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霸每天都在喊救命
第几个 100 天,也像刚热恋
我突然有了读心术。
只能听到校霸祁连的心声。
巷尾处,他面无表情,游刃有余地将小混混摁在地上往死里揍,内心却发出一连串的鹅叫声。
「手好痛啊!我是不是要死了,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嘤嘤嘤!」
1
我也想喊救命。
我只是赶时间,想抄近路就翻了个围墙而已,结果就惹上一个大麻烦。
传闻中的校霸祁连被两个染着黄头发,看起来就是社会人士的小混混堵在巷尾,敲诈勒索。
我想小混混大概是没有听说过祁连的赫赫威名,这才错找到他身上来,正打算坐在墙头观赏观赏单方面挨揍的场景,却见祁连乖乖掏出钱包。
他将里面的现金全部拿出来,熟练地递给了左边那个戴着鼻环的混混。
手指头还不住地哆嗦。
我托着腮,忍不住轻「啧」一声。
校霸祁连,一米八六的个子,眼神凶恶,独来独往,身上不是粘着灰,就是带着伤,谁靠近就瞪谁,像头随时会咬人野狼一般,学校里这才传出他是新任校霸的传闻。
可事实竟然完全相反呐!
这是一只披着狼皮的小绵羊!
「怎么就这么点?」戴着鼻环的混混拿着厚厚一摞人民币,却很不满意的样子,「钱包给我!」
祁连摇着头,缩回手。
戴着鼻环的混混扬手就抢,夺过钱包打开,却是一愣,「哟,这妞腿好长,是你女朋友吗?」
「喊她出来跟我玩玩。」
混混狞笑着要将钱包里的相片取出来,祁连却毫无预兆地发了疯,猛然一拳砸在混混脸上。
又一拳。
再一拳。
不知道是谁的血溅起来,恰恰落在我的掌心。
然后脑海中就响起了鬼哭狼嚎的尖叫声。
「不许碰我的女神!」
「把钱包还给我!」
「谁来救救我!我好害怕!手好痛啊是不是要断了呜呜呜!」
……
我被吵得脑袋一阵剧痛,不由怒喝:「别哭了!」
没人搭理我。
我跳下去,精准地握住祁连被血迹糊满的手:「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祁连看向我,眼神狠得像要吃人。
我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钱包,递回给他:「喏,你的东西。」
眼风好奇地往相片那里扫了扫,粘了血迹,没瞧清那是一张什么相片。
只能瞧见一条米白色的格子裙,以及一双细白笔直的腿。
祁连一声不吭,拿过钱包就走了。
任他装得一脸面瘫,可是我清楚听到了他的心声。
「这个小姐姐好飒啊!」
「她救了我!」
「我要为她疯,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
我一阵恶寒。
大可不必!
真的!
2
我得到一笔巨款。
从小混混那里反勒索回来的。
哼着小曲快快乐乐地回家,交房租交水电交煤气费,剩下的恰好够我交欠学校的学费。
不过,攥着钱我有些犹豫,然后还是将它们先藏到了床底。
次日回到学校,脑袋里再次传来熟悉的哭喊声。
「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我脚步一顿。
循声找过去,就见人迹罕至的后山上,祁连像只无尾熊般死死地抱住一棵大树的树干,而他的脚下,是一只约莫六个月大的野狗。
脚步声惊动他们,一人一狗都看了过来。
祁连冷着脸,面色苍白。
野狗龇牙咧嘴:「汪汪汪」。
脑海中的声音已经从小声哭泣变成嚎啕大哭。
我怀疑他校霸的名头是花钱买的。
「滚!」我拔高声音对野狗怒喝,很满意地看到祁连也打了个哆嗦。
野狗察觉到危险,夹起尾巴跑了。
「下来。」我对祁连道。
祁连看着我不发一言。
眼神狰狞,像在喊我滚。
可内心:「我怕高,我不敢动,小姐姐会不会嫌弃我很没用。」
我笑了。
怕高,怕狗,怕痛,怕死,请问您有什么是不怕的呢?
懒得跟他废话,我抓着他的腿,直接将他拽了下来。
祁连摔在地上,灰头土脸地看向我。
眼神超懵。
褪去凶恶的神情,我突然发现他长得还不错,五官精致,睫毛很长,下颚处的线条干净利落。
痞痞地冲他吹了声口哨,我扭头就走。
脑海中寂静良久,才传来支支吾吾的低语。
「流、流氓。」
3
为了解救校霸,我迟到了。
好死不死地被纪律委员方静静逮了个正着。
她看着我,像在看一摊让她作呕的烂泥:「五万字检讨,明天交给我。」
我没理她,直接进了教室。
早读的声音静了一瞬,连领读的语文老师都在我靠近的时候,努力往远离我的方向偏了偏身子。
每个班级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边缘透明人,在桐城一中的高二九班,这个人是我。
我习以为常,并不在意,趴在桌上睡了一整个早自习。
第一节课铃响的时候,班主任笑容满面地进来了。
「今天上课前先说一件事,由于个人原因,高一一班的祁连同学将转入我们班就读,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满脸冷酷的校霸大步走进来。
冷漠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我。
没听到他的心声,我眉峰蹙起,有些不悦。
咋滴,这厮莫不是后知后觉,不惜跳级也要前来找我打一架?
我冷笑,见班主任让他随便找个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下,便挪开了视线。
下一瞬,身旁「砰」地一声,祁连已搬了张空桌子放在我身侧。
想跟我做同桌?
