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家庭
寒假结束之后,杨岁又回归到了忙碌的学习生活。
回校的那一天,依旧是丁纪喻开着她那辆拉风的小吉普。这次丁瑞安大概是放心了丁纪喻的车技,所以没有陪着她们。
车子开到校门口后,丁纪喻吭哧吭哧地提起巨大的行李箱,跟杨岁告了别,打算收拾好行李,再和杨岁约晚饭。
杨岁从后备厢取下行李后,朝着寝室走去。
离寝室门口大概还有七八米距离的时候,就能听见里面爆发的争吵。
争吵的话中有粗着嗓子的沧桑的男声,嚼着一口方言,骂骂咧咧,声音高昂。
杨岁默不作声提着行李,绕过人群,继续向前走去。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的生活,使得杨岁养成了一个习惯了,不关于自己的事,她都不会去掺和一脚。
在走道拐角处的时候,身后被人群环绕的中心,突然爆发出一身撕心裂肺地嘶吼,普通话夹杂着方言,语速又急又快,好像是忍受了许久最终再也忍不了。
杨岁拉着行李的手一顿,疑惑又带着些犹豫的转身。
果然,嘶吼的人是严胜男。
「你们都从来都没有关心我任何感受,就因为我是个女娃,你们从来都看不起我。」严胜男在面对自己亲生父亲谩骂的时候,她原本一点都不想将自己那些不堪的家事,剖析在大庭广众下众人面前。可自己的亲生父亲呢,丝毫不顾外人看法,似乎巴不得多些人知道这些事。
严胜男红着眼睛,再也无法忍受:「你给我取名严胜男,不就是因为生了一个女娃,在亲戚面前丢人!可弟弟呢,你当时翻着字典,又请了个先生取了好名字……」
严父听到严胜男的反驳后,眼睛瞪得大,死都想不到一向忍气吞声的女儿竟然会反驳他,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
「你弟弟是你能比的吗?」严父扯着嗓子,大声吼道,「老子给你吃给你穿,把你养大这么大,你以为我容易?现在你好不容易长大了,赚的钱给点家里怎么了?吃年夜饭就跟老子甩脸子,一声不响就跑到学校里,你真的长能耐了!我就说女娃不能多读书,女娃读书有什么用,还敢跟亲爹甩脸子,我今天就是要让你们学校的人,评评理,哪有你这样做儿女的!」
事情的起因,无非是严父知道了严胜男在上学期间,攒了一笔钱。因此,他就理所当然地想着,孩子赚的钱哪有不归老子的道理,就软硬兼施地非要要到这笔钱。他美滋滋地想着,要到这笔钱后,就先给小伟长点生活费,那小子最近嫌学校食堂的菜难吃,都饿瘦了很多,严父真是心疼得紧。
可哪知道,严胜男这人死活都不肯给出那笔钱,甚至年夜饭在一众亲戚钱,让他下不了台,还一走了之!
严父越想越气,一怒之下,就赶在开学的时候,来学校向严胜男讨个说法。严父始终认为,就是严胜男读太多书了,把人都读野了!
「好不容易拉扯我长大?」众人或探究或看戏的眼神落在严胜男身上,就好像无数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她神情恍惚,反问道,「我真不知道,您是多大的脸,才能说出这种话。如果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父母的话,我宁愿死,都不愿意在这种家庭里出生!」
最后一句话,严胜男沉默了许久,几乎是嘶吼出来。
严父不可置信地听着严胜男说的话,怒火一下子从心底蹿上来,高高扬起手掌,对准严胜男的脸就要大力扇下去。
就在手掌快要落下的刹那,却被一只瘦弱白皙的手死死抓住。
同时人群中响起了两声急促的声音。
「你还想打人?」
「真的太过分了!」
前一声是程宜云,后一声是林音音。
程宜云实在看不下去,将拎在手上的包,斜挎到肩上,拨开人群,挤到了杨岁和严胜男身边。
林音音从小生活在幸福的家庭中,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父母,一时也气不过,拉上站在门口的周裴,也挤进了人群中。
严父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进来的几个人,使足力气,想要从杨岁的手中挣脱出。可哪知道,明明这只手臂看着那么细,力气却比他还大!
