他笑了笑:「本公主亲自倒得酒,你不给面子就算了。」
说罢,我举起酒杯,作势要自己喝。
「公主吩咐,不敢不从。」何不群果然接过酒杯,皱着眉饮尽。
我撑起下巴看他仰起的脖颈。
「公主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你非要一直带着这个面具吗?」我挑眉,「你知不知道这个面具衬得你很黑?」
何不群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
「我本来就黑,还需要面具衬吗?」
我竟无言以对。
「公主吃完了,我们就早点回去吧。」
我看着他撩起衣摆起身,迈起长腿,刚走一步便又倒在了桌边。
晕过去前,他拽住了我的袖子:「公主……你要去哪儿?」
我从他硬邦邦的胸口摸出了银两,然后甩开他的手:
「不用你管!」
「什么破药!」
我往酒里倒了不少迷药,何不群喝了却依然有意识。
药瓶在地上滚了一周,阴影处有人捡了起来,嗓音有点耳熟:「姑娘,你别乱丢东西。」
我不耐烦道:「你捡了就是你的了。」
那人打开药瓶闻了闻:
「这药用料不错啊……人沾到一点就会昏睡不醒。」
我气道:「你别是弄错了吧。」
「怎么会呢。」那人收起了药瓶,掏出了一个手帕,「姑娘要是觉得这种药不好用,不如看看我的药?」
「我才不上当呢。」
那人摇头叹气:「总有人说我是骗子。」
我正想转身离开,忽地从背后被人用手怕捂住了口鼻。
「我明明是刺客。」
我终于想起来,我为什么觉得他嗓音耳熟了,因为前不久在将军府书房的蒙面人首领就是他。
「公主醒了?」
有侍女撩开床幔,光亮照了进来,我不由地用手挡在眼前:「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眼前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放下手中书册:
「公主先喝点水吧。」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抓我?」
「公主若不介意,」他白净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可以叫我一声哥。」
我当即把茶泼在他脸上:
「你竟敢对本公主耍流氓。」
这时堂外传来脚步声,有人高声道:
「霁妍终于醒了?」
我转身望去,正见到一个中年男子走来,他脸上好几处疤,却掩盖不了五官间的英气。
我看着他和母后一模一样的丹凤眼,又惊又疑:
「舅舅?!」
我的舅舅任时飞神情激动:
「霁妍还记得我就好。」
「我当然记得舅舅。」我含泪道,「到底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任时飞拍了拍我的背,又指了指一旁的男子,「不仅我没死,你表哥任望也没死。」
我震惊地转头,看向被我泼了一脸茶的男子:
「所以你真是我表哥?」
任望有些狼狈道:「霁妍妹妹,是我。」
任时飞又问我:「对了,舅舅刚才听到你在门外喊什么流氓,谁欺负你了?」
「……」
当初任家造反失败时我还小,只知道外祖父死了。
后来过了几年,宫中举办端午宴,我舅舅任时飞刺杀父皇不成,反被诛杀了。
我听到消息时还为舅舅觉得不值,想起任家的彻底覆灭便痛哭了几宿。
没想到舅舅不仅没死,还暗中发展了势力。
我高兴之余,又问任时飞:「舅舅,那你为何要派人绑我来这里?」
任时飞在走廊坐下,他身体大不如从前,咳喘了一会儿才回我:
「听说你被嫁给了何不群,舅舅不放心你,才费工夫将你带来这里,没吓到你吧?」
我点头又摇头,看着舅舅斑白的鬓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带着我骑五花马,在皇宫演武场肆意驰骋的任小将军,终究是老去了。
「我前些年做梦都不敢期望任家还有人幸存,每到清明和中元节,我都只能偷偷祭拜亲人。现在好了,舅舅坐拥一隅田川,也能岁月静好了。」
「偏安一隅苟且偷生算什么静好!」任时飞冷哼,「世人欠我们任家的,还没讨回来呢。」
我变了脸色:
「舅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铣这个白眼狼,他明明是你母亲一手带大的,却不立你母亲为太后,也不给我们任家洗清罪名……」任时飞阴沉着脸,「这皇位不该他来坐。」
「当初外祖父也是一时冲动,酿成大错,」我惨白了脸,「刘铣他是个少年天子,怎么为我们任家说话。」
「刘铣他……」任时飞还想再说什么,见我脸色不好,突然转了话锋:
「好了霁妍,舅舅不该与你说这些,我们先回去吧。」
我跟着任时飞回了原先的院落,踏进院落时,看到门口那些侍卫,我隐隐有些不安。
院中摆了宴席,也站了不少人,见到我和任时飞便纷纷行礼:
「恭迎大人,恭迎公主。」
任时飞抬手免礼,又笑着招呼我:「快来坐。」
我坐在任时飞下首,旁边便是任望,座位安排得很近,我晃一晃身子便能碰到任望。
任望朝我笑了笑,那边任时飞催他敬酒,他有些局促地倒了酒递给我:「霁妍妹妹。」
月亮逐渐升高了,几番推杯换盏下来,我酒意上头,连走路都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任望扶了我一把,我晕乎乎地被扶进了房中,喝了杯热茶,终于缓过劲儿来问:
「舅舅呢?」
任望温柔地解释:
「父亲他身体不好,刚才已经回去休息了。」
我扶着额头:
「那你怎么不走?」
任望不答,一旁的侍女上前用帕子给我敷了脸道:「公主,这里是少爷的卧房。」
我猛地坐直了身子,推开侍女:
「别碰我。」
院落已经锁上了。
「你放心,我不与你同处一室,我在外室看书就好。」
「任望哥,」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舅舅到底是什么意思?」
「父亲他对复仇一事很执着,我拗不过他。」
我将头埋进了膝盖,有些茫然。
我和任望都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去山庄正院见到任时飞时,他正在喝药,苦涩药味飘得满院都是。
任时飞见到我便笑:
「霁妍睡得可好?」
我心中五味陈杂:「舅舅,我是有夫之妇。」
「你是说何不群?」任时飞收敛了笑容,「他也配得上你?我们任家和他有仇,刘铣把你嫁给他就没安好心。」
「那舅舅放我走,我回去就与他和离。」
「不行,你在他身边太危险了。多年前那场宫变,妖妃周月清杀了你父皇,那时做侍卫统领的何不群极有可能就是帮凶。」
看到何不群藏周月清的信,我就已经开始怀疑这点了。
「霁妍,他可是杀你父亲的凶手,你不恨他吗?」
我反问道:「那舅舅你也刺杀过我父皇,难道我也要恨你吗?」
任时飞沉默了。
「我父皇也好,周月清也好,死都死了。舅舅你不能把仇恨放一放吗?」
「周月清没死。」
不待我消化这个爆炸性信息,舅舅又开了口:
「而且何不群在书房藏了账本,上面记录着和周月清的银钱往来。」
任江插话:「就是公主你那晚满地打滚都要抱着的账本。」
我瞪了他一眼:「闭嘴。」
好一个何不群,他居然还和周月清有银钱往来?我说怎么他怎么没存银,原来都拿去养女人了。
任时飞又道:「不仅如此,我先前打探到消息,说卫家有这么多动作,都是因为五皇子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