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萤月争辉

事后,皇上论功行赏,问许知萤想要什么。

不知受了什么影响,大家都觉得许知萤会请皇上赐婚。

许知萤的目光在江慕非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只这一瞬,江慕非就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父皇,儿臣愿娶许二小姐……为侧妃。」

江慕非开口的瞬间,我手脚冰凉,几乎站不住了。

在听见他替许知萤求的是侧妃,我才稍稍冷静。

安王急了:「父皇,儿臣尚未成亲,听闻许二小姐盼一生一世一双人,此亦为儿臣所愿。」

皇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许知萤:「朕的两个儿子都想娶你,许知萤,你本事不小啊。」

许知萤的目光没有再投向那两个求娶男人的任何一方,她行至殿中,从容下跪:「臣女所愿,唯有天下太平,万民安康,请陛下成全。」

此话一出,气氛凝滞。

「你的意思是,要朕把嘉宜嫁去北翟,以求太平?」皇上双眸微闭,「可朕好像听闻,你与嘉宜相交甚密啊。」

38

近来,朝中主战派和主和派正吵得不可开交,北翟点名要有宁都第一美人之称的嘉宜公主和亲。

「不,恰恰相反。」许知萤大胆抬眸,直视天子,毫不怯懦,「陛下,如今大宁兵强马壮,正是开战立威的大好时机,妥协只会换来北翟更加放肆的侵略。时移世易,今非昔比,一战扬国威,方可安享太平!」

许知萤磕头请旨:「臣女自幼学习医术,小有所成,愿往前线,救治受伤的战士,保我大宁百姓,和乐安康!」

一言既出,掷地有声。

我也对她刮目相看了。

我原以为这个孤魂野鬼,附身许知萤,只是贪恋人间繁华,未曾想她还颇有壮志,能说出这般豪迈之语。

殿内的其他人,似乎也都惊呆了,无人多言,只能听见此起彼伏呼吸声。

所有人都等着皇上的金口玉言。

「许知萤,你有见识,有胆魄,朕须得替北境的将士,谢谢你。」皇上过了许久方才开口,脸色晦暗不明,看不出心情。

又过了大约十息,高台上传来一句厚重的:「朕,准了。」

39

江慕非的话,我心里是在意的,可江慕非却像一切没发生过,并不打算哄我,我于是只好也忘了。

我告诉自己,他是太子,我是他的太子妃,这就够了。

「萤月争辉」的结局是,许知萤离京,我的婚事搁置,一时难断输赢,庄家干脆卷钱跑路了。

我有些可惜,毕竟那里面,还有我的十两银子呢。

三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江慕非因着守孝,与我见面的次数少了,每每相见,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绝不逾矩。

我对京中的生意没什么兴致了,打着替太子殿下考察民情的幌子,出京玩了几趟。

40

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不好。

燕儿不愿跟着许知萤去前线吃苦,留在了府上,被我磋磨了几回,生了大病,没多久就去了。

京郊庄子里的一个婆子冲撞了我,我重罚了十几个人。

阿络在我手下也吃了不少苦,总算学会了谨言慎行。

府上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都小心伺候着,唯恐我一个不高兴要打他们板子。

其实准太子妃比太子妃还自在,父亲不敢管我,太子又不能天天管着我,只要不闹大,都随我高兴。

越来越多的人在背后说我心肠狠毒。

41

三年之期,很快就到了。

许知萤在我出嫁的当日回来了。

她这几年的经历颇为传奇。

起初,她确实是作为军医救死扶伤,但在一次孤身辗转百里救下主帅宋青云之后,她便开始披挂上阵,屡立奇功。

她此番回京,是带着大捷的消息回来的。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她首先把捷报传给了我。

