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执事与千金

说着就要来挑我下巴:「你就是乔暄?确实漂亮。」

还没碰到就痛呼一声,他的手被檀生死死钳住。

白崇冷笑,把他的手用力甩开:「劲儿还挺大。」

他凑到檀生耳边:「放学来找我,要是不来……」

话没说完,但是视线落在我身上。

檀生挡在我面前:「再看,挖你眼睛。」

白崇显然不以为意,耸耸肩,依旧是吊儿郎当的表情:「呦,还挺凶。」

26

「放学后我去接你,保镖会送我们回去。」白崇走后,我转向檀生。

我们并不在一个班级。

可他只是笑笑,没说话。

27

还在上最后一节课,我却心神不宁。

不经意望向窗外,发现檀生的身影。白崇在后面追赶,看上去气急败坏。

檀生跑进一条小巷,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印象中那是条死胡同,我猛地站起:

「对不起老师,我要早退。」

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狂奔出去,急忙按快捷键呼叫司莲。

28

虽然和担心的情况不同,但眼前的一幕也足够恐怖。

「乔乔,你来啦?」檀生抬头和我打招呼,笑得很甜。

如果能忽略他抵在白崇侧腹的指虎和白崇鼻青脸肿的样子,应该是幅和谐的画面。

白崇以扭曲的姿势蜷在地上。不甚清晰的求饶声音传来——他的门牙不见了。

「别吵,哥哥,」檀生蹲下来,指虎在太阳穴轻点,「也别看她,我不是说过了吗?」

白崇应该是哪里的骨头被打断了,头不能转,所以仍然朝向我的方向。

檀生眉尾被划破了,血流进左眼又流出,滴在白崇脸上。

「好吧,你的理解能力一向很差。」他耸耸肩,似有遗憾,用指虎去量白崇的眼眶。

发觉对方剧烈颤抖后,又笑着起身,摇摇头。

走向我的时候,左眼依旧赤红。

「抱歉,乔乔,我没有不遵守约定。本想放学之前就搞定再回去等你的。」

他恢复了撒娇的语气,在染上血迹的地面站定,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朝我伸出手。

29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

急刹车的声音将人的神经瞬间扯紧。

「回家了,少爷。」

檀生被一伙穿着黑衣的彪形大汉按着肩膀押上车。

说是押并不准确,他似乎早有预料,毫不反抗。

仍是游刃有余,向我做了个口型:别担心。

我大概能猜到白崇身上有定位器,所以白家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我身上也有,毕竟来自黑道家庭。

细雨飘落。

无视身后白崇嘶嘶的抽气声,我朝小巷口踱过去。司莲等在那里。

「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小姐指什么?」

司莲抽出伞,轻松地握着伞柄转了两圈,再在我头顶撑开。像挽了漂亮的剑花。

「关于檀生的所有事,」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别骗我,莲。」

「小姐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莲握住伞柄的手紧了紧,「他伸手时,您在想些什么呢?」

回忆起檀生的表情,竟像赌徒般孤注一掷。

隐隐约约觉得他在我的选择上面寄托了什么重大决定。

「想牵他的手。」于是我如实回应。

「想牵他的手?」司莲冷冷地重复,随即嗤笑一声。

他指尖轻抚我的脸,眼底寒气弥漫:「砍下来给你。」

说完手指向上滑,遮住我的眼。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吵得要命。

「莲,你在干什么?」我在指缝间窥见他蹙着眉,似是有所不满。

司莲偏头,鼻尖靠近我的脖颈,并没有贴上,可他发丝荡进我衣领。

好痒。

「我在……检查小姐身上的香气有没有变淡。」

解释过后,他像即将溺毙海底的人寻到氧气般——深嗅。

30《坠落之前》——檀生视角番外

(1)

