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苟住!高温末世活下去

糟了!

下一秒,我的眼睛自动合上,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睁开眼睛,入眼是客厅的风扇灯。

我躺在客厅的地上,外面的天竟有一丝白。

这是晕了一晚上?

「醒了?」

陆洲把一瓶饮料递给我。

「一个好消息,三个坏消息,你打算先听哪一个?」

「好的……」

我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喝了口饮料。

陆洲点点头:「好消息是你还活着。」

「坏消息呢?」

我问,又喝了一口。

这饮料已经是常温状态,但非常适口,喝进去一些后,我感觉浑身都有了力气,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有劫后余生之感。

「坏消息是昨天半夜停水了,电到现在还没来,手机也没信号。」

三无啊。

我沉默了。

如果今天跟昨天一样热,恐怕更难熬过去。

「对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手机的收音机功能还能使用,在电量用光前我们还能听新闻,我还有 1% 的电。」

陆洲笑了笑,打开收音机。

「兹……中国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人民广播电台,请所有民众白天尽量待在家里,注意补水,不要外出,等待救援。本次高温灾情已影响全国 9 个省,最高温度可能达到 60 度……兹……滋滋……」

手机电量用尽,自动关机。

我麻木地看着他。

最高温度达到 60 度?

这个数字,让我怀疑自己活在火焰山上。

「有充电宝吗?亲。」

陆洲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走进书房,从抽屉里掏出 2 个充电宝,刚要拿出去给他,突然脑中有一道光闪过。

充电宝……充电……

「陆洲,你进来帮个忙!」

我拖过一把椅子,摆在书柜下。

「你要干嘛?」

「把顶上垫在最下面那个快递拿下来,四方形的那个。」

「这个吗?有点重,你小心点。」

陆洲爬上椅子,把那件快递取了下来。

「对,就是这个。」

我心中雀跃,接过那个箱子小心翼翼放到地上。

「这是什么?」

陆洲问。

「家用太阳能充电设备!」

「啥?」

「家用太阳能充电设备!我之前买的,没拆过!」

06

我实在是太佩服我自己了,这几年因为升职进公司管理层,赚了不少钱,所以就各种买买买,看到什么好奇或者觉得可能有用,都会买回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太阳能充电设备是一年半前买的,那时候我本来想搞辆房车去旅游,被没地方停车劝退,但野外生存设备已经提前买了不少。

