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还是凉生玉枕时

我跟着程仪潇的军队驻扎,程仪潇说军队不像东宫,什么都由着我,让我忍着些。我抱紧了程仪潇,说我早就受苦受惯了。

其实在军队吃得也不差,比我当乞丐的时候吃的好多了。好些士兵看我不顺眼,但碍着程仪潇的面子又不敢直说,就背地里骂我,我耳朵尖,都听见了。他们都是些粗人,骂得难听,但我不是娇娘子,也不会被气哭。我没告诉程仪潇,前线战事吃紧,我怕他为我分心。

我有时夜里在想,我是不是不该跟着程仪潇来,可我都跟到这份上了,也不能回去。也不知怎的,当时胆子怎么那样大了。

我在军队做梦很多,有时会被吓醒,我梦到程仪潇输了,输得彻底,被人剜了心。我动静大,把程仪潇吵醒了,程仪潇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说没事。

「害怕吗?孤让人送你回宫。」

「不怕。」

我摇摇头,说我要陪着他,想看他策马出征,程仪潇狠狠亲了我一口,说好。

程仪潇到底是胜了,他回来那日,坐在马上,拉着缰绳,那是匹黑马,鬃毛油亮,马尾来来回回扫着地。马动了几步,程仪潇挺了挺身子,隔了二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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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我说了两个字,他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安慰。我很清醒,程仪潇要是没了命,我便没有后路,他是我在深宫里唯一的依靠。我想,也许我不是怕他死,我也是怕我死。

在东宫的日子又是往常那样,只一点不同,宫里的风声越来越大,说皇上要咽气了。

又是一年的开春,我在东宫陪程仪潇度过两年了。

宫里的鸟受惊了,皇上驾崩了。

程仪潇登基,我不能去看,我只能在后宫等着,他给了我封号,还给了我个妃位,说是要保我一生的荣华,算是对我陪他这两年的赏赐。我听了后心里苦涩,他对我又有多少真情实感呢,也许,我们两个都在逢场作戏。谁陷进去了,谁就是被剜了心的那一个。

程仪潇这几日很忙,可晚上还是会来看我,我伏在他的肩头,他侧头亲了亲我,顿了顿,与我说:「大臣说,到了选秀的时候了。」

我一愣,看向程仪潇,却发现,他在打量我的神色,微微蹙眉。

「国事要紧,皇上不用管我。」

不知他听到了什么,他又将眉头紧皱,「以前在东宫,你不是这样。」

我以前在东宫确实不是这样,那时我仗着他宠我,很会使小性子,有时见他对哪个宫女稍稍有了兴趣,也会拈酸吃醋,因为我知道,那时在东宫,不会有第二个女主人了。

现在不一样了,他不再是太子殿下,我也不是东宫的奉仪。什么事,也不是我撒个娇能办到的了,就算我抗拒了这一次,也会有源源不断的女人进入后宫。我很清楚,程仪潇不爱我,只是将我高看一眼。

后宫进了三个新人,都是大家闺秀,与我是不一样的,她们瞧不上我,我自然也不去招惹她们,要是论手段,她们是玩不过我的,索性大家是假客套,倒也相安无事。程仪潇还是对我最好,三宫六院,他来我这里最多,有时他去了别处,我也会落寞,可我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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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我对程仪潇的感情不一样了,以前我或多或少对他是有些喜欢的,可那时我也没忘记他是怎么害我的,我只是尽我所能得到我想要的。后宫的女人多了,程仪潇的心也是要分开的,我怕他留在我这里的少,深宫的生存之道,我学了两年了,我对他的喜欢少了很多。

程仪潇做了皇帝忙了很多,我只能熬好了粥去见他,我看着他的模样出神,要是他不曾是太子,也没当上皇帝,我也不曾是乞丐,也不是娘娘。

我们两个都是寻常人家,他小时候也没见过那么多人情冷暖,我们会不会有个孩子呢。在东宫有过一阵子,是我当上奉仪的前半年,我对他的喜欢,是满满的。他手把手地教我念书,教我写字,教我做了小时候一切可望不可而即的事情,我感激他,没有他,我今日还在泥坑里庸庸碌碌。