我抬眼,就见班主任一脸的纠结,再三犹豫,还是招招手,把祁连喊了出去。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校长的亲外甥,满身金钱味的大少爷,怎么能跟我这种无药可救的渣滓呆在一块儿呢?
太困了,我趴在桌子上。
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再睁开眼,眼前是一本展开的书,为我遮挡了窗外的阳光。
扉页上清清楚楚的两个字。
祁连。
我扭头,祁连竟还坐在我的身边,稳稳的,直直的,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
两年了,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有人靠近我。
4
「谢谢你,」我笑着收起书,递给祁连,字正腔圆地喊他,「祁连小弟弟。」
说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我的眼神,很不怀好意地扫过他下身。
祁连伸出来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他涨红脸,趁着是课间,抽回书就火烧尾巴似的跑了。
我掏出个泡泡糖,丢进嘴里。
确定了。
听不到校霸的心声了。
好遗憾,少了个乐子。
「白苏,收起你的狐媚相!」方静静冷着脸走过来,用全教室都能听到的声音威胁我,「你害死我爸还不够,现在还想再害一个祁连吗?」
我吊儿郎当地冲她吹了个泡泡:「你是祁连的女朋友吗?」
方静静涨红脸:「你少胡说八道!祁连刚刚升上一中,我都没有跟他说过话……。」
「哦,」我点点头,「那你是瞧上他的家世了,所以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并且对我进行说教?」
「白苏!」方静静冲着我尖叫,「我确实不是祁连的谁,可你这种下贱的人为什么还要活在世上?你为什么还不去死?你去死啊……。」
「砰」的一声巨响。
打断了方静静的话。
刚进门的祁连,面无表情地踹翻了身边的课桌。
哦,是方静静的课桌。
方静静愣了愣,哭着跑出去了。
祁连迈着大长腿,一步步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表面上看起来是酷极了。
可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在喊救命。
我冲他笑了笑:「你应该听他们的,离我远一点。」
祁连没有搭理我。
半晌,他修长干净的手指跟蜗牛爬似的慢慢挪过来,停在我眼前。
掌心中是一颗软糖,菠萝味的。
我嘴里的泡泡糖也是菠萝味。
我扭头看他,他立马转开脸,用后脑勺对着我。
……好想知道他此刻的内心活动。
我把他的手,连带着糖一起推回去了:「我不需要,留着去哄你的女神吧!」
祁连猛地回头看我,眼神又凶又狠。
他肯定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他女神的事儿。
恰好上课铃响,我笑着不理他了。
余光中,祁连收回视线,拿出课本。
似乎是发现我桌面空空荡荡,桌兜里也什么都没有,他将课本摆在两张课桌的中间。
我看他。
他屈指点点课本。
我又忍不住笑了。
我们胆小又爱哭的校霸,喜欢管闲事。
5
放学,我再次抄近路翻墙。
太不凑巧。
又是熟悉的一幕。
眼熟的小混混,眼熟的校霸。
该不会往后每天都这样吧?那多耽误我事儿。
「哎,校霸,」我蹲在墙头,笑眯眯地喊祁连,「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吧?你花钱雇佣我做保镖,我帮你解决他们,如何?」
反正这钱都是要给出去的嘛,与其给别人,倒不如给我呀!
听见我的声音,两个昨天就被我收拾过的小混混拔腿就跑。
这让我的话听起来非常有说服力。
祁连很识趣,转身就把钱包里全部的现金递给我。
我抬手抽出一张红票票,并示意他这就够了:「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家。」
祁连摇头。
「你不回家?」我问他。
祁连点头。
得,大少爷闹脾气离家出走呢!
我不多问,也懒得多管:「那你要不要跟我去打工?」
祁连一愣,点头。
我于是心安理得地带着他前往脏乱的暗巷。位于最里面的麻将馆,就是我现在在打工的地方。
掀开门帘,刺鼻的烟雾扑面而来,祁连大概是没到过这样腌臜的地方,皱着眉头连连后退。
我看着他笑:「怕了?」
祁连恶狠狠地瞪我,抢先一步进去了。
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我觉得他肯定吓哭了。
我跟着进去,一个满身肥肉的中年男人迎过来:「小白你来了?快快快,三缺一。」
「不了刘叔,我今天带了个朋友来,不方便……。」
「你个杀人犯需要什么朋友?」男人油腻的手揽住我的肩,强行将我带向暗黑无光的里间。
我一阵叹气。
看来又要失业了。
抓住男人的手,我利落地一个过肩摔。
玻璃墙都让他臃肿的身体给砸碎了。
我抬脚踩住男人的鼻子,狠狠一碾:「知道我是杀人犯,怎么还不离我远点儿呢?」
满室寂静。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我,包括校霸,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快跑啊!还傻愣着是想挨揍吗?」我抓住他的手,扭头就跑。
「她为什么要牵我的手?她的手好软!」
「她好帅啊!我能不能拜她为师?可是打人好痛啊,我怕痛!」
「啊啊啊他们追上来了!救命啊!嘤嘤嘤!」
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再度在脑海中响起,我脚下一崴,差点摔跤。
要不是情况紧急,我真的想给这个胆小鬼也来一个过肩摔。
你叫什么校霸啊!我看「嘤嘤怪」这三个字更适合你!
6
被追了十几条街,我跟校霸并排躺在河边的野草丛里喘着粗气。
从城西跑到城北,实在是跑不动了。
再加上脑海里的鬼喊鬼叫声就没有停下来过,双重折磨下,我整个人都要炸了。
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捂祁连的嘴,却发现掌心有血。
我肯定自己没有受伤。
这是祁连的血。
我记得昨天听到他心声时,手上也沾了血。
所以这就是媒介吧?碰到他的血,就能听到他的内心想法?