那是一颗人头。

敌军主将的,项上人头。

她一手托着盒子,一手攥着头发把人头送到我的面前。

我被吓得惊叫出声,面色如纸。

血已经干涸,我却总感觉有什么脏东西要从那里掉下来,下意识地把我的大红嫁衣往里收了收。

「不过是一颗人头,大姐姐都不敢看,太子府龙潭虎穴,大姐姐凭什么觉得自己能闯?」

我惊诧地看向许知萤,我感觉她好像看穿了什么。

她松手,人头在地上滚了起来,屋里的丫鬟惊叫一片,好在没有弄脏我的嫁衣。

丫鬟们互相推诿着让人去捡。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的目视之下走了过去。

弯腰,学许知萤的模样拎起人头,我的面色还是难看得紧,我害怕,可我没有发抖,我把人头稳稳地放进了许知萤托着的盒子里:「多谢二妹妹的贺礼,我收下了。」

阿络打来水为我洗手,我只静静地看着许知萤。

许知萤笑了:「那就祝大姐姐,新婚和乐。我还要沐浴更衣去见陛下,失陪了。」

她好像,只是想来同我恶作剧一番。

我松了口气。

这一天,我等了太久,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42

完美隐藏在凤冠里的杀人凶器,此刻正插在江慕非的脖子上,我拔出利刃,鲜血汩汩流出。

「为……什……么……」他捂着脖子,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三个字。

为什么啊,这种事,你怎么会,要来问我呢?

我忍不住大笑出声。

我的手终于开始颤抖,我用尽全力把江慕非推到一边,自己也跌下了床。

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大口地喘着粗气。

手上染着鲜血,面上满是泪痕。

我总说许知萤笨,可我又聪明到哪里去呢?

