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金雀女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控制。

他可以找最好的医生救她妈妈,却不肯承担医疗费,他捏她软肋,不怕她不从。

他叫人拔掉一根氧气管,或者多注射一支注射液,就足以要她妈妈的命。他的语气从来慢条斯理,但不容拒绝。

而顾倾……

顾倾就是只诡计的狐狸,她早就被他看透,从头到尾和她逢场作戏,顺便享受她的身体。

呵,她可真傻。

只是,让她去害他,她真的做不到。

她知道拒绝的后果,可她还是说了「不。」

  • 苏昭昭发现顾倾可真会演。

    对她一如从前,甚至比以前更好,还问她下个星期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如果是以前,她绝对会喜笑颜开地憧憬,可现在,她敷衍一笑,假装甜蜜地说:「我想要你。」

    演技呢,她也不弱。

    生日那天,顾倾的助理请了餐厅的人来家里布置、做菜,有气球,有玫瑰,还有她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为了留住晚上的那点神秘感,苏昭昭干脆去泡澡。

    可等她洗完澡出来,才发现那些人都不在了,只有坐在沙发上的顾倾正捧着一条白裙子在发神。

    而他的脚边是个行李箱。

    苏昭昭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立刻就平静。

    顾倾抬起仇恨的眼,像是要把她千疮百孔,瞬间毙死。

    他奋力一推,行李箱就滑过来撞在她的小腿上,声音如坠冰窖:「你就这么想走?」

    顾倾从来不进衣帽间,他喜欢苏昭昭贴身照顾他,感觉她就是他的小女人,他觉得幸福。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她除了这个行李箱,已经没别的了。

    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轻巧得她随时都可以走,甚至马上就能飞到别的城市躲他。

    她就那么想走?

    那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离开他?

    「那些包呢?衣服呢?」

    苏昭昭没有说话。

    「我送你的项链,还有手表呢?」

    她还是没有说话。

    「萱姨!」顾倾铁色冷青,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需要被证实才会死心。

    萱姨闻讯赶来,一见状就眼神躲闪,顾倾不怒反笑:「好啊萱姨,我让你看着她,你倒好,和她一起来骗我了!」

    萱姨始终是打工人,打工人,最好收买。

    苏昭昭让萱姨替她跑腿去二手店卖那些奢侈品,萱姨提一成。

    萱姨干得笑嘻嘻。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跟随多年的人和他最爱的人,一起耍弄了他。

    是的。

    他爱苏昭昭。

    他知道她喜欢钱,所以总是用钱来讨好她,用各种借口送她礼物。他想把她的心连同她的人一点一点都占满,她最好的一切是属于他的,也都是他给的。

    那样才好。

    可是她把他的爱,转头全部都卖掉。

    廉价地、不留恋地卖掉。

    就像他从没爱过她一样。

    她的心可真狠。

    苏昭昭嗤笑:「顾倾,我骗了你什么?我说过爱你吗?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以为自己还是大学生啊,这么天真。你们男人个个衣冠楚楚,又个个利用我,算计我,一步步逼我,还转头来说是为我好,是为了爱我,笑死个人。」

    瞧她多会演戏,有时候,他还真的以为她爱惨了他,照顾他,哄着他,为他吃醋,只想他吻她。

    而实际上,她打心里是这么瞧他。

    顾倾还不信:「你真的不爱我?」

    苏昭昭无动于衷地看着他:「顾倾,NO MONEY,NO HONEY.」

    多么义正言辞理所当然。

    顾倾仰头哈哈大笑,他不知道在笑什么,笑自己傻?笑自己天真妄想,笑自己还以为她真的爱着他。

    爱情里谁先认真谁先输。

    而他早就输得一败涂地。

    她拿捏他从来都易如反掌。

    从前是,现在也是。

    可是他不甘心,他还是不甘心!

    他早就不是那个只会读书的青涩大学生。

    他现在有钱有地位,她不敢不从。

    更何况她拜金。

    她越是谦微讨好他,他就越是想羞辱她,可是一瞬的痛快过后,他一点都不满足。

    他也问过自己,不满足什么?

