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动作一顿,垂眼看着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分明有动心。
可惜什么都没发生。
他收起药箱,让我早点回去休息,然后自己进了书房,一整晚没回卧室。
只是第二天起床后,我发现厨房的玻璃推拉门上被贴了两张窗花,再也不可能看错然后一头撞上去。
保姆说,这是江先生早上出门前特意吩咐的。
「微微?」
姜姜的声音响起,我回过神:「走,换个楼盘看看。」
最后我敲定了一套八十平的两室一厅,面积不大,一个人住绰绰有余,窗外还能看到远处的人工湖。
湖的另一边,就是江辞那套别墅的位置。
走出售楼部的时候,天色将暗,外面零零星星飘着小雪。
姜姜突然有些迟疑地开口:「微微,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哈哈,怎么可能。」
我笑了两声,把热气呵到冰凉的指尖上,「就演了两个月的戏,片酬四千万,我现在高兴得一蹦都能上月球你知道吗?」
全天下的帅哥多的是,能白拿的四千万有几个?
我想我内心那一点不可名状的难过,大概是因为以后坐不到不会晕车的兰博基尼了。
也没事。
老娘现在有钱了,赶明儿自己去提一辆。
9
回家后,我刚走到单元楼附近,边上忽然冒出个人影来。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歹徒,刚准备喊救命,就对上一双熟悉的、明亮又湿润的眼睛。
「……江尧?」
他从阴影处走出来,站在灯光下看着我:「姐姐。」
没叫妈。
果然,他记忆恢复了。
我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心情有点复杂:「江辞说你被绑架了,受伤了吗?」
「没有,他安排了人接应我。」
江尧摇了摇头,语气微顿,
「所以你那段时间配合江辞演戏,表现得像我妈一样,是因为他答应了会给你三千万吗?」
我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肤浅、虚荣、拜金且毫无深度的女人。」
寒风卷着细密的雪花吹过,我不想再看他水濛濛的眼睛,裹紧身上的大衣,转身走进楼道,
「今年是你学业上最关键的一年,早点回家吧。」
回家后我点了支烟,站在窗边往下看。
江尧慢吞吞地往小区大门走去,背影看上去有点垂头丧气,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然后一辆熟悉的兰博基尼停在了他身边。
江辞推开车门,下了车,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他忽然抬起眼,向我这边的窗口看过来。
很远的距离,还隔着重重风雪,我却有种他看到了我的错觉。
眼睫颤了颤,我吐出一口烟雾,等那团白色在眼前彻底消散,车也开走了。
睡前我收到了江辞发来的消息:「姜小姐,我没想到江尧会去找你,如果打扰到你,我替他道歉。」
真客气。
我嘲弄地笑了笑,咬着烟开始打字:「口头道歉多没意思,给点赔偿金?」
江辞好一会儿没回,我还以为他嫌恶地把我拉黑了。
结果他又发过来一条:「我从来没见你花过,要这么多钱,就是为了故意表现得很虚荣吗?」
我被戳中痛脚,一个电话打过去:
「我放着看不行吗?每天睡前看一遍银行卡上的数字,做梦都更有底气——怎么了江辞,你给钱就给钱,还要管我怎么花吗?」
他沉默两秒,竟然跟我道歉:「抱歉。」
更显得我很没素质。
算了,那玩意儿我本来也没有。
「别道歉,也别再打来了。」
我挂了电话,有些颓然地仰面躺倒在床上。
住在江家那些日子,我泰然自若地穿着我起球的睡衣,廉价的化纤毛衫,背着 19 块 9 的帆布包出入别墅区时,甚至被保安拦下过好几次。
这些,江辞都看在眼里。
但其实,就算不加江辞的那四千万,这几年起早贪黑地码字,我也存了不少钱。
我只是怎么都觉得不够,只想看着银行卡上的数字一路往上涨,就觉得心里踏实。
从前上学时的日子,实在太辛苦了。
我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弟弟。
和那种被愚昧父母宠坏的废柴不同,他很聪明,在我们那座小县城,是出了名的优秀。
也因此,家里就算给零用钱,也是给到他手上,让他分配给我。
我弟不会轻易给我钱。
那时候我青春期,长痘,想问他要钱买一支软膏来涂。
他带着他那帮比我小的朋友肆意取笑我,叫我「麻子脸」「丑姐」。
笑完之后,他才会施舍般从口袋里抽一张钞票扔在地上。
我也跟我妈反映过。
她把我弟叫过来,我弟满脸乖巧地从兜里拿出钱递给她:
「除了姐姐要走的那五块钱,别的我都没有动。我知道爸爸妈妈赚钱辛苦,不想再给你们增加负担。」
他确实聪明,我玩不过他。
高中的时候,我住宿,每周末回家,我妈会给我三十块,这是接下来一周的伙食费。
后来上了大学,钱稍微涨了点,变成了一个月三百,我穷到刷饭卡的钱要精确计算到小数点后两位。
我一直以为是家里太穷,条件不好。
直到我弟高考失利,没考上他心仪的清北。
我妈拿出一百万,供他去英国留学。
那是一百万啊。
我为了节省洗发水剪了寸头的时候,我弟在朋友圈晒空中花园几十英镑一杯的咖啡。
对钱的渴望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我想办法赚钱,做各行各业的兼职,直到走上写小说这条路,发现自己还算有点天赋。