我只能算清,我的命,换尊贵的太子殿下的命,怎么都不亏的。

43

我进了天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知道过了几个昼夜。

除了疼痛,我什么也不能想了。

该说的,胡说的,我都说了,可他们从没准备放过我。

我等着被处以极刑,却等来了许知萤带来的一杯鸩酒。

「陛下仁慈,留你全尸,喝完这杯酒,便上路吧。」

终于等来了解脱,我好像没有那么痛了。

我和许知萤第一次有了默契,默契地把对方当作旧友。

她怜悯我,我感激她。

许知萤给我带来了侯府的消息,阿络随我嫁进了太子府,也被处死了。

皇上差点要诛我九族,还是群臣进谏劝阻勿大开杀戒,再加上念许氏先祖有功,皇上才没有下此旨意,只是抄没了平川侯府。

侯府的所有人,包括许知萤,都已经在牢里走了一趟了。

我不关心别人,只问许知萤:「你往后当如何?」

她道:「陛下赏识我,尚肯留我为将。」

许知萤问我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了想:「不如,我给你讲讲,以前的事吧。」

关于,我和许知萤的,以前。

44

我是许知月,平川侯府唯一的嫡小姐。

我代为管家,还继承了我母亲留下来的大笔生意,府上的收入一大半是经我手的。

在府上,除了父亲,便数我最大。

我有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可一切,并非一开始就是如此。

45

母亲去得早,那时我还不能记事。

因我与母亲生得太像,父亲恐触景生情,忧思过度,便将我送去了京郊的庄子上住着。

我便是在那里认识的许知萤。

也许说认识并不恰当。

我只知道,自我有记忆起,许知萤就一直在我身边了。

庄子里不比府上,吃的住的都很是粗糙,名义上来伺候我的妇人最会拜高踩低,我那时年纪小,再加上一年一年过去,父亲也不曾来接我回府,她们便越来越苛待我。

好在许知萤的生母柳姨娘还一直关照着我,我那几年才能吃饱穿暖。

柳姨娘温柔和善,待我极好。

后来我听说,柳姨娘是得罪了我母亲,才连着女儿一起被打发到庄子上来的。

我听说这说法的时候,觉得很难过,却不敢去问她。

还是她瞧出了我不太高兴,问出了我的心结。

她安慰我:「庄子里的人说什么都不要往心里去,有什么话直接来问我便是。你且安心,我被送到这里,与你母亲无关。」

那一刻,我好高兴。

46

我与许知萤年纪相仿,性格却大不相同。

许知萤最是活泼,能和庄子上的小孩玩在一处。

我却喜欢安静,爱跟着柳姨娘读书写字。

虽然如此,我们日日吃在一处,睡在一处,总是有讲不完的话。

她跟我说今日拿炮仗整了人好生有趣,我告诉她书里说江南很美我们该去看看。

有一日,她带着伤回来,哭着说再也不和他们玩了。

我问了好久,她才肯说。

是因为他们说我的坏话。

许知萤憋了两天不出门,整个人都蔫了。

我劝她:「你不必在意我,不过是些小孩子的胡话。」

「才不。」

过了两天,许知萤又高兴了起来。

她偷偷和我说,发现了一个可以钻出去的狗洞,她有新朋友了。

我忧心她在外面会出事,她便拉着我:「没事的,我带你出去看看。」

那双眼睛太亮,我没有忍心拒绝。

那之后,我便帮着许知萤打掩护。

那时的我还太小了,不知道轻重,只是希望她能玩得开心。

好在,也没有出什么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我们十岁那一年,柳姨娘因病去世了。

她去世前,庄里的婆子们不肯花钱去请大夫,硬说撑着就好了。

我和许知萤偷偷从狗洞里钻出去,走了五里路,终于请来了大夫。

回来时,柳姨娘已咽了气。

我们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这成了许知萤的一块心病。

47

柳姨娘逝后,我们的待遇好了一阵子,大概是怕侯府派人来接走我们。

可等了半年,侯府半点没有要来接人的意思,还把我们新一年的份例送到了庄子上。

婆子们没了忌惮,欺负起两个小孩子自是简单。

我们的份例被克扣到三餐都是咸菜窝窝头,长了个子也不给制新衣新鞋。

许知萤想去跟人理论,却反被关到了柴房饿着。

等她被放出来,我说:「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柳姨娘生前还存了些私房钱,她嘱咐我们万万不可以让旁人知晓,否则必定是保不住的。

我们不敢背着包袱大张旗鼓地跑,只能尽量在身上多穿些衣服,胸前袖里都塞得鼓鼓囊囊的,差点就爬不过去狗洞了。

我的计划是去孟州找我外祖父。

孟州离京城有三百里,但我们才走了三十里就出了大问题。

我们迷路了。

48

我和许知萤藏在草丛里,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有人在杀人。

血泊里已经倒了无数人,可那些人的刀剑仍然没有停下,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一个接连着一个惨死。

