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凤凰魔心

凤凰魔心

凤舞天下,我为凰

我嫁给了我爹宿敌的儿子。

大婚当日他的小青梅带着儿子前来认亲,还想用我的心去救他们的私生子。

我反手杀了他的小青梅。

渣男日日在狱中诅咒我。

我顺手将他送上断头台。

我和天帝舟净的大婚之日,九州万民同庆。

过了今天,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半。

数月前,神界下旨通告九州,凤族将与神界联姻。

我便趁机杀了凤族公主绯鸢,顶着她的皮囊成为了嫁给天帝的那个人。

没错,我亲手杀了我的妹妹,并且吞噬了她的凤凰心。

计划进行到与天帝大婚这天之前,都是顺利的。

直到我即将成为天后之时,突然冒出来一个带着孩子的神女。

她楚楚可怜的跪在舟净面前,彼时,我俩刚刚拜完堂。

「舟净,这是我们的孩子啊,他被魔族所伤,魔气入体,我实在救不了他,我只能找你了,你救救他吧!」

舟净面色淡然,他查探血脉最后确认,这确实是他的孩子,如假包换。

我在一旁看好戏,暗暗好笑,要是今日真正的绯鸢在这,怕是要气死吧。

绯鸢爱慕舟净,四海九州皆知,且上古凤凰一族高傲,怎可容忍认定的丈夫背叛自己,今日若是绯鸢在这,怕是无法收场了。

可我不是绯鸢,我是绛溪。

虽然我与绯鸢是姐妹,但我装不来绯鸢的做派,所以干脆不装了。

我大度的表示,「舟净,既然是你的孩子,也没有弃之不顾的道理,你且救他吧,我去应付外面的人。」

舟净看着我的眼神闪过一丝丝意外,不过我没理会他。

不论如何,今日,天帝天后的成婚大典,不能出错。

临走之时,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神女,睛盏,掌控天下之水的水神。

我笑着说,「水神既然为陛下诞下了子嗣,便也入了天宫做个天妃吧。」

晴盏明显的身躯僵硬了一瞬,不过她还是默认了我的提议。

我以为我做的够多也够大度了,任凭谁都挑不出我这个天后的错来。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晴盏她太过得寸进尺。

她跪在凤凰宫门前,求我挖心。

「求天后娘娘开恩,挖心救我儿一命…」

她把头磕破了我都没让她进来。

确实,凤凰神心是重塑神脉,焚尽魔气的珍宝,只不过,凭什么呢?

我现在是绯鸢,堂堂天后,凤族最受宠的公主。

我不再是那个整日里被绯鸢拿着鞭子抽打的野种了。

这都得感谢我的父尊找到了我,把我教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可是我没想到,舟净居然这么在意那个儿子。

或许,他在意的是晴盏,毕竟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绯鸢,那是我儿子,你也算是她的母亲,只是要你半颗心而已,不会死的。」

我翻了个白眼,讥讽的笑着,「舟净,你当我是傻子?半颗心救得了他吗?」

这家伙是想像三千年前那样故技重施,说的好听,只要我半颗心,实际上,他肯定会毫不留情的挖走整颗。

我怎么会上他第二次当呢。

我是凤族神女绯禾与魔尊炽崇的女儿,自小被凤族公主绯鸢奴役驱使,她是我姨母的女儿,我们本该是姐妹,但她却骂我是野种,侮辱了凤族高贵的血统。

三千年前,我被绯鸢打落凡间,掉在一座仙山上,正巧被舟净所救。

他告诉我他是一个降妖除魔的散仙,追逐上古凶兽穷奇掉落此处,机缘巧合救下了我。

彼时我还未被父尊找到,没有开启魔族血脉,也不是神魔同体,只是一个修为平平的小凤凰。

我们俩在仙山上从逐渐熟悉到相依为命,仅仅只是用了人间三年的时间。

舟净还真是骗取人心的一把好手啊,三年之后,他向我表白,说要娶我。

回想着那三年,他替我疗伤,给我找吃的,带我游山玩水,教我仙法,慢慢治愈了我被绯鸢虐待的创伤,是以,我满心欢喜的答应了他。

大婚那天,他说要出去为我买龙凤双烛,只要燃烧一整夜,我们就会白头偕老。

他回来的时候,却带了满身的伤,他说他遇见了魔修,魔气侵入血脉,已经活不久了。

我慌乱的替他捂住伤口,给他疗伤,他苦笑着摇摇头,「没用的,绛溪,我已经没办法再陪你了,对不起。」

我手足无措,茫然间听到他说,「若是有凤凰皇族的神心,或许能活,只是凤凰一族高傲,如何肯救我,绛溪,你别难过,我们下辈子再见吧。」

这时候我突然庆幸自己是凤凰皇族了,即使这个身份带给我的只有无尽的耻辱。

我毫不犹豫的挖了半颗心救他。

他醒了过来,保住了生命,却修为尽散,再也无法修炼。

他郁郁了好一阵子,我担心不已,他每每遗憾的说,「你用凤凰心救了我又如何,左右我也不能再修炼了,废人一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沉默不语,也无法再做什么了,若是再给他剩下的半颗心,那我就会死,我虽然感恩他当初救我一命,也确实爱他,但是多年被绯鸢欺负虐待的黑暗时日练就了我永远最爱自己的性格。

我不可能为他付出一切。

我以为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想到他,却觊觎我剩下的半颗心。

那天他意外的温柔,望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回到了我们初见的那天,自从他出事之后,他再也没这样笑过了。

