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儿。」我挠了挠头，笑了笑，「就是一时间有些消化不良。」
这段时间，我曾无数次猜测过自己原本的生活。
我想自己大概是个无忧无虑的追星少女，性格开朗，有很多朋友，就跟探班颂翊的那些粉丝一样，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今天吃什么，以及，我的哥哥今天吃什么。
但我没想到现实远比想象残酷得多。
「颂翊老师，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一直让学校担负了那么长时间的医药费，再拖下去怪不好意思的。」
颂翊看着我，「嗯」了一声。
「不知道我回去之后还会不会记得您，但我想即便记得，我们也没交集了吧。」
我尽量忍住流下的眼泪，佯装开心的样子，「这段时间谢谢您，为我编织了一段很美的梦。以后我一定尽心尽力为你加油打榜，祝福您万事顺遂，永远平安。」
12
我是被人叫醒的。
「年年、年年，你终于醒了？」
睁开眼，我四周全是白色，头顶斜上方是一个检测器，机器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舟学长？您怎么在这儿。」
「我过来看你。」江一舟用棉签蘸了点水，擦在我唇上，「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医生说你只要醒了就没什么大碍。」
我摇了摇头，「我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江一舟眼眸晃了晃，「之前我们去雪辰的生日会，回来的时候你失足落水，还好抢救及时。」
我完全没有印象。
「不想了，人醒了就好。」
突然门被推开，一位衣着有些标新立异的人出现在门口，「年年，你醒了？」
我张了张嘴，「您认识我？」
那人晃了晃神，随即咧开嘴，「哦，你不认识。我是 X 大老师刘进，代表学校慰问你。」
我赶紧坐起身子，刘进连连摆手，「不用起来了，看你醒了我就放心了。」
说完如风一般离开。
留下我跟江一舟面面相觑。
江一舟坐在病房里，好像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学长，我感觉好多了，没什么事您就去忙吧。」
「没事，我守着你。」
江一舟朝我笑了笑，「你家人不在身边，我回去也不放心。」
我咬了咬唇，终究是没再讲话。
13
出院之后我仍旧恢复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虽然辅导员说让我不要操心住院的钱，但说是这么说，我也总不好真的不给。
我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店，课业之余打打零工赚钱。
那天我听店员聊天说起，「上周颂翊还来过咱们店里呢。」
我立刻竖起耳朵，「颂翊？」
「嗯啊，后来被人认出来了，结果在洗手间等了好一会儿，才被人带走的。」
心脏狂跳，我有点懊恼。
要不是生病，我也能赶过来，兴许还能有机会见到本尊呢。
「有照片吗？」
「你等我找找。」
店员姐姐翻了翻手机，递给我，「喏，我偷拍到的。」
照片里，颂翊坐在靠窗的位置，头微微转向身旁的空位，眉眼温柔，好像心爱的人就在身边。
我感动得快要落泪，「哥哥好温柔。」
突然我一愣，将照片放大。
颂翊对面坐的居然是江一舟？
我指着照片，「姐姐，颂翊那天见的是这个人？」
店员姐姐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小伙子。」
我愣住，江一舟认识颂翊？
我怎么不知道！
下午我给学长发了条信息，「学长，您认识颂翊吗？」
过了很久那边才给我回复：「他说是你朋友，好像抽到了一个什么见面会的名额，过来邀请你参加。」
我从来没申请过见面会啊。
我死死盯着那张照片，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一直在以很诡异的速度疯狂跳动。
我喜欢了颂翊七年，收集了他不计其数的照片，但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突然门口的风铃再次被吹动，我赶紧收起手机迎上去，「欢迎光……」
「临」字被咽回，站在门口的人让我瞳孔骤然紧锁。
「嘘。」
颂翊伸出食指抵在唇间，「有包厢吗？」
「二、二层。」
我同手同脚地带人往楼上爬，期间因为紧张还差点摔到。
颂翊单手把我扶住，我整个人就跟着了火一样滚烫。
「一杯意式浓缩。」
颂翊刚说完，我就下意识接道，「双倍，不加糖和奶？」