「姐姐,你太牛逼了,居然有这好东西!」

陆洲听了也兴奋起来,赶紧帮忙拆开,按照说明书调试。

半小时后,赶在太阳升起之前,我们把太阳能充电板放到卧室飘窗上,拉上飘窗的窗帘,又把一个冰柜拖到卧室里面,小风扇摆满。

太阳缓缓升起,金色重新洒满大地,温度攀升。

陆洲看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

他果断按下了开关。

「嗡」……属于电器启动的声音,以及小风扇开始工作的声音,犹如天籁。

当初买冰柜的时候,我考虑到不需要急冻,所以买的是较低功率的型号,如果太阳能充电板给力,维持功能应该不是问题。

现在冰柜里是满满的饮料和矿泉水,一部分是我的,还有一部分是陆洲从他家里搬过来的。

他说他是个游戏主播,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出门,所以家里物资也不少。

我们把所有食物清点了一下。

雪糕全部融化,因为太难处理,被我直接扔了。

冰柜内原本总共有 6 只鸡、3 只鸭、半扇猪、5 斤左右牛排,以及两条鱼和一袋虾。

这些肉类在这样的天气里很难保鲜,我们干脆趁还没开始腐烂,把它们全部在阳台地上铺开,看今天的高温烘烤能不能烤成肉干,方便保存。

叶菜经过昨晚的高温洗礼,坏得差不多了,发出阵阵难闻的味道。我们没敢吃,要是拉肚子得不偿失,只能也扔阳台,撒了点盐,试试晒成菜干。

还有鸡蛋,被我用衣服简单包了一下也放在阳台架子上,希望能晒熟。

清点零食的时候,我发现薯片零食爆了两包,被烤得又硬又脆。

我拿了个袋子把地上的全部收集起来,剩下完整包装的与其他零食饼干面包一起全搬进卧室里,罐头和大米都在厨房的橱柜里,暂时不动。

然后是一袋苹果,趁还新鲜,我们决定赶紧吃掉,这两天的食粮就是这个了。

「姐姐,你真是人才,居然在家里藏了这么多吃的。」

陆洲赞叹道。

嘶……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别叫我姐姐,叫我名字就好。」

「青青姐。」

「闭嘴,不然赶你出去。」

我走出卧室,趁气温还没有很高,去书房搬了几本书。

这些书从买来就没翻开过,现在遇到灾害天气无法出门也没电玩不了手机,正好拿来看。

陆洲很识时务地没再来烦我,开门出去,回来的时候也拿了几本书,自己拉了把椅子到角落坐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逐步升高。

我们把冰柜打开一条缝,小风扇左右排开摇头吹。

温度再升高一些,就把冰柜开得更大一些,维持屋内的温度在人体可承受范围内,然后就是喝水,补充身体流失的水分。

即使有这样的简易降温装置,我们两个到了下午,也是坐着都大汗淋漓,书本也被汗水浸湿。

什么心静自然凉,在绝对的高温面前根本不存在。

好在,我们顺利熬过去了。

「今日最高温度 58 度,高温天气还将持续……」

傍晚,我们给手机充电,打开收音机听了一下,都有些心有余悸。

如果没有那个救命的太阳能充电设备,我和陆洲真不知道该如何度过。

天黑后,我们拿手机的手电筒照明,把阳台那些肉全都收了进来,出去的时候差点滑倒,因为满地都是被烤出来的油脂。

肉香扑鼻,盖都盖不住。

我本来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引来别有用心的人,小心翼翼了好几天,半夜都睡不安稳,幸好并没有其他人出现。

陆洲每天晚上回去他自己家睡,白天才过来,从第二天开始,就搬过来一大堆桌游,加上存量的书籍,打发了不少时间。

我们每日吃着太阳晒干的烤肉,偶尔开袋零食,就着冷柜里面的饮料,习惯了高温后,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岁月静好。

但我明白,这些都是错觉。

因为高温每过一天,晚上对面楼栋的烛光,都会少几户。

一周后的晚上,我正睡着觉,梦里面我正在跟对手公司的人互相猜情报,对手赢了,我却不觉得遗憾,看到他们拉响礼炮祝贺,我还在一旁鼓掌。

砰!

爆炸声震醒了我。

我猛地坐起来,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并不是什么礼炮,而是对面楼有个地方爆炸了,火光劈开了黑夜。

最近一直能听到爆炸的声音,也在晚上看到过火光和黑烟,但是都离我很远,这是离得最近的一次。

砰!

又是一声巨响,玻璃都在震动。

我尖叫一声,翻身下床,冲了出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抱着陆洲的腰在不断颤抖。

「没事没事,是对面楼,烧不到我们这边来。」

他有些僵硬地伸手摸我的头发。

我一颤,猛地推开他。

「方青……」

「你别过来,我没事,没事……」

我咬着牙退回卧室里,并迅速关上门。

对面楼的火已经完全烧起来了,仿佛能听到噼啪作响的声音,以及尖叫声。

「方青,你还好吗?」

陆洲敲了两下门。

我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又捂住耳朵,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擂门声与陆洲的敲门声交织成一片,雨点般朝我侵袭过来。

「啊!我没事,你回去吧。」

我尖叫着说。

「方青,我就在外面,你放心,不会有事,你冷静一下。」

陆洲似乎是这么说着,敲门声停了。

我听得不真切,只是蹲在那里,透过窗户看着对面楼越来越大的火光。

有人从火光中冲出,像没有翅膀的鸟直直坠下。

有人出现在窗口,拿着手电筒不停挥舞求救,还有人从高层泼水下来,但没有用,火光还是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直到笼罩了整栋楼。