他说他想开了,能活着就好,我也以为他想开了,可我还是没有真正看透过这些神仙。

他给我下药,将我囚禁于仙山的洞窟之中,饮了我七七四十九日的凤凰血,在最后一天,他挖走了我剩下的半颗心。

我问他为什么。

「绛溪,我不是什么无名散仙,我是神界天帝嫡子,是神界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我是要继承帝位的,若是我不能修炼,那我就没法坐上天帝之位,你这么爱我,一定愿意为我牺牲的吧?」

他神色癫狂,而我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

「我不愿意,舟净,你放我走,我不愿意。」

我说,「救命之恩我早就还了,我不欠你,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他不顾我的挣扎痛苦,生生剖出了我剩下的半颗心。

舟净,我的爱人,从那一刻起,爱人反目成仇,不死不休。

舟净知道,只有凤凰皇族血脉,才会身负神心,而眼下皇族血脉,只剩我绯鸢,和我的弟弟凤王绯青。

如果舟净真想要他儿子活着,那他就必须在我和绯青之间选择一人挖心。

我倒是想知道,舟净他会如何选择。

是要爱慕他几万年的妻子,还是要凤族的附庸支持,继续统一他的九州。

舟净果然没令我失望,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权力。

好样的。

他像当年一样将我囚禁在凤凰宫,但却迟迟没有动手。

我便日日在凤凰宫里安然的住着,想方设法的探寻神界各处的兵将布防图。

晴盏来找我,我属实很是意外,她比那天憔悴了许多,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真了几分。

「求天后娘娘开恩,救救我的穆儿…」

她一来就跪,我也就任由她跪着。

「水神何必呢,天帝不是已经决定要挖我的心了?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吗?」

晴盏莫名的愤恨,她看我的眼神像是怜悯又像是害怕。

「不!他根本舍不得下手挖你的心!」

「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他不是爱你!他愿意娶你只是因为你长的像他千年前的爱人!」

晴盏疯疯癫癫的讲了许多,我大概也知道了,关于我,三千年前天帝的爱人,绛溪。

舟净还真是,装的一手好深情啊。

晴盏告诉我,绯鸢是替身,她也是替身,她们只是代替那个人陪着他。

当真是可笑至极。

晴盏走后,我当即便闯出了凤凰宫,直奔他的神霄宫而去。

他见我来,很是意外。

我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便对他拔剑相向。

用的,都是当年他在凡间教给我的仙法,他独创的仙法。

我看着他的眼神从震惊到惊喜,那种失而复得的表情,让我觉得讽刺。

「绛溪!你是绛溪是吗?你是不是她!」

我看着他癫狂的神色,竟然笑了起来,「绛溪?你说那个野种吗?我当然不是她,她死了,被你挖心而死,怎么,天帝的记性这么差吗?」

舟净颓然的跌倒在地,「我…我不是故意杀了她的,我也不想的…只是…」

只是比起绛溪,他更爱权力而已。

那天之后,舟净解了我的禁足,我也能自由的出入神界各处了。

我提醒他绛溪是怎么被他害死的,就是为了激起他的愧疚之心,好让他放松对我的监视,能让我有机会摸清神界兵将布局。

每万年一次的阴盛阳衰之时快到了,魔族要趁着这次天地灵气衰竭的机会,彻底摧毁神界。

不过,出了一点意外。

我在偷南天门的兵将布防图之时,被大神将独息发现,那天,我用的是魔族术法,所以被当作魔族之人关押进了天牢。

我以为等待我的会是诛灭,没想到,舟净亲自来把我接出了天牢。

舟净警告我不许再在夜里乱跑,要我安安稳稳的待在凤凰宫,完全没有提关于魔族之事。

直到独息来找我,我才知道是为什么。

他神色冰冷的问我,为什么要背叛神族堕魔。

独息是凤凰族人,神族大将军,也是唯一一个在绯鸢鞭打我时为我说话,给我送药送吃食的人。

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问他什么叫背叛,九州地界应当是万民共享,凭什么被奴役的永远是魔族?

他知道我母亲是怎么被虐待致死的,也知道就是因为我有一半魔族血脉而被当成畜生一般驱使。

最后,他说,「我不会告诉天帝你已经堕魔,好自为之。」

晚风里,我捏着手里的南北兵将布防图,耳边传来他的低语。

「对不起,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谢谢你,独息。

绯青来找我的时候,穆儿已经快不行了,晴盏日日跪在凤凰宫门口不肯起身,但哪怕是这样,舟净都没有来挖我的心。

绯青是个很识时务的人,他开口就要我自愿贡献半颗神心给穆儿,这样,凤凰族在神界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

他真是忘恩负义啊,绯鸢养他长大,把他送上凤王之位,他却要用他亲姐姐的半条命去向天帝邀宠。

我真是为绯鸢感到悲哀。

不过,不论是绯青表示凤凰族上下都同意牺牲我去救穆儿,还是晴盏日日跪着恳求,舟净都没有对我下手。

若不是我知道兵将布防图有异常,我还当真以为舟净对绛溪有多么深情呢,深情到不愿意杀了一个像她三分的替身。

我将布防图送给父尊之后,他立刻派了人来接应我。

来人是紫夷魔君,他与我一样,也是由神堕魔。

他从前是神界神将,一眼就看出来布防图中的不妥了,他嘲笑我的天真。

我还以为独息不会骗我,果然,不论多少年,我都永远琢磨不透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