    直到后来,他看到她冲自己盈盈笑,会撒娇,会偷吃,会摇头晃脑地追漫画,还会那样吃醋,他就好开心。

    后来,她替他拿下项目,他原本等着她狮子大张口,却没想,她只是想要他的一个吻。

    那一瞬间,他全身每个细胞每块肌肉,都在热烈地战栗着、沸腾着。

    他好像看见了当初的她。

    也是这么满心满眼的只有自己。

    他以为,那个她回来了。

    可是没想到,她转头又跑了。

    他气得半死。

    他本来就在为她的事焦头烂额,她却不吭声地跑了。

    可当他去了她住过的那些地方,他还是原谅了她,甚至想,如果当时他在就好了。

    她好像总是有一种魔力,上一秒惹他生气,下一秒又消气。

    后来,他们相处越来越像热恋期的情侣。

    哪怕她跟过沈辛,哪怕他也会想,她是不是也像讨好他一样讨好他,是不是也喂过他葡萄,也为他煲过汤,也打过一整晚的电话说她怕,他们是不是也窝在沙发上看过一本漫画,喝过一个杯子的水,是不是也用过那些姿势,是不是也在地毯上,在沙发上,在窗边过。

    可是他不敢问。

    他知道她是在利用他,可是他庆幸他还有价值,她还愿意回来,不是吗。

    她回来了,就好了。哪怕她当初就伤过他,可是他早就不介意了,甚至在分开后,他发现他比从前更喜欢她了。

    只是可惜,他们重逢的画面太糟糕,可是没关系,他有信心,可以让她重新喜欢上他。

    就像当初她喜欢上他一样。

    甚至,他想娶她。

    所以,当她说出「如果有一天,我们结婚,我一定要穿那种开衩到屁股的婚纱」时,他握着咖啡的手不自觉地颤抖,水溅出来烫在他的手背上,他不着痕迹地抹去,然后微微笑:「好啊」。

    他当真了。

    他请了黎巴嫩的设计师,设计了一款婚纱。

    婚纱今早才运来,他就抛下工作,雀跃地亲自开车送来了。

    他想陪她过生日,想送她鲜花与婚纱。他想见证她的表情,不想遗漏掉一丝一毫。

    但没想到,她说的却是「NO MONEY,NO HONEY.」

    苏昭昭不介意再给顾倾一重击:「顾倾,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吧?我恭敬对你,照顾你,不过是像生活助理对老板一样周到体贴,我表现吃醋,甚至大雨天逃跑,都是故意设计好的。你如果不来找我,我也会自己回来,再换上一副说辞,说我还是舍不得你,虽然会难过,明知道你心里有别人,我还是想每天都看到你,你放心,我不会打扰到你的。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找到我了。我其实一直都没明白,你为什么会想到去 C 大?按理说,你应该很讨厌它,这辈子都不想再去那里了。不过反正,你找到我了,还真以为我是发烧晕倒的。只是,我如果不晕倒,怎么让你带我回去呢,你以为是我不自主地对说对不起的吗,别想了,这一切,不过都是让不那么戒备我,讨你欢心,好让你多给我一点钱的手段罢了。」

    「所以,你从来都是利用我?」顾倾沉重呼吸,看着苏昭昭,宛如刀割,「难道当初,你倒追我?后来那样对我?也是为了钱?」

    苏昭昭无所谓地承认:「对啊,没错,你终于想通了。」

    「什么钱?」

    「六千块奖学金。」

    顾倾彻底疯了,她不惜让当年仅仅十九岁的他万劫不复,居然只是为了区区六千块!

    他不肯相信,当初明明是她倒追他,可她最终却要向学校举报,说他侵犯她。

    原来只是为了抢他的奖学金。

    最可笑的是,她那样的学渣,全靠他每天拉着给她补课,她才考上第二名的啊。

    苏昭昭冷淡地问:「问完了吗?问完了,那我就要走了。」

    苏昭昭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就走,刚走到门口,一只水杯从她眼前飞过,砸在门框上,水和碴子流一地。

    苏昭昭双眼不眨,脚步都没停一下。

    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可是……

    她为什么不开心。

  • 当年,确实是苏昭昭倒追顾倾的。

    那时,她爸还没去赌,她天天翘课,出去逛街溜冰打桌球上网吧。

    等她第一次去系里上课的时候,就盯上顾倾了,并且身为当事人,她亲自造谣,反咬一口说是顾倾喜欢上了她。

    谣言经过她的煽风点火,终于传到了顾倾那里。

    那时,顾倾连苏昭昭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被一个女生跟踪偷拍了好几天。

    直到有一天晚自习,他实在忍无可忍,先拐进巷子里再闪现出来,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冷着脸问:「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苏昭昭笑嘻嘻地反问:「你见过这么漂亮的跟踪者?」