白家子女众多,死点不算什么。

而且继承人只能有一个。

老爷子经常这样说。

我不想叫他爸,我也不想姓白。

所以病床上,乔暄问我叫什么的时候。

「檀,生。」

听上去能远离白家纷纷扰扰,且带着植物的芬芳。

毛巾贴上我的脸,温暖得让人想叹息。

那双眼里只有纯粹的担心。

她好干净。

(2)

和乔暄父亲不一样,白家老爷子有很多女人。

我妈是其中最美的。剪水双瞳,映出的世界是雕栏玉砌的奇迹。

「檀生,你的眼睛像妈妈。」

「太好啦!妈妈的眼睛最漂亮了!」尚且年幼的我会捧场地答。

白家大门威武气派,却令人不安。

「妈妈,我们以后就住这里吗?」

「别怕,爸爸会对我们好的。」她抚上我的脸,语气里的把握并不多。

事实是,进了白家之后,她连那个人的面都没见上几次。

引以为豪的美目就笼上一层灰翳。再也无法诉说情意。

她被毒瞎了。

然后疯了。

脆弱且无辜的牺牲品。

真可怜啊。

(3)

我的待遇当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长得像个小狐狸似的,真碍眼。」白崇是老爷子最喜欢的儿子,他一向讨厌我。

但他说什么我都会听,我没的选。

「多在地下室待一天,多给你妈一顿饭,很划算吧?」白崇为首的孩子们推搡着我。

我摔倒在地,痛呼出声。

结果被怪笑着嘲弄:「小狐狸精。」

(4)

从地下室出来那天,下着暴雪。

妈妈的尸体在亭院里,与躺在身旁的枯枝有着相同的命运。

不,枯枝还会被扫走。

她却无人掩埋。

神志尚清醒时,最在意自己形象的女人。却蓬头垢面,无比凄惨地饿死在冬天。

「为什么?」我问白崇。

「饭给她了啊,不吃我又没办法,」白崇满不在乎,「哦,我多说了句这是你儿子住地下室换来的,她可能以为不吃就能见到你了吧,真傻。」

和他扭打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动了杀心的。

但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怎么会打得过他。

要想其他的方法。

(5)

被乔暄捡到的那天,是我估算着毒快起效,就从白家出逃。

我找机会摸进厨房,按递进的剂量向白家人喝的水里投毒。

一个都别想跑。

他们的身体从此会渐渐走下坡路,但不会马上怀疑到我身上。

毕竟这种毒起效很慢,他们发现时我已经不在很久了。

制毒的时候,我亲自试过很多种。

不能不试,我需要知道哪种毒能无声无息地慢慢给人折磨。

死掉也没关系,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在附近的公园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对着太阳栽倒。

后来梦见女孩在光里,向我招手,眉眼温柔。

「别怕,你很安全。」她在我背上轻拍。

(6)

示弱很好用,因为乔暄容易心软。

我可以是小狗。

只要她喜欢。

(7)

要什么都可以?

乔暄,你还真是不知道人可以有多贪心。

我想要你。

好不容易从黑暗里爬出来,又被光吸引的人。

怎么会轻易放弃这暖意。

(8)

问乔暄以后能不能一直陪我吃饭后,我隔着窗户,远远对上司莲的眸。

里面燃烧的妒意,烈过了我制的任何一种毒酒。

他真碍眼。

男人按在窗上的手已然用力到骨节泛白。

不如索性,让他再生气一点。

乔暄说没有必要对她用敬语。

「那……乔乔?」我唤她,深情缱绻。如同心里练习过的千百遍。

她挠我痒痒的时候,我左闪右躲,引着她向床走。

被按倒的瞬间,瞥见一脸阴霾的男人暴怒地冲进来。

没来得及品味满足感,喉头就猛地泛起一股腥甜。

「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哦,乔乔!」

我用尽力气向司莲进行最后的挑衅,然后在他拉着乔暄出门后倏地跪倒在地。

看着掌心自己呕出的血,冷笑出声。

如果我试过那么多毒,身体有抗性,都痛苦至此。白家人估计只会更难挨。

(9)