稿费、版税,都被我存起来。
也不是舍不得用,就是觉得没必要。
我对物质的欲望其实很淡泊,只是单纯喜欢钱。
还有谈恋爱,我只谈比我年纪小的,年轻的真心瞬息万变,我只需要享受他们的青春,不用考虑长久的未来。
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扯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
我也不想让江辞因此就对我产生同情之心。
他在我面前再三的失控和情动,才是对我的最好嘉奖。
10
那天晚上我抽了小半盒烟,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的场景不可言说,起先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最后定睛一看,却变成江辞。
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头痛欲裂。
接起电话,是我编辑,她说有个影视公司看中了我两本书,想约我下周见面谈版权的事。
困意瞬间被驱散,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什么叫天降喜讯,什么叫好事成双。
果然,钱都流向了不缺钱的人。
后面几天我很有干劲地在家写东西,连姜姜约我喝酒都没去了,结果到了约定会面的前一天晚上,我刚码完八千字,门忽然被敲响。
是江尧。
外面冰天雪地,他却穿得很少,说话间呼出白气,连指尖都冻得通红。
我对江尧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只能把人先放进温暖的室内,然后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江辞呢?」
大概是之前演戏延续下来的习惯,面对他时,我说话总是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慈爱。
江尧捧着一杯热水,抬头看着我,眼神有莫名的情绪闪过:「他在陪姚知雅。」
哦,又是姚小姐。
我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他们快订婚了嘛,你记忆也恢复了,知道他并不是你亲爸,就别闹小孩子脾气了。」
江尧抿了抿唇,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姐姐,你可以等等吗?」
我一愣:「等什么?」
「等我今年毕业,属于我名下那些江家的股份就会彻底到我手里,江辞能给的,我也能给你——只要再等半年就好了。」
如江辞所说,江尧的确不是他亲儿子,也的确和他有着血缘关系。
江尧是他已经过世的二姐江媛留下的独生子。
也就是江辞的外甥。
按照江家大哥大嫂的说法,江辞正是因为觊觎江媛留给儿子的那些股份,才收养了江尧。
这种豪门恩怨向来是罗生门,除了他们本人,没人知道真相。
我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江尧,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但就算再禽兽,起码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不会对未成年人下手。」
「谁跟你说我未成年?」
「江辞啊,他说你才十六岁。」
「他说谎!」
江尧急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忙不迭从书包里翻了学生证给我看。
——在认识我前一个月,江尧就满十八岁了。
但他骗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突然,我想明白了。
在江辞心里我就是个老禽兽,所以他担心我拿了钱,签了合同,又趁着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机会再对江尧下手,想用法律底线卡住我。
我大怒,等江尧离开后,立刻给江辞把电话打了过去。
响了好几声他才接,不等他说话,我就怒气冲冲道:「江辞,你看上去人模人样的,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时微?」
那边传来的声音里带着迷蒙的醉意,反而让我愣了愣:「你喝醉了?」
住在江家那段时间我可见识过,江辞分明是滴酒不沾的。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嗓音有些低哑,「有点紧张,所以喝了酒。看你那么喜欢,还以为味道不会太差。」
我反应过来,他喝的是我之前去超市整箱采购的,放在别墅冰箱里没喝完的廉价啤酒。
原来在我面前能和我游刃有余地拉扯的江辞,面对姚知雅时也会觉得紧张。
不愧是青梅竹马。
情欲和真爱,果然天差地别。
我吸了吸鼻子,及时压下心里起了个苗头的难过,没再说话,只是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我打车前往约定的私房餐厅。
车里弥漫的气味很难闻,我又开始晕车,越来越难受,一下车就扒着树干干呕了两声。
等抬起头,才发现前方停着一辆熟悉的深黑色兰博基尼。
怎么这么巧,江辞今天也在这谈生意?还是来和姚知雅约会?
