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赠我玫瑰与吻

赠我玫瑰与吻

低调厚爱:请星星捎信告白

伦敦留学,我捡到一张传单。

「招聘专人打理庄园,时薪£500」

后来,我发现庄园主人是血族。

吸血鬼先生面容苍白,眉眼和唇角如血迹一样绮艳。

「我的小玫瑰,想要逃去哪里?」

1、

伦敦留学第一年,我被人在火车站偷了钱包。

快要饿死在街头的时候,我捡到了一张从天而降的传单。

「主人长期出差,招聘专人打理庄园,时薪£500」

落款是哥特体的谢菲尔德庄园,信纸边缘缠绕着荆棘玫瑰的纹样。

很假,但看起来像是真的。

……

我咬咬牙,忐忑地敲响了庄园的大门。

迎接我的是位蓝眼睛的老者,黑色燕尾服得体又老派。

他没有任何讶异的表情,绅士地朝我行了一个鞠躬礼。

「您来了。」

我呆滞了一瞬,慌忙举起皱巴巴的传单,解释我的来意。

「您好,我叫晏惜,我、我是来应聘打理庄园这份工作的。」

「我知道。」

他礼貌微笑着:「我是谢菲尔德庄园的管家,您可以叫我艾伦。」

我胡乱应声,沉默地跟着他往里走。

庭院被打理得很好,草坪青绿,花圃里的玫瑰结出了花苞。

一切井井有条,并不像是主人久未归家的样子。

古堡中极尽奢华,哥特风格的装饰,华美而诡秘。

「主人卧室是四楼左手走廊尽头那间,除此之外其他空余的房间,您可以随意选择。庭院、宴会厅、其他房间会有专人负责打扫,您只需要打扫主人的卧室和您自己住的房间,另外……」

我努力理解他的话,迟钝地发问。

「我已经获得了这份工作吗?」

「是的,晏小姐。」

见我一脸缓不过神的样子,艾伦温声补充。

「您是唯一的应聘者。」

「您可以去庄园任何地方,除了顶层的阁楼。」

我本能地觉得危险,但被那双温和的蓝眼睛看着,还是受蛊惑般点了点头。

「庄园就拜托您打理了,祝您一切顺利,晏小姐。」

2、

入住庄园第一晚,我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我沉溺在黑暗里,动弹不得。

然后,门开了,光线透进来。

我听见有节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声,一声,心跳如鼓。

逆着光,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觉得清冷朦胧。

他停在我面前微微俯身。

下一刻,镶嵌着各色宝石的权杖,在我脸颊上轻轻拍了拍。

冰冷绮靡。

好凉。

我听见自己无助的呜咽,还有那人沙哑的声音。

「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要永远在一起了。」

我努力仰起头,对上那双昳丽的眼。

冰凉的手掌缓慢抚过我的头发,然后覆住我的眼睛。

他的语调轻如叹息。

「不要拿那样的眼神看我,小玫瑰。」

我猛然惊醒。

……

我顶着两个熊猫眼下楼的时候,管家先生已经坐在餐桌边上了。

管家先生放下手上的餐具,得体微笑。

「日安,晏小姐。昨夜睡得好吗?」

「我……」

我想起昨夜那个古怪的梦,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或许是我脸上的犹疑太过明显,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关切地问。

「如果对庄园有任何疑惑,您可以问我。」

我心中天人交战半晌,突然瞥见碟子下,压着一叠厚厚的纸钞。

我缓慢抬眼,对上管家先生笑意温和的蓝眼睛,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没有,艾伦先生,我昨夜睡得很好。」

3、

管家先生神出鬼没,每天早上起来,我都能在餐桌上发现不菲的薪水。

我就这样开始了一边打工一边读书的生活。

负责人文课程的尤金教授喜欢讲当地的民俗。

比如当地特产,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古老血族。

「吸血鬼伯爵在古堡中沉睡,他会在血色满月出现之时醒来,复活他的新娘。」

「他指使蝙蝠杀死神的白鸽,教唆荆棘绞杀教廷的百合。」

「他引诱无知少女,永世凄苦。」

「届时——神降下硫磺与火,必将所有罪恶焚成灰烬。」

和我一起挂科重修的红毛自顾自嘀咕。

「听说吸血鬼伯爵最钟爱黑发黑眼的东方少女。」

我听一半忘一半,并不放在心上。

毕竟这份兼职也确实轻松,每天只需要简单地打理主人家的房间,就可以获得一笔颇为可观的报酬。

我才不管,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

进入雨季,暴雨天气总是来得突然。

冷雨敲窗的夜,我正准备关灯入睡,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早上将主卧的窗户打开通风,好像还没关上。

主卧里铺满华贵的波斯手工地毯,娇贵得怕是淋上一点雨就要报废。

把我卖了都赔不起。

我一个激灵跳起来,鞋也没穿,就要狂奔去关窗。

跑到走廊尽头,却发现房门半开着。

我有些疑惑,但没有多想,一把打开灯。

糟了。

我狠狠把窗户关上,肉疼地卷起地毯查看,心中稍定。

还好,地板没事,这个更贵。

我刚松了一口气,房间里的灯突然灭了。

我茫然地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停电了?