    「把照片删了。」

    「删也可以啊,」苏昭昭走近小半步,仰起的脸有一丝狡黠,「亲我一下我就删。」

    顾倾彻底愣住,他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生,手足无措地说了句「神经」,就赶紧离开。

    苏昭昭在他身后哈哈大笑。

    后来,他才知道苏昭昭就是那个厚脸皮。

    再后来,他常坐的图书馆座位对面,就多了个苏昭昭。

    他扶额问:「你为什么要坐在我对面?」

    苏昭昭一脸震惊:「难道你要我坐你旁边?」

    惊得旁边好几个同学都回了头,看着反常的顾倾都窃窃私语——之前的流言,果然是真的。

    顾倾气得吐血:「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不是不可以。」苏昭昭娇羞地说,「只是我更想坐在你对面,这样我就可以一直看着你。」

    「我要看书了,你别打扰到我!」

    「放心,我会乖乖的,只是我要看你一会儿才能看得进去书,你就让我看一会儿吧。」

    顾倾瞪了苏昭昭一眼,她连忙缩了脖子,比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闭了嘴。

    顾倾从此就被苏昭昭缠上。

    苏昭昭的成绩一直在中游。她很聪明,只是懒得动脑子,只想混个毕业证,坐在图书馆如坐针毡,没一会儿就开始东倒西歪,给他写纸条玩,甚至打呼睡觉。

    那声音,那偶尔拱一拱的身姿,真的像小猪。

    顾倾皱着眉把她碰醒,她却突然跳起来:「什么?柯南要完结了?」

    图书馆的人哄然大笑,顾倾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去睡。」

    她才不。

    有一天,她突然变得安静了。

    顾倾觉得不可思议,扭头一看,苏昭昭正咧嘴笑得眉飞色舞。

    他再一看,她正拿了本漫画看得起劲儿,连眼角都没斜他一下。

    顾倾按了按太阳穴,把漫画一把夺过来。

    苏昭昭瞪着他,他也瞪着她。

    从图书馆出来,苏昭昭就爆发了,要他把漫画还给她。

    顾倾很坦然:「要我还可以,你以后别来图书馆害我了。」

    「可是,大家都知道你喜欢我嘛。」

    「还不是你造谣的。」

    「那你就勉为其难喜欢我一下嘛。」苏昭昭还在死皮赖脸。

    「你可是女生啊,脸皮怎么那么厚!」

    「哎呀,辛苦你一下嘛。」

    顾倾无语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辛苦?