我说完自己就愣住了。
看向颂翊，眼神慌张，「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
「你说的没问题。」颂翊唇畔带笑，把餐单放在桌子上，「谢谢。」
这件事不对劲。
很不对劲。
我站在吧台的位置往楼上颂翊所在的包厢看，心里带着诡异的熟悉感。
我想找个借口再去楼上，还没想出理由就被人叫住，「年年，下班了吗？」
我回头，是江一舟。
眉不自觉蹙起，「学长，您怎么来了？」
「过来接你。」
最近江一舟殷勤得很奇怪。
「不用，学校离得又不远，我自己可以回去。」
「顺路。」江一舟顺势坐在吧台前的空位，「我等等你。」
店员姐姐用胳膊肘戳了戳我，挤眉弄眼，「男朋友？」
「不是。」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和江一舟的关系。
从入校开始，江一舟就对我颇为照顾。
因为这些莫名其妙地照顾，给我引来了很多麻烦。
陈雪辰就是麻烦之一。
以前我跟陈雪辰一个寝室，她总是故意和我过不去，不是说自己昂贵的项链丢了，是被我偷的，就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往我床上撒饮料、零食屑。
辅导员和我说，陈雪辰的家里颇有背景，学校找了几次效果寥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的起源，就是江一舟。
可是江一舟从来没和我表白过，让我拒绝都无从拒起。
「结账。」
楼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下来。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看到江一舟的瞬间，颂翊的眼神带了片刻冰冷。
我慌忙走过去，颂翊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又往江一舟的方向瞟了一眼，「男朋友？」
他问了和店员姐姐一样的问题。
我赶紧摇头，「不、不、不是！」
颂翊将手机扭过来，我刚想扫，发现不对劲。
「颂老师，您给错了，这个是添加好友的界面。」
「我
颂翊加我
我脸通红，激动地手都快拿不稳手机，「好！」
然后「叮咚」一声，颂翊转给我 100。
「没有这么多。」
「先留着，下次用。」
下次，就是说他还会来？
今天是什么幸运日。
我感动地眼泪都要流下来。
颂翊刚走出门，我就又收到了一条
颂翊：「我好像有个东西落在包厢了，辛苦您一会儿帮我拿一下收起来，下次给我。」
看到信息我赶紧跑上去，进去就发现放在桌子上的一张纸。
颂翊说的应该就是这个。
展开一看，我愣住了。
上面居然是我的水粉笔画像。
颂翊是刚刚画的？
不，肯定不是。
我捏紧了画像，好像有什么片段闪过，但我又偏偏抓不住。
我和颂翊…… 是不是曾经见过？
14
我下班的时候，江一舟还在楼下等。
他执意要和我一起回校，一路无语。
江一舟率先开口，「你和颂翊认识？」
「不认识。」
「嗯，我猜你们也不认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一舟好像松了口气。
「年年，如果你经济上紧张，我可以借……」
「不用了学长。」我率先阻止江一舟未说完的话，「学长，我妈看病的钱多亏了您之前出手相助。您放心，我肯定会还您。」
「我们之间不必这么生分。」
攥在手里的餐巾纸快被我揉烂，我站住身子，「学长，您以后…… 可以别来咖啡店找我了吗？」
江一舟愣住，「嗯？」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讲接下来的话。
一直以来我都是因为江一舟在我母亲重病时的恩情而不知如何拒绝，但今天颂翊问的那句话让我很不舒服。外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即便是陈雪辰的敌对、女生的排挤我也都无所谓，但我不想、不想让颂翊误会。
我低着头，「学长，一直以来我都把您视为学长看待。」
江一舟笑容止住，然后才说道，「不急，慢慢来。」
又是这样。
我浑身充满了无力感。
晚上我收到了颂翊的短信，「明天下午你在店里吗？」
我赶紧回：「在的！在的！」
「好的，我找你拿东西。」
他说的，是我手里的画像。
我抿了抿唇，犹豫良久才问道，「颂老师，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其实我更想问，为什么要画我。
「不认识。」
我还没来得及失落，他紧接着又发了一条，「我不认识白眼狼。」
那就是见过！
只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不知道！