正沉思着,一个黑色的手机被递到眼前,屏幕亮着,文档里只有一句话。
为什么他要说你是杀人犯?
我注意到他手背上有一道划伤,估计是被溅起的碎玻璃划破的。
我眯起眼,反问祁连:「你是哑巴?」
祁连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祁连收回了手机。
他心里也变得一片宁静,像死水般无波无澜。
「他们应该走远了,走吧,我送你回家。」我站起身,将身上的草屑拍干净。
祁连低头,手指如飞,迅速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我送你回家。」
我笑了:「你是我保镖,还是我是你保镖?」
祁连不动。
明明胆小如鼠,这种时候倒是莫名的执拗。
于是我也看着他,不动。
祁连又拿出手机打字:「为什么要说你是杀人犯?为什么要孤立你?你是不是被霸凌了?」
我偏开视线。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不过是我妈瞎了眼,二婚嫁了个渣男,他酗酒又家暴,还喜欢对我动手动脚,所以我没忍住还手了。
两年前的我还有点稚嫩,没能抗争得过渣男,被他掐着喉咙摁在阳台的护栏处威胁。
他撕掉我身上的裙子,想就势侵犯我。
我妈忍无可忍,将他推了下去。
然后她自己也跳了。
渣男是方静静的爸,她目睹一切,精神失常,非说是我主动勾引她爸,是我害死她爸我妈,大家信了,就疏远了我。
仅此而已。
「你问那么多干嘛?不会是喜欢我吧?」我不想回答他,于是随口胡诌。
却见眼前的少年,突然红了脸。
同时,脑海中响起一声:「卧槽!她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她?」
我笑了。
昨天还在为钱包里的女神发疯。
今天就喜欢我?
你们校霸都这么随便吗?
懒得再搭理他,我转身就走,祁连小媳妇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风很安静。
夜也轻柔。
要不是身后有个闷骚的唠叨鬼,就非常完美。
我被逼着从「她怎么不理我?是不是生气了?」听到了「怎么这么黑?是不是有鬼?它要是跳出来吸我阳气我要不要就范?」。
快来个女鬼吸干他吧!
7
我住在一栋老旧得像是鬼屋的楼房里,四周也都是鬼屋。
我让祁连站在鬼屋中间等我。
他脸色煞白,高大的身体瑟瑟发抖,大有一副我敢走他就敢晕的意思。
我只能把他领了进去。
上了楼,我一眼瞧见房间门敞开着,显然是有人来过了。
麻将馆那群人知道我的底细,来这里蹲我也正常,就是想到藏在床底的钱,我心一提。
快步冲进去,钱果然被翻走了。
房间里的东西也被翻得乱七八糟,还被泼了腥臭的油漆。
已经没办法居住。
我想也没想,跑去公共的厨房里拿了把菜刀。
刚想下楼,一道身影拦在我眼前,祁连冲我摇头。
「他们偷了我的钱。」那个钱,我都还在犹豫到底是自己私吞,还是还给他呢,结果就被抢了,我能忍得下这口气?
「报警。」手机屏幕戳到我眼前。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到底你是校霸,还是我是校霸啊?
万一他们找我要医药费,我把你赔出去如何?
我不耐烦,可祁连执拗地挡住我的去路。
凶狠的眼神里全是认真。
僵持良久,我咬咬牙,没好气地把菜刀扔在地上:「行行行,你去报警。」
不再理他,我返回房间,勉强从满地狼藉里翻找出几件换洗衣服。
夜色犹如浓稠的墨汁,将我紧紧包裹,我难得有些空茫。
这个地方,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房租最便宜的屋子。
如今毁了,短时间里怕是很难再找着合适的。
要不先去找个天桥凑合凑合?
「要,」结结巴巴的声从身后传过来,「要去我家吗?」
我诧然转眸。
「你刚刚,说话了?」
祁连抿唇,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棺材脸。
不过他压根就停不下来的内心戏告诉我,是的,他刚刚开口邀请我去他家。
我笑了:「你家是那种大别墅吗?有很多空房间,还带管家的那种?」
祁连点头。
「你先伸出你的右手。」
祁连照做。
我把一个菠萝图案的创可贴贴在他的伤口处。
「走吧!有劳祁大少爷带我去见识见识有钱人的世界!」
祁连转身下楼。
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小人却已经跳起了舞。
他高兴得语无伦次。
第一次有人帮他贴创可贴。
他第一次带女生回家。
他不断地哼唱《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想起了前两天看过的一篇小说。
小说里男主把女主带回家,女主洗澡的时候忘记拿衣服,裹着浴巾出来时撞见男主……然后浴巾理所当然地掉了。
再然后……。
我免费听完了一个肉香四溢的故事。
祁连开始想要不要给我也准备一条浴巾。
???
你再说一遍?
