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臣们结党营私的书信倒是没找到,只是他案上那封回信上写着:公主如我囊中之物,待我寻个日子对其小意温柔,她便不会计较我从前种种冷漠,是为欲情故纵之终章也。
我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一掌拍在那信笺上。
掌心火辣辣的疼将我丢失的理智恢复了过来,陶煜这个小人,我必不让他得逞。
只是这信件收件人处还未填名字,这信到底是寄给谁不得而知。
案上有个香炉,冒着些许烟气,我打开见灰烬中有一角未完全燃尽,上书:公主……除杨旭。
看来书写这信件之人,便是与陶煜联络之人。
我将那一角拾出,连同陶煜未写完的信件一起,塞入怀中,便赶紧离开。
去往陶府大门,老远就看到杨旭和陶煜打了起来,两人皆手持利剑不分上下。
我跨出府门,被陶府守卫拦住:「这位小哥,你主子还与我家主子打得不可开交,你要去哪儿?」
「两位大哥,我就是看我家主子与陶将军打起来,才想着回府去告知老夫人来劝一劝啊!我主子那个脾气你们是不知道,这一打能打上两天两夜,到时候惨的不就是我们这些做手下的吗?」
两个守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朝杨旭喊:「主子,你不要把事情闹大了,老夫人一会该管教你来了!」
喊完,我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杨旭以「冒犯公主」为由去找陶煜的茬十分聪明,公主与杨旭的婚约满朝皆知,公主爱慕陶煜也几乎满朝皆知。
所以此次杨旭去陶煜府里闹,早在多数人预料之中。
况且陶煜本身就心中有鬼,更是不敢去皇上面前告杨旭的状。
即便他知道信件遗失与杨旭此举脱不了干系,却也无法。
我将证据交予杨旭,他又将陶煜平日里联络较多的人列成一份清单,逐个与那未烧完的一角去比对笔迹。
而这期间,我则开始温习书本,为科考做准备。
考试那日,杨旭找到了与陶煜互通书信,企图迷惑公主将杨旭拉下朝堂的那位朝臣。
皇上治了那朝臣的罪,也训斥了陶煜,释了他的大部分兵权。因其祖上劳苦功高,皇上并没有给陶煜定下大罪。
我担心公主伤心,去琼脂那旁敲侧击打听消息。
琼脂却说公主心情很好,完全没有为陶将军之事忧心。
也是,陶煜不过是失了一些兵权,并没有其他责罚。
再者,若是成为驸马,必然是要放下所有兵权的,与公主来说,陶煜失去兵权,并非什么坏事。
等待放榜的日子,我的葡萄酒酿好了。
可我,并不想送去给陶煜讨好他。
我买了些苹果,做了苹果酥,连同一坛葡萄酒命人送去了公主那。
我的心意是给公主的,若是她将这些心意转手送给了陶煜,我亦是无悔的。只是,我再也不能自己安排,以公主的名义送去陶府。
是夜,我在墙头对月饮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啧啧,没有夜光杯。」我转了转手中的白瓷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哈哈哈,将军……将军……」谁人不喜欢将军?公主喜欢将军,我也喜欢……当将军。
「樊卿。」
听到有人唤我,我低头一看,只见公主一袭红衣站在墙下。
「嘿!」我闭眼一笑,「也就喝了一壶葡萄酒,怎么就醉了呢?这时候公主怎么会来找我呢,应是和陶煜喝着美酒赏着月才是……」
越说,我越是委屈,不禁哽咽起来:「你说,我酿的葡萄酒,陶煜那个兔崽子怎么配喝呢?」
「樊卿,你酿的葡萄酒很好喝,我没有把它送给陶煜。」
我再次睁开眼,见公主依然站在那,眉眼弯弯对我笑着,两颊的酒窝在月光下可爱至极。
我脑中一热,丢了酒壶酒杯,飞身下去揽住她的腰,又飞回墙头。
她许是有些怕,伸手环住我的腰,低呼一声:「樊卿!」
我与她那双明亮的美目对视着,口中喃喃道:「雾柔,不要喜欢陶煜了好不好?」
然后情不自禁,吻了下去。
第二日醒来,我头痛欲裂,竟想不起昨日与公主飞上墙头之事是梦还是现实。
桌上放着一碗热粥,粥旁是一枚碧绿的玉佩。
若是我没记错,那应该是公主贴身佩在腰间的玉佩。
可我完全想不起来,这玉佩是怎么到了我手中。
诚惶诚恐两日,我也不敢去问公主。
放榜那日,我出府去,在门口遇到了提着一筐梨从外归来的琼脂。
我小声问他:「公主近日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琼脂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想问那枚玉佩?是公主命我送去的……哦,那碗粥也是。」她说完便掩嘴笑着走远了。
我脸颊一热,无视府门两侧侍卫的八卦脸,手背在身后悠然出府去了。
科考的时候,我将心思皆用在了武举上。
不曾想除了骑射、枪法等技艺外,还对考生外貌有一定要求。
得亏我之前与公主府的其他面首争过宠,曾寻了化妆师传授过我些许手法。
出门前,我修了个眉,净了个面,要比其他一众考生多出许多胜算来。
看到武状元那一栏名字是我,我整个人立在原地脑子空白了好一会。
我想过会有名次,可没想过能一举夺魁。
缓了一阵子,我便飞也似地跑回了公主府。
我迫不及待想要告诉雾柔,我中了状元。
也想问一问,若改日面圣能争一个将军之职,她可否给我个机会做她的驸马?