我在心里大呼晦气,结果一推开包厢的门,直接和他四目相对。
江辞坐在正中间的主位上,唇边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
编辑迎上来,热情地跟我介绍:
「小秦啊,这是咱们密钥传媒的江总,就是他看中了你的凄恋两部曲,打算买下版权开发影视剧。」
我在江辞对面坐下,勉强笑笑:「没想到江总平时喜欢看言情小说。」
他笑了一下:「并不喜欢,只是秦小姐的作品恰好对了我的胃口。」
我一脸恍然大悟:「哦,原来江总喜欢追妻火葬场。」
编辑表情都僵了,掏出手机疯狂给我发消息:「你没睡醒吗?这么怼金主爸爸,你疯了?」
也是,跟谁过不去都别跟钱过不去。
我平息了一下心情,冲江辞堆出一个讨好的笑。
接下来相谈甚欢,一顿饭吃到尾声,江辞承诺会以市场价的最高档位买下那两本书的版权。
我在心中暗中计算了一下,顿时看江辞格外顺眼,端起酒杯:
「江总真是太有眼光了!我敬您一杯,希望未来合作愉快。」
等我想起他不喝酒的事,江辞已经把一整杯香槟喝完了。
酒意上涌,他肤色冷白的脸也染上了一抹薄红。
等我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桌面已经收拾干净,包厢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闭着眼睛,好像在醒酒。
我捞起外套,准备开溜,身后却传来江辞微哑的声音:「秦时微。」
我转头,看到他坐在原位,双手交叠支在桌面上,沉静地看着我。
「好久不见。」
我叹了口气,只好拎着包又坐回去:「江辞,既然要公事公办,为什么不装到底?」
「刚才是谈工作,现在是私人时间。」
我嗤笑一声:「江先生,我以为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是结束了,但现在又开始了新的交易。」
他淡淡地说,「你这两个版权会是公司第一季度的重点项目。」
「所以江辞,这就是你买我版权的目的?」
「什么目的?」
我站起来,俯下身,一寸一寸,慢慢靠近他,唇角勾着笑:
「就算是重点项目,你身为大 boss,这种合同也没必要亲自来谈——告诉我,江先生,你要买我的版权,然后特意亲自赴约,是为了什么?」
香槟的甜香在呼吸间交缠。
近在咫尺的距离,江辞看着我的眼睛,嗓音又冷又哑:「秦小姐,在这种事情上,你真是半点不肯吃亏。」
我轻哼一声,全当他在夸我:「说吧。」
「我承认,是想来见你。」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温柔,像是妥协了。
我满意地坐回去:「江辞,你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我也不装了——我的确多情又浪荡,但也有自己的底线,不会破坏别人的婚姻。」
他定定地看着我。
「既然要和姚小姐订婚了,就别再想着出来偷吃。」
他深海般清冷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逝:「你希望我和她订婚吗?」
我冷笑一声:「我说不希望,你就能不和她订婚吗?」
「如果我说能呢?」
「江辞,我今年二十五岁,不是五岁。」
我不想再跟他扯这些废话,起身走了。
11
这就是我不愿意和这些老男人谈恋爱的原因。
他们往往因为成熟和经验丰富,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瞎说。
就像江辞,昨晚还在跟姚知雅约会,还因为紧张喝了酒,今天就能为了和我睡,编出不订婚的鬼话。
过完年,我的版权合同签好了。
版权费一到账,我就和姜姜去买车。
大概是穷日子过惯的烙印已经刻进骨子里,我到底没舍得买兰博基尼,选了辆十万出头的小车,还给姜姜也买了一辆。
她不敢置信,反复确认,最后热泪盈眶地一把抱住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古人诚不欺我。」
不愧是汉语系的,没事就喜欢拽点文化。
为了表示感谢,姜姜提出要给我介绍个帅气弟弟。
「有多帅,有照片吗?」