8
祁连的家离学校不远。
是一栋两层的白色小楼,院墙上爬着紫藤花,倒也不见得有多大,但是看起来很精致。
而管家嘛,有的,我们校长。
跟在学校时一身笔挺西装,戴着细框眼镜的斯文模样不同,居家的校长是背心短裤外加拖鞋,嘴里还叼着一根牙签。
我站在门口,同他面面相觑。
校长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火速吐掉牙签,并将垃圾放入门口的垃圾桶:「你是白苏同学是吗?欢迎欢迎,快进来。」
他知道我。
肯定也听说过我的事迹。
却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拒我千里。
有些不可思议。
「管家,快说这是少爷第一次带女生回家!说少爷已经十年没笑过了!说第一次看到少爷这么高兴……。」
我抬起手,一巴掌拍在满脸冷漠,内心戏却完全不停的祁连身上。
祁连满脸狰狞地瞪我。
然而我早已看透他的本质,一只喜欢张牙舞爪的小绵羊,有谁会害怕呢?
我头也不回地跟着校长进去了。
按照一般套路,校长应该带我到客厅,喝茶吃水果做作业……可他不,他直接把我领到祁连的房间。
房门推开,看着一整面墙的书,我惊呆了。
《霸道总裁的小逃妻》
《病娇王妃她又美又飒》
《囚鸾》
……
好家伙!这就是祁连成天「嘤嘤嘤」的原因所在啊!
「我可以看看吗?」我问祁连。
祁连点头。
内心:「不要看《囚鸾》《囚徒》《禁制爱》……」
我把《囚鸾》抽下来,随手翻开。
「水波荡漾,被锁链禁锢的她背靠着冰冷的墙面,身前是火热的躯体,与难耐的喘息……」
我「啪」地将书合上了。
好的,告辞。
9
我有些后悔跟着祁连回家了。
我合上书。
他在想:「她脸红了,好可爱。」
我喝水。
「她用我的杯子喝水,这是不是代表我们接过吻了?」
我不小心喷了。
「她呛着了,我要不要给她做个人工呼吸?」
我实在是无语:「年纪轻轻少看些不健康的东西!」
他:「那我看你。」
输了输了。
惹不起,我躲。
我去隔壁房间洗澡,强硬地拒绝祁连递过来的浴巾,并且将房门反锁了。
我没有早睡的习惯,洗完澡又温了会儿书,觉得无趣,就想测试一下能听到祁连心声的距离。
可是刚下楼,就看到校长。
他坐在茶桌前,笑着冲我招手:「白苏同学,过来坐。」
我想了想,走过去坐下。
校长递了杯茶放在我面前:「乌龙,试试喜欢吗?」
我没动,直直地看着他:「您是想让我离祁连远一点吗?」
校长愣了一下,弯眉笑了:「你误会了。是我将他转到你们班上的,也是我叫他跟你做同桌。」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为什么?」
「为了祁连。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祁连不太正常,他……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没看出来,谢谢。
「其实你是我亲自招进学校的,当然你的成绩也够资格了……可是怕你不来,我开出了生活费全免,学费减半的条件。」
「这些钱,都是由我私人补上的。」
校长笑眯眯的,文雅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正在算计我。
他甚至知道我不喜欢欠人情。
我压着不适感:「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跟祁连做朋友,哦,你要是同意的话,最好能做他女朋友。」
我冷笑:「你希望他的女朋友,是用利益换来的?」
「有何不可?我很有钱,祁连更加,他的私人财产是我的五倍以上,最起码在桐城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你真的不好好考虑一下?」
我承认我心动了。
如果能躺着赢,谁还想辛辛苦苦去奋斗一个未知的可能?
可是,「祁连有一个女神,他的钱包里放着她的相片,他很珍惜。」
「是你,」校长斩钉截铁地,「那是你。」
不可能!我下意识想反驳他。
我打小性格就野,只喜欢穿长裤,绝对不可能穿裙子……但是话到嘴边,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两年前我生日的时候,我妈送了我一条裙子做礼物。
她眼里的期盼太明显,我到底还是穿上了它。
然后别别扭扭地过了一天。
「想起来了吗?」校长问我,「你们早就见过。」
我抿着唇:「想不起来。」
那天可能发生过很多事情,可能我真的见过祁连,但是我不愿意再过多回想。
关于那一天,我只记得自己差点被继父侵犯。
只记得我妈为了保护我,牺牲了她自己。
哪怕我绞尽脑汁,现在能清楚回想起来的,也只有兵荒马乱的害怕,与我妈身下刺眼的血。
「抱歉,我无意挖你伤口,只是想告诉你,那一天于你或许是终结,可是于祁连,是新生……是你赋予他的新生。」
「你们都处在黑暗中,我异想天开,觉得你们或许可以互相拯救。」
「祁连不知道你的事情,我只告诉他,你被孤立了。他为了你再次来到桐城,也是为了你鼓起勇气重返校园……。」
「白苏,只有你能救他,但是相应的,他也可以救你。」
10
校长的鬼话一套一套,谁信谁傻逼。
还说什么互相拯救……怕也是有颜色的小说看多了吧?
我活得好好的,身体倍儿棒,会需要一个「嘤嘤怪」拯救?
就算退一万步,校长说的都是真的,那祁连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次见面时认出我来?
怕是晚上回家后被校长提醒了,他才知道是我吧?
直接拿钱砸我就能办到的事,非得扯这些乱七八糟的陈年旧事做什么呢?
我不耐烦地轻「啧」一声:「二十万。」
「给我二十万,我听你的,救祁连。」
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女朋友,不仅赚钱还赚了个人,简直爽歪歪好嘛!
校长果断地拿出一张卡:「这里面有两百万,密码是祁连的生日。」
两百万?
好的,从现在开始,祁连就是我亲爹!
