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韶华遇君

韶华遇君

我出身青楼,却被皇帝亲自赐婚给了四皇子。

我出身青楼,却被皇帝亲自赐婚给了四皇子。

他们都说我幸运。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过是皇帝的一颗棋子,也不过是木槿清的一个替身罢了。

1

「圣旨到——」

随着圣旨一起入承乾殿的还有出身卑贱的我。

「圣上特地嘱咐,四殿下身子骨不方便就不用跪下接旨了。」

我悄悄往上位瞄了一眼,那个男人板着脸好似对一切都不在意,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松动一分。

六月艳阳天里,他腿上盖着很厚的狐皮,浑身矜贵。

我暗暗咂舌。

都说四皇子容祁乃大宣战神,勇猛无比,可我瞧着他面容精致清冷,更像弱柳扶风的病美人。

我愣神的功夫,容祁淡淡撇过来,为了不挨嬷嬷的鞭子,我赶紧低下头,却也错过了他眼里闪过的讶色。

「殿下,卿卿姑娘从今儿起就是您的人了,恭喜殿下喜得美人。」

黄公公念完圣旨都没见容祁多个反应,却在听到我名字时,身子一颤。

黄公公把圣旨交到玲嬷嬷手里,带着一堆人走了,徒留我站在原地接受容祁的审视。

我像看不见他要杀人的眼神一般,软弱无骨地贴上去。

「殿下,陛下说只要把您伺候好,届时给我个名分,就不用再回那烟花柳巷任人玩乐了,您可得心疼奴家。」

说着,我趴在他腿上,仰着小脸笑得娇媚一手滑进他双腿之间。

在玲嬷嬷惊得脸发绿时,他捏住我的手腕,轻松把我掀开:「谁允你,用她的脸,行浪荡事?」

我无视他语气里的杀意,仍然笑得没脸没皮:「殿下说笑了,我这张脸可是营生的手段,怎么能说浪荡呢。」

他满脸嫌恶,从牙缝里逼出一个字:「滚。」

「殿下吩咐,奴家这就滚了。」我从地上爬起来,解了颗衣襟扣子,露出白皙的脖颈,越发风情,「不过入宫是圣上旨意,我可不敢做掉脑袋的事,这么大的宫殿,总不能少我吃穿吧?」

容祁嘴角噙着一抹冷意:「不怕横死宫中,尽管留下。」

进宫之前我打听过他,都说四皇子宽厚仁善,爱国爱民为大宣开疆扩土废了双腿,陛下特许他在宫中静养。

可我怎么觉着,他与仁善二字,半点不沾?

「如此,便多谢殿下了。」

我低顺着眉眼,长纱挡住手腕的一片殷红。

我跟着玲嬷嬷去了住处,这儿竹叶沙沙作响,和听雨轩三字对上,倒是雅致。

我推门进去,雪拥蹭一下站起迎过来,拉着我转了一圈。

「天爷保佑,你没事吧?」

玲嬷嬷不咸不淡地瞥了我们一眼就走了。

我很没形象地坐下,喝了两杯雪拥递过来的茶水:「担心我?」

她轻哼一声:「谁担心你,我是怕你死了我那二两银子要不回来。」

我摇摇头嗤笑。

雪拥这丫头,惯会口是心非。

2

一月前,暖香阁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妈妈毕恭毕敬,一张老脸都恨不得舔在地上。

那人一来,指名要赎了我。

我自然乐呵呵地跟他走,可是雪拥却含着泪不让我走,说什么以后攒钱替我赎身。

我哭笑不得,在这里的女子哪个不是自身难保?银子就是命根子,也难为小丫头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我跟那人走却有其他打算,事成活不了不成更是尸骨无存,左右都是条不归路,何必再搭上她呢。

却不想,在动身前一晚,雪拥说:「暖香阁的女子命苦,穷尽一生能离开已是大幸,既然眼下有个机会能逃出这魔窟,我何不为自己搏上一搏?」

我知道,她是放心不下我,但看着她眼底的光,兀地想起年少时父亲曾说:「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头。

在去承乾殿之前,我和带我进宫的大人物去见了皇帝,我故作惊讶他们的身份,谄媚得不行。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心里对这两人有多不屑。