我刚问完,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竟然是江尧的班主任打来的,说他在学校里和人打架了,让我过去一趟。
「我……」
我很想说我不是他妈妈,有事找江辞,但最终还是开着我新买的小车去了市一中。
姜姜在车里等我,我急匆匆赶到老师办公室,迎面撞上江尧。
他脸上还带着伤口,见到我,眼睫颤了颤:「……姐姐。」
我叹了口气,开始询问:「为什么要打架?」
「他们侮辱我妈,说她死了是活该。」
我一抬头,就看到旁边,江尧的班主任那万分复杂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秦女士,您不是江尧的妈妈吗?」
「后妈。」
「那江尧对您的称呼……」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叫我来不是处理他打架的事情吗?」
我不耐烦地说,「既然如此,那就让那位同学跟我们家江尧道个歉,然后我们不计较,这事就算过去了。」
班主任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秦女士,是江尧先动手打的他同桌!」
他往旁边一侧身,露出身后满脸挂彩的瘦小男生,和他一脸愤怒的爱马仕母亲。
我一看,哟,这不老熟人吗?
「我知道啊,那不是事出有因吗?」
我伸手,把江尧揽到我身边,抬眼笑了笑,
「这位同学,和这位——阿姨,知不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说了这种话,这几年最好别走夜路,不然当心撞鬼。」
「你!」
贵妇冲过来想动手,被我一把推了个踉跄,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然后她心态崩了。
「荡妇!狐狸精!一天没男人都不行,连你继子都不放过,你这种贱女人放在过去是要沉塘的!……」
我笑了,在她的破口大骂声中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对着那张脸端详片刻,然后一耳光抽上去。
「老丝瓜,嘴这么臭,你也知道那是过去啊,新中国都成立多少年了,您还活在大清呢?」
她不敢置信,进而掏出手机,哭着给她老公打电话。
我失去耐心,站起身,看着目瞪口呆的班主任:
「这位老师,没什么事我先带江尧回去了。如果那位同学和他母亲还有什么问题,麻烦你联系江尧他爸。」
「江尧,走。」
小孩一句话没说,乖乖地跟在了我后面。
一出办公楼我就忍不住叹气。
当初为了泡他,我在江尧面前苦心经营着优雅知性大姐姐的形象;后来受江辞之邀演戏,也是个温柔贤惠的慈母人设。
结果今天,形象全无。
站在校门口,我转头看着他:「你们老师为什么不联系江辞?」
「他陪姚知雅挑婚戒去了,说等一切准备妥当,就要公开订婚的消息。」
我承认,我心里不舒服了一秒。
但很快就被我压了下去:「我等下还有点事,你能自己回家吗?」
他乖巧点头。
「行,赶紧回去,别乱跑,离高考也没剩几个月了。」
目送江尧离开后,我坐进车里,憋着一股怒气给江辞打电话。
他接了。
「江先生,知道您爱得无法自拔,但一天不和女人约会不会死的,婚戒晚点挑未婚妻也不会跑的。」
莫名其妙被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我语气差到极点,
「不管是父亲还是舅舅,既然你是江尧的监护人,麻烦对他上点心,可以吗?」
安静了两秒,江辞清冷的声音响起:「出什么事了?」
我翻了个白眼:「自己打电话问他班主任去。」
说完,我随手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姜姜。
她伸手帮我顺毛:「别气了微微,我马上带你去见你的新男朋友——正好他们今晚有演出,就在白矮星 livehouse 那边。」
「演出?」
她点点头:「对啊,其实就是我男朋友他们乐队的贝斯手,185 腹肌弟弟,今年才上大二。」
姜姜点开照片给我看,是个留着银色狼尾发型、戴 choker 打唇钉的男生。
说实话,有点过于朋克了。
这要是真在一起了,我都担心他把我嘴唇刮破。