我不曾对他交付过我的真心,他也是。

程仪潇宿在了我这里,我拿出酿的桂花酒,是我们在东宫一起做的,他看着我,我拉着程仪潇走到了庭院的小桥上,月儿弯弯,连树上栖息的鸟雀也在安睡。

我们两个没有说话,只是并排坐在小桥上,喝着桂花酒。

我突然开口,又像往常那样问他:「皇上喜欢我吗?」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没有摇头说不,程仪潇看向我,神色清明,「是有些。」

我笑得眉眼弯弯,迎着他说了句:「我也喜欢皇上。」

程仪潇一愣,他摸了摸我的脸,「不用这样,孤不会让她们欺负你的。」

我心里发涩,眼眶也跟着发了红,程仪潇,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不哭,不哭。」

程仪潇将我揽在怀里,轻轻拍我的头。

月儿静悄悄的,树上栖息的鸟儿露了头。

那晚程仪潇与我说了很多,那是他第一次亲自对我说他小时候的事情,他说,他看见我,有他以前的影子。他还说,一开始,他只是拿我逗趣,可我很聪明,我能知道他想什么,我很有分寸。他最后说,我对他好的模样,不管是不是讨好,都是这宫里少有的了。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的性子,宫人都怕他,都恨他,觉得他该去死。可我与他相处了两年,我当上奉仪之后,他没有伤过我一次,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是能给我的。单凭这一点,别人可以说他不好,我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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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仪潇六岁大的时候,那时候也是记事了,他常常问他的贴身侍女,父皇怎么不来看他呢,那个侍女觉得他不受宠,自己也跟着吃苦,没好气地冷了脸。

那时程仪潇也小,他觉得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惹了旁人生气,便拿了些银两赏赐给了那个侍女。可那之后,他殿里常常缺金少银,宫人都觉得他好欺负,便都从他宫里顺走东西,不受宠的皇子,自然也没人在意。

可那时程仪潇只是年纪小,并不是不懂事,那时他便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对旁人好可以换来的。

程仪潇常常被其他皇子欺负,有的皇子很受宠,竟让程仪潇趴在地上,要将他当马骑,那时宫人都在笑,没有人去帮他。有些人说话很难听,稍好点的说他是灾星,克死了生母还要祸害旁人,让大家都不得安生。旁人的恶语相向,他早就听惯了。

程仪潇的吃食甚至不如旁的皇子的贴身宫人来的好,有时宫人忘了他,他便挨饿挨上一整天,没人疼没人爱,他只能将为数不多的小糕点留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他可是皇子,却落魄到这种地步。

程仪潇十二岁那年,模样很俊秀,在皇子里也是拔尖的,论骑射也都是一等一的,有些妃嫔沉不住气,下了手。皇上爱听水声,冬日里湖面都是不让结冰的,有宫人专门管着打冰。

程仪潇的玉佩不见了,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好物件,他让人帮衬着找,有个宫人眼快,指着水里泛着光的玉佩,可偏是不下水,程仪潇没办法,他看惯了这种事,只得自己下水去找。等他再上岸的时候,却被人摁住了头淹在了水里,他拼命挣扎,像是不是一个人的力气压着他。

后来皇帝恰好路过,那些人心虚这才收了手,程仪潇被救了上来。可那些人也没被惩治,只是说闹着玩,皇上淡淡地看着程仪潇,像是责怪他不懂事。

程仪潇眼眶泛红,叫着父皇,说有人害他。可皇上只是制止了他,说让他把心思用在正道上。程仪潇错愕地看着他的父皇,他最后低下头,没再吭声,因为没人信他。最后那件事,归结为小孩子玩笑,就那么不了了之。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没再信过宫里的人。

那晚我只是知道了程仪潇的这些事,旁的他没有再跟我说,我没再去问,那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我有些怜悯他,要是没有当年的事,他是不是也能像许烨一样,成为所有女儿的春闺梦里人呢,他或许不是东宫太子,他变得温和,大家不再怕他,宫人也都敬他。

