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画过他病入膏肓时,他窝在椅子上闭着眼晒太阳时的笑。
但是我都不满意,总感觉缺少了一些东西。
小苏对我撕毁的画稿都赞不绝口,说我只是对自己太过严格了,只不过一点瑕疵,稍微将就也可以。
我坚定地对他说:「程愈不可以将就。」
这世界上,能记得他的只有我了,我绝对不可以将就。
小苏不理解,但也没有再劝过我。
半个月后,我和小苏凌晨时分带着画架在布达拉宫前等日出。
西藏的夜寒凉,小苏特意多带了件外套给我披上,同我说:「你可以先睡一会儿,等太阳升起来,我会喊你的。」
我摇了摇头,谢过了他的好意。
等着日出的时间太过无趣,连小苏都耐不住无聊,主动给我讲了个笑话。
「你知道为什么基督一生没念过佛经吗?
因为他不会说中文。」
他的笑话更无聊,但小苏一脸期待看着我的模样比较好笑。
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我发现小苏就像个小孩子,喜欢幼稚的玩具,喜欢甜食,喜欢讲一些无聊的笑话。
我和他变得越来越亲密,他开始喊我沅沅姐,我还是叫他小苏,但对他越来越像照顾弟弟。
14
等日出的人越来越多了,日却像个羞涩的小姑娘,迟迟不肯出现。
小苏打了两个哈欠,手里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太阳还未出,能见度还是很低,我顺着声音寻找不知道滚到哪里的笔。
广场上聚了好多人,我低着头在脚间寻找。
小苏只喜欢用熟手的笔,如果丢了那支笔,他应该会很难过的。
我刚刚找到笔的那刻,我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声惊呼。
我拿着笔,站起身,忍不住也赞叹一声。
红姑娘披着金色的纱裙跃出层层叠叠的青山,向人间投下第一缕恩赐的光,与布达拉宫的金顶交相辉映,充满了祥和神圣。
人群中有人跪地诵经,有人双手合十祷告,有人拿起笔,对着朝日满脸赤诚。
我终于知道画中的程愈差了一点什么了。
程愈是恩赐。
我提起笔开始作画,近来我画太多次程愈,他的眉眼我抬手画得迅速,照着红日,在他身边画上了绯金色的光。
我画的,是他和我的最后一面,他半抬着手做出拥抱的姿势,笑容温柔,眼里满是遗憾。
我在他右手上,还画了一枝正在盛开的鸢尾花。
小苏画完日出时,来看了一眼我的画。
「他就是程愈吗?果真不一样了。」
我有些惊讶,问:「哪里不一样?」
小苏蹙着眉端详半天我的画,最后纠结着说道:「嗯……以前只是感觉他很温柔,现在是有温度的温柔,有种像是晒太阳的感觉。」
我点点头。
小苏给我展示了他画的日出,与方才景致几乎分毫不差,甚至更有意境。
他凭借这一幅画,或许可以一跃成为名流大家。
小苏倒好像不在意,他大咧咧将画要交给我。
「我答应过你,是替你画的日出。」
我最后还是没有要那幅画,我还将《愈》留给了小苏。我经过允许,将他的画拍到了网上,小苏一夜之间爆红。
他一些以前的画也被发现,甚至有人说要给他办一个画展,那幅日出要放在最中央。
小苏来问我的意见,我答他:「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愈》也放在你的画展里,我希望有更多人能够记得他。」
「记得曾经有一个很温柔的少年,他叫程愈,治愈的愈,他还有一只猫,叫幸运。」
小苏的画展办得很成功,我们回来的时候,周莉已经搬走了,她去首都闯她的一片天了。
我和她聊起她如今在异地恋的时候,周莉回答得非常洒脱。
她说:「陈沅,如果他真的爱我,就算隔着千里万里,就算只有电话里的声音,也抵挡不了他的思念。」
「如果他不爱我,陈沅,这不叫异地恋,这叫给自己找了个外地的野爹,纯找气来了。」
周莉一向嘴毒,我忍不住笑倒在床上。
我又和她说起小苏,小苏如今一画难求,标价最高的日出已经达到七千万,我的那幅《愈》,听说也有不少人开出高价。
小苏经我的授意通通替我回绝了,还在那幅画旁边专门竖了小牌子,写了程愈的名字,还有他常说的话。
幸运越来越胖了,他常常窝在软软的猫窝里睡觉,有太阳的时候才会出来晒晒太阳,我叫他吃饭的时候,他倒是跑得飞快,像扎了翅膀。
我依旧从事绘画,日子过得平淡,但也幸福。
时光温柔似水,一点点抚平伤痛。
15
再见到谢至的时候,是在小苏的庆功宴上。
彼时小苏已经是一个很有名气的画家了,他受邀出席他的庆功宴,他推脱不开,又惧怕人多的场合,只好过来求我陪他一起去。
时隔一年多,谢至变化极大,他变得稳重成熟了不少。
他穿着深色西装,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衬上精致的五官,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我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过头继续观察会场内的其他人。
人群中我看见了墨轲,他穿着白色西装,没有梳理头发,倒显得他洒脱随意。
他朝我举杯,我亦然。