火光冲天。

讽刺的是,对面的楼烧成了烈焰地狱,只间隔了不到 100 米的这里,却没有上升多少温度。

神啊,如果真的是世界末日,请快些让我解脱吧。

就这么抱着膝,我睁着眼睛到天亮。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到天亮还没有完全熄灭。

叩叩叩。

卧室的门被敲响。

我一下跌倒在地,这才发现双腿已经麻到没有知觉。

「方青,是我,我是陆洲,你看看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他说。

07

说是下雨,其实只是零星几滴水,如果没有仔细看,根本不会察觉出是雨,因为在半空中就差不多被蒸发完了。

半小时后,我从阳台往下看,地面依然是金黄色。

太阳出来了,温度照常上升。

「是隔壁市人工降雨,我们蹭到了一点。」

陆洲拿着手机站在我身后。

虽然这么点雨水没什么用,但是有人工降雨,说明高层没有停摆,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等到降温的一天。

不能对生存失去信念。

「我又搬了两箱水过来,高温天气不会持续太久,应该很快就过去了。」

陆洲说着,搬着水走到卧室门口,见我没什么意见,这才把水搬进去。

他小心翼翼的眼神一览无遗。

造孽……我昨晚可能吓到他了。

对面楼有几处一直在复燃,浓烟滚滚,遮住了一部分天空。

阳光透过黑雾,洒出一片鲜红的针尖,周围还裹着一圈橙色的光,杀气腾腾。

面对这样的场景,我们两个都有些心不在焉,打个扑克纷纷忘记刚刚出了什么,最后干脆不玩了,各自拿了本书来看。

期间,我去上了个厕所,发现浴缸里面用来冲厕所的水已经所剩无几,脸盆和桶全部空空如也。

这几天为了节约用水,我们很有默契的只有上大号才冲厕所,洗澡也是用湿毛巾简单擦身子,但也架不住时间长,温度高蒸发快。

「厕所水不多了,接下来我们一天冲一次吧。」

走出洗手间的时候,我向陆洲提议。

陆洲听了,露出苦笑,但没有拒绝。

我们都知道,这是别无选择的结果。

幸好,三天后的半夜,我们终于迎来了一场雨。

同样是人工降雨,只是这次降在了我们城市的上空,郊区的雨也不小。

雨水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直接惊醒了我,陆洲也来敲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们两个把所有可以接雨水的东西都放到了阳台,力求多保存下来一些水,并掏出毛巾抓紧时间洗澡洗头。

陆洲一下把上衣脱了,露出年轻的肉体,肌肉尚还均匀,就是瘦了一些,他在雨中欢呼。

我顾不得矜持,背对陆洲,用雨水洗去一身黏腻,感受雨水拍打在脸上的感觉,浑身舒畅。

我听到楼上楼下都传来开心的笑声,显然这栋楼还有许多人在坚守。

半小时后,雨就停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桶里面只装了不到三分之一,但带来了足够的凉意和希望。

我和陆洲为此开了两罐黄桃罐头,当做给自己的奖励。

食物还有很多,高温本来就会影响人的食欲,现在那烤干的半扇猪我们一口没动,只吃掉了几只鸭子和鸡。

饮用水和饮料倒是一直不缺,灾难发生前我从超市囤的饮料都还没喝完呢。

再坚持一下,一定能熬过去!

叮叮叮……

刚换完干净的衣服,又多出了一个好消息,手机恢复信号了!有许多短信第一时间涌了进来。

为了不错过外界消息,即使之前没信号,我们也都默契地每天把手机充满电。

我拿起手机,简单看了一眼那些短信,基本都是安全提醒和高温通知,还有一些是高层发布的避难所讯息。

「喂,妈……」

陆洲在一旁已经接通了家里的电话。

啊,我这不孝女,落后了。

我赶紧拨打我妈的电话,结果提示关机。

没电?

我拨打家里的固定电话。

嘟,嘟,嘟……

急促的忙音。

怎么会这样?