一念刚起,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力,将我扑在地上。

下一刻,脖颈处传来尖锐的刺痛。

我闷哼一声。

电闪雷鸣间,借着隐约的白光,我看清了面前那张脸。

银发绿眸,俊美若神祇。

如果不是他的唇上,抵着两颗沾着我的血的獠牙的话。

我猛然想起教授闲谈的吸血鬼传说,冷汗浸透了睡衣。

他低头打量我良久,眼中有些困惑。

脖颈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银色的长发垂在我脸侧,冰冰凉凉得痒。

极致的寂静里,只听得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被吓得动弹不得,忽然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像是多瑙河上微微化开的春冰。

「你……是谁?」

4、

「喂,晏,回神!」

游离的思绪被红毛的吵嚷拉了回来。

我下意识抚上脖颈,上面光洁无损,什么都没有摸到。

难道又是我的梦?

「晏,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放下手,叹了口气。

「洛森,你比尤金教授养的鸽子还要吵闹。」

红毛讪讪缩回在我眼前摇晃的手,嘀嘀咕咕。

「他们说新来的教授是个绿眼睛的美人,我急着和你嘛——晏,你肯定没有见过绿眼睛的美人。」

我下意识回嘴:「谁说的,我见过。」

洛森好奇:「长什么样?」

「绿眼睛,银色的长发,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皮肤……很苍白,像是东方的白瓷,有一种冰冷残酷的美……」

我漫不经心地从挎包里翻出借来的课本,随口胡说。

等了半天洛森也没出声,我奇怪地转身,看见他僵硬的表情。

那张停不下来的嘴还在朝我做着口型。

——亲爱的,你少说两句吧。

顺着他的目光,我僵硬地抬头,和门口新来的教授对上了视线。

银发绿眼,冰冷残酷的美人。

昨夜梦中的吸血鬼先生。

他与我对视一瞬,冷淡地挪开眼睛。

「这就是新来的莱斯特教授。」

红毛憋着笑,用气音悄悄道。

我狠狠掐了一把憋笑憋得快要去世的红毛,心如死灰。

脚步声经过面前时,很短暂地停了一瞬。

像是一个错觉。

5、

浑浑噩噩坐了一节课,唯一记住的是教授的名字。

我努力忽略若有若无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铃响时,几乎是落荒而逃。

起身的时候红毛在身后喊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这位新来的莱斯特先生实在太过古怪。

转过杂物间时,我忽然闻见很浓重的血腥味。

再靠近一点,还有低哑的哭声。

紧紧关上的门,突然开出一条小缝。

我脚步一顿,正犹豫间,门开了。

「晏,你怎么在这里?」

是尤金教授。

我讶异地看向他的袖口,那里有一大片晕开的血渍。

「您……受伤了。」

尤金教授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

「抱歉,没有吓到你吧?」

我摇摇头,见尤金教授垂着眼睫,不欲多谈的样子,还是把疑问咽了下去。

尤金教授匆匆离开了。

走之前,望了一眼天色叮嘱我:「早些回去,晏。」

他顿了顿,「今晚不要抬头看月亮。」

尤金教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我犹豫了一下,回身推开了储物间的门。

淡淡的血腥气未散,角落里,有个反射着银光的子弹壳。

我俯身去捡,视线盲区里,突然窜出一个黑影。

那是个浑身是血的人,风一样从我眼前卷过,血在身后滴了一路。

「等等——你站住!」

我下意识起身去追。

……

等我气喘吁吁停下脚步时,天色半晚了。

黑影早已不见踪影。

我狼狈地撑着膝盖喘气,直起腰才惊觉追到了教堂。

一抬头,面前有扇漂亮的玻璃花窗。

暮色下的彩玻璃反射着沉沉的光。

我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下意识伸手敲了敲。

彩玻璃那面,好像有人影动了动。

下一刻,玻璃花窗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

我沉浸在教堂的玻璃花窗还能打开的震惊里,半晌没回过神。

有个漂亮的金发青年探出头,浅金的瞳孔中有几分不悦。

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不……不好意思。」

青年皱着眉头打量我半晌,突然出声。

「你身上为什么有黑暗使徒的气息?」

「啊?」

我反应不过来他的话,愣在原地。

他眯了眯眼睛,加重语气:「就是吸血鬼。」

……

回到庄园已经是傍晚。

沙发上半靠着一个人影,管家先生恭敬地站在他身侧。

没有开灯,借着暮色,我看清了似曾相识的轮廓。

我脚步一顿,深深低下头,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靠近楼梯时,我还是被管家先生叫住了。