他曾经是一个很好的人,可他被别人毁了。

我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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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仪潇对我说,他之前对我是很坏的,可他会对我好,我点点头,他对我已经很好了。至少,他心里是有我的。

他一直活得很孤独,直到我来了,他没有对我彻底敞开心扉,可他将我看得很特殊,让我知道我与旁人是不同的,我小时候过得很脏,程仪潇让我知道了被旁人看重的滋味,我们两个,是依偎取暖。

我与程仪潇越来越亲近了,他给我做了个秋千,说是补上之前在东宫的那个,我坐在上面,他就在后面轻轻推我。他会故意使坏,推我推得很高,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他突然抱住我,然后在我耳边低低地笑,我不知道那时我的脸会不会很红。

程仪潇有时候处理国事累了,便将头靠在我的怀里,我轻轻替他按着头,那是我特地去学的,许是能让他舒缓些。程仪潇性子不好,这我知道,他还是动不动责骂宫人,责骂大臣,可他是个好皇帝,他看重他的国民,有些地方遭了天灾,他都会亲自去。

可我也知道,旁人说他的话都很坏,我有时听到了都会种种责罚这样的宫人,我不敢让他知道,可我想,他也该是知道的。

我跟程仪潇说过,不能随便乱杀人,那都是一条人命。他只是捏捏我的脸,说我多管闲事,可那之后,他脾气确实收敛了不少,宫里已经很少见血了。我细细想了想,我陪程仪潇这几年,他都没怎么动过手。

我还教过程仪潇做小兔子馒头,他学得很慢,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了。我本来以为他会拒绝我的,可他答应我了,也让我答应他,做好了我要全吃掉。我点点头,笑着说:「皇上慢慢学吧,没个三五年可学不出我的手艺。」

程仪潇抱紧我,轻轻说:「瑶瑶,再多陪我几年吧。」

他的话让我没由来的心慌,我问他怎么了,他对我说:「就想跟你这么过下去,过一辈子也行。」

我好像失了心,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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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日是我的生辰,程仪潇为我办得很盛大,我没皮没脸地问了他一句能不能给我个大礼,他说他能给的都给,我说我想做皇后。他一愣,像是没想到一般,只是对着我淡淡地笑,他笑什么呢?

宫里的人说,皇上即位快半年了,还没立后,我不知程仪潇是为什么,可朝中大臣吵得很厉害,都在说这不合规矩。我只觉得难过,程仪潇小时候受尽了苦,连做了皇帝也不能自己做主,天下有哪件事是公平的呢?老天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苦命的人,都只能这么过一辈子吗?

宫女对我说,我该使把劲,皇上最宠我,我最该当皇后了。她还说,皇上与皇后那是龙凤之配。我听了心里一动,程仪潇笑的时候,到底想到了什么呢?

我与程仪潇在宫里安安稳稳过了一年,他对我越来越好,宫里的新人也越来越多,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可程仪潇怕我会吃醋。

在后宫里,一月大半时间都是在我这里,我没法数落他,有些妃嫔是朝中权贵的女儿,连程仪潇也没法不娶,何况他才刚登基,名声又那么差,根基不稳。

我近几日总是呕酸水,程仪潇以为我是热着了,给我殿里添了很多冰,还让厨房变着花样地做小菜,盼着我能多吃几口。

我心里疑惑,把平安脉的太医说我有喜了,我一拧眉,问他早些怎么不说,他说早些不能确定,这下是真真的了。

我欢喜地冲昏了头,赶紧派人告诉了程仪潇,可回来的人却说程仪潇没什么大情绪,只是「嗯」了一声,甚至皱了眉。我像是被泼了冷水,从头到脚,我们有孩子,他不喜欢吗?