我找出爸爸的手机号码拨打,依然无法接通,想了想又翻出大舅和三伯的,把家里亲戚的电话一个个打过去……

「我这里没事,好着呢,水够喝,食物也够吃,你们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没事别……」

陆洲讲着电话,转向我的时候,声音顿了下。

「妈,总之温度降下来之前,你们别乱跑,听高层的话,等天气正常点我就回去看你们,我朋友还要用我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我先挂了。」

他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把手机递到我面前。

「用我的试试。」

我没有拒绝,接过来首先输入那个烂熟于心的我妈电话……关机。

关机。

还是关机。

「可能他们那个片区停电了。」

见我不停拨打一个个电话都没有接通,陆洲安慰我道。

「他们……已经六十多岁了。」

我抓着两个手机,继续拨打电话,终于,在我快要失去希望的时候,电话本里面很多年没联系过的一个表姐接了电话。

「喂。」

「喂,我是青青。」

「啥?啥青?」

「表姐,我是苏青青,你三姨的女儿,你知不知道我妈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我一个人在外地,联络不上他们。」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说话。

「哦,是你呀,我不知道,你要不然打一下避难所电话问问。」

这位表姐还算给力,立即给我发来了一排当地避难所的电话。

我立即拨打,但查了三个,都没有发现我爸妈的名字,想继续查,手机里却传来一个标准女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我预感大事不妙,继续拨打下一个,也是一样的提示,再看手机信号,果然又变成了零格。

信号断了。

「哎……哎,你别哭啊!」

陆洲手足无措地递给我一张纸巾,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我联络不上他们,他们年纪大了,这么热的天,怎么办呀……」

虽然山里会比城市凉快很多,但这样的高温,山里也不可能幸免,加上断电断信号,我真怕他们出什么意外。

「没事的,他们一定没事的,我父母就没事,他们都在避难所,有空调吹,有东西吃,有水喝,比我们舒服多了。」

陆洲说着,又递给我好几张纸巾。

我接过来把脸埋进纸巾里,哭得泣不成声。

这么多天的艰苦我没有哭,被对面楼的大火吓到我没有哭,但发现联络不上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哭了。

我后悔我不该这么任性,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生活,一年只回去见他们一次。

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一直待在他们的身边,哪都不去。

一双略显僵硬,但是温热的手臂轻轻环抱住了我,从旁边。

我微缩了一下,身体微微抖动。

「别怕,是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你父母一定是正好在信号没恢复的地方,肯定也急着联系你。」

「手机信号恢复一次,肯定会恢复第二次,我们要有耐心,再等等,好吗?」

虽然怀抱很笨拙,安慰人的话也没什么新意,但我还是在他的声音中渐渐安静下来。

「好,我们再等等。」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再没好消息了。

因为温度很快又升高了,比人工降雨前还要高。

08

热。

我看着墙上的日历。

从我请假第一天开始算起,已经过了 23 天,这中间温度几乎一直在攀升,只在人工降雨的那天稍微降下来一些,但马上攀升到了 60 度以上。

没错,地球已经快炸了。

或者应该说,人类已经没有办法在地面上生存了。

知乎上一些人也许说对了,人类就是存在于地球表面的病毒,现在地球正在发烧,要靠高烧来杀死病毒。

这是人类的末日。

「想什么呢,快帮忙扶一下,要掉了。」

陆洲搬着两箱矿泉水路过我,被高温烤变形的瓶身歪歪扭扭,有一瓶脱离塑料袋的包裹马上要掉下来,我赶紧扶住。

也不知道他家里怎么会存着这么多的矿泉水,这些日子前前后后他至少搬了十几箱。

「我在想,会不会继续升温。」

我帮他把矿泉水挪进卧室,一瓶瓶放进冰柜里。

这几天最热的时候,已经让我恨不得钻进冰柜了。

「你也想点好的,要想今天是不是要降温了,昨天就降了半度。」

陆洲抿着唇,嘴唇有些干裂。

补再多的水,也经不起这样的烤法,我的嘴唇也好不到哪去。

「其实吧,有一个可能,我们马上就要热进化了,你没发现我们到现在都没中过暑吗?」

他把冰柜的门关到只剩一个缝隙,抓着衣服猛扇风,满脸通红,汗流浃背。

我发现他这个人真挺绅士的,除了那天下雨洗澡,我在的时候,他再热也不会裸露上身。

「我本来就没中暑基因,小时候 40 度都跟我妈下地干活。」

我摊了摊手。

陆洲听了乐呵呵转头看我,笑得像个傻子。

「你管这叫中暑基因?真巧,我家祖上三代也没中暑基因,我长这么大就没中过暑,最高纪录是 39 度太阳下打球把对手 3 人加上队友 2 人一起打到中暑住院,我是给他们打 120 的那个。」

「哇哦,牛逼,干一个。」

我掏了瓶饮料出来,也塞给他一瓶。

我们的饮料不多了,喝一瓶少一瓶,但人总要过日子不是吗?