紫夷大摇大摆的在神界出现,独息带了三十三重天所有的神将都没抓住他。

紫夷说他这么久没回来神界,神界的神仙还是那样不堪一击。

说来他由神堕魔,是因为一个女人。

神界百花仙子纯一,她有着天地间最为纯正的神女血统,却在还没晋升上神之时,被舟净的父亲侮辱。

纯一当时已经与紫夷定了亲,觉得对不起自己心爱之人,便跳下了诛仙台,而后神魂俱灭。

因此,紫夷痛恨所有道貌岸然的神,他选择了堕落成魔,成了我父尊手下最得力的魔君。

舟净不动我,大概是觉察到了我的反常,所以,他借由独息之手,给了我假的布防图,想揪出来幕后主使。

眼下紫夷的出现,显然是被当成幕后主使了。

毕竟神族不知道他是我父尊的人,只当他是为了替纯一报仇,想破坏神界布防而已。

他一出现,那我对于舟净来说,就没什么价值了。

紫夷逃走的这夜,他果然来挖我的心了。

「绯鸢,如果你自愿献出半颗心和修为去救穆儿,我可以对你勾结紫夷的事网开一面。」

我嗤笑一声,「若是我不愿意呢?」

他只说,由不得我。

他下手剖开我的左胸,我能感受到他的毫不犹豫和狠辣绝情。

他说,「你放心,不会很痛的,本帝会善待凤凰一族,你且安心。」

他果然不遵守诺言,他分明是想取走我整颗心。

也对,若是神子不能修炼,那还救他做什么?

我放任他的动作,因为,我的心脏处,早就没有了神心。

他慌了,他问我为什么。

我说,「因为,那颗心早在三千年前就被你挖走了呀,舟净,你忘了吗?」

现在在我身体里的,是长在右边,吞噬了绯鸢神心的,我的魔心。

他松开了我,看着他鲜血淋漓的双手,神色阴郁。

「为什么没有神心?你不是绯鸢,你到底是谁?」

我摸了摸刺痛的胸口,随手捏出了一只纸蝴蝶。

是他教我的,第一个变物的术法。

蝴蝶落在他的手指上湮灭了。

我笑着看他,「舟净,你想故技重施,取走我整颗心,可是,我只有一颗心啊。」

而且早就被你这个薄情寡义的神仙给拿走了。

那天,他逃了。

他知道了,我不是绯鸢,而是被他害死的绛溪,他怕了。

他再也没来过凤凰宫,只是将我囚禁在这。

我知道他不敢见我,所以我传信给紫夷让他来接应我。

没想到,紫夷来的时候,丢给了我绯青的项上人头。

他说,「听尊上说,他欺负过你,所以,我把他杀了,算是替你报了仇。」

我看着绯青带着惊恐表情的脸,有些可惜,可惜他的神心就这么没用了,舟净的儿子,彻底没救了。

我抬头看着紫夷苍白的脸色,仔细的嗅了嗅,空气里,有血腥味儿。

他受伤了。

我问及他的伤势,他只是翻了我一眼,说还死不了。

他还颇有些得意,也是,当日先凤王在时,我父尊都没能闯进去救他妻子,他能活着出来,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紫夷想带我回魔族,我却让他带我去了凤凰族看看。

曾经带给我无尽耻辱的地方生灵涂炭,不见一丝人影。

紫夷说,老弱妇孺他都没杀,应当是退去了凤凰山的禁地里避难了。

他还算是有些人性。

在魔族,我做回了自己,魔族公主绛溪。

父尊日日守着母亲的灵位,虽然有时颓废,但一牵扯到报仇,他就恢复了正常。

当年母亲被逼与神界联姻,她不愿意,逃跑的路上遇见了我父尊,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她的逃跑导致天帝不满,屡次对凤凰族施压。

母亲作为凤族神女,不忍心让她的子民遭受苦难,便偷偷离开我父尊回了凤族,想要赎罪。

但她刚回到凤族,就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她便以死相逼求着凤族长老让她能生下我。

她生下我之后,凤族人发现了我有魔族血统,便把她视为耻辱囚禁起来,最后折磨致死。

她活着的时候,我们从没见过,但在我十八岁那年,我远远的看见过,她的棺椁。

我回到魔族的第十三天,舟净下达了天旨令四海九州万民追悼凤王绯青和神子星穆。

我没想到那个孩子死的这么快,也没想到晴盏会单枪匹马的杀来魔族。

她被七十九名魔将围攻,浑身浴血,没了一只胳膊。

她走过的路,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我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只觉得悲凉。

她问我,为什么要杀了绯青,为什么要断了她孩子最后的生路。

我的剑刺穿了她的左胸,「因为,本座不对仇人的儿子仁慈。」

晴盏死之前,看着我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不再爱他了,一个为了权力而放弃自己儿子的人,他不配被爱。」