皇帝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赞叹:「真像。」

丞相闻言,献宝似的回:「陛下可知她唤作什么?」

「卿卿,与那位同音。」

被老狐狸这么一叫,我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恶心坏了。

皇帝饶有兴致地淡笑:「老四定会喜欢这份恩典。」

听着他俩一来一往,我忍着跪得发酸的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抬起头来。」皇帝居高临下,昏暗的灯光衬得他面色阴冷,「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就是待在四皇子身边,替朕时刻关心着他的双腿,看看我大宣的战神是真废还是装废。」

我故作迎合,姿态娇柔:「遵旨。」

老王八,猜忌的毛病一点没变。

连残废儿子都信不过,帝王家真是悲哀。

我和雪拥趴在院子边数星星,肚子已经不知道第几回响了。

雪拥嘴里叼着根草:「早知道皇宫不管饭我就不来了。」

我嘴角含笑,看向漫天星辰:「就快了,且等着吧。」

雪拥狐疑地看向我还没说话就有人来传唤了。

这个宫女我见过,伺候在容祁身边。

看我极不顺眼。

「玲姑姑让你去伺候殿下用膳。」

我应了声好,从她身边擦过时,她冷着脸,眼神鄙夷:「下九流的贱蹄子,恬不知耻。」

这话我听得多,一点伤害力也没有,换作平常我一笑而过也就罢了。

可我来宫里可是要——

作威作福的。

「啪。」

我笑着反手一巴掌,问:「都说宫里规矩多,我看你也算老人了,怎地还这般莽撞?」

她指着我的手在发抖,小脸上布满震惊和鲜明的巴掌印:「你、你……」

「啪!」

我又甩手一巴掌,眼神渐冷:「我乃陛下亲赐,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指着我?!」

我捏住她那根葱葱玉指,眸底怜惜,眼尾那粒朱红的小痣越发妖冶:「这么美的手添了红肯定更美,干脆剁了如何?」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是奴婢错了。」

雪拥在一旁目瞪口呆,任由嘴边的草滑落。

「殿下的寝殿我熟得很用不着你带路了,我家雪拥肚子饿了,传膳去吧。」

宫女吓得小脸惨白,连忙起身跑了。

雪拥心有余悸地看着我:「我听说她是玲嬷嬷的干女儿,你把她得罪了,以后咋整?」

「怕了?怕就赶紧出宫去吧。」

雪拥撇撇嘴:「你休想挡住我发财的路!」

3

我到的时候,晚膳刚刚摆上桌,一进门就感受到一道怨恨的视线,我装作没看到,笑盈盈的行了个礼,也不管容祁有没有反应,自顾自地坐在他旁边。

「殿下可真不会心疼人,奴家都饿坏了。」

我趁他不备,牵起他的大掌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有那么一刻,我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他甩开我的手,死死盯着我的侧脸,看得久了,眼神从刚开始的厌恶逐渐柔和,我知道他多半是把我认成木锦清了。

我偏过头,撩开脸侧的碎发露出那颗妖娆的红痣,「殿下放着佳肴不品,莫非想吃我?」

我身子微微前倾,气息吐在他的脸上,容祁厌恶地推了我一把。

「来人!」他双眼微眯,「太脏了,把她给我洗干净。」

冲上来的都是些老嬷嬷,可不好糊弄,我知道这次自己玩崩了。

她们把我扒得一丝不挂,滚烫的热水从头浇下,白嫩的皮肤瞬间泛红。

我被死死按进水里,动弹不得。也不知道她们从哪儿找的搓澡巾,我只觉得皮都被搓掉一层了。

从浴桶里被捞出来的时候我意识很清楚,因为浑身火辣辣地疼。

她们给我裹了床被子扔到床上,我忍着疼去够衣物,刚伸出一只胳膊,容祁就出现了。

迅速的本能反应下我把手伸回被褥,紧紧裹着自己,却不知耳尖脸畔已经一片粉红了。

容祁表情晦涩不明却有些调侃:「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害羞。」

我一顿,笑道:「奴家身陷花场,害羞是什么?怕是殿下看错了。」

「我不管他给你派了什么任务,别来惹我,更别妄想动我身边一人。」

他?皇帝?

