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以我才这么恨他。」
我偏头看向江怀瑜,他的唇角抿着,肩背微弓,罕见得连肢体语言都在宣告他的紧张。
窗外的阳光大概太过耀眼,毫不收敛地透窗而入,亮得人眼睛泛酸。
我眨了眨眼,低声地开了口。
述说着前世的愚蠢,述说着悲惨的结局,述说着偶然的重生,述说着我无法磨灭的恨意。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而条理分明。
像一个局外人。
不过短短五分钟,十年光阴已尽。
「那天在酒店,我们走后,有个女人刚好被丈夫出轨,又瞧见我和范鉴、秦姣姣那一出,对小三深恶痛绝的她瞬间情绪失控,扑上去和秦姣姣扭打。
「秦姣姣被她抓花了脸毁了容不说,这段视频还被人发到网上,她名声烂透,后来默默地退了学。
「这是秦姣姣的报应。」
我抬头对上江怀瑜专注的眸子,宛如两汪黑镜,映出我黑漆漆、宛如死水的瞳仁。
「下一个,就是范鉴了。」
这一次江怀瑜几乎没给沉默落在地上的机会。
一双微凉的手擦过我的指尖覆上我的手背,没有抓得很紧,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动作间的小心翼翼,仿佛我是什么易碎的艺术品。
一股酸涩漫上我的心尖。
这样的珍视,我上辈子从不曾有过。
江怀瑜的声音很低,却分量很重:「我可以帮你。
「你没必要这么辛苦。」
往日那双和主人一样清冷自持的眼眸,终于任由这些日子以来无声疯长的热意浮出。
我的心似乎被轻轻地挠了一下。
独自在寒夜里踽踽而行的人,乍见温暖,当然是会不可自抑地想要靠近的。
但我把手从他手里一点点地抽了出来。
「江怀瑜。
「我走了这么远的路,蹚过这么多的苦,不是让人来救赎我的。
「而是要自救。
「我虽然得到了重来一世的机会,但是只有我自己破了这个由我亲手结下的茧,才能真正重生。」
他默了半晌,然后笑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回看他笑,带着少年特有的温柔,仿佛混着山间雾霭的晨风:「我知道了。」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和触感。
我知道,我心底那谭黑漆漆的死水,悄然地射入了一道光。
11
旅游管理的大四,几乎全部的学生都要被「贱卖」,发往各地酒店。
范鉴这会儿着急起来了。
上一世他无依无靠无门路,只能老老实实地去端盘子。
但是现在的他……难道甘心吗?
他不断地在我这儿旁敲侧击。
我不仅没有拒绝,反而真心实意地为他谋划。
「刚好我爸有家酒店和你们学院签订了人才输送协议。
「范哥,要不这样,我让我爸把你安排进我家那个酒店。
「将来你是要做我丈夫的人,你怎么会我让你做那些基层的工作呢?
「一个公司最重要的就是财务,我先把你安排到财务室去学习学习?
「我家就我一个女儿,将来这些家业都是我们俩的,我又是个懒的,你得替我挑起来。」
一番话说得范鉴大喜过望。
别人是端盘子的服务生,他直接起步就是核心财务部门。
还是为将来「掌管大权」做准备。
他能不高兴吗?
看着他欣喜若狂的神情,我微微垂眼,将恶意藏进眼底。
你可高兴得太早了。
等到了财务部,还多的是让你高兴的地方呢。
我可是一步一步地都替你安排好了。
这家酒店便是我大三开始我爸就让我慢慢接管的其中一家。
范鉴到了财务部,虽说只是个普通职员,却连经理都对他客客气气。
显然都把他当未来的「驸马爷」看待。
他每次给我打电话,都高兴到不行,还让我替我爸转达感谢。
我真是牙都笑掉了。
要是我爸真知道这事儿,你能安安生生地踏进这家酒店大门?
真是阴沟里的水——拎也拎不清。
但我对着他,却只是夸赞。
夸得他愈发自我感觉良好,分分钟觉得自己是个商业奇才。
很快地,我安排在他身边的贴心同事就上线了。
他会一点一点地「无心」透露给范鉴财务上的猫腻儿。
范鉴这个人大聪明没有,小聪明却不少,歪心思更多。
可惜他有一个特点,谨慎且胆小。
耍耍手段可以,上一世违法犯罪的事他从不敢碰。
是个连讨好他的客户都只敢拿自己女人开刀的怂货。
这也是为什么我这几年持之以恒「富养」他的原因。
人嘛,胃口大了,就收不回去了。
这几年的浸淫下来,普通职员一个月四五千的工资,早就承载不起他大手大脚的消费习惯了。
更何况,范鉴好赌。
在上一世他是在自己做生意之后才沾上赌的,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而如今,他骨子里的劣根性,我先替他勾了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同事就是偶尔带他去消遣消遣,然后不经意地提起赌马。
他尝试,沦陷。
最后赔进了所有的身家(虽然也没几个钱)。
他开始找我要钱。
我自然不会给。
我告诉他,最近花销大,手里没剩什么钱。
我再一遍一遍地告诉他,整个酒店都是咱们自家的,以后咱要什么没有啊,再等等。
可他骨子里的赌性是他能抑制住的吗?
再一次输到欠上高利贷并被追债后,他在同事再次「不经意间」重提那些财务上的漏洞。
他终于想到:这将来是我的酒店,是我的资产。
我提前挪用一点儿我的资产不过分吧?