我叹了一声,她终于明白了,即便绯青没死,舟净也不会救她儿子,他不可能放弃凤凰族的支持。

我明白,她也明白,所以她明知道来魔族是送死,但她还是不顾一切的来了,她想为自己的孩子要一个公道,只是,她找错了人。

晴盏死了,死在了我的面前,她手里攥着一封信。

那是舟净从小允诺她的婚书。

她的执念到此为止了。

紫夷在晴盏的尸体上发现了神族追踪印记,印记里的神力我再熟悉不过,是舟净。

怪不得,他纵着晴盏独自来魔族,就是想让她死在魔族。

只要在魔族发现晴盏的尸体,舟净就有理由对魔族赶尽杀绝了。

我看着这个死了还要被自己青梅竹马利用的女人,没有一丝怜悯。

我对紫夷说,「带她的尸体,去魔族乱葬岗,给魔族尸狗打打牙祭,它们会喜欢的。」

紫夷嘲我心肠狠毒,我笑他彼此彼此。

半月之后,我看着围在魔族结界在的神兵神将,叹了一声。

果然,只要舟净想要做的事,就算是没有证据,他也做得。

他以神界水神在魔族地界失踪为由,讨伐魔界。

我与紫夷一同立于结界内的空中,与舟净对峙。

两个人对抗两万人,但我们稳赢。

因为紫夷是曾经的大神将,他最了解这些神兵神将的弱点。

我也提早在结界上撒了去魔族禁地深渊采集来的专门吞噬神力的弃巫花粉。

这可是我加入了特殊神魔血脉才制作出来的,正好拿这些神仙试试效果。

舟净与紫夷在结界外的半空交战,我在结界内控制着花粉扩散。

神兵神将,不堪一击。

舟净与紫夷看起来不分上下,但是我明显感觉到紫夷有些力不从心。

我正为紫夷焦急不已时,父尊来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癫狂的父尊,他不管不顾的朝舟净攻击,仿若疯子。

他嘴里喊着,「舟苍,都是你,都是你害了绯禾,我要杀了你!」

舟苍是先天帝的名讳,他认错了人。

我很疑惑,母亲她不是被凤族人害死的吗?与先天帝有什么关系?

舟净到底不敌我父尊和紫夷的联手进攻,很快败下阵来,带着仅剩的三千神兵神将逃了。

父尊因为过度使用魔气而昏厥,紫夷浑身是伤的躺在一块石头上。

我问他是否知道母亲死亡的真相,他很是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我竟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怜悯和不忍。

他不肯说,我也没再问,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半个月后,父尊召集了十八位魔君和七十九位魔将带着十万魔兵攻打天界。

彼时,舟净半月前受的伤还没好,他脸色惨白的站在阵前,神色复杂的盯着站在父尊身边的我。

「绛溪,你…为何要与魔族为伍?」

我抚摸着手中的剑,神色淡然,「那还得多谢天帝将我挖心,把我抛尸荒野。」

他盯着我,厉声反驳,「本帝何曾挖过你的心!休要胡说。」

他急了,若是被众神知道他以那样不光彩的手段害人,这天帝之位恐怕坐不稳了。

我呵呵一笑,就这么无视了他。

神魔大战一触即发,神界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强,魔族也并非传闻中的那么残暴。

至少魔族,不屠城,不杀老弱妇孺。

但他们杀神兵神将。

独息带着一众神将护着受伤的舟净,不过面对魔族这么多年韬光养晦的力量,他们明显落了下风。

天地动荡之际,独息被紫夷打成了重伤,只剩最后一口气。

我走至他的面前,轻轻叹息,「你于我算得上有恩情,我本不想杀你,但我们立场不同。」

他喘着气,有些歉意的看着我,「对不起,绛溪,我是个胆小鬼,是我明知神族不仁,不配为九州之主,却还是选择站在这一边,不曾为你主持公道。」

他只求体面的死去,我成全了他。

他的身体烟消云散之时,我想起他在我被虐待时递给我的伤药,冰冰凉凉的,透彻心脏。

神族长期卧在九州之主的位置上安睡,其实内里腐朽,神兵神将的筛选漏洞百出,实力大跌。

加上我曾拿回来的神界布防图,魔族胜利,是意料之中。

舟净连带着所剩无几的神兵神将被擒,他满眼猩红,骂我偷盗神界布防图背叛神族是个罪人。

他说的对,我背叛了神族,我承着绯鸢的奴役虐待不曾有怨言,我受着神族的鄙夷唾骂,也不曾想过背叛,我留着仅剩的善良去爱过他,是他亲手将我推入深渊。

所以,我为什么要对神族忠诚?

父尊给了舟净两个选择,要么他屠尽神界兵将和众神子民,毁了神族根基,要么舟净自废修为,同时为魔族正名,并昭告九州不再奴役魔族,神族也不再是九州之主。

舟净选择了第二种。

他最爱的,果真只有权力。

他还想着只要神族还在,那他就是永远的天帝,就算他自废修为,只要不是魔气侵体,那也还可以重新修炼,而且是他拯救了神族,他以后肯定还能大权在握。

可是,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我没给他自废修为投机取巧的机会,而是亲自动手废了他。

他体内永远都有不可去除的魔气,他再也不能修炼了。

我将他丢给地狱阎王,亲眼看着他被打入了无间地狱。

后来,阎王第三十次来报我舟净在地狱骂我不得好死时,我看着阎王一脸憋屈的样子,叹了一声说,「如你所愿,将他弄走吧。」

阎王像刚丢掉烫手山芋一样的松了一口气。

「打入畜生道,永不入人间轮回。」我头也不抬的吩咐着。

阎王诚惶诚恐的点头告退。

神魔大战之后,魔族得到了应该有的待遇,许多被他族奴役的魔族人也回了家,但是父尊看起来却并不开心。

那日,父尊让我处理完魔界事务后去找他,陪他饮一些酒,说说话,我欣然答应了。

紫夷也在场,他目光闪躲,我问他怎么了,他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紫夷走的时候,只叮嘱我要保重。

很快,我就知道紫夷这么反常的原因了。

我与父尊彻夜长谈,饮了许多酒,他一直在怀念我的母亲,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最后,我眼皮沉沉的昏了过去,只听见父尊的一句对不住。