一路驱车到 livehouse 门口,我竟然看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
我看着面前西装革履,一只表比全场门票加起来还贵十倍的江辞,差点怀疑人生。
「江先生,您也听摇滚呐?」
12
周围一圈摇滚乐迷,头发五颜六色,头上绑着旗子,穿着文化衫,场地里已经隐约传来排练的鼓声。
江辞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只轻轻颔首:「嗯。」
姜姜迟疑地看着我。
我冲她摆摆手:「没事,你先去后台找人,我等会儿到。」
姜姜走后,江辞一手插兜,另一手拿出手机递过来:「你电话没挂。」
我眉心跳了跳,下意识声明:「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江辞的语气微微一顿,明明一如既往地平静,我却好像察觉到了冰面下涌动的暗流,「但我是故意的。」
预感到什么,我喉咙发紧,吞了吞口水,强行转移话题:「你联系江尧班主任了吗?」
「来的路上,打过电话了。」
「哦,那他应该也告诉你了,我把江尧同桌他妈给打了。」
他点了点头:「没关系,我来解决。」
「现在我来找你,是想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
转移失败,话题还是回到了我和他之间,江辞直直望着我:
「就算知道电话不是你故意不挂的,但我还是立刻就来了,秦时微,你应该知道原因。」
我知道。
所以我冷笑:「上次的话,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江辞,我玩不过你们这些老男人,既然已经去挑婚戒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他忽然往前跨了一步,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抱住了我。
温热的嘴唇贴在我耳畔,在我挣扎之前,江辞开了口:
「我的确去挑了婚戒,但不是和谁,是一个人去的。」
准备推开他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我有些艰难地说:「就算这样,那天你和姚知雅约会,还因为紧张喝了酒。」
「约会?」
江辞的语气有点疑惑,「我很久没和她见过面了,上次确实因为紧张喝了酒,那是因为第二天要和你见面。」
啊??
我立刻反应过来。
江尧年纪轻轻,心机居然如此深沉。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体温传递间渐渐滚烫,吹过身边的夜风,也不再如冬日般凛冽。
在江辞扣住我脑后,低头吻下来的时候。
我忽然意识到,春天已经到了。
旁边的场馆里有歌声传出来,是皇后乐队的《Love of my life》。
「Because you don’t know,What it means to me,
Love of my life.」
时隔三个月,我又一次坐上了不会晕车的尊贵座驾。
我给姜姜发了条消息,转过头,恰好和江辞目光相对。
我说:「别打扰江尧学习,去我家吧。」
江辞勾起唇角,眼中却没什么笑意:「你还挺为他着想。」
我嗤笑一声:「是我为他着想吗?是你吧?前几次一看到你儿子马上就把我推开了,我还当你是什么贞洁烈男呢。」
江辞抿了抿唇,没说话。
「对哦,是谁说,对自己儿子的女朋友没有兴趣——」
我不依不饶。
他忽然探过来,在我嘴唇上亲了一下,无奈地举起双手:「我投降。」
然后驱车把我带到了他的另一处房产。
也是别墅,地方偏了点,但院子里有个玻璃房,里面居然有口温泉。
江辞的有钱程度,实在超出了我的想象。
房内灯光昏眛,我和他踩着凌乱的步伐倒在床上。
江辞将我圈在怀里,吻细细密密落下来,渐渐灼热。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推开他,一跃而起,扑到桌边拿手机。
「怎么了?」
江辞的声音里带着欲求不满的哑。
「存稿箱里没放稿子,今天还没更新,全勤奖励差点没了,一个月六百块呢。」
我熟稔地操作着,把新章节复制发布,然后放下手机,回到江辞身边。