程仪潇今晚来我殿内,我关了门,没让他进,他在门口对我说:「瑶瑶,开门。」

我赌气不理他,他又说了一遍,我照样也没理,我悄悄听着,程仪潇叹了口气,他便回寝殿了。我气得摔了他送我的一盒首饰,他甚至不跟我说说为什么他不喜欢。

后来几晚,程仪潇都来找我,我也都没吭声,他从门下塞了张小纸条让我看,我心里有些动容,我想不到程仪潇蹲下来往一个嫔妃的殿里塞纸条的模样。

我看了看,是与我想得不差,程仪潇怕我的孩子生不下来,便是生下来,也不知能否养大。要是出了意外,他怕我心里难受。

等程仪潇再来的时候,我开了门,他进来抱了我,说:「瑶瑶,怎么不让朕看看你好不好?」

我跟他说是母子平安,他拉着我的手,说:「女儿也好,女儿也喜欢。」

我跟他说我不怕,他说会护着我,和我们俩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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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以为我们就能这么一辈子过下去的时候,宫变也在一瞬之间。

程仪潇生母的母家逼宫了,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那是个温柔的月夜,程仪潇在推我荡秋千,按理说我有了身孕是不能这样的,万一出了意外可怎么好,可我想荡秋千,程仪潇便瞒着太医带着我玩,我心里很欢愉。我们两个在想孩子的名,我问他:「叫什么好?」

程仪潇读书多,取名是比我高明的。

「听你的吧,你生的孩子。」

我顿了顿,说我想不出好名来,程仪潇笑着说他不管,他只想封号的事。就在我绞尽脑汁的时候,许多士兵突然闯了进来,程仪潇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秋千,护在了我的前面。

我往外扫了一眼,外面看守的宫人都倒在了地上,我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那些士兵突然对程仪潇动了手,我心里错愕,有个念头在我心里升起,我不敢去想,可看着程仪潇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快走,我便知道,我与程仪潇,再也没有什么安稳人生了。

程仪潇提着剑,擦出刀光剑影,我提心吊胆,我不想他有事。

我想起程仪潇对我说的话,让我多陪陪他,他早就知道会这样吗,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没工夫去想。没有人来通报,也没有护卫军,我没想到程仪潇这么不得人心,连护卫军也叛变了。

程仪潇培养了一批亲信,也可以说是死士。程仪潇让一部分人护送我出去,我摇摇头,执拗地拉着他的手,「我们一起。」

我只是拉着他的手,直直地看着他,他无奈地摇摇头,「那我跟你一起走。」

他或许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朝廷上的事我不清楚,可我知道有一阵子他很忙,忙到没空来看我,我知道的,只是朝廷党羽勾结的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死士护着程仪潇,程仪潇护着我,我们冲出了重围,他带我去了密道,果真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们从密道穿过,也不知走了多久,我们出了密道。

密道的尽头直通了街市,可那里也被重兵把守,有死士在密道出口提前候着,牵着备好的马匹,程仪潇翻身上马,一把拉起了我,我又想起很久之前,我要骑马,他对我说:「孤教你。」

那时,我们还没有孩子,也没有动乱,他还是太子殿下,我还是东宫奉仪。

我们策马从小道走,远远瞧着,城门早就落锁了,我回头看了看程仪潇,不自觉的,我眼里有泪流出来。

「别怕。」

他轻声安慰着我,在我眼里,这像是他最后一次对我的温柔。

48

京城的地形很复杂,所幸程仪潇早有准备,探勘好了地形,挑了兵力排布少的地方走,一路上却也见了不少红,死士也少了一部分。我闭着眼,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活命。

到了城门口,就在我以为没有出路的时候,城门口出现一阵骚动,城门却缓缓开了,我回头看向程仪潇,他一只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他的马匹不再奔跑,只是缓缓向前,我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我死死抓着程仪潇的手,泣不成声地嚷道:「别去,别去!求你了!」