不曾想,在门口碰上了陶煜,真是冤家路窄。
我斜了他一眼不想理会,他却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
「陶煜,小爷我今日心情好,不想同你纠缠,请你让开。」
他挑眉:「那日与杨旭一同来我府中的,是你吧?」
这我能告诉你?
我轻蔑一笑:「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他面上一沉,一掌过来就想拍我面门,我侧身躲过,退开几步。
「陶煜,你救过公主,我不想与你在公主府起冲突。」
陶煜收掌冷哼一声:「怕了便是怕了,何必以公主为借口。我救他只是机缘巧合,同救一只猫救一只狗并无什么出入。」
我知道,他是在激怒我,我本不该上当,可我就是见不得他折辱雾柔。
「陶煜,你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说着朝他冲过去,握紧的拳头猛得挥出去。
陶煜身为大将军,武功自然不弱,但能成为武状元的我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来来去去几十个回合,双方僵持不下。
「樊卿!」
公主一脸焦急地跑来,一身红衣在秋日的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陶煜出手越发狠厉,我亦加速了出拳速度。
「公主小心!」琼脂惊呼了一声。
我偏头看到公主被路边的石子崴了脚,身体歪斜下去。
我来不及多想便飞身过去,双手扶了扶她的身子,但终究没有站稳,两个人都向下倒去。
我将她护在胸,自己的后脑却重重磕在了路边的石子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公主坐在床沿哭泣,见我睁眼,她哭得越发大声了。
「樊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呜呜……」
她哭得极其伤心,梨花带泪,把我的心都要哭碎了。
我脑袋还昏昏沉沉,举起的手有些无力,但还是慢慢地擦拭掉她眼角的泪。
我哑着嗓子:「你是我的公主,你不会有错。」
公主吸了吸鼻子,命琼脂拿了梨汤来,她端在手上,舀了一勺递过来:「我早起便让琼脂去街上买的梨,想着你近几日必定喝了不少葡萄酒,嗓子会不舒服……」
「你说那梨,是为我买的?」我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又瞥了一眼琼脂。
琼脂心神意会,朝我点了点头。
我心中一喜,忙倾身向前将公主手上的梨汤喝下。
「甜。」嘴里甜,心里甜,哪儿哪儿都甜。
「樊卿喜欢便好。」公主说着,又舀起一勺喂我。
待我喝完梨汤,她起身嘱咐我:「樊卿,御医说你后脑撞击地厉害,需好好休养些时日。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改天再来看你。」
我深情款款:「只要是公主的话,怎样都不算打扰。」
公主行至门口,复又转头看我「樊卿,我发现你的眼睛跟陶煜的一点都不像。他的眼睛里藏了太多冰冷的东西,无端地让人生出些惧意。可你的眼眸里,皆是柔和的光,令人安心。」
她说着,勾起了嘴角,一双美目里眼波流转。
我的嘴角也弯了弯:「因为……我喜欢你啊。」
喜欢你,满眼是你,才会在看向你的目光中,衍生出诸多温柔的爱意。
公主脸颊一红,转过头去:「谁说不是呢……」
我这一磕着实伤得不轻,休养了数十日才好转。
这些时日,公主日日都来我院里,给我带吃食。
我心中欢喜,每每见了她,总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本以为错过了面圣的机会,谁曾想皇帝亲自下了诏书到公主府,请我入宫。
我才请完安,慈眉善目的皇帝便凑上前来:「你便是樊卿?」
我哪敢抬头,低垂着眉眼答道:「草民正是樊卿。」
皇帝爽朗地笑了两声:「不愧是樊信的儿子,这眉眼同他一般如出一辙,丰神俊朗!起身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起身问道:「皇上认识我爹?」
皇帝背着手踱了几步,感叹道:「你爹当年可是协助朕在战场上打下半壁江山的大功臣。可惜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娘一来,他便再也没心思做我的武将,携你娘归隐山林去了。」
我大为惊叹,没想到我爹当年居然也是个将军。
「不过,你怎么入了公主府,成了柔儿的面首?」
我忆起往昔,不由地低头一笑:「回皇上,此事说来话长。不过草民喜欢公主,只要能陪在她身边,草民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呀你,真是跟你爹一个德行!」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知说些什么。
皇帝回了座位上:「说吧,你想谋个什么职位?」
我双手交握鞠了一躬:「皇上,臣想做个将军。」
皇帝面露难色:「可你爹日前修书予朕,让朕给你个文官职位……你爹不敢让你当将军,就是怕有朝一日你去战场有个三长两短,他没法跟你娘交代。」
原来是有这层关系,难怪我爹从前教我练武只道是为了防身,也不许我将武功外露。
我沉默不语,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喜欢将军,我若是当个文官,又要如何讨公主欢心呢?