我一只手捂着许知萤的嘴,一只手捂着自己的。

而冷眼看着手下宰割人命的那位「主子」的脸,印在我的脑海里再也抹不去了。

那是我和许知萤第一次见江慕非,我们的太子殿下。

等那些人拖着尸体离开。

等天黑了。

我才终于敢挪动。

全身都是麻的。

许知萤已经睡着了,我推她也推不醒,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发现烫得惊人。

49

我背着许知萤去镇上找大夫。

她发了热,意识模模糊糊的,等清醒过来时,已全不记得和我一起看到了什么。

我们在镇上歇了两日,听闻近来附近出了山匪,好在太子殿下神武不凡,将那伙贼人一网打尽了,只是可惜,被劫上山的路人都已遇害了。

当时的我,没有多想。

在猎场上见到江慕非后,我才把这件事同我见到的血腥场景联系在一起的。

人质分明是他杀的。

就连贼人是不是真贼人,也还未可知。

但那时的我只觉得,说这事的人似乎消息灵通,我立刻向他打听起了孟州陆家。

他却嗤笑:「哪还有什么孟州陆家,自陆老爷子死后,家财没两年就被败光了,连府邸都被卖了。」

50

都说医者仁心,我遇到的文大夫也是个仁善之人,我说我们本想去投奔在孟州陆家做事的亲人,如今举目无亲,他便收留我们在医馆住下了。

许知萤难得沉下心来想学点东西,学了许久却连包扎都包不好。

一日我们在山上捡柴,我被枯枝划伤了腿,她替我包扎,差点把我腿废了。

那日她挨了文大夫的骂,哭着扑在我身上:「对不起,我太笨了,我什么都做不好。」

我安慰她:「没事的阿萤,有我在呢,以后,你做不到的事情都由我来做,我会保护你。」

我们想过就这样留下来,平静地生活着。

可终究人心难测。

我们带着的钱财被文大夫的儿子看见了,逼着我们把钱都拿出来报恩。

文大夫护着我们,却有心无力,最后只能赶我们走。

在镇子上逗留了一个月后,我和许知萤又回到了庄子上。

可是我变得不一样了,许知萤说我的眼里多了一股锐气。

从前总想着依靠旁人,如今是当真一无所依了。

那我便只能自己强大起来。

回去前,我带着许知萤去买新衣,又好生吃了一顿,然后把大部分钱埋在了一棵老槐树下。

我们离了庄子许久,婆子们也吓坏了,一直瞒着不敢告诉主家,只偷摸着找。

我们不受宠照看不好也无妨,可人没了这就是大罪过。

她们越心虚,便越是要打要骂。

很奇怪,这一刻我无比镇定。

我冷眼看着即将下来的棍棒:「汤婆子,你可想好了,我母亲的面子无论如何父亲是要给的。你这一棒下去,我死了,你也没命。」

「你胡说什……」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我拿发簪抵上了自己的喉咙。

「我不信你敢……」

话音未落,我已把自己刺出了血。

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51

她们果真是欺软怕硬,我强硬起来,她们便不敢硬来了。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花钱买了些吃的,专门施给年纪小的乞丐。

还同他们玩耍,谈天。

不久,城里便传出了消息,说陆家为我母亲藏了一批宝藏,如今宝藏的钥匙就在我的身上。

这引来了几波贼人,好在每回都有惊无险地度过去了。

再没过多久,父亲就来接我们回府了。

大概十年生死,他终于没什么亡妻之痛了。

52

我十二岁,才真正地成了侯府的大小姐。

侯府的日子,不比庄子里轻松。

为了能多打探些消息,我和许知萤装作不和。

这样,府上定会有人在我们面前说对方的坏话,我们就可以互通消息。

我的大丫鬟阿络和许知萤的大丫鬟燕儿都不是好相与的。

阿络对我的嫌弃根本就写在脸上,不仅常对着我发脾气,还总是抱怨,要不是我,她该去伺候大少爷的。

燕儿则更过分,许知萤初来,府上的礼仪不太懂,常有错处,燕儿便借机打骂她。

这些委屈,我受着,却都记在了心里。

53

我回府后的第三天知道了一件事,母亲的嫁妆已经被败得差不多了。

母亲留下的产业颇多,有几家铺子的管事对我母亲忠心不移,不肯依附侯府,坚称只愿听从于我。

从前家大业大,父亲就随他们去了,后来侯府管着的其他生意都变得凄凄凉凉,父亲才对这些在意起来。

我刚回府,父亲就把我身上的玉佩、首饰都拿去了,说给我换新的。

我想,我放出去的传言,他大概也信了几分。

后来过了段时间,他问我这件事:「如今坊间流言愈盛,怀璧其罪,钱财事小,若不然便给出去算了,为父实在忧心你的安危。」

我懵懵懂懂:「宝藏一事,女儿也是最近才从贼人那里听闻了。爹,我娘当真给我留了一大笔钱吗?」

父亲便没再问了,只让我好好学着打理铺子,不要辜负了母亲的苦心。

可那些人霸着手里的铺子,不过是为了利益,哪里是真的忠于我母亲。

只是我既然回来了,他们也没有理由不放手。

他们不仅放手,还放得很彻底。

就等着看我的笑话,再名正言顺地接手。

这一放手,他们就已经输了。

我做得很艰难,但无论如何,回府的三年,我已经完全接管了这些铺子,还把生意越做越大,紧巴巴过了一段时间的侯府又豪横了起来。

不仅如此,我还悄悄出京,把外祖父的家业都一一收回。

我有了钱,也有了后来的地位。

54

三年里,我和许知萤默契地演着不和,我借机罚了燕儿许多回为她出气。

带她去猎场,本是想着我如今地位稳固,可以光明正大地对她好了。

却没想到,出了太子那档子事。

许知萤满脸幸福地跟我喜悦:「阿月,我真的好高兴,我没想到,他那样美好又高贵的人,居然会喜欢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划花她的脸,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阻止她出嫁的办法。就算死罪,我也不愿意见她嫁给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没想到,江慕非居然不愿意退婚。