程仪潇这次没有听我的,任凭我的指甲在他手上划出了红痕,我的泪珠子滴在他的手上,眼前一片潮湿。

城门是故意开的,我心下揣测,城墙上一定排布了弓箭手。

程仪潇揽着我的腰,我轻轻问了他一句:「为什么不早跟我一起走呢?」

「你不想那样的。」

他是这么回我的,我不想那样,我知道他也不想。逼宫的事我不是没想过,只不过都是我胡乱想的,我未曾想过它会真的发生,朝廷的事,远比我想的要复杂。

程仪潇是能带我走的,我们两个或许就那么亡命天涯,躲避通缉,那么忙忙碌碌地疲于奔命,我不是享福的命,他也不是,可我们都不想那样。

那夜我们讲起童年往事,敞开心扉,之后的一年里,是我活得最知足的一年,他给了我很多意想不到的,或许夹杂着他的一颗真心,可真真假假,谁又能知道呢。

逃亡之路总是有很多变数的,任凭程仪潇翻云覆雨的本事,他也拿不准,我们心里都清楚,那是躲不了一辈子的,与其心惊胆战地过日子,我与他,也算是在皇宫有过一段过往,是我一生不可求的温暖。我与程仪潇很像,我们贪恋最后一点温存,也拿了性命去换了一年的安稳人生。

逼宫的架势像是一张密网,让我们无所循行,密不可逃。

程仪潇是失掉了人心,可我想不明白,他是一个对百姓很好的好皇帝,可大家都不知道。他之前的种种劣闻,在千千万万人的心里生了根,也许往后的人再提起他,只是淡淡地说一句:「程仪潇嘛,叛臣贼子。」

他的好也不会有人记得,所有的人只是抓住了他以往的错处不放,从来没有人看到他的改变,他在变好,他在收敛性子,努力去做一个好皇帝,对百姓好,对国家好,可所有人都等不了,只一门心思地认为,他还是那个东宫暴虐的太子,不知悔改。

没有人等他,给他时间,他的政绩淹没在了一片骂声中,我大声喊着他的好,没有人在意我,这样看下来,我与他,算不算苦命鸳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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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仪潇对我的好,我始终记在心里,任由千千万万人有上百的由头说他的错处,我也不能说一句他的不好。

程仪潇稳当当地牵着我的手,我与他坐在同一匹马上,缓缓向前行进。城门开的大了,往前是一道通途。

程仪潇驾起了马,马儿跑得飞快,风吹得我头上的珠翠乱响,他没有再捂住我的眼睛,我还是止不住地流泪,我总觉得我与他,本不该是这样的。可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我没法一一较真。

就这样吧,我听到了城墙上的声响,程仪潇对我咬耳,说那是他母家的人。我心里一寒,他心里怎么想呢,被自家人算计的滋味,我不明白,我没有亲人。

我刚想扭头看看他,只听到「咻」的数声。

「噗嗤」,是利箭穿透血肉的撕裂声,程仪潇闷哼一声,还是紧紧护着我,他紧紧抱住我,艰难地开口:「别怕。」

我的泪珠子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护着我,安慰我,怕我害怕。

我狠狠地点了点头,「不怕,我不怕,有殿下护着我。」

我想回头问问他疼不疼,他捏了捏我的手,哑声说:「别回头,别看我。」

我哭得泣不成声。

「瑶瑶,你记得,我这辈子唯一做一回好人,便是对你了。」

这是程仪潇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噗嗤」几声,他身上被射中了四五箭,我只是加快了马,我不敢停下。但我很清醒,我知道我们没有退路,这不是进退两难,而是已成定局,可我总不想输。

我不知跑了多久,后面的箭矢声也轻了,整条道上只剩下我们两个,身后是倒下的死士的尸体。程仪潇的身子还是温热的,可我好像,听不到他的喘气声了。

我反扣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握紧缰绳,前方闪着光,是盔甲反射出的冷光。

我眼中的泪光在翻涌,我不死心地问了一句:「程仪潇,你爱我吗?」

没有人回应我,我这才真真地意识到,在这世上,再没有人疼我了。

我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来,像是倾倒出了我这十几年的苦楚。前方的冷光逼进,我与他的孩子,还有我,没有一个人能活命。

这是一个死局。

程仪潇是不是爱我,我是不是真的爱他呢?我到现在也不清楚,有太多事情夹杂在里面了,可我只知道,自始至终,我们都是在相互救赎。

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们也不要做什么人上人,就是那么个寻常人家,我们正儿八经地完婚,然后有个孩子,我们的孩子也很可爱、很聪明,我教会你做小兔子馒头,你来慢慢教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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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7-20 11:15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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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厌离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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