周裴看了杨岁半晌,走上前,挡在了怒火中烧的严父和杨岁中间。
「我真是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家长!」程宜云心直口快,看不过去的事,就是要说出来,这其中也有优渥的家庭条件给了她底气,「怎么?您儿子是您的宝贝,您女儿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严父梗着脖子,怒瞪着程宜云。
周裴站到严父跟前,一米八五的个子,死死挡住了严父的凶狠的目光。
严父看着面前面色阴沉的男人,有些怯懦地咽了咽口水。但这么多人围观着呢,他怎么能丢人!
「小伙子,这是老子自己家的事,你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老子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毛头小孩来管。」严父说完,就要撞开周裴的身体,可周裴就跟堵墙似的,一动不动。
「您还知道是自己的家事啊?我看您是巴不得闹大,让所有人知道呢。」程宜云看见严父过不来,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我看严胜男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投胎成你的女儿。我要是严胜男,我绝对要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大家都别想安生。这么一对比,你是不是还是觉得自己女儿好多了?」
程宜云的一字一句,都装满了讥讽。
林音音皱着眉看着严父:「我也觉得,你实在太过分了。严胜男明明已经足够优秀了,如果是我父母有这么一个孩子,肯定每天都要开心死。」
「对啊,哪来的奇葩父母。」
「我真是想不到,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重男轻女的人!」
「我还以为我会在古代呢……」
「这是不是就是原生家庭?我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
原本围观的人,也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出声,指责严父。
严父本来还想嘴硬几句,但看在人这么多,自己也说不过。最关键的是,挡在他面前的人,看着不好惹的样子。
他想了想,大开嗓子,冲着严胜男放狠话:「有本事,你一辈子都不要回家!」
说罢,领着一个大包,就要离开,却又被周裴拦住。
「在学校这大闹一场,你可以为离开就没事了?」周裴睨视严父,沉着嗓子,脸上晦暗不明,「去学校警卫室喝杯茶,再走吧?」
寝室大堂里过分明亮的灯光,周围人群纷纷扰扰的声音,都使得严胜男有些恍惚。她垂着脑袋,肩膀微微颤抖,任由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眉眼。
在这一瞬间,她真的好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忽然间,一顶鸭舌帽轻轻地盖在她头上,挡住了明亮的灯光,也好像挡住了周围那些嘈杂的声音。
严胜男微微一愣,抬头看了过去。
杨岁的神情依旧如往常一样,可那一刻,严胜男却从杨岁的眼中看出了温暖。她忽地眼睛一红,赶紧又低头,温热的泪水从脸颊滑落。
即使在面对亲生父亲质问的时候,即使她再难过,从也没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流过泪。
严胜男慌乱地擦掉脸上的泪,在恍神时,听到了前面传来极其温柔的声音。
「什么都别怕,你没有做错。」
严胜男猛地抬头,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
她从小胆小懦弱怕事。当面对严重重男轻女的家庭时,明知道这是一种畸形,却同时也无力改变。她深知,只有努力学习才能改变命运。
于是,她拼了命地读书,把一切能利用的时间全部放在了学习上了。
可是,即使成绩再优秀,父母还是在初中毕业后,一直软硬兼施劝说她,放弃读书,早点出去打工赚钱,然后找个差不多的人抓紧嫁了,给家里拿一笔彩礼来。
如果不是当年支教的年轻教师,苦口婆心地劝说,她或许现在可能就不是 A 大的学生了。
反观她的弟弟,用的东西都是父母有的条件下最好的东西,即使学习成绩再差,他们也会支持他读书,甚至还想请老师辅导。即使她的弟弟胖得都已经不健康了,可他们已经会觉得他没有吃好,瘦了。
种种差别待遇下,严胜男其实早就麻木了。
可这一次,她赚的钱是用来攒明年的学费的,是自己好不容易一个个打零工赚下来的。她不求父母能帮助什么,但能不能起码不要拖她的后腿。
当父亲真的从老家追到学校的时候,严胜男起初是害怕想逃避。甚至当对方说一堆难听至极的话,她都可以忍受。可是当人群渐渐围上来之后,她真的害怕极了,她在大学里一直搭建的围墙,在这一刻,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全数崩塌。
巴掌扇下的那一刻,她绝望到连躲都不想躲了,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杨岁会出现,会替她接下那一巴掌。