    从始至终,他都没倒追过苏昭昭,只是他发现,自己确实喜欢上她了,问她想不想把谣言坐实了?她眼睛亮晶晶地猛点头,怕他反悔马上就答应了。

    可是没想到才情侣不到一星期,她就请假回家了,一开始,他们每天都发短信聊天,手机被捏得很烫,可是他们的心更滚烫。

    后来,她回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字也越来越少了。

    他说他想她,想去见她,可她转移了话题。

    有一天,系里有同学说在步行街看见了苏昭昭在扮玩偶熊发传单,他不相信,赶过去,结果她转头就跑。

    笨拙的熊一扭一扭地努力挪动着步子。

    可是那像企鹅一样的跑步姿势,一看就是她。

    再后来,她终于来找他,瘦了,头发也长了,大热天还穿着长衣长裤,她说她要退学了,她不想和他有遗憾。

    她哭得很伤心,他也很难受。他一直抱着她,紧紧抱着她,吻她的眼泪,对她说没关系,他会一直陪着她。

    那个夜晚,在化学实验室,青涩的他们做了期待已久的事。

    可是没想到苏昭昭第二天突然变了脸。

    她说她要报警,说他侵犯了她。

    他不懂,为什么她一哭,就有了颠倒黑白的能力。

    不过十九岁的年纪,从天上扣下那么大的一口锅,他怕得直干呕。

    最终在夜里,他颤抖着给家里打电话,说不适应大学生活,他同意出国留学了。

    一个月后,他出了国。

    再遇见,已经物是人非。

  • 苏昭昭觉得自己是滩烂泥,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治好妈妈的病。

    她已经没了爸爸,不能再没了妈妈。

    她算过,妈妈的治疗费很贵,她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她能怎么做呢。

    命运赋予了她的出生,却没给与她自由自在的权利。

    妈妈家族有一种遗传的心脏病,她们基本上活不过六十岁,当初医生不建议她生孩子,因为会增加患病的危险。

    当初爸爸很好,对妈妈也很好,好到妈妈爱惨了他,想给他生个孩子,让他拥有完整的人生体验和他们的爱情结晶。

    爱让她充满勇气,也充满侥幸,那年她才二十四岁,她觉得她还年轻,发病几率小得多。

    她愿意为爱赌上一次。

    她以为上天会眷顾她。

    可是上天闭了眼。

    爸爸年轻时候也意气风发,会玩乐队会滑滑板,他和妈妈曾经羡煞旁人,她从小也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在妈妈检查出病后,他突然之间,迷上了赌博。

    从此,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她总是翘课,以前是为了玩,现在是为了打工,她每天打几份工,当收银,扮玩偶,派传单,做问卷调查,累得吃着饭都能睡着,甚至为了每天多一百块,凌晨开始去菜市场杀鱼。在苍蝇围着的水槽边,学着别的大婶儿一样,偷偷把几段鱼块藏在脚边的黑色塑料袋里,等下班了带回去就算是今天的荤菜,到后来,她吃鱼吃到吐,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鱼。

    爸爸更是个随时能炸的雷,整天算计着她的工资和妈妈的治疗费,她不给,他就骂她没良心,白眼狼,就扇她巴掌,甚至用皮带抽她,抽得她手臂上全是伤。

    可这些还不是最难受的。

    最难受的是她很想对着顾倾哭,可是又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糟糕透顶的模样。

    所以他看到自己穿玩偶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她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后来,她赚的钱依然不够用,走投无路的时候,被医院催着交治疗费,她急得焦头烂额,开始算计学费。

    反正她已经半学期没上课了,如果现在退学,说不定还能退回一部分学费,饭卡里剩的几十块也能提出来。

    可是当她回学校,知道自己考了第二名之后,突然想到了来钱更快的办法。

    她反正是个烂人了。

    不如烂得彻底一点。

    爱情是什么,是她以前无忧无虑的风花雪月,是她以后最单薄,最无关紧要的镜花水月。

    她只是想得到那六千块,这种事,闹到学校,他也百口莫辩,却没想顾倾干脆退了学。

    听说是去了美国。

    那样也好。

    她一直觉得他很优秀,他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还有女朋友。

    拿到了钱,缓了燃眉之急,可是她没有一点松快。

    她很想顾倾。

    可是她不能说。

    她只能在梦里梦见他。

    一切都是她活该的。

    是她自己把他弄丢的。

    她打更多的工,企图麻痹自己。

    直到遇到沈辛,她才觉得肩头没那么重了。

    她比别人更了解沈辛一些,知道他野心勃勃,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成为挽救沈家产业于水火的人,却在无意中知道自己不是父亲亲生,他怕事迹败露,一分遗产都分不到,还要被逐出沈家,才想赶快把实权拿到手。

    所以才会那么急,那么不折手段,甚至调查过顾倾,知道了他大学里喜欢她,才想把她送给他。

    她觉得他应该是恨死了她吧,才会那样羞辱她、嘲讽她,可是她不在意,她曾那么对他,这些都是她该得的。

    她讨好他、照顾他,是想弥补他。

    她知道,她的目的迟早会被发现,那时,他会勃然大怒,会赶她走。

    所以,他们每一次亲吻拥抱,她都当作最后一次一样用力。却故意撒谎说他不是她的初恋。

    如果顾倾还是那样对她,也是好的。她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了。

    可是为什么他开始对她好了呢,那样的顾倾,让她移不开眼睛,甚至想,他可不可以不要对她那么好了。

    她不值得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甚至坐立难安。

    于是在那个雨夜,她想过逃走,沈辛的计谋落了空,是不是他就不会受伤了?

    但没想到,当她重游 C 大缅怀他们的曾经时,他居然找了过来。

    他怎么知道她可能会在这里的?