我美眸微转,轻笑:「原来殿下是在怪我伤了你的小美人啊,我说在宫里干活还养得那么白白嫩嫩,却不想是殿下金屋藏娇。」

光线昏暗我没看见他眼底的疑惑。

「不如殿下考虑考虑我,说不定更合你的口味呢?」

我自认没有作死,但不知道哪句话又惹这位爷不快,他双腿行动不便,动作却十分迅速,一息间那只大手就死死钳住了我的脖子。

「我说过,别用她的脸说这些浪荡话。」

容祁可真狠啊,一点不手下留情,窒息的感觉让我脑子一晕,但我面上依旧笑吟吟,我攀上那只手,磕磕绊绊地说:「不考虑便不考虑,怎么还恼了呢?」

许是对着木锦清的脸他实在下不了手,一把把我甩开后,他去了偏殿。

大口大口的空气窜入口中,经过折腾被褥已经从身上滑落了,我胡乱拢起衣物蔽体,泪不受控的砸下,我死死咬住舌尖,不多时口腔就充斥着血腥味,却也刚好逼停了不争气的眼泪。

经过一夜的沉淀,我又活了,又开始作妖了。

早膳时间,我主动给容祁添了粥,自己吃得不亦乐乎时,还不忘给他夹点小菜。

当然我碰过的东西全被他挪到一旁,嫌弃得恨不得换张桌子。

终于像是忍受不了我了,早膳一完,我就被赶回去了。

4

彻夜未归,回到听雨轩,雪拥猝不及防地抱住我,眼圈通红,片刻过后,她把我推开。

「我还以为你要死外面了呢,死了就死了,别忘记还我银子。」

我嘴角一抽,我家雪拥果真和温柔二字毫不沾边。

可当她目光触及到我脖子上的红痕之时,眼眶又润了一圈,想碰不敢碰的样子,看着怪心疼的。

「昨晚我在殿下那边吃香喝辣,他对我还行,等阿姐飞黄腾达了,给你买屋舍开酒楼,让你数钱数到手抽筋,可好?」

雪拥挪开红红的眼睛,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我拉着她进屋,嘴边的笑意在看到桌边一碗凌乱的馊饭时顿住了。

「昨晚半棠就给你吃这个?」

雪拥挡住满桌狼藉:「本姑娘怎么会吃那种东西。」

我面色未改:「他们逼你吃了。」

我的语气十分肯定。

雪拥张了张嘴,最后就说了句:「这点小事我可以忍。」

我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决然转身出门。

「南儿!」雪拥担心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连忙跟在我身后。

却不想,我一出门就遇上那张笑意不达眼底的脸。

我脚步一顿,行礼:「黄公公。」

「上面让咱家来看看卿卿姑娘可还习惯。」

怕是来看我进程如何吧?

我心里冷笑,伸了伸懒腰,故意露出脖子上的红痕,娇嗔:「四殿下昨儿个可磨死奴家了,这活儿谁爱干谁干,我可习惯不了。」

黄公公满意地笑了下:「这事儿还得指望姑娘,事成后,混个主子当当也不是难事。」

我眼底冒光:「当真?!」

「不知姑娘所做之事可有进展?」

我装作看不见他眼底的鄙夷,揉着腰:「该是真废了,床第之间我百般作弄,四殿下那腿都没有半点反应。」

得到自己想要的,黄公公随意寒暄了两句,转身离开。

我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还未翻完却看见门口转角处有抹熟悉的身影,我猛吸了一口凉风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玲嬷嬷推着容祁进来,不知他和黄公公说了句什么,黄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忙走了。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咧嘴冲他笑。

「这才刚分开半个时辰,殿下就想我了?」

他的腿废没废,我大约猜到了,许是知道我并未完全站在老皇帝那边,容祁看我的眼神也不像先前那样唬人了。

至少没了杀意。

他伸出右手,我不知是何意,蹲下身子把脸探过去,乖巧得像只宠物。

他身子一僵。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只胳膊上缠着一根青黛色绸带,很眼熟。

是我昨日绑头发用的。

特地过来一趟,就为了还我发带?

我仰头一笑:「我觉着它在殿下身上更配,就赠与您了。」

容祁盯着我看了许久,我咂咂舌:「殿下莫看了,再看我也不是您心尖上的清清。」

他摇摇头,眉睫微垂:「她不会像你这般笑的。」

我心里一堵,站起身来:「是是是,我笑得丑,脏了您的眼。」

容祁手摩挲着座椅,半会儿才吐出一句:「本宫不喜欢欠人情,你想要什么?」

「殿下说话算话?」

「一言九鼎。」

我唇角微扬:「我要半棠。」

5

话落,三人皆看向我,雪拥扯了扯我的衣袖轻轻摇头,玲嬷嬷只有一刻讶异随后又归于平淡。

容祁眉头微皱,在我以为他舍不得的时候,他却开口问:「半棠是谁?」

玲嬷嬷回:「是一个宫女,先前在殿中奉过茶。」

容祁看向我:「就这个?」

我点点头,随后笑得恶毒:「不过这人要进了我的听雨轩可就别想全须全尾的出去了,殿下可想清楚。」

我虽问的容祁,却一直在看玲嬷嬷的反应,不想,她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不是说半棠是她的干女儿吗?