他开始只是拿两三万,后来四五万。
可他发现真的没人管他。
在所有人地「有心放任」下,他愈来愈大胆,把手伸向上了六位数。
一次……两次……三次……
终于,我收到了那条短信。
我筹谋已久、期待已久的短信:三百万到了。
三百万,是挪用资产罪量刑的一条分水线。
挪用三百万及以上,属于数额巨大,如无法退还,将会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
范鉴挪用的钱早就流水一般汇入了一场场赌局里,他如何能补得上这个巨大的窟窿呢?
12
范鉴因挪用企业资产被告上法庭的时候,我坐在观众席。
他被带上被告席的时候,带着几天未刮的胡子,神色灰败。
却在看见我的一瞬,眼里迸发出希望:「彤彤!彤彤!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从他收到传票那天起,我就直接把和他联系的那个手机扔了。
他自然联系不上我。
「我是冤枉,彤彤!
「我没有挪用公款!我真的没有!
「我们将来是要结婚的啊!我怎么会偷自己家的钱!」
看着他歇斯底里又满怀希冀的样子,我嘴角一点一点地扯出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
这股恶意几乎划为实质顺着空气侵袭着眼前的男人。
对上我视线的瞬间,范鉴如遭雷劈。
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是你!是你给我下了套!
「为什么!为什么?!
「管彤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这个疯子!」
我不顾他的叫骂,反倒是拖着腮欣赏他歇斯底里的样子。
真丑。
直到他被法官勒令注意法庭纪律,那双赤红的眼依旧恶狠狠地盯着我。
可我实在太享受了。
此刻的范鉴就犹如牢笼中的困兽,所有的凶恶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法律,会割掉他那双乞怜狡辩的舌头,把他钉死在判决书上。
最终范鉴因为挪用企业资产 300 万作己用,数额巨大且无法退还,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13
我去监狱看范鉴那天,天色有些阴沉,我还以为会下雨。
范鉴穿着蓝色囚服,被剃了个光头,充分地展露了他的原始面貌。
嗯……更丑了。
听说在监狱里,经济罪的犯人最容易被欺压。
看到他颓唐的气色和嘴角的淤青,看来真的是。
不枉我为了找到最适合他的罪名翻了那么久的「刑法」。
我抱着胸看着铁窗里的范鉴:「我算了一下,在你身上,我一共花了 337.8 万。
「这区区 337.8 万买你十年牢狱,买你一辈子当条蛆虫,不得翻身。
「我觉得值。」
范鉴仿佛一夕之间被抽干了生气,连质问都显得那般无力:「你究竟为什么要把我害成这样?」
我勾起唇:「大概是你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我来讨债了。」
离开阴沉、逼仄的探监室,铁窗外,居然已是青天白日,是人间喧嚣。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门口那道熟悉的清隽身影。
江怀瑜穿着风衣,衣角被晚风吹起,连透过楼巷打在他身上的夕阳都格外温柔。
他朝我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是一份录取通知书,上面印有「EHL」(洛桑酒店管理学院)的 LOGO。
今天的确是录取通知书寄到的日子。
我挑眉:「我的?」
他笑道:「你的当然是寄到你手里。这是我的。」
我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有些无措。
他垂眸看着我,说出的话里似乎满是无奈,眼底却是细碎的笑意:「没办法,你要走,我只能跟着去了。」
日光渐盛,粼粼的光映在他眼底。
上一世的一切如浮光掠影被悉数带走,而我的未来……落满了光。
我笑着大步向前,一双手悄无声息地穿过我的指缝,扣紧。
我终于卸下重负,不再回头。
爱你的人是会站在你的前程里的。
而这一世,也终于有人朝我奔赴而来。
番外:你要站在光里
有件事我从来不曾和江怀瑜说过。
我想,我大概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
在我高烧昏倒的那一天一夜里。
我曾经短暂地回到过上一世五年后的某个片段里。
那是我和江怀瑜的初见。
险些晕倒的我被路过的江怀瑜伸手托住。
彼时的江怀瑜一如我第二世初见的江怀瑜,疏离而冷淡。
于他来说,我不过是穿梭于这宴会厅的无数工具人之一。
伸手托住我,不过是出于领导的人性关怀。
就连后来替我换部门,也不过是不忍看我一副几乎要绝命的模样。
那是他的举手之劳,于当时的我却近乎救赎。
但在那一世里,那双淡漠的瞳仁里从未有一分一秒映出过管彤。
再后来,场景切换,我来到静谧的图书馆。
江怀瑜无意间抬头看见前座的我。
起初他也许只是无意间多瞥了两眼。
后来他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看着我在自习室一坐就是四五个小时的背影。
看着我交出的一份份近乎完美的 Paper。
看着我稳居第一的绩点。
看着我在一次次交流会上侃侃而谈。
看着我在自家的酒店管理实操时大放异彩。
在被无边黑暗完全包裹住之前,我眼里最后的画面是江怀瑜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残红的夕阳落满他的眼底,斑驳而旖旎。
我想。
只有你站在光里,才有人逐光而来。
作者:南迦巴瓦遇见亚丁
备案号:YX0165VGa8qr0DaaZ
发布于 2022-07-15 17:12 · 禁止转载
还剩 11 天到期,最低 9/月续费免费参与千场课程
爆裂出击:燃烧吧!少女力
一念花开 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