我想挖白崇的眼。

但不是在乔暄面前。

小巷里,她端庄地站在血迹沾染的范围之外,表情惊疑不定。

向她伸手时,恍恍惚惚又听到我拉着她的手贴上脸颊那晚,突兀地响起的手机铃:

J’ai l’impression

De glisser vers le fond。

(我感觉

正在不断坠落。)

算了吧,如果注定坠入深渊。

我不想拉你一起,乔暄。

握住我的手,可能被拽进泥潭。

你应该在云端。

(10)

我这样见不得光的人,在太阳底下行走太久,容易灰飞烟灭。

乔暄会不会为我伤心呢?

大概会,死了条狗她也伤心,毕竟她的感情很干净。

这种程度就可以了。

没有什么会被损毁。

除了我的爱。

31

听说檀生成为白家家主,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那天我刚好成年,中午放学时一辆悍马横在校门口。

檀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兴高采烈地隔着人群朝我招手:「乔乔,来陪我吃午饭!」

人群被他的话语拨开,自动让出一条路。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在副驾驶看到了失去意识的司莲。

檀生的指虎抵住他的大动脉,嬉笑的脸却显得天真无邪。

「来不来?」

32

我上车之后檀生就挥挥手,让人把司莲架走了。

「他没事,」檀生见我坐在后座,也满脸笑容地挤过来,发现我担心地望向车窗外后淡淡道,「毒死他也很容易,乔乔,但我不想惹你讨厌。」

「我做不到伤害你,」他又自言自语般,「就是做不到。」

我抬眼看向仿佛受伤了、垂头丧气的少年,吐露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印象:「檀生,你脸色很不好。」

「所以才要你陪我吃饭嘛。」

他毫无逻辑地答复完,又将脸扭向一边,低声喃喃了什么。

我没听见。

33

多年后,他的墓碑前。

我持花而立,一阵阵吹乱头发的风,像是檀生在打招呼。

那时我才猜到,他说的应该是——

「是我的最后一顿饭啦。」

34

司机应该是被嘱咐过,故意把车开得很慢。

从学校到白家的路上,檀生靠着我细细碎碎地说了很多。

「我现在是家主了,厉不厉害?

「起码在你的回忆里,我希望自己是檀生,而不是白檀生。

「乔乔,我妈妈很美,真希望你能见见她。

「下雪了……我讨厌雪天。」

他边说边缩了缩肩膀。

车里不知为何没有开暖风,我拿过一边的围巾盖在檀生身上。

重新坐正的瞬间,瞥见他勾起的嘴角。

他故意的。

「介意分一点体温给我吗?」他只是象征性地问问,就迅速掀起围巾的一角,把我也盖上。

盖完心满意足地笑了。

刚想说他幼稚,我触到他的目光。

过分柔软,过分虚幻,属于将死之人的目光。

35

吃完饭,他送我出来,身上仍披着那条围巾。

大门气派威严,却不知为何把整个白家衬得像将要合拢的墓棺。

雪下得暴烈,足以模糊视线。

他手抵在唇边轻咳两声,又换了另一只手,和我挥别。

我心有所感,抓住他:「你为什么讨厌雪天?」

他有片刻呆怔:「雪天……对我来说,总意味着终结。」

「不过,今天的雪倒不坏,乔暄,」他垂眸,执起我的发,郑重地落下一吻,「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檀生睫上也落了雪,和圣诞树上挂着的白色绒球一样,存在感强烈。