    她一直以为,他是不可能再来 C 大了,不会再来这个差点让他名誉扫地、让他感受人心险恶的地方。

    可他还是来了。

    为了找到她。

    她是不是可以以为,他还是喜欢她的?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完全占有他?

    可是很快,他就用行动告诉她:陆熙遥比她重要。

    嫉妒终于战胜了她,她告诉沈辛,她可以做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害他了。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他喜欢的是陆熙遥,他不要她了,他早就不要她了。

    她也不在乎了,早就不在乎了。

    可是为什么,苏昭昭会抬起头,轻轻地问:「妈妈,我真的做对了吗?」

  • 苏昭昭偷偷回去过。

    回到顾倾的房子。

    她不敢进去,只敢躲在门前灌木丛里偷偷望,然后她看见了垃圾桶上的那件白裙子,她记得,好像是顾倾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把它捡了起来,才看清那是一件婚纱。

    它已经脏了,被剪得稀坏了,可是她看着看着,居然笑了。

    嘻嘻,是可以漏到屁股的。

    是给她的。

    苏昭昭珍惜地把婚纱缓缓贴在胸口,闭上了眼睛。

    她想顾倾了。

    很想很想他。

    「苏小姐?」萱姨惊讶地叫她。

    苏昭昭睁开眼睛,抱着婚纱转身就跑。

    「苏小姐,欸,你别跑,顾先生他住院了!」

    苏昭昭这才知道,顾倾两天前被车撞了,她的眼泪「唰」地落下来:「萱姨,你告诉我严重不严重,顾倾他还好不好?萱姨,他是不是很疼啊,他该很疼吧……」

    萱姨说顾倾刚从 ICU 转出来,算是稳定了病情,她收拾好东西正要赶到医院去。

    「萱姨,我想去看看他,求你了……」

    苏昭昭跟去了医院,只是她进不去,病房里,秘书派人守着顾倾。

    她也没脸进去。

    她只好假装找人,趁着从门口走过的功夫,匆匆从门玻璃上看一眼。

    才半个月不见他,他就已经这么胡子拉碴,憔悴得要死。

    她一直不喜欢他的胡子,总觉得扎。所以他每天都会剃干净,什么时候,见他这种狼狈过?

    她好心疼他。

    苏昭昭在走廊来回了五六遍,还是看不够。

    护士站的护士扭头喊:「这位女士,请问你是几号床的家属?你找谁?」

    做贼心虚的苏昭昭一慌伸,赶紧从另一头的楼梯跑了下去。

    她没想到,沈辛真的不是说说而已,他还是不肯放过顾倾。

    人渣!

    她该怎么做,他才会放过他?

    苏昭昭正心事丛丛地走在街上,旁边忽然冲过来几个人,问:「你是苏昭昭?」

    「是呀。」她下意识地回,还没等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人扼着她的脖子就把她拖进旁边的小巷子里。

    苏昭昭刚要喊人,她就已经被狠狠地扔在卷帘门上,最前面的那人掏出匕首,用刀面拍着她的脸:「听说你仗着年轻漂亮,惹了不该惹的人?」

    苏昭昭立刻明白过来,怪不得她去找了陆熙遥之后,顾倾会那样厉色警告她。以前她有顾倾护住,不知险恶,现在他刚在医院躺着,她就被人找上门了……

    苏昭昭苦苦哀求:「求求你放过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放过我好不好,放过我!」

    「这可不行,不然,该花的,就是我的脸了。」那人遗憾地说。

    苏昭昭看着匕首就快划到自己脸上,同时又看到不远处,有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挥着一根棍子跑了过来,趁他们背对着他,一棍子砸在一个人的脑袋上。