正在我想其他法子的时候,许知萤出事了。

我的血一下凉到了骨子里。

江慕非,我怎么忘了,他可是重信讲义的太子殿下。

不做到这种地步,他怎么能退婚呢。

55

那日我劝了许知萤许久,她的脸上只有麻木,两行清泪流出,她却仿佛没有察觉:「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真心喜欢我呢,我早便该听你的。」

我心里满是自责和内疚:「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许知萤努力地扯动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说:「都怪我太笨了。阿月,如果有来世,我要变得更聪明,更厉害一点才行。我还想和你当姐妹,可是我不要再拖累你了。」

我忍不住泪流满面:「不是的,你从来都没有拖累我,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撑到了现在。」

似乎我说的话起了作用,许知萤好像想通了什么:「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对吗?阿月,你明天再来看我吧。」

我走前许知萤又叫住了我,她勉强挤出一个笑:「那我们说好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后的生生世世,我们都要做姐妹。不过,要换我来保护你啊。」

我恨自己当时竟没觉得有一分的不对劲。

等夜半惊醒,感到心慌,再去找许知萤时。

她已经浮在了水面上。

我不顾一切地下水把她捞了上来。

可是太迟了。

她的呼吸和心跳早已停了,我看着她越来越冷的身体,下了决心。

把她扔进池塘,我没有再回头。

我没有想到,她被孤魂野鬼占了身子,还能再次睁开眼睛。

但那又如何。

我要为她报仇,没有任何人,可以挡我的路。

56

在和太子的虚与委蛇中,我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拼凑出了事实。

他也觊觎我所谓的宝藏,对许知萤的一见钟情是他安排的,只是,弄错了人。

是啊,这只不过是一桩错事。

可这件错事,明明在更早就有机会纠正过来。

不必害了许知萤的名节,更不必害了她的性命。

可就为了情义千秋的美名,他情愿把事情变得更复杂。

人命,在他眼里,大概不算什么吧。

57

我砸了很多钱,再以宝藏为饵,才终于让江慕非死心塌地地娶了我。

可惜他不会知道,宝藏是假的,我如今手上所有的产业,也都只剩了空壳。

一桩婚事,他要了许知萤的命。

那么,我也用一桩婚事,来拿他的命。

何其公平。

我不怕什么谋害太子诛杀九族,平川侯府,谁人无罪呢?

他们都是逼死许知萤的帮凶。

我……也是。

58

被带往天牢的路上,我抬头望了眼天空。

一片黑暗,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我突然记起,许知萤决然赴死的那夜,是满月。

希望月光温柔,能带给她临死前,最后的宁静。

59

故事讲完,鸩酒入腹。

肚子里是翻江倒海的疼痛,狭小的窗户里透进的天光渐渐模糊。

许知萤的面庞在我面前剧烈晃动起来。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如果可以,请你去一趟江南吧。我说过的,要带她去看,烟雨温柔的水乡。」

在失去意识前,我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答应你。」

番外

1

明人不说暗话,我,许知萤,就是穿越者。

穿越前,我一直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我家境殷实,有爱我的父母;性格活泼,永远不缺朋友;长得好看,很招人喜欢。

而最让人羡慕的是,我天生聪明,学什么都快,永远是人群中最出挑的。

学医、格斗、经商,每一样我都做得有模有样。我其实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学这些,可就是莫名地感觉,我得学。

然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

我穿越了。

2

作为穿越者的标配,我有一个丫鬟。

我开始走标准套路,自称失忆,但我的丫鬟却不按套路出牌。

她居然对我骂骂咧咧。

好在我聪明又强大,很快就凭借着人格魅力让她对我服服帖帖。

从我的丫鬟燕儿嘴里,我得到了很多信息。

真假参半。

忘了说,我心理学也学得不错,能看穿别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过滤掉不重要的、假的信息。