「干干干。」

陆洲接过去,我们开开心心一起打开瓶盖,猛喝了一大口。

「舒服……」

他发出了叹息声,就势躺倒在地板上。

饮料是在冰柜里放了一晚上的,当然舒服。

高温之下,我们需要冰柜的冷气降温,无法全部封闭,加上功率不足,冰柜里的冰层早就融化了,现在就跟保鲜层的温度差不多,只有晚上能稍微冰上一些,现在不喝,过一会冰汽也会散开。

我学着他躺倒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的琉璃灯。

这盏灯还是我灾情前刚刚换上的,现在还很新,只需要有一点点亮光,就能光彩夺目。

突然,我好像看到那盏灯晃了几下。

眼花了?

我揉了揉眼睛,结果发现灯晃得越来越厉害。

「是地震!」

陆洲一骨碌爬起来,拉着我的一条手臂几乎是把我从地上拖走,猛地把我扔进卧室旁边的卫生间,自己也冲进来,慌乱地看着四周。

卫生间里面因为没有冲马桶的缘故,很臭,但绝对比不上地震带来的恐慌感。

这场地震来得毫无预兆,且强!

听说久旱会引起地动,以前只在网络上见到过片面之词,根本没去考究过,这么多天高温,我们被烧坏的脑袋也没想起来。

猝不及防。

大楼在倾斜,然后恢复正常,再倾斜,接着上下抖动,像一条巨蛇从地下经过。

我尖叫着,抱紧了面前唯一可以抱住的人。

陆洲比我高出许多,弯腰把我紧紧护在怀里,带着我在地震中东倒西歪,不时撞到旁边的墙,又差点跌进浴缸。

最后地震停下来的时候,我只听到紧锣密鼓的心跳声,以及我们两个狼狈的呼吸声。

像抽风一样。

楼没塌,卫生间的门歪了一边。

我跌坐到地上。

陆洲扶着墙走出去,骂了句脏话。

什么叫绝境,这就叫绝境。

这场地震,把我们救命的太阳能板震坏了。

没法修,因为有三分之二被砸碎,电箱起火,好不容易才找到灭火器扑灭,卧室一片狼藉。

灭完火,我们几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齐跌坐在地上。

天上的太阳在用恶毒的视线看着我们。

我可以感觉到我脸上的绒毛在高温灼烧中卷曲,陷入毛孔里,带来一阵阵刺痛。

再过几个小时,高温就会杀死我们。

昨天听收音机,今天的温度是多少来着?

62?还是 66?

半晌,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把冰柜里面的水和饮料往外扒拉。

「你做什么?」

「少废话,快帮忙。」

我索性叫他把冰柜推离窗口,摆放到床尾,将里面所有的饮料扔到床上。

随后,我脱掉鞋子,踩了进去。

「行不通的,再过一会,温度升高,你可能会闷死在里面。」

「不是我,是我们。」

我朝他招了招手。

谁知陆洲居然后退了一步。

「我不进,我有幽闭恐惧症,你不用管我了,坐下吧,我把饮料给你放进去降温,说不定你能撑过去。」

他眼神闪烁。

说什么谎呢,还幽闭恐惧症,切!

我朝他勾了勾手。

「弟弟,姐这辈子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被打得很惨才脱身,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进来。」