15
这段时间颂翊三天两头往咖啡店跑，次数勤到我都以为他要追我了。
这天他问我，「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回答完我奇怪，「您怎么知道我身体不舒服的？」
「看面相。」
？
这次颂翊是带着工作找我的。
「我助理前阵子休假，接下来的工作我这边无人对接，你看看你是不是有意愿兼职一阵子。时间比较灵活，薪资会比你在咖啡店打工高，工作对接主要以本市为主。」
这几乎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工作。
只是为什么是我。
憋了很久，我才开口，「颂老师，您是不是喜欢我啊？」
原本我以为颂翊会不屑地翻白眼，告诉我白日做梦。
没想到颂翊点了点头，「你才看出来？」
信息量有点大，我有点承受不住。
我还是答应了做颂翊的助理，一方面是我的确缺钱。
欠学校的医药费、还有欠江一舟学长的手术费，都是不小的开销。
另一方面，是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过去和颂翊有什么交集。
那些自然而然出现的默契感究竟从何而来。
我接手颂翊的工作之后，工作缘故周末偶尔会在颂翊家过夜。
神奇的是我居然完全没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自然地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颂翊老师，您说我是不是过去就在你家住过啊。」
「是。」
我瞪圆了眼，颂翊慢悠悠地回了句，「大概在梦里。」
我松了口气，傻笑，「那应该也是美梦。」
工资结算的第一个月，我看着账户上的余额惊呆了。
「颂老师，您这会让我以为自己找到了个金主，现在助理的市场行情都这么高吗？」
「显然没有。」
颂翊皮笑肉不笑，「多给你的钱是让你先把你那个什么学长的债以及学校的钱还上，以后我就是你的总债主，明白了吗？」
「颂老师……」
「收。」颂翊按着我的脸把我推出去，「去还钱。」
没有了欠债之后，我对江一舟也没有了感情上的负担。
慢慢地和他的联系也越来越淡。
不过很快学校就开始传我的八卦，有人宣称我找到了金主，自甘堕落。
发的帖子堆了 100 多层楼。
辅导员还特地找我谈了话。
这件事我原本没和颂翊讲，但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了这个消息，「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觉得没必要。」我绞着手指，「我自己赚钱，为什么要看别人怎么说。况且…… 我都习惯了。」
颂翊没说话，隔天却大摇大摆地开着车送我去学校上课。
短短十分钟，全校的八卦转了风向，立刻传我跟颂翊在谈恋爱。
「颂老师，您疯了？完了完了，你这个娱乐生涯就断送在我手里了。」
我看着网上一条条信息，吓得脸都白了。
「胆子怎么这么小。」
颂翊是谁，全民偶像！
我又是谁，新晋全民公敌！
我能不怕吗！
颂翊倒是气定神闲，「不用担心，我不是靠脸吃饭，我靠实力。」
我看了眼他那张狂拽酷炫的脸，总觉得他好像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16
在颂翊身边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快乐过。
「真想一直这样待在您旁边。」
颂翊瞥了我一眼，「我又没说辞退你，待着呗。」
颂翊对我的好来得很莫名其妙，然而对于过去他却始终三缄其口，一副「你猜」的样子。
搞得我越发好奇。
不过让我更好奇的，是陈雪辰。
之前陈雪辰欺负我最凶，可是自从我出院，她就跟销声匿迹了一样，再也没找过我麻烦。
难道是因为我远离了江一舟？
那天我把这个疑问告诉了颂翊，他神色严肃，「年年，你还记得那天在生日派对上发生了什么吗？」
「生日宴会是江一舟学长让我陪他去的。其实我和陈雪辰之间一直有矛盾，我是很不想去的，但是江一舟学长说他已经和陈雪辰打好了招呼，希望我们握手言和。」
我欠了江一舟人情，不得不去。
「开始我还记得的，那天我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一个人坐在外面。后来是江一舟学长递给我一杯橙汁，后来、后来的事我就记得不太清楚了……」
对于这个我也很奇怪，我明明没喝酒，为什么对那天后来发生的事却记得这么模糊。
颂翊表情严肃起来。
「有没有可能是，那杯果汁有问题？」
颂翊找人调了派对酒店的监控，门口的监控显示我的确喝了一杯橙汁，然后……