最重要的三条是:

我的脸是许知月伤的。

我失身是许知月害的。

我是被许知月推进池塘的。

当然,这些燕儿都没有亲眼看见,但她就是这么笃定。

不止她,府上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我也不得不认真考虑,要如何去与这位大小姐抗衡了。

3

我一边装病,一边偷偷出门发展事业。

针对的就是许知月。

包括后来自曝马甲,争管家权,我一步一步地试探她,想逼她露出破绽。

可她却比我想象中更能沉住气,好像根本不在乎我做了什么,只一心扑在太子身上。

我也想过要不要从太子入手去刺激许知月,但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太子,就生出了莫名的厌恶,实在做不到去接近他。

许知月在我耳边说出「孤魂野鬼」四个字的时候,我承认我慌了。

理智丧失的我居然直接绑架了她。

就为了问出那三个问题的答案。

她承认是她毁了我的容,可我竟然生不出一点报复的想法。

也许,她说得对,她不欠我的。

4

我不想再和许知月做无谓的争斗了。

如今外敌虎视眈眈,朝堂也不稳固,百姓在受苦受难。

天地广阔,世间有那么多不平之事,我不愿意困于宅室之中,为眼前的一点利益头破血流。

很没有意思。

我有异于常人的天赋,见过另一个世界。

我所拥有的一切,难道只是为了在达官贵人面前上大显身手?只是为了吸引男子的目光好嫁得良人?

我找到机会,离开京城,去了北境的战场。

我想保护我的挚友嘉宜公主不去和亲,也想守住这个国家百姓的和平安乐。

又或许,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和许知月争了。

5

在北境,我听到了很多关于太子的传言。

我才知道,京中人人称道的太子殿下,在外竟惹了不少民怨。

这样的人,若成了皇帝,绝不是天下百姓之福。

皇子之中,除了太子,便只有安王了。

可先前与安王治理京城瘟疫时,他的一些行事作风,让我觉得他也不大靠谱。

下对上恣意能留美名,上对下恣意那就是灾难了。

我最后想到了嘉宜。

不知道,她想不想做皇帝。

6

我跟嘉宜一拍即合,她早就看不惯太子了。

人能装一时,装不了一世,太子的真面目,嘉宜也多少知道一些。

我赶在许知月成婚的当日回了京。

不知为什么,遇到许知月的事情,我好像连三观都会丢掉。

甚至燕儿在她手下丧了命,我都想替她找借口不去怪她。

甚至我仅仅因为不愿与她为敌,就想阻止她嫁给太子。

其实我也知道,我的阻止没有意义。

其实我也知道,我没有非阻止她不可的理由。

可是我还是做了多余的事。

当晚,平川侯府被团团围住。

听说许知月杀了太子,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7

我连同许家上下一起,被押进了天牢。

被放出来后不久,北境的主帅回京,皇上论功行赏,终于想起我在军中立下的赫赫战功。

而我只求皇上赐许知月一杯鸩酒。

所有人都说我疯了。

皇上痛失爱子,能免了我的罪已是皇恩浩荡,我竟还敢为罪魁祸首求情。

在宫门外跪了一个日夜,加上嘉宜公主的相助,皇上终于准了我的请求。

许知月已经没有活着的价值,而她怎么死都换不回太子的性命了。

但我还有用。

8

许家倒后,我继续在战场拼杀,也参与了波诡云谲的宫闱争斗。

恍然间,我会觉得,在现代的二十几年如梦如幻,我好似原本就是这里的人。

数年后,我功成身退,去了江南。

这一刻,我终于卸下了许久以来一直背负在身上的责任,感到无比的轻松。

我不由笑了:「你看,兜兜转转,你还是把我带来了这里。」

月色朦胧之中,有人温柔地回我以笑意。

(完)

□ 时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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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爱人:甜虐反转的古言故事

时久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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