    这群人立刻转移了目标。

    这个人护在苏昭昭的面前,没有章法地挥着棍子警告:「我已经报警了,不想被抓的,现在跑也来得及!」

    苏昭昭不肯置信地喊:「爸?」

    「昭昭,别怕!」

    见人报了警,这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散了。

    苏昭昭站在原地,别扭了半天才勉强问:「爸,你怎么回来了?」

    苏枫动了动嘴唇:「昭昭,你还好吗……」

    「我很好。」苏昭昭冷漠地回。

    「我知道,我之前见过顾倾,他说,他现在在照顾你,让我放心。」

    「你见过他?什么时候?你为什么能见到他?你见他想做什么?借钱?敲诈?还是要他把我交出来?找不到我就准备搅得他鸡犬不宁?」

    「昭昭,我知道你恨我。只是,我始终是你爸爸,你不该这么想我,我……我是有苦衷的。」

    「呵!你能有什么苦衷?」苏昭昭不由冷哼出声。

    苏枫叹了口气,回忆起那时的事。

    那个时候,清清检查出了病,没过多久,他就辞了工作,好一心一意照顾她,带着她在省内到处看医生。他们一开始还想瞒着苏昭昭,继续让她无忧无虑念大学,直到她放暑假回家,才告诉她他已经把房子卖掉,买了个二手车,准备带清清去别省看病,只要还有一点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这个时候,家里已经开始穷了。

    清清是病人,被折磨得很苦,其实他更苦,他要照顾她,要想办法逗她笑,还要抠着钱花,为了节约钱,他睡过医院长椅,喝过卫生间的自来水,捡过病房里别人不要的肥皂洗衣服洗头洗澡,他给清清熬鸡汤,他在背地里吃馒头榨菜。

    后来,他瘦了几十斤,她却发了肿,他有些抱不起她了,可他还是坚持每天抱着她下楼晒太阳,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可能不多了。

    没想到,她也这么想的。

    有一天晚上,他醒来发现她在拔输液管,他哭着求她:「就当为了我,留下来。求你。」

    他走投无路,却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他还是不想放。

    哪里有来钱快的办法?

    和他一起睡医院长椅的张哥,凑过来给他介绍了法子——赌啊。

    在这之前,他连烟酒都没碰过,对这个更是嗤之以鼻,可是这一刻,他犹疑了:「真的能赚钱?」

    「能啊,我堂兄一个月就买了小车。」

    后来,他才知道这人是放高利贷的,可那时,走投无路的他舔了舔嘴唇,有些心动了:「张哥是吧,要不您先带我去看看?」

    一开始,他运气很好,花的二十块,赢了五十块,五十块又赢了两百块,两百块赢了一千块。

    才两个小时,他这么容易就赚到了一千块。

    他心悸得不能平静,他觉得他已经找到了捷径。

    尝到了真实的甜头,怎么可能再放。

    以小博大,万一老天开眼,眷恋苦命人呢。

    他们在爱情里都为对方侥幸过,孤敢过,为了彼此去博那万分之一的几率,可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他始终输的多,赢的少,可是人一旦有了执念,真的吓人。

    他开始沉迷其中,不再每天抱着清清下楼晒太阳,而是满脑子都想着钻研所谓技巧,甚至中午都是端着盒饭在里面囫囵解决,在烟熏缭绕的人堆里卷起袖子,赌红了眼。

    就像下一秒,他就可以得到那些钞票。

    这样,她就不会再缺治疗费。

    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是,他最终输得精光,他干脆把二手车也卖了,可是这笔钱还没在他兜里揣热,就又输了出去。

    他不甘心啊,他不甘心!

    在刘哥的煽动下,他借了高利贷,第一次的时候,他只敢借一点点,可是这种事,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就像滚雪球,借的数额越来越大,次数越来越多。

    因为他始终相信,只要他下一把赢了,他就一定能翻盘,一定能把之前输掉的统统赢回来。

    到那时,什么困难就都迎刃而解了。

    可是,他还是赌输了。

    为了不拖累她们,他选择在冬夜里跳了海,幸好在海中,他抓到了一块木板,借着游到对岸,才侥幸活了下来。

    苏枫说:「我不是爱赌,我只是爱她。」

    苏昭昭知道了真相,但一时还是难以接受,她冷声说:「这点你可以放心,现在妈妈很好。」

    苏枫瞳孔震惊地反问:「可是昭昭,顾倾说他已经调查过,你妈妈她……已经死了啊……」

  • 苏昭昭打给沈辛的时候,沈辛正在惬意地按摩。

    「沈辛,我们做笔生意吧,我手头有顾倾电脑里的全部内容,你要是愿意出一大笔钱,我可以直接给你。」

    沈辛翻了个身,轻笑:「这次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你说的是真的?」

    「141112。」

    「什么?」

    「他所有的密码都是 141112!」苏昭昭眼角流下一滴泪,「这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日期!2014 年 11 月 12 日!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我!」