父尊将我囚禁于魔宫地牢深处,我的身边,有一个被冰封的尸体,是我的母亲。

我只在她死的时候见过她的棺椁,却一眼就确定了是她。

我俩长的很像。

父神封印了我的术法,我逃不出去。

被关在这里的第三天,父尊终于来了,他不像从前那样颓废冷淡,反而意外的兴奋。

他对着那具尸体说着,绯禾,我终于可以让你复活了。

他告诉我,我的神魔同体血脉,转移给母亲之后,可使她复生。

父尊对我的眼神再也没有昔日的关怀,他说,「作为我们的女儿,完成你母亲和我的心愿,是你的责任。」

我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人爱我,哪怕是亲人。

「父尊,您对我,可曾有一丝丝的父女之情?」

我犹记得父神救我时焦急的脸色,他衣不解带的照顾我,直到我恢复,虽然他平日对我不甚热情,但也算是关怀备至。

这样的父尊,居然要杀了我。

父尊告诉我,他当初知道我在凤族受苦,也知道在凡间时我与舟净在一处,那时,他根本不想管我。

直到他看到魔族能使人复生之秘法,才注意到我。

由死去之人的至亲所炼成的神魔同体血脉,剥离转移之后,有五成把握复生死者,而神魔同体炼成的几率,只有不到三成。

神魔同体炼成,需要在神体注入魔气,以魔气形成一颗心,才算炼成。

而我身体内有一半魔族血脉,形成魔心的几率更大。

父尊他早就知道舟净不是什么好人,他知道自己未来的女婿道貌岸然,是高傲的天帝嫡子,若是失去修为不能修炼,一定比死还痛苦。

那个在我们大婚当日伤了舟净的魔,原来就是父尊。

他亲眼看着舟净囚禁我,挖出我的神心,在凤凰神力泄露之后,眼看时机已至,便出手救我,以魔气注入我的缺失心脏的左心口之处,后又连接血脉于右心口,催生出了一颗魔心。

父尊很开心,他说他成功了,虽然只有三成的几率能炼成,但是他成功了。

他终于能救他的妻子了。

我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笑着问父尊,「那我呢?你的女儿呢?」

他似乎有一瞬间的愧疚迟疑,但是在目光接触到母亲的那一秒,他无与伦比的坚定。

「我只要绯禾,不要什么女儿!」

那晚,他没开启血脉仪式,因为距离血月之日,还有三天。

我想逃走,我要逃走。

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但是挣扎过一阵之后,我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倒数第二天,紫夷来看我了。

我终于明白那时候他的保重是什么意思了。

我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沉默。

他早就知道。

我苦笑着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求你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吧,就算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

他叹了一声,「你母亲她,是被舟苍害死的。」

紫夷完整的告诉了我来龙去脉。

当年,舟苍知道母亲怀孕后,觉得母亲背叛了他,便在母亲每日的饮食里下药,致使母亲在生下我后没多久就病痛而死,父尊得知后,癫狂了许久,他闯进凤族禁地挖出母亲的尸体,拼命将她带了回来,冰封在魔宫里,想方设法的想让她复生。

就连父尊进攻神族,想要打破神魔之别,也只是因为母亲曾说过,想有朝一日能和他光明正大的相爱,不必再受束缚。

现在,母亲的心愿已经完成了。

而父尊的心愿,就是复生母亲,将他们的爱情昭告九州。

父尊的一生,都是为了母亲而活。

他从没真正的在意过我这个女儿。

紫夷为他的袖手旁观感到抱歉,问我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他可以帮我。

「我想活着。」我说。

我告诉紫夷,我从小被亲人鄙夷谩骂,被同族奴役欺凌鞭打虐待,而后又被爱人挖心抛弃,却从未自暴自弃的想过去死。

我顽强的活着,只是为了自己,我不愿意为任何人付出全部生命。

说我自私也好,可我只是想努力的活着,这没错。

紫夷听了我的话,沉默了良久。

最后,他笑的凄凉,「若是她能像你这样想,或许我们能有个好结局。」

紫夷瞒着父尊放走了我,那时,我没发觉他眼底的释然悲哀,只顾着逃。

他最后对我说,「这是给你一次活着的机会,同样也是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我拼命的跑着,逃了一天一夜,来到了人间一处偏僻山间的洞里躲着,我以为我逃掉了。

可是,父尊到底还是找到了我,他讥讽的看着我,语气愤怒阴婺,「你身体里藏着的可是我的半生修为,你以为你逃的掉吗?」

我濒临绝望,拖着疲惫的身体跪在他面前,求他放了我。

「放了你我的绯禾怎么办?能为你母亲而死,是你的无上荣耀。」

他说,他费尽心思用尽手段从一个无名魔修成为魔神,就是为了让他的妻子复生。

我被带回地牢的时候,看见魔族碎魂桥的紫雷不断劈下,覆盖了半边天空。

我明显的感觉到紫夷的气息在慢慢变弱,想来是我连累了他。

父尊瞧我如此模样,便阴沉的看着我说,「紫夷犯下如此大错,阻拦我的计划,那他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说起来,都是你连累了他。」

上了碎魂桥,唯一的结果就是魂魄尽散,灰飞烟灭。

父尊已经疯了,为了他心爱的人,他可以抛弃他的女儿,可以抛弃忠心追随他几千年的部下,甚至于,他能抛弃魔界万民。

紫夷没死,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来见我的时候,已然虚弱的不成样子了,但是他笑的很开心。