容祁没答我的话,只是吩咐午膳前让半棠过来伺候。

这次之后,他好像对我并不那么反感了,至少每日我去烦他时,不会再被撵出来。

我总爱在他写诗描画时为他研墨,盯着那一手好字赞叹,目光也跟着那只运笔的手飘动,一路蔓延最后停在那张俊脸上。

「日日看也不怕腻?」

容祁面色不改,最后一笔落下,把刚写好的诗递给我。

我笑着接过:「殿下生得这般好看怎会腻,卿卿巴不得日日看夜夜想。」

我进了承乾宫这嘴就没个把门,挑逗的话信口拈来,不仅是他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话里几分真假。

「你在我这儿真真是屈才了。」容祁沾了墨,又开始描画,「你就该去做谏臣,把那些老匹夫骂醒。」

闻言,我没像往常那般笑着打趣,愣神了片刻,喃喃道:「殿下很看重谏臣?」

容祁行笔流畅,不多会儿一道倩影就出现在纸上。

「嗯,君王纵使手眼通天,也有顾不到的地方,国唯有敢直言者,才能内外皆固。」

我淡淡笑着:「可惜,以往忠诚直言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容祁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立马回神:「卿卿说错话了,殿下莫怪。」

他张嘴想问什么,但我不敢听。

我拿起桌上的画,调笑:「殿下这画的是哪位卿卿?眉眼像我,就当是我了!」

我拿起画溜出门去,和平常一样没有规矩。

回到听雨轩,我盯着画看了许久,画中人拎起裙摆转身,露出娇俏的半张脸。

但那张脸上,没有小痣。

「吃饭啦。」

雪拥猛地推开门,我回神把画收起,嗔怪:「下次再这么没规矩,小心我克扣你的桃花糕!」

雪拥不以为然,这时我才看到她身后跟着的半棠,自来了听雨轩后她开始照顾我和雪拥的衣食,昔日的锐利收敛了不少。

她先前自恃清高除了容祁不服侍第二人,我就要让她事无巨细照顾我们。

她尝到苦头才会知道。

我的人,最好别动。

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我觉得也差不多了,听雨轩还是我和雪拥待着舒适,多个外人算怎么回事?

想到这儿,我准备下次见容祁的时候跟他说一声,让半棠回去。

可惜这句话终是没从我嘴里说出来。

我来时正值六月艳阳天,而今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我竟不知不觉给容祁研了大半年的墨。

「卿卿,朱红。」

容祁神情专注,吩咐得十分熟稔,我闻言没有丝毫犹豫,拿出前段时间我们一起做的颜料。

轻点朱砂,一幅壮丽的风景图宛若活了一般。

漫天飞舞的桃花和青草融为一体,但就是感觉差了点什么。

「飞花美景皆具,独缺美酒佳人。」我脑子一转,莞尔,「前两天从小厨房寻得一坛好酒,雪拥吵着要酿成桃花酒,正巧殿下院子里那颗桃花开得正盛,现在埋下,来年共饮如何?」

容祁放下笔,轻轻颔首:「依你。」

我提着裙摆兴冲冲回听雨轩拿酒,他在身后让我慢点。

我以为,这份美好至少是在泥泞里挣扎时的一份安慰。

当我抱着酒坛回来时,承乾殿内外跪满了人。

6

黄公公手里拿着圣旨,一如往昔,而他身后跟着的人也那么熟悉。

那张脸,太像了。

连我自己看了都愣神。

对面的女子却没注意到我,她的眼里只有那一抹玄色。

容祁死死捏着椅子扶手,一贯冷淡的脸上出现丝丝裂痕,又惊又喜,眼里是温柔是缱绻,还有偶尔对我的脸流露过的爱意。

我扯了扯嘴角。

我早该明白的,从一开始我就是个替身罢了。

那份爱,太耀眼。

它短暂地从我身边掠过,我却妄想抓住光。

真是可笑。

「四殿下,这是圣上刚封的锦嫔娘娘,赐了玉芙宫。」

我抱酒坛的手一紧。

锦嫔娘娘?