当所有人都在为她的不堪的家庭义愤填膺大声发表想法时,只有杨岁为她盖上了一顶帽子。
严胜男红着眼,愣愣地看着杨岁,同时也在看着自己向往成为的那一类人。
「谢谢。」严胜男把已经十分脆落的自尊心藏在了鸭舌帽下,轻轻道了声谢。
围观的人没有消散,甚至还陆陆续续的有人围上来。
杨岁沉默地看了一眼周围,一只手拉上行李箱,一只手拉住了严胜男的袖子,往楼上寝室走去。
没有人喜欢把自己的隐私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即便是杨岁。
进了寝室之后,严胜男状态明显好了很多,肩膀不再无意识地颤抖。
杨岁蹲坐在地上,把行李箱里的衣物一件件整理出来,挂在柜子里。收拾好之后,她抬头看了一眼严胜男。
严胜男很聪明,杨岁觉得,她有能力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外在再多的慰藉,也抵不过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过了一会后,林音音和程宜云也回到了寝室,她们也都很担心严胜男。
她们以前都多多少少知道严胜男家庭条件不太好,但是始终无法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对于从小家庭幸福的林音音和程宜云来说,今天的这场闹剧好像只有在电视上见到过。
「严胜男,你没事吧?」林音音担忧地看着严胜男,问道。
严胜男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她现在内心很乱,似乎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只是凭着本能在回应别人的问题。
「那个人已经被周裴送去警务室了,以后校门口也不会再让他进来了。」程宜云气愤地甩下包,坐在椅子上,「你别怕你爸,他要是再来威胁你,你就跟我们讲,我们一起给你想办法!」
严胜男麻木地看着自己掐出印子的手指,没出声。
也许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严胜男有着很强的自尊心。不是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绝不会把自己那些事放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而在这时候的关怀,也会使得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个时候,严胜男更希望的是,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能让她好好睡一觉。一觉起来,她或许就能过去这个弯。
杨岁看了严胜男半晌,收回眼神,看了看时间,说道:「快到晚饭点了。」
这么一说,程宜云和林音音也觉得有点饿了。
「胜男,你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吗?」林音音问道,「我请你吃大餐吧。心情不好的时候,好好吃一顿,就会稍微开心点。」
「一起去吧?」程宜云也附和道。
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关怀严胜男,希望严胜男都够心情尽快地好起来。
严胜男摇了摇头:「我有点累,想睡一觉。」
「去吧去吧。」林音音的语气有些撒娇,环住严胜男的胳膊,「我们大家都陪着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严胜男垂眸望向林音音的手,呆愣了片刻,将胳膊从中抽了出来,又摇了摇头。
「算了,你好好睡一觉吧。」程宜云感觉到严胜男明显的拒绝意味,也不再坚持,「我们吃完后,给你带点晚饭回来。」
「谢谢。」严胜男道。
林音音看了程宜云片刻,也放弃了继续劝严胜男一起去吃饭的念头,只好拉着程宜云的手出了寝室。
严胜男脱下鞋子外衣,却没有摘下鸭舌帽,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
杨岁收到了丁纪喻的消息,站起身,也打算出门了。
当她手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的被窝里传来疲倦不堪的声音。
「杨岁,我刚刚是不是很丢人?」严胜男垂眸,拉过被子,盖住了脑袋。
杨岁收回手,若有所思地看着门把手,随后摇了摇头:「你不丢人,丢人的是你的父亲。」
「既然既定的现实已经改变不了,那就应该朝前看。」杨岁眼中平静,继续说道,「勇往直前就好,再差也差不过现在了。」
她这句话是对着严胜男说的,但同时也是对自己说的。
父母,家境,都无法选择,那就只能接受。可除此之外,很多东西都是能改变。即使杨岁的人生也经历过很多苦,但她始终认为坚持和努力都能够带来改变。
杨岁站在门前等了一会,身后都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严胜男应该是睡着了。
她拧开了门把手,出门后,轻轻地合上了门。
林音音约了周裴一起吃晚饭,但周裴找了一个借口回绝了。他把严胜男的父亲抓到警卫室后,又回到了女生寝室楼门口。