他说他赌赢了,他找了纯一万年,终于发现了纯一的一丝元神在人间渡劫,他想生生世世的陪着她,所以他要赌。

紫夷自愿上碎魂桥,拼着灰飞烟灭的风险,借着紫雷之力去除一身魔气与修为,他与阎王多年好友,阎王保他一丝元神将他打入人间轮回,好让他与纯一能生生世世相遇。

在碎魂桥下保住一丝元神,无异于天方夜谭,但是他赌赢了,也许是苍天有道,不忍让有情人分离太久。

他走时,快速的握了握我的手,道了一声后会无期。

我感受着他藏在我手里恢复修为的弃明丹,明白了他是想让我好好活着。

这是他最后能给我的东西。

我还有机会活下去。

血月之日那晚终于降临,我看着我母亲绯禾的尸体,却一丝没有心软。

死了就是死了,我不可能牺牲自己去救从来未见过面的人,即使她是我母亲,但我对她,没有丝毫感情。

父尊来地牢时,神色激动却面色苍白,想来复生之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开启仪式,定然会损耗修为,我还有机会。

父尊从手中明珠中引出了一道神魂,那道神魂是我的母亲,她虚弱不堪,闭着眼睛,看起来随时会消散。

待到父尊将神魂引入母亲的身体后,他终于撑不住吐出了一大口血。

我的机会来了。

我趁他不注意,快速吞下紫夷给我的丹药,霎时间修为大涨。

父尊睚眦欲裂,恐慌愤怒,「绛溪!你要做什么!」

我施法控制住父尊,缓缓的朝母亲的身体走去。

我要救我自己,也要送她离开。

父尊好似知道我的想法一般,他竟不顾性命燃烧神魂突破了我的禁制。

「你这个不孝女,你居然敢忤逆你的父神!」

他将我震开,飞速过去护着母亲的身体,每用一次法术就会吐一口血。

我静静的看着他,不顾他的指责。

「父尊,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父尊了。」

从今以后,我只是我自己,不再是谁的女儿和爱人。

「要不是我当初救了你,你根本活不到现在,你居然恩将仇报!」

我轻声一笑,不想再扯什么恩情亲情,那丹药能让我三个时辰内修为大涨,之后就会恢复至从前,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件事。

我与他不管不顾的打斗起来,整个地牢震动不堪,半个时辰后,他燃命之技的时间到了,终于不堪支撑,倒了下去。

我亦然觉得法力在慢慢流失。

「你从未养育过我,我以身涉险帮你偷神界布防图,助你完成了她的心愿,我也算是不欠你什么了。」

我们心知肚明,他救我只是为了炼成神魔同体而已,着实算不上恩情。

若说生育之恩,我倒是宁愿从未来过这个世上,又算什么恩情。

他踉跄的爬去她的身边,痴痴的抚摸着她的脸。

「阿禾,对不起,没能复活你与你相守一生,我终究还是失约了。」

他明白事情已成败局,无可挽回,便在血月的光芒下,就那样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阿崇。」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我惊讶的看着那道神魂从身体里钻出来,睁开了眼睛。

她那样纯洁柔美,像个真正普渡众生的神女。

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见她时,便红了眼眶。

他呢喃着,「阿禾,是我对不起你。」

堂堂魔尊,一瞬间潸然泪下。

她走过去轻轻抱着他,声音委屈又无奈,「怎么还像个孩子一般哭哭啼啼的,你这么久不来陪我,应该我先哭才对。」

她撒娇一般的开口,他看着她轻轻笑着,「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这就来陪你。」

他们相拥着消散之际,我的母亲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她对我说,让你受苦了,对不起,好好活下去。

还有,别怪你父亲。

我看着他们消散在血月之下,星星点点的光芒缠绕着月色,令人心生怅惘。

我捡起父尊身上掉落的象征着魔尊身份的惩心戒,这是他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我只剩不到两个时辰了,必须要快。

出了地牢之后,十七位魔君和七十九位魔将堵在魔宫大殿之上。

魔尊陨落的动静太大,他们一一闻讯赶来。

商纪魔君在前方领头,他是除了紫夷之外修为最高,也是最忠心于我父尊的人。

我在他们惊讶防备的目光中,举起了手中的惩心戒。

「父尊陨落,本座奉命登临魔尊之位,魔界子民若有作乱者,就地格杀!」

商纪望着我良久,终于缓缓跪下。

「属下,拜见尊上。」

众人见此,也都纷纷下跪,以示臣服。

「本君不服,我魔界向来是强者为尊,你一小丫头,凭什么占了魔尊之位!」

魔界北方魔君青央,魔界第四魔君,向来不服管教,桀骜不驯野心勃勃。

我有了弃明丹的加持,就连父尊都不是我的对手,如今在场之人,无人可以阻止我。

我径直朝青央走去,笑意吟吟。

「魔君不服?」

话音刚落,我却没给青央开口回答我的机会,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他挂在腰间的宝剑,直直刺入了他的右胸,直插心脏。