「我不躲了,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发现我挺喜欢你。」

话音落下,我看到陆洲瞳孔地震。

「你……」

他咽了一口口水。

我郑重地看着他,感觉屋里攀升的热度,分不清是真的在升温,还是我的脸在升温。

我说出了这辈子最大胆的话。

「陆洲,你……愿意跟我死在一起吗?」

09

早死晚死都是死,但是个人,就会贪生怕死。

我希望他贪生怕死。

陆洲别过头,脸肉眼可见地红成了猪肝色。

「我其实叫周洲,28 岁,网络自媒体人,不是什么游戏主播,赚的钱勉强糊口……」

「真巧,你之前也听到了,我其实叫苏青青,今年 31 岁,软件公司业务员,我赚的钱足够包养你,你愿意被我包养吗?弟弟。」

人的脸皮一旦变厚,某些境界就提升了,至少我赢了这场发生在末日的辩论赛。

陆洲,不,是周洲,最终朝我郑重点了下头,然后冲进洗手间,把里面剩余的水倒成一桶提了过来,往冰柜里倒。

我默契地打开一瓶矿泉水,把里面的水全部倒进冰柜,矿泉水全部倒完,差不多装了冰柜四分之一的底。

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 5 分钟时间,但周围的温度已经到了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程度,仿佛大力呼吸会吸入火球。

我坐在水里,给周洲让出一点空间。

他把一堆未拆封的饮料瓶扔进水里,又把还有电的小风扇塞给我,也钻了进来。

冰柜虽然很大,但要容纳两个成年人还是有些吃力,特别是周洲,坐下来后有大半个脑袋还暴露在外。

我挪了挪位置,转到他的旁边,缩进了他的怀里,让他的膝盖得已曲起来,以一种憋屈的姿势往下躺。

水线还漫不过我们的腰。

我伸手,拉上了冰柜顶端的盖子,只留下一条小缝隙。

「阿嚏」!

冰柜里的温度此时比外面低了非常多,我竟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周洲紧张地问。

「没事,周洲,这次要是能活下来,我能带你去见我的父母吗?」

我搂着他的腰,把脸靠在他的肩上。

「只要能活下来,我带着户口本跟你去,当场领证都行。」

「这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绝对不反悔,不过你也要帮我做件事。」

周洲说。

「什么事?」

「你得见一见我那帮兄弟,他们一个个都笑我死宅在家找不到老婆,我这不就找到了吗?还是个美女,羡慕死他们!」

周洲笑出了声。

难得的凉意,虽然姿势很难受,但我们的心态都轻松不少。

「好啊,只要能活下来,让我直播跟你示爱都行。」

只要能活下来。

一切皆有可能。

温度开始升高,伴随着一阵阵的余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千万不要再来大地震了,这栋楼经不起第二次剧烈摇晃。

温度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打开了小风扇,「嗡嗡」声取代了我们的心跳声,细小流通的空气是仅存的生命之源。

要活下去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竟然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周洲的脸,青黑的眼眶,瘦削的脸颊,凌乱的胡茬。

他闭着眼睛,睫毛在微微颤动,似乎正做着什么梦。

从冰柜里看出去,能看到天依然很亮,但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

声音!

是不是……有雨点声?

我伸手从冰柜的缝隙摸出去,发现外面的温度并不是很高,干脆打开了冰柜,探出头去。

暴雨「噼里啪啦」击打在碎裂的玻璃上,我看到外面的天是一片灰色,大滴大滴的雨从天上落下来,一部分通过飘窗变形的窗框泼进了房间,在地面形成一片水洼。

下雨了。

我掐了掐自己的脸,会疼。

真的下雨了!

「陆……周洲,下雨了,我们活下来了,我们活下来了!」

我兴奋地拍打他的脸,想叫醒他。

入手却是高热。

「周洲,你别吓我!」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赶紧从冰柜里爬出来。

幸好,他被我吵醒了。

「下雨了?好冷。」

「对,下雨了,你在发烧,赶紧出来。」

我扶着他起来,他在水中滑了一下,脑袋磕在冰柜内壁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听得我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把他拖躺到床上,我赶紧拿被子擦干他的身体,扒掉他的上衣,换了条干燥的被子裹住他。

「热死了。」

他又说,踢了被子,转身呼呼大睡,呼吸急促。

我在一旁手足无措。

从未照顾过病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见他闭上眼睛,赶紧把被子又给他盖上,只露出脚丫,然后走出卧室。