次日。
清早,我打开门,就瞧见门口蹲着一只大狗……哦,蹲着一只祁连。
他似乎是在我门口守了很久,高大的身体蜷缩着,脑袋埋在膝盖间,白净的脸瞧起来像孩童般纯真。
我愣了愣,然后一脚踹醒了他。
「祁连,起来上学了。」
救人第一步,是教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祁连倒是很听话,乖乖去拿书包,然后顶着一头乱发,用无辜的眼神瞧我。
内心:姐姐为什么不走?
我一呛。
姐姐???
为什么要将「小」字去掉?
我扭开脸不看他:「刷牙,洗脸,吃早餐。」
祁连拉住我的衣袖。
我叹了口气:「我不走,我等你。」
祁连弯唇,笑容如春阳般灿烂,晃花了我的眼。
早餐很丰盛。
包子油条豆浆牛奶,鸡蛋火腿吐司以及好几样小菜,满满当当一桌子。
校长笑容可掬,把装着牛奶的玻璃杯端给我:「外甥媳妇儿,坐。」
我一僵。
旁边正在喝水的祁连直接喷了。
「昨晚白苏同学告诉我,她想做你女朋友,」校长淡定地笑着,「我替你答应了。」
祁连瞪大眼睛看向我。
内心兴奋的尖叫声,让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晕他。
「女,女朋友?姐姐是我女朋友了?」
「啊啊啊啊啊好开心!」
「想抱抱,想亲亲,想举高高……。」
想都别想!幼稚鬼!
被吵得脑瓜子嗡嗡地疼,我端起牛奶,默默坐到餐桌另一端。
祁连面露委屈。
我只当没看见。
迅速填饱肚子,婉拒校长说要开车载我们去学校的提议,我跟祁连一前一后出门。
眼角余光中,修长如竹的手伸出来又收回去,然后再伸出来……反反复复,直到进入校门,终于消停。
胆小鬼!连牵个手都不敢,还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做白日梦更快!
「白苏,你跟我过来!」娇叱声传过来,方静静满脸阴鸷地拦住我。
看到她,我才想起来,五万字检讨只字未动。
我也没想动。
于是干脆地无视她。
方静静死死盯着我,视线黏在我背上,恨意刺骨。
11
约莫过去十二个小时的时候,我听不到祁连的心声了。
眼神往他手背上扫了一眼,想起他很爱惜这个菠萝图案的创可贴,我遗憾地放弃了故意弄伤他,再沾沾他血的打算。
做完课间操回来,我的课桌上堆满了垃圾。
桌椅书本连同书包都被油腻腻的汤汁弄湿了。
桌兜里还有十来只小强的尸体。
我淡定地吹了声口哨。
转身想离开,却被人拉住了手。
祁连脸色冷沉,凶狠得像要吃人的眼神从教室里的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没有人同他对视。
只是埋头时,多多少少泄露了嘴角的不屑,与幸灾乐祸。
这些人,要么是共犯,要么是旁观者,都不无辜。
可我真的不在乎。
旁人的看法,眼神,与欺凌,于我都无关紧要。
我本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想过去,不想未来,也就不在意现在了。
反正这些小动作也伤不着我分毫。
用力地抽回手,我转身走出教室。
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嘭、嘭、嘭、嘭、嘭……。」震动声惊动了整个楼层。
我诧然回头。
满室狼藉。
整个教室,五十张课桌,倒了四十九张。
只有我那张脏的不像话的桌子还耸立着。
而祁连揉着手腕,站在拂动的窗帘边。
阳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语调生硬,一字一顿:「收,拾,干,净!」
12
我,祁连,以及高二九班的班主任,一起被喊到了校长室。
校长皱着眉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手里的眼镜,看似很苦恼的样子。
「咳,老刘啊,你任教也快满十年了,该知道我们做老师的人,主职虽然是教书,可重点是育人,」校长装模作样,语重心长地对班主任道,「我是今天才知道白苏同学一直受到同班同学的排挤,可你也是才知道吗?」
班主任低着头不敢吭声。
他也是旁观者之一。
他无话可辩。
「两年前的事,孩子们不清楚,可你我该明白,白苏同学跟方静静同学一样,都是受害者。」
「回去好好反省改正吧!」
班主任离开后,校长马上换了张脸。
他变了个人似的满脸堆笑,又对祁连竖起大拇指:「臭小子好样的,总算知道反抗,知道要保护人了。」
祁连昂起下巴冷哼。
「身为你的舅舅,我很欣赏你今天的行为,可是身为一校之长,我必须得罚你……去操场跑二十圈。」
祁连听话地去了。
我也准备走,却见校长冲我招了招手:「白苏同学,麻烦你认真地看看他。」
我不懂,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没有回教室。
双手托腮,坐在跑道边缘,看祁连罚跑。
他迎着阳光,碎发凌乱,年轻又有活力的身体在光里散发着青春的味道。
就这样看着他,我的心跳又有些乱了。
这真是奇怪又矛盾的一个人。
明明就很胆小,却又意外的勇,明明就很怕痛,却又经常自找麻烦。
我想不通。
于是开始好奇。
经此一事,原来的班主任离职了,新上任的老师在晚自习时放了个短片。
情节与我跟方静静的经历意外的相似,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翻找出来的。
有些人看懂了,一个个的红着眼过来找我道歉,我全部无视了。
他们不在我眼里,更不在我心上,无论他们用怎样的态度对我,我都不在意。
更何况,也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得到「没关系」。
倒是祁连,我发现他很害怕跟人接触,但凡有人靠近,他就恶狠狠地瞪过去,如果那人不退,他就自己躲。
肢体接触更是不行,他不让任何人碰他,隔着衣服也不行。
他在恐惧着人这个物种。
我也住在了校长家,避着祁连问校长这是怎么回事,校长却摇头,说这些事他想让祁连自己告诉我。
我知道他是希望祁连能够多说说话,不要封闭自己,于是不再追问。
13
平静了没两天的学校生活,再次起了波澜。
方静静被霸凌了。
同过去的我一样,她的课桌也被人弄得污秽不堪。
不同的是,她没有我的身手。被人关在厕所时,她没能躲过从天而降的潲水,整个人都变得狼狈不堪。
她在厕所里嘶吼一整节课,直到体育老师路过,才被放出来。
方静静本来就曾精神失常,再受刺激,直接就疯了。
她的亲生母亲来接走她时,正好是课间,我站在楼上,看见那个早就另外成家的女人,很不耐烦地甩了方静静一个耳光。
方静静捂着脸嚎啕大哭,瞧见路过的祁连,她突然尖叫着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祁连,救救我!我不要去精神病院,我没有疯病!」
「你连白苏那个贱人都帮,也帮帮我啊!」
祁连的脸色「唰」地白了。
我见情况不对,急忙跑下去,见方静静拼了命似的死缠着祁连,抬起一掌用力敲在她后颈。
方静静倒了下去。
祁连也倒在了我身上。
他的唇,重重磕在我的牙齿上,血腥味传过来的时候,他的心声也传了过来。
「不要打我!」
「不要脱我衣服!」
「别碰我!别碰我!求求你们别碰我!」
原来如此。
原来,祁连也曾被霸凌过吗?