魔族的心脏,生在右边。

他死了,来不及说一句遗言。

底下人望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这就是我要的。

「从今日开始,魔界众生奉我为尊,违抗者,灰飞烟灭。」

稳住局面之后,我踉跄着回了魔宫内殿,弃明丹的药效过去,我虚弱不堪,便几日没出去过。

直到那天商纪一人闯了进来。

他看着虚弱的我,二话不说便开始将自身修为输给我。

我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直到他为我疗伤结束,我才终于有精力去问他。

「你看出来了,为何这么做?」

商纪依旧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不肯说话也不会笑。

我嗤笑一声,「怎么?要不要杀了我为你的救命恩人报仇?」

商纪是我父尊从蛮荒救回来的孤儿,他从不与人为善,只遵从父尊的命令办事,如今却愿意拿毕生修为救我,还真是让人不解。

我可不信他会真的臣服于我。

「弃明丹是我从蛮荒禁地拿到让紫夷转交给你的。」

闻此,我意外的看着他,随即仔细一想,当时紫夷浑身是伤,哪还有精力去禁地找弃明丹,原来是他。

我问他到底想要什么,他说,想做我的属下,做魔族一人之下的魔君。

我表面答应了他,心中却暗暗警惕。

若他想要的是权力,那他杀了我之后,凭他的实力,绝对可以稳坐魔尊之位。

眼下我根基不稳,只能先静观其变。

三年后,我的地位渐渐稳固,伤也好的快差不多了,这三年以来,商纪日日来陪我处理魔界事务,为我寻药疗伤,陪我修炼魔族秘法。

如果我不知道他暗中与神界新任天帝见面的话,或许我会真的信他。

我这人就是这样,对谁都会保持警惕。

神界新任天帝,是龙族族长九藏,这人和舟净大不相同,舟净阴险狡诈只爱权力,处理政事也算勤勤恳恳,而九藏却是日日酒池肉林,笙歌夜宴。

但是他表面如此,私底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果决狠辣之人。

不然,龙族也不能在舟净与麒麟族的统治下,势力如此庞大。

我在商纪身上留下了我独有的追踪印记,除非我自己去除,否则根本无人可以发现,这还得归功于我独有的血脉。

他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只要我想,立马就能知道。

商纪还真是父尊的好走狗,他假意归顺于我,却暗中与九藏联手想要除掉我和魔族几位修为高深的魔君,自己登上魔尊之位。

我不懂他的用意,明明那天他就可以做到,没必要绕这么一大圈去投靠势弱的神族。

不过,他背叛我确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那天,他又去见了九藏,他们在商议如何里应外合带兵攻打魔宫。

我将计就计,让南方魔君撤了魔宫南方结界外的守卫,给他们攻进结界的机会。

商纪拿走的魔界布防图是真的,但是,我早就改了魔界兵将布局,那副图,没有丝毫的用处。

反而会让他们落入我们的陷阱里,一网打尽。

至于九藏会不会相信那副图,那就要看商纪的本事了,他在我身边蛰伏了三年,要是这点能力都没有,那他也就不配做我的对手了。

他们约定发兵的那天晚上,我把一切安排妥当后,带重兵去了商纪的宫殿,却只身进入。

他好似早就知道我会来一般,居然还能笑着请我喝茶。

我不怕他有什么阴谋,因为今天,他必死无疑。

他笑着对我说,许久不曾好好看过我了。

我很疑惑,因为我不记得我们曾经见过。

我不肯喝他泡的茶,他似乎很是委屈。

「如今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皱眉问他,是不是背叛了魔族,背叛了我。

他摇摇头,只是笑着,却不肯说一句话。

我看着他的神色,鬼使神差的喝下了那杯茶。

他笑了,笑的那样干净却又悲哀,他说让我相信他,他不会害我。

殿外的大战一触即发,我们坐在殿内,一动不动的看着彼此,仿若时间静止。

良久,商纪轻笑了一声说,「绛溪,你将成为九州第一位主神,以后好好保重,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他话音刚落,我便突然觉得浑身瘫软,身体里有股灼热猛烈的力量在冲撞着我的经脉,商纪不管不顾的坐下,运起全部修为渡给我。

我忍着骨骼寸断之痛,咬着牙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终于,黑色的涅槃之火裹住了我,巨大的凤凰真身出现在魔宫上空。

我听见商纪轻声说,从今以后,没有任何人再能欺负你了。

我看见九藏被几位魔君围攻,渐渐体力不支,身负重伤,而他带来的龙族神兵神将几乎全军覆灭。

九藏恨声大喊,「商纪,你这个野种,你这个叛徒!你居然帮着魔族害我们龙族几乎全族覆灭,你忘了是谁生了你吗?」

我看着周身已经形成的黑色业火,毫不犹豫的用它攻向九藏。

他死之前,捏碎了一颗珠子,我看到了,那是象征着龙族命脉的龙珠。

「商纪,你这个野种,你害死我们全族,便去地狱里赔罪吧!」

业火将九藏烧的神魂俱灭,那颗被捏碎的龙珠也消失不见了。

我匆忙回到殿内,商纪面色苍白,微笑的看着我。

他的手中,攥着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

「小凤凰,给你吃糖葫芦,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那些被鞭打虐待,吃不饱饭的日子里,唯一吃过的好东西,就是那根红彤彤的糖葫芦。

原来我们真的见过。

商纪告诉我,他是父尊留给我最忠心的下属。

他被父尊从蛮荒捡回来的那天,父尊就告诉他,他这一辈子,可以背叛父尊,可以背叛魔族,但是唯独不能背叛我。

他是作为我最忠心的下属而被父尊培养的。

他说,父尊并不是一点也不关心我,那些在凤族的日子,父尊派他一直偷偷的保护我不被绯鸢折磨致死。

我尤记得有次被绯鸢鞭打之后,重伤高烧,想自己去山谷中采药,却在途中昏迷了过去,隐约间我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大哥哥给了我一串糖葫芦。

他说,给我糖葫芦,让我跟他回家。

我记得那糖葫芦的滋味,酸酸甜甜的,曾经是我灰暗生活中可望而不可得的珍宝。

再醒来时,我的病不治而愈,当时年纪太小,我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原来是他啊。

商纪说,父尊他不是不爱我,他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执念而已,让我不要怪他。

商纪接近九藏,只是为了被九藏夺去的上古凤凰神的精血,他以龙珠和助九藏攻打魔族为交换条件,从九藏那里得到了精血,在我身边的那三年,他偷偷的将稀释的精血按量放入我的饮食中,淬炼我的血脉。

他说,他怎么可能让我再受别人欺负呢?