狗皇帝的妃子?

我看向容祁,有些担忧。

木锦清一双眸子满含泪光,也直直盯着他,无声说着对不起。

「还不够吗?」容祁的声音在颤抖。

黄公公疑惑地望过来,他却只看着门外的人儿。

「你去问他,一双腿还不够吗?」

黄公公脸色突变:「殿下慎言!」

木锦清走后,容祁盯着地面愣了许久。

「我站了这许久腰都酸了,殿下快来扶下人家。」

我软着腰故作要倒,容祁抬头,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抵住我的额间:「别闹。」

我抿唇,乖巧地蹲在他身前。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兀地把我揽入怀中,紧紧抱着,那力度恨不得把我揉入骨血。

我喘不过气,但更不想推开他。

我试探地伸出手,轻抚他的后背,他不知道我的指尖在抖,鼻子发酸。

多想一直这么下去,即使是替身又怎样,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了。

这一瞬间,我庆幸木锦清做了皇帝的妃子,自私地想要彻底霸占她的位子。

最后,容祁还是没陪我埋酒。

当晚,皇帝摆驾玉芙宫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宫,这老王八也是有意思,给木锦清挑了玉芙宫。

玉芙宫和承乾殿中间就隔了个听雨轩。

他这是存心膈应容祁。

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总之容祁接连一月都没召见过我。

闲得发霉的日子,我和雪拥就只能晒晒太阳。

我看着这丫头越发圆润的脸,克扣她桃花糕的想法又浮上心头。

突然,我扇扇子的手一顿,不顾雪拥的咆哮,拿上剩下的一盘糕点往外走。

承乾殿的守卫都认得我,一路进来畅通无阻。

既然容祁不见我,那我去看他就好了。

我轻车熟路的进了大殿,大剌剌的把书房门推开。

「殿下,要不要尝尝新出炉的桃花糕?」

我笑得明媚,却在进门时面色一僵。

饶是容祁习惯了我没规矩,这时也板着脸:「大胆!谁让你进来的?!」

我被他吼得回神,连忙低着头退到一旁。

不去管上方那道炽热的视线。

「南……」

「奴婢冲撞了贵人,求殿下责罚。」我扑通跪下,打断了那人的话。

容祁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但碍于还有人在场也没有多问。

「滚出去!」

我退了出去,从始至终不敢多看那人一眼。

「太傅?」容祁出声,唤回了失神的人。

黎玄怔怔盯着门外失态,他急切地问:「殿下,刚刚的女子是……」

容祁眸光闪了闪:「一个宫女罢了,太傅认识?」

黎玄缓缓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服自己:「只是像一个故人而已,不过她已去世多年,不可能出现在这儿,是臣认错了。」

容祁盯着他,若有所思。

我回到听雨轩,后背一片冷汗。

7

黎玄的出现让我重新想起被灭族的恐惧,也提醒了我来这儿的目的。

我脑子里想着当初的事,给容祁研墨时也心不在焉。

「心都飘到皇城上去了,若是不想伺候就回去吧。」

容祁面前是上次的风景画,他在树下添了几笔。

是个女子。

穿着黛青色的衣裙,正在埋酒。

我脸一红,心被满足填满。

原来他没忘。

「殿下记性真差,我埋的酒明明在右侧。」

容祁淡笑:「画在这个位置巧妙,极好。」他把画递给我,「挂在大殿中央。」

我动作一顿,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

我摇摇头,乖乖去挂。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我笑着点头,一步三回头看着那幅画。

挂在这儿,他每日都能看见。

是不是意味着……

我拍了拍脸,打断自己的想法。

我要做的那件事,势必和容祁背道而驰,若是成功了,他定不会原谅我。

我走在宫道上,神情越发黯然。

突然我想起,托人在宫外给雪拥带的胭脂落下了,我转身回承乾殿。

书房依旧燃着灯。

容祁这家伙自己说时候不早了,现在却背着我偷偷用工。

我靠近门边,却听见里面有木锦清的声音。

「你当真把那个女人看得如此重要?竟把她的画像挂在大殿中央。」

容祁的语气宠溺又无奈:「画人难画神,画中人是谁,我也说不清,你又怎知一定是她?」

我十指紧握,眼圈一红。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

推开门,去问他!