「朕呢,暂时不缺将军。倒是朕的柔儿,缺个驸马,你意下如何啊?」
我喜极:「谢皇上,草民自然是愿意的,撇开杨将军与公主的婚约不谈……公主若是无意与草民……」
「柔儿对杨旭无意,且她的婚事自是由我做主,我说你做得了这驸马,你便做得了。」
我轻叹一声,跪下行礼:「皇上,草民不想委屈公主,若是她的心不在草民身上,便不要勉强她。」
皇帝又笑了,指着我朗声道:「跟樊信一模一样,是个大情种。」
直到出宫,皇帝都没有想好给我什么职位,却赐了我一座府邸。
可我想公主,于是没去看一眼那府邸便直奔公主府而去。
公主不在自己院里,伺候的小宫女说:「公主交代了,若是您来了,便告知您,她在荷花池畔等你。」
我急忙赶到荷花池畔,荷叶多数已蜷缩发黄,可池中的游鱼却自由穿梭着,丝毫不懂秋的萧条。
公主穿着一袭烟蓝色长裙,坐在池畔的岩石上喂鱼。
「公主!」我上前行礼。
公主转头:「你来了。」说完起身,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樊卿,你能救我一回吗?」
说着,她背对着荷花池往后仰去。
我大惊,快步上前伸手将她揽了回来,她的脑袋抵在我胸口,我一颗吊起的心才缓缓落下。
「我就知道,樊卿与他是不同的。」她仰起雪白的小脸笑道,「他会救我,而你,根本不会让我遇险。」
我不知怎的,一股热泪涌上眼眶,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公主,往后……不能再这般吓我。」
她点头:「我跟父皇提了,要你做我的驸马,你……愿意吗?」
我与公主成婚那日,喝了许多酒。
因着心中欢喜,那酒一点也不醉人。
直到我掀起公主的盖头,她一双秋水明眸与我对视,我再一次清楚意识到,能让我醉的,便只有公主一人。
喝完合卺酒,公主甜甜一笑,故作神秘,「樊卿,我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我心头小鹿乱窜,能娶到公主是我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还谈什么商议不商议。
「凡事,你说了算。」
公主忍俊不禁:「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我闻言,有些心慌,轻声道:「要不……你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樊卿,你文武皆不凡,届时父皇必定会委你以重任。我是想着,待你公务繁忙之时,不如我纳一些面首……」
「不许!」我上前捂住她的嘴,「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公主掰住我的手,嘻嘻笑着道:「我逗你玩呢!父皇听闻你从前所行之事,说你事事都以我为尊,我还以为……」
「其他小事都行,这个事绝对不行。」
「可父皇赐了你府邸,往后说不定需得在那处理事务,我一个人在公主府甚是无趣,不若纳……」
「无妨。」我打断她,「我这就去把那府邸烧了!」
我说着佯装出门去,一面用余光查看她的动静。
许是我演技太好,她当真觉得我会去烧府邸,于是猛得冲上前来,在身后将我抱住。
「樊卿……别……」
我转身,反客为主,将她箍在怀中,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骗你的,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会我可舍不得走!」
说着,我一把将她抱起。
她脸颊一红,将头埋入我怀中。
往后,既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