他湿润的眼里揉着留恋和无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示意保镖把我拉远,按进车里。

「檀生!」车窗被锁上了,我拍打着喊他。

最后的印象,是搭在他纤瘦肩膀上的围巾像披风般,卷进狂雪里。

他一闪身,便在门后面倏忽消失不见。

车开出几分钟后,白家的方向火光冲天。

泪眼模糊中,我拼命回想他转身前向我做的口型——

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乔暄。

36

天好蓝,像欲盖弥彰的谎言。

到家后我哭得头晕目眩。

莲的发闻起来像冬天,是松柏、愈创木、霜雪、蔓越莓的味道。

现在又多了我的眼泪的气味。尖锐而苦涩。

「不要哭,」他轻拍着我的后背,和小时候安慰我的动作并无区别,「我会一直在小姐身边。」

可是莲。

身在黑道,就不该谈什么永远。

37

高考完那天,我踏进安静到诡异的庭院。

就算大家都出任务去了,也不该是这种气氛。

我推开房门之前,就打起十二分精神。

门刚开了一半,就有掌风袭来。

凌厉,直击面门。一招一式皆又快又狠。

但我轻松拆解后,还有闲心笑着和对方聊天:「这是考试吗,莲?」

司莲最后出拳的方向变换,手揽到我腰间。

把我拉近后,微微抬眉,展颜一笑:「是的。您已经出师了,小姐。」

38

后来父亲积劳成疾,英年早逝。我年纪轻轻成了新的家主。

人人都赞我才干兼备,能谋善断,却不知道为了管理偌大一个乔家,我在背后怎样被司莲拿捏。

「江东的那批货好了。」

司莲回来复命。

「辛苦了,莲。」我装作漫不经心地涂着指甲油,其实紧张到不行。

他跪到我脚边华美的地毯上:「我来吧,小姐。」

时至今日,其他人都叫我老大,只有他还坚持叫我小姐。

他连跪着都这么端正啊……

我摇摇头,把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到脑后。

感到若有若无的气流,是莲已经细心地涂完指甲油,向我的指尖呼气。

我猛地抽回手:「不需要这样,莲,你该去清货了。」

「真绝情啊,」他慢步绕到我身后,咬掉手套,骨节在我的下巴摩挲,「我的奖励呢?」

「你又来?!」

感受到我瞬间绷紧后,他笑声低沉:「您太紧张了,放松点,小姐。」

「呜……」

39

红龙盟就和我们家一直不对付,这次两家的小弟在他们的地盘上大打出手,对方的负责人非要我亲自出面。

不难想,是场鸿门宴。

正挑选称手的武器,莲默默站到我身边。

「红龙盟的条件是我单独去,他们才放人,」我转过身,拍拍他的肩,「家主迟早要独当一面的,莲。」

「小姐想以身犯险?」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腕。

「别拦我,咦?」

一阵异香袭来,我昏昏沉沉地软倒在他的臂弯。

「您再醒来时,一切都会得以解决,」他在我眉心印下一吻,温柔的声音同月光缓缓流淌,「睡吧,小姐。」

40

再醒来时,几个光头大哥像认错的小学生,垂着头,双手交叠,齐刷刷地站在我床边。

「对不起!给老大添麻烦了!!!」我刚睁眼,他们就声如洪钟地喊。

我被震得脑袋疼,揉了揉太阳穴:「为什么和红龙盟的人打架?」

「他们说您坏话。」

……不是像小学生,他们就是小学生吧。

「说我什么了?」

「说您是靠一个小白脸才坐稳家主之位的,明明是老大您有能力!再说了,哪来的什么小白脸啊……你怼我干吗?」最心直口快的大哥愤愤不平地说完,经过提醒才发现一边的司莲表情精彩。

41

「红龙盟的事都解决了,」司莲赶他们出去,顺手把门反锁,「以后也不要勉强自己,您还有我。」

「您是小姐,我就是您的执事。您是家主,我就是您最得力的部下。」

司莲的话平静沉稳,眼角眉梢透出的真挚纯粹过山巅上的净雪。

「我是您的,永远都是。」

我捧起他的脸,在他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浅笑盈盈。

「该给你一个名分了,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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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女配后我只想搞事业

绿子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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