但事实上我却屏着呼吸,生怕自己弄出一点动静。

我有什么立场去质问他?

容祁从始至终爱的都是木锦清。

不是我。

我奔在路上,夜里的风吹得猛烈,却怎么也吹不散我眼前的模糊。

突然一只大手把我拉到墙角,我心下一惊,拔下簪子就要刺。

「南儿!」

我动作一顿,看清了眼前人。

「阿兄……」

他抓着我的手在颤抖。

我看着他眼里的惊喜,却无言。

「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抚开他的手:「阿兄,你就当我死了,我不想连累你。」

「沈南卿!」

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你我之间谈什么连累?」他眼底隐隐带着愠怒,「我若是怕被连累,何苦在朝堂苦心经营,找机会为义父义母还有沈家报仇?!」

半会儿他深吸一口气,眼眶微红,「是阿兄错了,不该这么凶你。南儿不要生气。」

我看着他,心底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

我与黎玄青梅竹马,沈家世代簪缨,他是我父亲捡回来的孤儿,把我父亲一身学识学了个通透。可惜,沈家的肝胆忠心终是抵不过帝王的猜忌。

一纸诏书,我的父亲再也没回来。

当晚,我藏在院落的水缸里看着沈家被血洗,一把火把一切都带走了,而我再次醒来不知怎么回事落到人牙子手里。

雪拥瞧我模样生得好二两银子把我买了下来,回到暖香阁她却挨了妈妈的鞭子,骂她赔钱货。

后来我才知道,那二两银子是给姑娘们取胭脂用的,雪拥一个粗使丫头挪用公款没被打死是她命大。

我不吃不喝颓了好久,直到我听见街上人人在传沈家不敬皇权,自裁谢罪,满门皆殁于府中。

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人命,不过是狗皇帝的一句话。

我把馒头一个一个塞进嘴里,跟着妈妈学习勾人的手段,忘记自己是沈南卿。

思绪被晚风的凉意打断,我呜咽着:「我以为阿兄也没了。」

阿兄抱着我,轻声安慰:「傻姑娘,没事了,一切有我,你等着阿兄来接你。」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想到先前撞见容祁和他在书房谋事。

8

我彻夜难眠,翌日醒来头疼脑胀。

若真是我想的那样,容祁和黎玄密谋篡位的话,事情就难办了。

我出了房门,见雪拥一个人忙里忙外。

「半棠呢?」

雪拥瘪瘪嘴:「不知道,两日没见到她了,许是找玲嬷嬷去了。」

我点点头,没多想。

「天气越发热了,我沉了个瓜在后院井里,午后咱们一起去取吧。」

我无奈地摇摇头:「你呀,净想着吃。」

雪拥喝了一口粥:「以前家里闹饥荒,我爹娘拿我换了袋小米,从那时起我就只有一个志向,那就是好好活着吃饱喝足。」

我摸着她的头:「放心,以后我给你开个酒楼,天天大鱼大肉。」

午日的太阳很是毒辣,我和雪拥趴在井边拉西瓜,那瓜挺沉,拉上来溅了我们一身水。

我们蹲在地上看着对方傻笑,一双精巧的绣鞋渐渐映入眼帘。

我顺着往上看,看到了与我八分像的脸。

木锦清穿着华贵,身后跟着两排宫女还有两日未见的半棠。

她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眼里满是厌恶。

「大胆!见到锦嫔娘娘还不行礼!」

我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嚣张跋扈的半棠,简单行了个礼。

这才想起,听雨轩原本是玉芙宫一处偏院,两者就隔了道门,在这儿见到木锦清也不是稀奇事。

我不想和她多有交集,拉起雪拥就要回去,却被拦住了。

「听说,你是妓子?」她居高临下,嘴里轻飘飘的讽刺,「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盯着她,笑:「我是承乾殿的人,自然遵那儿的规矩,至于娘娘。」我上下看了她一眼,「您是后妃,理应与皇子殿保持距离,小心落人口实。」