他靠在门上等了一会,才看见杨岁下来。
杨岁看见周裴后,微微皱眉。
周裴抓起杨岁的手臂,眼睛死死盯着虎口处的一块红,问道:「疼吗?」
「一点都不疼。」杨岁眉头紧锁,将手臂挣脱出来。虎口处的皮肤确实有些泛红,应该是刚刚抓住严胜男父亲的手臂时候,太过用力了。但是这对杨岁而言,确实一点都不疼。
即使杨岁已经从周裴的手里挣脱出来,周裴的目光还是死死锁定杨岁的虎口处。
「你究竟想干什么?」杨岁压低声音。
「疼不疼?」周裴眼中布满红血丝,固执地重复问道,似乎听不见杨岁的话。
「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一点都不疼。」杨岁继续道,「周裴,你到底发什么疯?我疼不疼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杨岁不想和周裴过多纠缠,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以后最好连一面都碰不到。
「我发什么疯?」杨岁眼中的厌恶,深深刺痛了周裴。他扯开嘴角,自嘲般地笑了笑,「我只是问你,你手疼不疼而已,这就是发疯吗?杨岁,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盯着杨岁半晌,眼眶渐渐酸涩不适。
刚刚那场闹剧,如果不是杨岁冲到前面拦住了严胜男父亲的巴掌,他也断然不会参与其中。
眼前的杨岁早就成长到不需要任何依靠,不再是以前那个角落里的小影子。可如果能够重来一回,周裴宁愿杨岁永远只是角落的影子,那他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占有欲。
可现在杨岁的所有脆弱和倔强都留给了别人。
他不可否认,高中期间确实间接给杨岁带来了很多伤害。这几天,他只要一想到以前做的那些蠢事,都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永远逐日的向阳花,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周裴强忍下心头的苦涩,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渐渐软化:「我真的不想做什么……杨岁,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想弥补以前做的错事。」
「以前的事,从来都没有伤害到我。」杨岁语气平静,眸子深处也只剩淡漠,「周裴,我从来不是温室里细心呵护的花朵,我的生命力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顽强,你以前做的事情,不会对我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而且,如果伤害一旦产生,那你再怎么道歉,都是于事无补的。」
「周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也同时不需要你做任何弥补的事。」杨岁看向周裴,眼神淡淡,「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的话,我只希望你,能够离我越远越好。」
杨岁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周裴宁愿杨岁跟她怒吼发泄这些年所遭遇的苦,而不是如今一副似乎毫不在意的表情。
「离你越远越好?」周裴嘴里反复嚼着这几个字,神情落寞,眼眶红了又红。
他想了很久,想把心里的不适感压下去,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只做朋友,可以吗?」周裴哽咽了下,带着些可怜兮兮的讨好意味说道。
「不能。」杨岁听完后,坚定地摇了摇头,语气柔软又强硬,「没有人会愿意和对自己冷嘲热讽的人做朋友,包括我,我也不会愿意。」
周裴听完杨岁说的话,原本还带着一丝希望的眸子,彻底失去了光彩。
是啊,谁会愿意和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做朋友呢……
周裴垂下眸子,掩住了眼中翻滚的情绪。
场面突然变得很安静,杨岁正想离开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丁瑞安的来电。
与此同时,周裴的目光也被手机铃声吸引了过来。
杨岁抬眸警惕地看了一眼周裴,走到离周裴一定距离后,才接起了电话。
周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复杂。
「小杨老师,这么久才接电话,是很忙吗?」丁瑞安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桌子上放着一条淡黄色的围巾。
「不是很忙。」杨岁脚步没有停下,继续朝着校门口走去,「丁先生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大事。」丁瑞安笑了笑,眼神温柔地看向那条围巾,「我昨天在商场里看到一条淡黄色的围巾,我觉得挺适合小杨老师的。」