校长很快赶了过来。
带着私人医生一起,把祁连带回了家。
哪怕失去意识,祁连对他人的触碰还是很抵触,紧皱着眉头挣扎抗拒。
他在喊救命。
不断地喊。
不断地喊。
绝望悲戚的情绪,从他一声声的求救声里传达到我心里,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甚至开始忍不住想,祁连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样的事?到底是被欺负成什么样,才会这样的绝望?
咬咬牙,我还是想找校长要一个答案,却在后门处瞧见他,以及两个眼熟的人。
那两个曾在小巷子里勒索祁连的小混混。
校长正递给他们一叠人民币。
心里掠过不好的猜想,我眯起眼,迅速翻身过去,把钱抢了下来。
冷冷扫了两个小混混一眼,我看向校长:「为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校长叹了口气,「把钱给他们吧,我告诉你真相。」
我想了想,把钱递给身后大气不敢出的两个人。
他们飞快地离开。
像是怕我再抢回来似的。
校长的视线落在虚空,眸光带着点点痛色,良久才道:「我的姐姐打小身体就不好,生下祁连后身体亏空,很快过世了。」
「祁连他爸很快娶了另外的女人进门,那个女人曾是个明星,最擅长演戏,人前对祁连呵护备至,人后无情虐待。」
「祁连到两岁多才开口说话,说的第一个字是『痛』。」
「我以前长居国外,跟祁家关系也很僵硬,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而祁连他爸也满世界飞,没有任何人发现不对劲。」
「后来祁连上学了,是那个女人费尽心思选的学校……她花钱雇佣祁连班上的同学,雇佣他的任课老师,用各种手段,各种办法羞辱霸凌他。」
「祁连找人帮忙,向人求救,可是这些人都被她的演技骗了,他们觉得是祁连在无理取闹,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帮他。」
「祁连求助无门,从楼上跳了下去。」
14
校长说得很艰难,眼圈也红得吓人,带着对祁连后妈的恨意:「那时候,他才九岁。」
我呼吸一滞。
胸腔里像扎了把尖刀,痛得我不自觉地放轻呼吸。
原来祁连过得这么难。
是不是从他还在襁褓里开始,他就被欺负,被折磨?
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
不,她压根不配为人!
「祁家后来也花费大价钱,到处找心理医生治疗祁连,可收效甚微。」
「祁连不信任何人了。」
「祁家为了自己的脸面,将那个女人的恶行掩盖下来,只是将她赶出了祁家,很可笑吧?」
「三年前我回国,去祁家看祁连,才知道这些事情……我一直以为他活得很好,我以为他是跟祁家其他人一样不喜欢我,所以才不搭理我。」
「如今七年过去了,白苏,你是唯一一个能靠近他的人。」
校长脸上的痛与悔不是假的,他跟我一样,很心疼祁连的遭遇。
又比我多了愧疚,自责。
「可这些事,跟刚才那两个小混混有什么关系?」
校长稍微心虚地挪开视线:「祁连胆小,不敢接近你,而且两年前就一面之缘,他连你长什么样都记不太清了……我看他实在是磨叽,就替你们安排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相遇。」
我怀疑校长也看了祁连房里的那一墙小说。
「祁连是在两年前遇见你之后,才开始主动积极地治疗,开始想着要好起来,开始想要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一样,他终归会喜欢上你,我就是使了点儿小手段来加速这个过程。」
「白苏,你一直都是他的英雄。」
我想反驳说我不是。
话冲到嘴边,我突然想起前几天,祁连推倒课桌后,坚定无畏地站在窗边的模样。
他或许胆小,或许害怕,可若是为了我,他也能生出无限的勇气。
我的心一片酸楚。
既心疼,又莫名悸动。
「而且在祁连的认知中,他的校园生活不应该是平静无波的……老师打压他,同学欺负他,校外的小混混勒索他,这才是他的日常。」
「如果什么事情都不发生,他反而会惶恐不安,会害怕下一刻就要坠入地狱,会时时刻刻活在不安里。」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点点头。
有什么不懂呢?