    「听起来,确实应该恭喜你。」

    「给我钱,他公司的所有业务,很快就都是你的了。」

    「你要多少。」

    「不多,三百万。」

    「胃口不小。」

    「没办法,生活所迫,我妈妈的病,你也知道的。我可以给你几个合作商的联系方式,你先去试试真假再决定。」

    「成交。」

    「三百万的生意,我不放心邮寄,约个时间,我当面给你。」

    沈辛痛快地说:「后天吧,我后天回国。」

    「好。」

    苏昭昭拿着一束雏菊,走出了花店。

    她跟着苏枫来到东陵园,据说她出现后,顾倾就调查过她,很快就知道了她妈妈的事。

    当他把妈妈从殡仪馆接出来之后,就安葬在了这里。

    他不是家属,却做了家属的事。

    他一直对她那么好。

    后来,顾倾知道爸爸回了国,单独见过他几次,态度很谦和,给他钱,帮他租房子,听他讲她过去的事,甚至在那个下雨夜,听说他腿痛,就连忙送他上医院,后来,又接到他的电话,问知不知道她可能会去哪里,也是这样,爸爸才有机会跟踪顾倾,才能找到她。

    爸爸回来了,可是妈妈已经不在了,而顾倾……为她做了那么多的顾倾还躺在医院里。

    苏昭昭不想放过沈辛。

    他把他们害得好惨。

    约定的时间到了,苏昭昭坐在车上,看到沈辛下了车,按了按喇叭,沈辛摸不着头脑,打给她:「你搞什么?」

    「我不想进咖啡厅,万一里面有监控或者有你的人呢。」

    「你想怎样?」

    「上车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你下车我走人。」

    「有病吧你。」

    见苏昭昭不肯下车,沈辛只好忍着怒气上车来。

    沈辛上了车,还想和苏昭昭叙叙旧,却没想苏昭昭一言不发,等开出市区,直接上了高速。

    「苏昭昭,你在干什么?你这是要开到哪里去?」

    苏昭昭冷笑:「沈辛,我知道我妈的病费钱还难治,可能几年才能治好,也可能一直治不好。但是没想到,你会从头到尾就不治,任由我妈在医院里慢慢地死!我妈早就在安安静静地等死,是你!是你偏偏许诺可以把她救活,结果又撇下她让她等死,你还不如直接让她死!」

    「苏昭昭,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资料呢,快给我!」

    「你根本没把我妈送到德国去,你把我妈扔在一个小医院里,不想花钱,停了她的药,你每个月收着我打的医疗费,却不肯管她,等她死了,你又把她扔在殡仪馆!殡仪馆!是没家属没亲人,无人认领才会被扔在那里!」

    「苏昭昭,你到底在说什么?如果你妈死了,那和你视频的又是谁?」

    「沈辛,你找替身演员花了不少心思吧,怪不得我求你让我和妈妈视频,你总是不允许,怪不得你每次把时间都掐得很短,原来是怕露馅。再加上我妈妈接受治疗,长相变了,我也不会太疑心,从头到尾被你骗得一愣一愣的。沈辛,你可算计得真好。有钱人,是从来只做赚钱的买卖,只是我没想到,你买卖做到我身上了,连我妈妈都不放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停车,我现在就要下车,我下午还有会,没空听你瞎编!」

    「沈辛,你千算万算,算盘打得不错,只是有件事你一直都没有算到……」

    「哦,是什么?」

    「我喜欢顾倾,一直很喜欢很喜欢顾倾,从大学里就喜欢。」

    「你?」

    「沈辛,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之前害死了我妈,现在又要害死顾倾!今天,我就要带走你!」

    沈辛这才知道,苏昭昭要见他的真正原因。

    「苏昭昭,有话好说!」

    沈辛心知不好,想要跳车,但是苏昭昭比他先一步锁了车,接着油门一脚踩到底,直直地往前冲去。

    她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去死吧,沈辛!」

    「不!」沈辛想去夺方向盘,但是已经来不及。

    霎那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 半年后,苏昭昭才被允许出院,沈辛当时没有系安全带,整个人飞了出去,听说现在还全身插满管子地躺在医院里。

    为了掩盖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沈家对局里的人说,和她的事,就不用管了。就是刹车出了问题,才发生的车祸。

    而顾倾,他瘦了,还趁机蚕食吞下了沈家不少项目,事业越做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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