杨岁愣了愣,捧着电话继续说道:「我不怎么带围巾的,而且冬天快要过去了,没必要这么破费。」
「可是,新年的时候小杨老师明明答应过我。你说,只要是天气冷的时候,都会戴上围巾的。」
不知道是不是手机的原因,还是杨岁的错觉,她总觉得,丁瑞安的话中带着一些些委屈。
「而且,围巾我已经寄出来了,应该明天就能到学校了。」丁瑞安笑着,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起身把围巾放入到盒子中。
杨岁无奈:「谢谢,围巾多少钱?」
「不如下次我来 A 市的时候,小杨老师再请我吃顿饭吧。」丁瑞安笑道。
「好。」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严胜男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平时除了上课和图书馆自习后,似乎很难在学校遇见她,每天晚上也都是赶在寝室锁门前几分钟回来。
任谁都知道,严胜男一定是在校外拼命地打工赚钱,赚学费和生活费。
杨岁其实倒没有特别缺钱的时候,最难的那几年,虽然年纪很小,但她还是很幸运地得到了纪叔叔的资助,日常开销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正是因为杨岁自己受过太多的苦,她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帮严胜男。
她洗完澡出来后,在座位上坐了好一会,才等到严胜男回到寝室。
「你最近有空吗?」杨岁问严胜男道。
严胜男以为杨岁是找她有什么事,在犹豫了一会后,还是点了点头。她其实很忙,每天除了学习之后,还兼了很多份职。
但如果是杨岁找她,她愿意腾出一点时间。
「我这段时间接了一些翻译校对稿。」杨岁打开手机,推了一个名片到严胜男的微信上,「最近他们平台工作量比较大,我一个人来不及,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试试看,千字价格还算不错。」
「我有时间。」严胜男微微愣了下,随后立即反应过来,立刻应下。
「嗯。」杨岁点了点头,「校对的一些要求我都发到你手机上了,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联系一下对方。」
「好。」严胜男疲惫不堪的眼中终于有了些笑意,「杨岁,谢谢。」
「不客气。」杨岁语气淡淡,结束完这件事后,从抽屉拿出书本开始做题。
没过一会后,林音音和程宜云提着大包小包,热烈讨论着什么,也回到了寝室。原本安安静静的寝室,在她们两回来后,瞬间变得嘈杂。
杨岁从包里取出耳机,戴了上去。
虽然戴上耳机之后,外界的音量有明显的降低,但多多少少还是能听到些。
「我生日那天还是穿粉色那件吧。」林音音从精致的包装袋中取出一条粉色的裙子,站在全身镜前面摆试,「这件感觉更适合些。」
「都可以啊。」逛得太久了,程宜云已经累地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回道,「你穿啥都好看,但是这条裙子是不是太短了点,你到时候生日派对上会不太方便吧。」
林音音闻言低头看了看,确实如程宜云所说的那样,她纠结了一会,从另一个包装袋上拿出另一条黑色的长裙,转头问程宜云道:「这条呢?长度是够了,但是我没有穿过黑色,会不会不太适合我?」
「好看啊!生日派对上就是穿点跟平时不一样的嘛。」程宜云懒懒抬头看了一眼,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而且周裴平时穿的不都是黑色系的,到时候你穿这条长裙,岂不是和周裴很搭。」
林音音扬起了嘴角,脸上泛红。
戴着耳机的杨岁,有些微微出神。如果不是听到她们提起生日,她都快忘了自己的生日也快到了。
林音音的生日和杨岁是同一天,杨岁不明白,这本书的作者是出于什么心理,想出了这个设定。
难道是想用她孤孤单单的生日,更加鲜明地去衬托林音音每一次热闹无比的生日派对吗?
可老实说,对杨岁而言,生日并不是什么大事。
以往,在父亲还不酗酒的时候,杨岁过过几个还算是不错的生日。可小学三年级之后,她对生日这个概念越来越模糊,甚至每一次都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只有在十八岁生日那一天,也就是她觉醒的那一刻,杨岁头一次为自己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
因为她不知道从哪里看来,如果对着生日蛋糕吹蜡烛许愿的话,愿望就有一定几率实现。
尽管这个说话实在太可笑,但她第一次很想试试看。
那天,杨岁偷偷许了一个愿。
她希望,以后的人生不再被谁牵着走,她能活出自己想活出的样子……
杨岁想,愿望虽然没有完全实现,但至少有了一些进度,至少能让她看到了一丝光亮。
而今年的生日,杨岁也只想平平淡淡过去就好。等明天,到生日的时候,请丁纪喻吃碗面好了。杨岁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有的习惯,生日那天会给自己煮一碗加荷包蛋的面条,前提是如果记得起那天是自己生日的话,