他知道我对他下的追踪印记,也知道我暗中换了魔界布防图,他说他很开心,开心我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让我喝下的茶,是最后一份精血,掺了至关重要的洗髓圣草的精血。

他渡修为给我,让我涅槃成功,成了九州第一位主神。

他说,「我愿用我的生命,成就你的主神之位。」

九藏有他的龙珠在手,事情败露之后,九藏一定会拉他一起下地狱,他说他早知道有这一天,他虽死不悔。

商纪死了,而我成了九州第一位主神,凤凰主神。

神界向我臣服,众生亦然求我庇护。

我孤独的活了千万年之后,终于身归混沌。

不知又过了多久,隐隐约约间醒来,我发现我有了爱我的父亲母亲,普通而幸福的家庭,日日都可以吃的到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给我买的糖葫芦。

我沉沉的闭上双眼,却发现身边昏暗不堪,脑海中尽是商纪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他轻轻笑着说,「下辈子我会早些去找你的,小凤凰,你能等等我吗?」

好,我等你。

番外,炽崇篇

我是魔族最低等的魔修,我叫炽崇,我原以为自己一辈子就是混吃等死被奴役虐待的命了,直到我遇见了她。

她那样纯洁又美好,是我人生中唯一的光,她叫绯禾,是神族的人,却不像那些只会奴役我鞭笞我的神族一样嫌弃厌恶我,她会笑着给我治疗伤口,会软软的请求我陪她一起吃烤焦了的鱼。

那鱼的味道真是难以下咽,不过我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硬生生的吃完了。

我知道我向往她,向往她的微笑,向往她的纯洁温暖,所以,我努力修炼,努力从最低等的魔修往上爬,我想终有一天我能保护她。

在我因为一次次挑战更高等级的魔修而受伤后,我看见了她焦急的眼泪。

她求我不要再去了,她愿意跟我一起平平淡淡的生活,她说她爱我,愿意一直跟着我。

我得到了她,但是我还是去挑战更高等级的魔修,我想让她过上好日子,我想保护她不被人欺负,不被人看不起。

可是她却要走了,她告诉我她其实是凤族的神女,注定要与神界联姻,与天帝在一起的。

她说她有她的责任,若我阻拦她,那就是逼她去死。

我没能拦得住她,她一向就是这样,知道她是我的软肋,她的要求我不可能不答应。

她走之前抱着我轻声说,若是有一天,我们能光明正大的相爱就好了。

神魔有别,魔族永远被人看不起,被他族奴役,原来我们永远不可能真正在一起的。

我为了麻痹自己,不停的修炼,不停的挑战更高等级的魔修,直到我成为了魔尊手下的第一魔君。

我觉得我是不是有资格能去找她了,我想把她抢回来。

但是,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时,却告诉我说,她死了。

她怀了孕,生下一个女孩没多久就死了。

我像疯了一般闯入了凤族的地盘,抢回了她的尸身,遍体鳞伤我也不在乎,我只想再见她一面。

她不会说话也不会笑了,她死了,我将她冰封了起来,我一定有办法救她的。

我被魔尊罚去了蛮荒,在那里,我颓废至极,漫无目的的游走着,直到我发现了一处禁地。

那里遗留的上古残卷上说,以至亲之人炼就神魔同体,再剥离转移血脉,就能有把握复活。

我恍然间想起我们还有个女儿,神魔结合所生的躯体,应当更有把握能炼成。

我有了目标,便日日修炼,我现在的地位还不够,只有万人之上,我才能有完成阿禾心愿的机会。

炼神魔同体需要洗髓圣草,我在蛮荒四处寻找圣草时,偶然救下了一名少年。

他叫商纪,他的眼神执着冷静,与那时候的我很像。

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女儿,她是不是和阿禾也长的很像呢?

如果我注定要对不起她,那在这之前,我想对她好一点。

我告诉商纪,我可以救他带他回去,但是这辈子,他可以不忠心于我,甚至可以不忠心于魔族,但是他必须要忠诚于我的女儿。

我在他濒死之际救了他,他对我的要求自然义不容辞。

找到洗髓圣草后,我回了魔界,当即便挑战老魔尊,以必赢之势打败了老魔尊,并且,杀了他。

我成了新一任的魔尊,商纪成了我手下的魔君。

我派他去偷偷看顾我与绯禾的女儿,他一开始还不太乐意,不过去了几次之后,反倒是自己上赶着了。

他总是絮絮叨叨的告诉我关于我女儿绛溪的事。

我的女儿叫绛溪,是个好名字。

商纪给我画了绛溪的画像,我愣住了,她和绯禾,简直像了八分。

我开始动摇心中的想法,那是我的骨肉,我怎么能利用她。

但是每每我看到绯禾的尸体,我便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要绯禾,我想复活她。

对不起,绛溪,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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