对于普通人来说,校园生活是单纯的,是愉快的。可是对祁连来说,它是黑暗的,是痛苦的。
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15
我暂且信了校长的解释。
我从旁观察,觉得他确实是尽心尽力地在照顾着祁连。
校长请来的私人医生是心理专业的翘楚,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些什么,但他从房间出来后,祁连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他像冬眠一样睡足三天,然后醒了过来。
瞧见站在床畔的我,他眼圈一红,表情委屈得要命。
我没有碰到他的血,听不到他的心声,但是莫名懂了他的意思。
他想抱抱。
我朝他张开双手:「男朋友,抱抱我好吗?」
祁连扑了过来。
那么抗拒其他人碰触的他,毫不犹豫地扎进我的怀中。
我清楚瞧见旁边的校长也红了眼睛。
小心而珍重地环住祁连的腰,我轻道:「别怕,我在!」
……
征得祁连同意,我看到了他钱包里的照片。
确实是我。
虽然只有个模糊的侧脸。
但是我不会认错自己。
而背景,是在一处旧宅的楼顶。我站在护栏边,静静看着城市夜景。
自从我妈跳楼,我再不喜欢高处,也很少站到这么边缘的位置。
可是,仅有一次,我动了轻生的念头。
我那时是真的想不通,明明我什么都没做,明明我也是受害者,明明我才刚刚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可是为什么周围所有人都在骂我?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该死的人是我?
那行,我去死总可以了吧?
怕殃及其他人,我特意找了一处烂尾的旧楼,可站在楼顶,我犹豫了。
我妈用她的命救了我,我不该如此轻易就放弃。
可是,现实这么残忍,真的好难熬啊!
我半悬空着看着前面,心里一片空茫,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量,将我拉回人间。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生,暗夜中瞧不清面容,可是声音很慢,很清晰。
他说:「别跳。」
「你没有错,别跳。」
短短的几个字,将我拉了回来。
紧绷许久的情绪,如决堤的河水般汹涌。
我捂着脸哭了。
是啊。
我没有错。
错的不是我啊!
男生没再说话,就静静坐在我旁边陪着我。
等哭完了,我的理智回来了,情绪也稳定些了,又觉得刚刚的事实在尴尬,就故作轻松地对男生说:「我刚刚有点想岔了,其实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倒我!」
「比起放弃,我更该做的事情是努力变强!对不对?」
男生点点头。
「小哥哥,谢谢你救我,我要怎么报答你呢?以身相许好不好?」
那晚,祁连没有答应。
他落荒而逃。
我以为他走了。
可瞧这照片,后来他一直在暗处陪着我吧?
捏着照片回神,我抬头,亲在祁连唇上。
我舔了舔他的唇瓣。
下一瞬,久违而熟悉的尖叫声在脑海中响起。
「啊啊啊啊啊!」
「姐姐好软!」
「我要给姐姐生猴子!立刻!马上!现在就!」
……
我僵住了。
好家伙,唾液也能让我听到他的心声?那等以后我们俩的关系再进一步,进到可以做羞羞的事情时,我岂不是要听着他的尖叫声过完全程?
念头掠过脑海,我微微一愣。
我开始想以后了?
16
祁连变得特别黏我。
在学校还勉强能够收敛一下,在家里时简直就恨不得挂我身上。
还亲我亲上了瘾。
逼得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不间断地听着他的心声。
这就是个纯纯的念爱脑。
花样夸我。
在他眼里心里的我,简直比金子还要诱人。
脸皮厚如我,也忍不住红了耳朵。
我知道我没有这么好,但是,我愿意为之努力试试。
未来那么长。
努力总会有收获。
周末,我带祁连去了墓园。
祭拜我妈。
这两年我很少来看她,主要是过不了心里的坎,我每次想起她,都只记得她糊满血的面容。
连梦里也是。
她总在梦里对我说,她后悔救我。
她说,她希望死的人是我。
我曾在墓园外整夜整夜地站着,但就是没有勇气踏进来。
我不敢面对她。
我知道是我魔怔了,我知道她爱我,可我不爱自己。
我也希望活下来的人是她。
如今,我终于同自己和解。
我牵着祁连的手站在墓碑前,我告诉她:「妈妈,我活得很好。」
「妈妈,谢谢您,」身侧传来轻轻的声音,「姐姐很好。」
我扭头,祁连冲着我笑。
于是我也笑了。
阳光正好。
17
我开始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学习上。
并且摁着祁连一起学习。
祁连撅着嘴不乐意,但我一个眼神扫过去,他马上怂了。
拿起笔慢吞吞地写。
考试成绩出来,我年级第一,排在最前面。
他倒不是倒数第一,但也没有差多少。
校长抬手虚指他,恨铁不成钢:「你这么渣,配得上白苏吗?」
祁连闷闷不乐地拍开校长的手:「配得上。」
校长一愣。
三十好几的老男人,眼里突然就凝了泪。
我能理解他的激动。
这大概是有生以来,祁连第一次主动碰他。
何况他还跟他说了话。
「好,对,你配得上,」校长高兴得语无伦次,「我家混小子肯定是最棒的。」
祁连傲娇地「哼」了一下。
「为了奖励白苏同学考了第一名,我们出去庆祝一下?我来订餐厅,我们把整个餐厅都包下来,好不好?」
校长小心翼翼地问祁连。
祁连的情况虽然有在好转,可是一直都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他依然不愿过多地与外界接触。
校长是想让他慢慢地走出自己的世界。
祁连看看我,我鼓励地看着他,于是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就出了事。
校长清空了整个餐厅,连个厨师都没留下,偌大一个楼层,就只有我们三人。
祁连去上了个洗手间,然后再没有回来。
那一瞬间,我突然脑海里觉得有什么东西崩断了,不安的情绪在心里蔓延,刚想起身去找祁连,校长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垂眼,脸色突然前所未有的难看。
我的手机也响了,但我没看,我拔腿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跑。
腿软得差点摔跤。
我揪着心,不断地祈求着是我想多了,祁连正好好待在洗手间里面,看见我突然闯进去,他会红着脸,轻骂我「流氓」。
可是,洗手间里空空荡荡。
祁连不知所踪。
18
「快看上面!有人要跳楼!」
我跟校长找遍了整栋楼层。
一无所获后,开始往周边的地带寻找。
却突然听到惊呼声。
抬头,在高到靠近云端的地方,站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这距离太远了。
远到我什么都听不到。
可我知道,那是祁连。
是那个犹犹豫豫地伸出触角,想要重新探索这个世界的,我的少年。
在我的手机里,有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了几张相片。
被欺凌的,浑身脏污的祁连的照片。
被迫跪在地上,毫无自尊的,祁连的照片。
浑身青紫的祁连。
年幼的祁连。
……
我疯了般往上跑。
我恨自己腿不够长。
我恨自己不够快。
我怕来不及。
两年前,在废弃的楼顶,祁连说:「你没有错,别跳。」
这话,他何尝不是在对他自己说呢?