而丁瑞安自从过完新年后,就一直在各地连轴转,想来应该是忙得不可开交,杨岁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打扰他。
所以今年的生日就和丁纪喻两个人一起过吧。
只要不是自己一个人,那怎么样都是好的。
杨岁曾经以为自己早就不害怕孤独了,但现在她发现,其实不是的。在经历过有人陪伴后,她就再也不想过一个人的日子了。
「杨岁,周六我生日。」林音音试好衣服后,拍了拍杨岁的肩膀,问道,「我在校外包了一个饭店,你一起来吗?」
杨岁摘掉耳机,摇了摇头:「那天,我想和别人一起过。」
听到杨岁说的话后,林音音先是一愣,后来才反应过来,想起来那天也是杨岁的生日。
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要不然让你朋友一起来?我包的饭店场地挺大的,我们两个人生日可以并在一起过!」
杨岁还是摇了摇头。
林音音叹了一口气,看向刚刚走出浴室的严胜男,又问道:「胜男,周六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吗?学校里很多人都去的,大家可以交个朋友,促进下友谊什么的。」
严胜男犹豫了回,吞吐道:「我最近很忙,周六应该没有时间去参加,对不起。」
「哎呀,说什么对不起。」程宜云趴着休息了一会,恢复了点精神,伸了个懒腰,对严胜男说道,「没时间不去又没关系,别老说对不起。」
「好吧好吧。」林音音撇撇嘴,小小郁闷了一会,又立刻投到和程宜云的讨论中。
第二天,杨岁收到快递站的短信,应该是丁瑞安寄出的围巾到了。于是,在下课后,她去了快递站取了快递。
方方正正的纸盒拆掉之后,露出了一个精致的包装袋,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丝木质香味。
杨岁眼珠微微一颤,愣了一会,才取出包装袋中的围巾。
围巾的颜色很浅,很宽很厚,甚至比上次那条白色的围巾还要厚上很多,拿在手里就能感觉到沉甸甸的。
杨岁眼中有了一些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丁瑞安到底是有多怕她被冷到。
这条围巾的材质依旧很细腻。
杨岁站在全身镜前,一圈一圈将围巾绕在脖颈上,缠绕完之后发现居然能把脸也藏进去一小部分。
一瞬间,本还有些凉的皮肤被温暖围绕。
杨岁想了想,拿出手机,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片,发送给了丁瑞安。
「围巾很温暖,谢谢。」
「浅色很适合小杨老师。」
几乎是在下一秒,丁瑞安就回了信息。
丁瑞安这时正在外地出差,他坐在车内,点开杨岁发过来的图片,放大图片上半部分,弯着眉眼看了好一会,随即微微翘起了嘴角。
果然,淡黄色也很适合小白杨树。
只是可惜,他的小白杨树太瘦了,常规款的围巾,在她的身上都像是变成了加大号的。
「小杨老师最近在忙什么呢?」丁瑞安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对面的回信,无奈叹了口气,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忙的。丁先生,你现在在外地出差吗?」杨岁收好围巾后,回道。
「嗯,刚到 H 市,等会准备参加一个会议。对了,这儿的桂花藕特别好吃,等你和小喻放假了,我带你们来尝尝。」丁瑞安笑着回道。
H 市和 A 市的距离很远,即使是搭乘飞机也需要三四个小时的时间,而且丁瑞安后面还有一个会议要开……
「好。」杨岁垂下眸子,过了一会后,她才在手机上打下一个字。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丁瑞安却似乎透过这个字看到了杨岁的情绪,他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打下:「小杨老师,生日快乐。」
杨岁看着这几个字,愣了一会,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对面的电话已经播了过来。
「小杨老师,生日快乐。」丁瑞安将手机举在耳边,声音中都透着浅浅的笑意,「会议延迟了,本来想当面和小杨老师说生日快乐的,但应该是赶不及了。」
「没关系的,小喻会陪我过的。」杨岁其实根本没有想到,丁瑞安会知道她的生日,即使当年,身为纪叔叔的丁瑞安在选择资助她的时候,应该收到过她的资料。
可当她隔着手机听到对面传来的那声生日快乐后,心还是无可避免地微微颤了下。
杨岁有些失神,蹙眉疑惑地侧过脑袋。
「虽然有小喻陪小杨老师过生日,但对我来说还是有一点遗憾。」丁瑞安笑着继续说道,语气中却夹杂一丝委屈,「我有些遗憾,今年没有办法陪小杨老师过生日。」
「我们还有很多年的生日可以过的……」杨岁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而后才发现意思有些不对劲,呼吸停滞了一会,难得慌张地说了句「抱歉」后挂了电话。
她坐在床上,捂着心口的位置,微微蹙眉,觉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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