我说完这句话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

沈南卿啊沈南卿,

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你是在嫉妒她。

嫉妒她即使成了后妃,也能得到容祁的爱。

但我这话像是惹恼了木锦清,她素手一挥,身后的宫女太监就把我死死按住了。

「本宫做事何时轮到你这个下贱胚子指指点点!」她美眸微眯,精致的小脸片刻扭曲,「你不过是仗着与我相像罢了,凭什么!」

我眼中闪过疑惑。

她这模样倒像是她在嫉妒我。

我嘴上噙着苦笑,落到她眼里却变成了挑衅。

「把她给我拖下去。」

我被带到了玉芙宫,绑着跪在地上。

木锦清捏着我的下巴,眼里是不甘的痛意:「你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可我已经回来了,他为什么还是在看你?」

我想她约莫是疯了。

容祁眼里明明全是她。

「你不是喜欢笑吗?本宫偏要你哭。」

木锦清手上拿着几根粗细不一的针,屈尊降贵的蹲下,笑得疯狂:「都说十指连心,本宫今日想亲自瞧瞧。」

细针扎进肉里,疼痛瞬间布满手指。

血珠从指尖一滴滴掉在地上,明明很疼,我却还在笑。

她面容扭曲,我越自在她越疯狂。

9

「啧啧啧。」我双手垂着,指尖微微颤抖。

木锦清动作一顿,问:「你什么意思?」

「哈。」我轻嘲,「之前容祁说你是九天神女,高不可攀,可是我看着——」我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没了后文,只剩回荡在大殿中的笑声。

「来人!」她起身,「给我掌嘴!」

宫女的动作很麻利,几板子下来我嘴里一片腥甜,痛得麻木。

木锦清看着我冷笑:「你不是很能说吗?你再说啊多说点。」

我躺在地上,整个脑袋都是麻的,嘴上血肉模糊,想伸手摸摸却发现手上扎着针根本抬不起来。

也不知道,这脸以后能不能养回来。

看我狼狈的样子,木锦清很满意,她捏着我的下巴逼我抬头。

「你一个妓子,也配嘲讽我?」她伸手,旁边人递了把匕首过来,「更不配与我长得相似。」

匕首的凉意在我脸上转了几圈,泛出的冷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撑起眼皮勉强视物。

木锦清刚要动手,玉芙宫的门被打开了。

我看到容祁进来,气质矜贵,腿上依旧盖着狐裘,冷淡极了,一如第一次见他那般。

雪拥冲过来抱住我,还未说话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丫头哭起来真丑,好想替她擦擦眼泪。

「四殿下这是何意?」

容祁始终没往我这儿看一眼,嬷嬷推着他过来,他修长的手指把匕首拎起,柔声说:「娘娘何时会玩这么危险的物件儿了,伤着自己怎么办?」

木锦清动了动嘴,没说话。

容祁轻笑:「天热,娘娘还是早些休息吧。」

话落,才往我这儿看了眼,眼底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愣着干什么?把你主子带走!」玲嬷嬷冷声对雪拥说。

她刚扶起我,就被拦住了。

「你是来护着她的?」木锦清面色愠怒,「容祁,你别忘了……」

「清清,够了。」

不得不说,他虽长得一副温和相但冷下声音来却让人打心里一凉。

容祁的冷意只有一瞬,他眉眼带笑,把玩着手里的匕首:「你不就是看不惯她这张脸吗?」

唰——

刀刃的亮光一闪,我感到脸上一热,黏稠的血液顺着脸颊流下,刚刚被打烂嘴我都没哼一声,现下却没出息的掉泪了,不知道是不是伤口扯到心了,那儿好疼。

「开心了?」容祁永远都不会跟木锦清生气,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笑。

整个玉芙宫死一般寂静,容祈从雪拥手里抱起晕倒的我离开了。

迷迷糊糊中我看见血色浸湿了他胸前的玄衣,而他依旧那么从容淡定,满不在乎。

10

听说容祁叫了大半个太医院的人来救我这条命,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他最在意的这张脸已经毁了,救我干什么呢?

我醒后,太医递药我就喝,给饭就吃,听话极了。

「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嘴还得再养两天。」

我养伤的这几个月,容祁经常来看我,却决然不提脸上那道伤口。

我偷偷看过镜子,左脸疤痕狰狞,好不了了。

「你在屋子里闷太久了,想不想出宫透透气?」

我咽下嘴里一口苦药,神情平淡:「多谢殿下。」

容祁盯着我看了许久,问:「在怪我?」

我手指一顿,扯了个笑:「奴婢贱民一个,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

容祁眉头一皱,他不喜欢我逆来顺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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