他原本清冷如高山雪的眼睛染了旖色,涌动的情潮还未完全褪去,语气有些不满:「我还不值六百块?」
「性质不一样,江先生,别物化自己。」
我捧着他的脸,笑着亲下去:「大不了让你为所欲为。」
结果他动作生疏得不正常,引起了我的怀疑。
江辞凝视着我的眼睛,低低开口:「我不太擅长。」
「?」
我眨眨眼睛,「你以前没谈过恋爱?」
「没有。」
江辞抿了抿嘴唇,忽然又低下头吻我,在我唇间呢喃,「微微,你来……主导我。」
事实证明,在商业上格外有天赋的人,其他事也不会太差。
从白纸一张到渐入佳境,江辞只用了半天。
13
第二天我醒来时,楼下飘来清甜的麦香。
江辞正在煎吐司,做早餐,十分贤惠。
我踩着拖鞋下楼:「其实,我早饭喜欢吃大油条和煎饼果子。」
他把三明治盛进盘子里,推到我面前:「下次给你买。」
我笑了笑:「还以为你又会说,不健康的东西秦小姐还是少吃点吧。」
当初住在江家,我晚上给江尧煮小米粥,理直气壮地让他晚饭吃清淡点。
然后等他睡了,就自己溜出去,去附近的夜市买小吃。
还因为穿得太寒酸,拎着一份烤冷面回来时,被保安拦在了门口,只能给江辞打电话,让他出来接我。
江辞出来了,回去的路上,他神色冷淡:「不健康的东西秦小姐也少吃点吧。」
显然江辞也想起来了,他眯了眯眼睛,走过来,低头看着我:「这么记仇?」
「记性好,没办法。」
他轻哼一声,忽然把我抱起来,转移到旁边的岩板餐桌上。
冰凉冷硬的触感传来,仿佛预感到什么,我吞了吞口水,就听到他慢条斯理地开始翻旧账:「也有人说,她不泡比自己年长的人,因为年纪大了,体力不支。」
我被他圈在臂弯里,笑着用脚尖勾他膝弯:「是啊,我现在也这么想。」
很快我就后悔说了这句话。
晚上我揉着酸疼的腰和姜姜碰面,她问我:「所以你真的和那个便宜老公假戏真做了吗?」
「真的。」
姜姜见多识广,不免开始叹气:「可是家世相差太多,不一定能走得长远……」
「谁说我要跟他走得长远了?」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和之前那么多个一样,谈恋爱而已,只想朝夕。」
「真的?」姜姜有些迟疑,「我还以为,你真的动心了。」
是啊,我真的动心了。
动心而已,又不代表我就能心无芥蒂地把自己的后半生和另一个人捆绑在一起,去赌他的忠诚和长情。
我想江辞的想法应该跟我一样,所以关于这段恋爱,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瞒着江尧。
对版权的开发进展得还算顺利,我和他的接触也因此变得越发频繁。
白天谈工作,晚上谈情说爱。
离高考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候,我买的房子成功交付。
因为是精装修,我添置了几样家具家电,就搬了进去。
江辞来帮我搬家,进门后环顾一圈:「有点小了,怎么不买套大点的,钱不够吗?」
「我说不够,你难道要继续给我打钱?」
江辞注视着我:「当然。」
什么当然。
有钱人的世界都这么随便吗。
我挑了挑眉,笑道:「对我来说,完全够住,如果江先生嫌弃太狭小,以后我们可以不在这边。」
然后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嫌弃,接下来一星期,江辞每天都住在我这边。
以至于江尧甚至警觉地打来了电话:「你这几天怎么不回家?」
江辞面不改色,语气沉静地说谎:「在公司处理合同。」
说这话时他的手指甚至还停留在我腰间那颗痣上。
我想到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也是用这么一副语气告诉我,江尧只有十六岁。
结果是骗我的。
我不是气氛破坏者,不想在这种时候提江尧的名字,没想到他倒是先开口了。
「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江尧的事。」
绷到极点的暧昧瞬间荡然无存,我叹了口气,回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没什么可问的,从已知的信息里,已经能推测得七七八八了。」
无非是江尧有一个花心风流的父亲,和对此无能为力的母亲。而江辞跟江媛的感情应该还不错,所以在她过世后,江辞把江尧接到了自己身边。