地震后我还未来到过客厅,这里是一片狼藉,电视倒下来压碎了一半的茶几,展示柜斜靠在生活阳台的窗户上,一地都是没吃完的肉干和菜干,滚得到处都是。

还算可以接受。

我先找到我的一双鞋子穿上,这才小心翼翼扶起电视,从电视柜变形的抽屉里面取出医药箱。

因为一个人住,我在家里备了一些感冒药和消炎药,可惜因为之前疫情的原因,我没能在家里储备退烧药。

犹豫了一下,我拿出一盒消炎药,配了些维生素,回到床边配着饮料给他喂了下去。

幸好他是个乖病人,任我折腾。

做完这些,我任他睡去,转身从地上捡起水桶和脸盆,打算多少收集些雨水保存下来。

雨点不断击打窗户,发出沉闷的响声,高高低低,交织成一片,远处还有轰隆隆的声音,时大时小,宛如惊雷。

我绕过一地的障碍物,小心翼翼靠近阳台,刚想把桶和脸盆放下,一抬眼看见远处景象,突然瞪大眼睛,浑身僵硬。

触目所及,远方有一条翻滚的巨型黄龙正以一往无前的姿态前进,白色的龙背不断翻涌,所过之处,高楼大厦轰然倒下,更低的建筑物则是不断被吞没,灭顶。

我听到的根本不是雷声,是滔天洪水冲垮一栋栋建筑物的声音。

这不可能,才刚刚下雨,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洪水。

这里是内地,也不可能是海啸。

等等,如果是海啸,那沿海那些城市呢?我的老家,我的父母……就在沿海城市!

这几天收音机里面的讯息越来越公式化,是不是就是在掩盖这个?

我不敢继续去想,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条黄色巨龙不断接近,激起阵阵惊雷。

被高温暴晒,又经历过地震松动的这些楼,怎么可能经得起洪水的大力冲击,纷纷倒下,只有零星几栋还屹立着,但也是风雨飘摇,倒下只是时间问题。

脚下开始震动,洪水已经离得很近了。

我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强撑着,回到卧室。

周洲还在睡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一无所知,我竟有些羡慕他。

我爬上床,钻进被窝,紧紧抱住了他。

「唔……」

周洲像是被我吵醒了,呓语了两声,头朝向我。

至少黄泉路上有个伴。

轰隆隆!

随着一声巨响,像卡车与卡车相撞,大楼猛然晃动起来,仅存的几块玻璃瞬间爆裂。

10

砰!

咚!

锵!

碰撞声中,头顶的琉璃灯直接砸了下来,直直砸在被子上。

衣柜与墙的连接处发出刺耳尖锐的噪声,接着整个床都被掀翻了,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飞了出去,撞到了什么东西,又被一只手猛地拽回。

睁眼,是周洲抓着我的手,满脸的惊诧,嘴巴一张一合,但巨响中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我反抓住他的手,把自己用力甩向他,终于又成功回到了他的怀抱,与他紧紧抱在一起,在空中翻滚,落下。

砰!

我失去了意识。

或许只是一瞬间,身下还在震动,我已经醒了过来。

楼还没塌,只是外墙没了。

我们的身上裹着被子,周洲的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在被子里,我的两只手全在身下,动弹不得。

翻倒的冰柜压在我们的身上,使我们紧密贴合。

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我们两个现在的模样应该都很狼狈。

「16 楼。」

他沙哑着声音说出三个字,咳嗽了几声。

「我们这栋楼有 33 层,16 层正好在中间的位置,是最防震的位置,也是震动的中心轴,同时是本地消防云梯能到达的最高点。」

不知道是雨水还是之前灌入冰柜的水缓慢浸湿了我们。

我觉得大腿凉凉的,想低头去看,被他掰过下巴亲了一口。

「活下去,苏青青。」

突如其来的吻让我一怔。

「我们都要活下去,我还要跟你去见你的父母,跟你领结婚证,你要跟我的兄弟们视频连线,让我炫一下我的女朋友,我的老婆……」

他又亲了亲我,把头埋进了我的肩窝。

「周洲,你起得来吗?」

我问他。

「起不来,卡住了。」他的声音闷闷的,隔了几秒说,「我好后悔。」

「后悔什么?」

我问。

他小声嘟囔:「早知道第一次看到你开门,对你一见钟情的时候,我就应该直接冲过来跟你求爱,我就是太胆小了,才导致马上要死了,还是个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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