「我看到你的那幅画了。」墨轲勾起唇,「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一定也会很喜欢的。」
我和他碰杯,回道:「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会直白地夸赞我的画功,然后再和我一起庆祝。」
墨轲笑而不语。
我在会场中央发现了颤颤巍巍举着杯的小苏,他四处张望,看见我时冲我展颜一笑。
我回他一个笑。
墨轲忽然又和我碰杯。
我抬头看他,他半侧着脸看着我笑:「陈小姐,不知道一会你有没有兴趣……」
「没有兴趣,」我截断他的话,「墨轲,我对你没有兴趣。」
一个为了实验连人命都不顾的学术疯子,我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墨轲眼眸笑意加深,他将酒杯放下,轻摸了摸手腕上的表。
就在我怀疑他是不是又要对我施加什么心理暗示的时候,他突然笑开:「陈小姐,看来你还有客人,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
「哟,这不是陈小姐吗?」
一道尖细的声音蓦然插进来,我转头看向来人,眉头忍不住蹙了蹙。
我曾远远地见过她一面,她就是谢至的变心对象,曾灵。
一个在我看来空有外表,没有脑子的花瓶。
她是谢至的秘书,
面试的时候她给我的印象极差,
不记时间,粗心大意,丢三落四,她的缺点我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但她也有一个我不得不认可的优点,她永远积极向上。
哪怕前路一片迷茫,她也有孤身闯过去的勇气。
谢至或许就是喜欢上她的这一点吧。
我没心情在我弟弟的庆功宴上,和曾经的第三者闲聊,我连她充满挑衅意味的话都没管,视线轻飘飘落她身上一眼就赶忙移走,生怕污了自己的眼。
曾灵自讨无趣,还想再说什么。
谢至这个时候走过来,将我和她隔开,举杯冲我笑道:「最近还好吗?」
我平静地回他一句:「走远点,谢谢。」
他面色不改,推开曾灵,换了个话题继续和我搭话:「我看到那幅画了,真的很不错,你从高中时候就擅长绘人像,这次实在是惊艳。」
脱离了情爱,我看谢至就像看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恨不得拍他一掌,叫他离我远一点。
可是我不能这么做,
我只能讥讽地朝他笑:「哟,谢总,你把第三者转正了?」
谢至脸色一下子沉下去,曾灵不依不饶问谁是第三者。
我越过谢至,放大声音回她:「我和谢总曾经是夫妻的时候,你是谢总的女朋友,你不是第三者,难道是第四者?」
周围人对曾灵指指点点的声音,让我听了都觉得脸热。
谢至也不例外,他厉声让曾灵走开,并向大家解释,他们只是上下属的关系。
我站在一旁看戏,觉得好笑。
我看得清楚,他在保护曾灵。
「谢至,你喜欢她什么?」
谢至沉下声:「我不是在保护她,我是在保护你。」
16
「保护我?」我失笑,拼命控制着手,才勉强不将酒泼到他脸上。
他在做梦吗?
说什么胡话呢?
谢至不答我那个问题,走近我几步,垂着头小声询问我:「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的,我就是想……」
他语气卑弱,纠结半天没有下文。
我却好奇他前半句,
他说知道我一定会来的。
这场庆功宴果然有他的参与。
我看不下去他的忸怩作态,问:「谢至,你是想和我回到过去吗?」
他立刻抬头,眼里充满光芒,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笑,然后将酒泼到他脸上。
前陷入小三风波,后被前妻泼酒,谢至的风评不管怎样,以后一定会被降到最低。
他的一些订单可能也会因此而失掉,
但谢至损失有多大,这又与我何干?
我冷冷回他:「你怀念的不是我,是那个曾经在我眼里闪闪发光的你。」
我将杯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顺手拿过纸巾擦了擦手指。
「别再恶心我了,谢至。」
我转身要走,小苏立马跟过来。
路过谢至的时候,他顺手也将酒泼到谢至的脸上。
他还留下一句话:「谢总既然彩旗飘飘,还是不要奢望明珠的好。」
谢至没有再说话,
他站在场内,
像一只被雨淋了的狗。
小苏开着车带我兜风,我扬起双臂拥抱夜晚,拥抱一个新生的自己。
夜晚从不是苦痛的来源,
不肯看清自己的人才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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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格
初恋,旧爱,新欢
苏幸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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