祁连,你没有错啊!
错的不是你啊!
「姐姐!救命!」我终于听到了祁连的声音,响在我的脑海里。
我一脚踹开通向阳台的门,狂风扑面,眼前有一道黑影像飞鸟般坠落。
祁连坠楼了。
被人推下去的。
两年前的噩梦席卷而来。
我眼前一黑,再没有向前的勇气。
意识的最后,是一个陌生女人尖利的笑声。
……
我在医院里醒过来。
又马上闭上眼睛。
祁连的胆小,好似传染给了我。
我不想面对现实,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听任何人说话。
我不要听到噩耗。
直到校长满脸疲惫地过来看望我,他似乎知道我在害怕什么,见面就直切要害:「没死,植物人。」
我猛地攥紧手心,喉咙里涌上一阵腥甜。
难受到想吐。
却突然想到什么,我猛地抬起眼:「他在哪?我要见他!」
校长有些犹豫:「他现在的样子,有些不太适合……。」
我加重语气:「我要见他!现在!立刻!」
「我带你去。」
祁连在重症监护室,满身绷带,血迹隐隐透出来,将白色的绷带染成粉色。
医生说以祁连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探视,但在我的哀求、校长的帮忙下,我还是进去了。
我将消过好几次毒的手,轻轻压在绷带上。
半晌,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
他在喊:「救命。」
我瞬间落泪。
好,我救你。
祁连,我一定救你!
19
十年后。
我站在镜子前,含笑瞧向里面的人。
她眉眼弯弯的,画着很漂亮的妆容,正是最美好的年华,再穿上一袭白婚纱,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
「苏苏,时间到了,」校长的声音在门外面响起,「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我转身开门,轻轻挽住校长递过来的胳膊。
因为我没有家人了,这些年里唯一亲近的长辈就是校长,他便申请作为我的家长,带我走向教堂。
「苏苏,谢谢你,」校长突然说道,「如果没有你,当初我可能会放弃祁连。」
我笑了笑:「不,你不会的。」
哪怕没有我的读心术,哪怕没有我的坚持与锲而不舍的照顾,校长也不可能放弃祁连。
因为,我们都那么的爱他。
「你们会幸福的。」校长轻声祝福。
「谢谢。」
那么苦那么难的日子,都已经熬过来了。
当初污蔑我的方静静,在精神病院里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疯子。
当初毁我屋子,抢我钱财的中年大叔们,因触犯法律被一锅端。
而那个绑架祁连,又推他下楼的女人,是被祁家放弃后走投无路的,祁连曾经的后妈。
她因故意杀人罪入狱,又因不服管教,最终横着提前出狱了。
听说她的骨灰盒在安息堂里被盗了。
至于下落,我不关心,恨她的人不止我一个,自然会有其他人叫她在死后也不得安眠。
收起回忆,我浅浅笑着,推开眼前的门。
璀璨的灯火下,褪去青涩,愈发帅气优雅的男人回过头。
视线与我相撞,祁连咧开嘴傻笑,快步迎过来,稳稳牵住我的手。
「看得出来,我们的新郎已经非常迫不及待地想要亲吻我们的新娘了。」最前方的神父取笑道。
四周响起一阵哄笑声。
然后是热烈的掌声。
包括校长在内,好几个人在悄悄擦眼睛。
祁连昏迷两年,复健三年,又花了五年时间来适应这个世界,我都陪着他。
而四周参加婚礼的这些人里,有医院的医生护士,有后来帮助过我们的人,有我的朋友,也有祁连鼓起勇气去结交的兄弟。
人不算多,但都诚心诚意地祝福着我们。
……
「好的,现在我们的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祁连眼睛亮亮地看着我,他掀开我眼前的白纱,虔诚地吻过来。
「姐姐,谢谢你,」脑海中响起他的声音,「谢谢你救我,谢谢你给我勇气。」
我弯眉。
傻瓜,不用谢。
因为,你也给了我力量!
20
我们曾经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