作为一个写小说的,这种类似的豪门剧情,我甚至动笔写过。
但现实往往比小说更残酷。
江辞抽了张纸巾,按在刚被我咬破的嘴唇上,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点冷意:「他父母过世的时候,江尧只有八岁,但之前八年他们夫妻都在无休止地争吵,所以他记忆错乱后,就觉得那些事发生在你和我之间。」
「他父母是一起过世的?」我立刻反应过来,盯着江辞,脑中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他点了点头:「你可以理解为殉情,或者……别的,更极端一点的。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也没关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就在这套房子验收那天,我难得发了条朋友圈,当晚就接到了我妈的电话:「你买房了?怎么不跟家里人说一声?」
我明明屏蔽了他们,估计是哪个远房亲戚看到了转述的。
「跟你们说了有用吗?」我冷笑着说,「是啊,买房了,装修还缺钱呢,你和我爸给赞助点?」
我妈直接挂了电话。
自从我弟被送去英国读书后,我就没有再回过家。
我和我妈的关系本来就一般,这下更是一年半载都不联系。
连过年都是和姜姜一起。
「微微。」
我回过神,才发现江辞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他吻掉我唇边的水渍,低声说:「你没跟我说过你家里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
我放下水杯,仰起脸迎上去,「你就当我和江尧一样,父母都不在了,就行。」
14
好像我每次立了 flag,很快就会被打脸。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家码字,门铃忽然响了。
我以为是江辞提前回来了,结果一开门,三道熟悉的身影。
我爸,我妈,和微微发福的我弟。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冷下脸,准备关门,结果被我弟伸手一把撑住,「姐,你自己的拍的照片暴露了小区,可不能怪我们。」
「至于具体哪一户……问物业不就好了吗?我们可是你的家人啊。」
三个人自顾自地走进门,连鞋子都没换,四下走了一圈,满意点头:「不错不错,虽然有点小,但做婚房也足够了。」
我妈看着我:「秦时微,我们给你弟介绍了个对象,女方要在大城市有房才肯继续谈,你把你的房子腾出来。」
命令的口吻。
我盯着她理直气壮的表情,忽然笑了:「结什么婚?他挪用了公司那么多钱,不早点去蹲局子吗?」
我弟那点小聪明,小时候对付我很有用,大了就很不够看。
去年他毕业回国,靠着英本学历,找了份还不错的金融工作。
结果因为作死,挪用了公司账上的钱去炒股,赔得血本无归。
窟窿填不上了,对方要起诉他,我爸妈倾家荡产,四处求人,好不容易才让他免于牢狱之灾。
但家里从此弹尽粮绝,我弟丢了工作,在圈子里的名声也坏了。
今年他们大概是认命了,打算让他尽快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又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听我这么说,我妈暴跳如雷,冲过来就要打我耳光。
我一把抓住她抽过来的手腕,低头盯着她:「带着你儿子从我家滚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说着我掏出手机就要拨号,结果我弟一巴掌打掉了我的手机,还一脚踩了上去:
「报警?你报什么警?姐,我们是一家人,你以为警察会管这些事吗?」
一模一样的话。
你以为爸会管这些事吗?你以为在我们之间妈会向着你吗?
从前的很多年,我都生活在这样的阴影下,但凡心理素质差一点,早就被他们折磨出精神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