我瞪圆了眼，「对，是江一舟学长送我回去的。」
可是为什么我会掉进河里。
「这个问题，或许陈雪辰会告诉我们答案。」
17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刘进。
今天他穿了一件非常朋克的牛仔服，看着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说你们改行做侦探得了，怎么三天两头找人查人。」
我奇怪，「老师，我们之前还找过您？」
刘进看了我一眼，「还没恢复记忆啊？」
颂翊敲了敲桌子，刘进朝着自己的嘴比划了一下，「fine，我闭嘴。」
「什么恢复记忆。」
颂翊没打算告诉我，只是说了句，「没什么。」
我们顺着刘进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陈雪辰。
她已经办理了休学。
看到我，陈雪辰整个人十分慌张，「你没死？」
我皱眉，「我当然没死。」
颂翊将我挡在身后，「你生日宴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雪辰脱力一眼滑倒在地，这才说道，「那天江一舟学长给你的饮料下了药，我也不知道。」
原来，那天陈雪辰压根就没邀请我，是江一舟私自带我去了她的生日晚宴。
因为这件事，陈雪辰还和江一舟大吵了一架。
「我和江一舟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早就知道我喜欢他。」陈雪辰咬牙，「他一直都跟我说你对他死缠烂打，他同情你、可怜你，担心拒绝你之后你受不了会出什么意外。」
所以她才对我一直抱有那么深的敌意？
我整个人气到不行，「他撒谎！」
「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在撒谎。」
陈雪辰苦笑，「因为那天晚宴结束，我发现江一舟带着你出去了，而你神志不清。在路上我质问他到底要干什么，我才知道他想要对你……」
后面的话陈雪辰没说完，但我已经猜到一二。
身子微微发抖，我怎么都不会想到待人温和的江一舟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我是怎么坠河的？」
「我们在争吵的时候你突然醒了过来，踉踉跄跄地想要离开。然后江一舟拽你的时候，不小心把你推到了河里。他威胁我这件事不要说出去，否则我们会一起去警局。」
陈雪辰摇头，「苏艺年，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我从来都没想让你死。」
我相信她的话。
手脚冰凉，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陈雪辰家。
颂翊抓住我的手，「没事，我在。」
13
颂翊建议我报警。
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
还是将江一舟约了出来。
江一舟和我说，「年年，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这句话让我觉得很讽刺。
我低着头，「我很感激您在我母亲病危的时候雪中送炭，如果不是您，我可能再也没有妈妈了，但这不是你可以一次又一次伤害我的理由。」
我顿了顿，「学长，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吧。」
出来之后，我看向颂翊，「颂老师，您说我做得对么？」
颂翊摸了摸我的头，「你不必寻求任何人的认同，只要不后悔就好。」
六月，颂翊的新剧上映，是我跟颂翊一起看的第一集。
奇怪的是，明明是新剧，可是很多剧情我居然能顺畅地接在一起。
更诡异的是，有的台词我居然还能「未卜先知」。
「颂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我盯着电视，觉得毛骨悚然。
突然，电视里闪过卢娜娜的脸。
我捂住嘴，「颂翊，她是不是亲过你！」
突然之间，我双手握着颂翊脸颊亲上去的场景浮现出来。
然后就跟打开了任督二脉一样。
过去的片段「嗖嗖」闪过。
我整个人气死。
也不管颂翊作何表情，我扭头双手拍在颂翊脸上，直挺挺亲过去。
颂翊先是一愣，随即好像知道了什么，眼里沾染了笑意。
「干净了？」
我哼了两声，「差不多吧。」
良久我才说道，「颂老师，谢谢您。」
「嗯，是不是还差一句？」
我笑眯了眼。
「颂老师，我喜欢你。」
「嗯。」
片刻之后，颂翊才回了句，「我也是。」
（全文完）
作者：深山老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