「晏小姐。」

我梗着脖子,僵硬地转身。

昨夜梦中的吸血鬼先生看着我,很轻地勾了一下唇。

语气熟稔,仿佛相识已久的老友。

「回来得这么晚,路上遇见了谁?」

我下意识护住口袋里的东西,轻轻摇了摇头。

莱斯特先生没有计较,只是示意艾伦去准备晚餐。

我不自然地低着头,盯着鞋尖,教堂那位青年的告诫还回荡在耳畔。

「吸血鬼是被上帝抛弃的种族,既不属于天堂,也不被地狱接纳。」

「它们是永堕人间的深渊——晏惜,不要尝试着凝视深渊。」

请辞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我咬咬牙,正准备开口。

「我为昨晚的失礼向你道歉,晏。」

莱斯特先生诚恳地向我表达了歉意,并且愿意提高时薪,支付我三倍的报酬。

于是我将辞职的话吞进了肚子里,愉悦地接受了他的道歉。

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6、

莱斯特先生回来以后,管家先生并没有通知我停止打扫主卧的工作。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犹豫了一瞬,还是推开了主卧的门。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几乎所有的光线,很暗,卧室里阴冷得吓人。

深红描金的床幔重重叠叠垂下来,被偶然漏进来的风吹开一角。

我受蛊惑般,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然后鬼使神差地撩开床幔。

莱斯特先生无知无觉地阖着眼,银色的长发在枕间铺开,双手规整地放在胸前。

像是童话里沉睡着,等待有情人吻醒的美人。

如果忽略他没有呼吸的话。

撩起床幔的手已经微微发僵,可是我控制不住凝视他的目光。

真奇怪,明明是第一次做这种失礼的事情,可是潜意识里却像是做过千百次一样。

糟糕透了,晏惜。

心中有个声音叫嚣着。

趁他没醒,快些离开吧,就当这一切没发生过。

墙上那只古董钟无知无觉地走着。

我失神地凝望着他的面容,脑海中突然闪回一个久远的片段。

——躺在棺材中的吸血鬼先生无奈地睁开眼睛:「你不该来这里,快回去吧。」

——有人撒娇般抱住他的左手:「不要,我要和你一起,或者你和我一起也行。」

……

我头疼欲裂,深吸一口气回神。

莱斯特先生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昳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我才惊觉半个身子已经撑在了他上方。

「……」

我被他看得耳根发烫,下意识想要起身道歉。

撑着太久的手却已经僵了。

我身体一动,整个人失去着力点。

下一刻,整个人扑在了莱斯特先生身上。

他接住了我。

「晏惜。」

这个角度只看得见他微动的喉结。

我头脑发懵,颤抖着开口:「先生,我为我的鲁莽失礼向您——」

「嘘。」莱斯特轻声打断我的话,「听我说,晏惜。」

「你不该来这里和吸血鬼纠缠,这很危险。」

我怔然望着他垂下的眼睫,低声道:「我不明白,先生。」

我不明白。

从天而降的传单、怪异的庄园、奇诡的梦境。

似曾相识的吸血鬼先生和错乱的记忆。

像是冥冥之中,天意的指引。

莱斯特的眼神很温柔,是很爱惜的意思。

「你会明白的,晏惜。」

「——只是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不会再放你走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轻极了,我没有听清。

「什么,先生?」

他闭了闭眼,没有再开口。

7、

我和莱斯特先生心照不宣,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件事。

莱斯特先生神出鬼没,除了偶尔共进晚餐,很少能和他打个照面。

艾伦对此三缄其口,无论我怎么打听莱斯特的行踪,他都不说话。

「晏小姐。」

在第四十七次被我打听莱斯特先生行踪的时候,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管家先生,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

「您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先生呢?」

我撑着下巴想了想,豁然开朗。

……

与此同时,学校里不知为何开始流传着血族的传说,一时间气氛诡异。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把这莫名其妙流传的异闻放在心上。

直到有人在楼梯间里发现一具尸体,全身的血液都被吸干了。

面目干枯萎缩,脖颈上赫然一个可怖的伤口。

我想起储物间里蹿出去的黑影,心中一沉。

「都让一让,教廷的圣子来了!」

身后传来喧嚷的声音,我下意识侧身避开。

迎着光,看清了白袍的神职人员中被簇拥着的金发青年。

我怔愣了一瞬。

红毛啧啧称奇:「圣子姜莱,嚯,看来这事不简单。」

我谨慎地避开圣子的目光,往红毛身后躲了躲。

红毛不明所以。

「晏,你躲什么?欸,圣子往我们这里看了一眼,你快抬头和他打个招呼混脸熟,指不定哪天你被吸血鬼伯爵捉走没人能救得了你——」

红毛显然对吸血鬼伯爵钟爱黑发黑眼的少女深信不疑。

我忍无可忍,恨恨掐了一下他的手。

一抬头,就见红毛惊讶的目光,投向我的身后。

我:「……」

准没好事。

「又见面了,晏惜。」

圣子似笑非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过头,两侧白袍的神职人员那架势像是在抓异教徒。

「看来我上次的告诫,你并没有放在心里。」

我被姜莱带回了那个教堂。

「放轻松,晏惜。」

姜莱瞥了眼我紧紧咬着的唇,温声道:「教廷并没有血族那么残暴。」

「这次见你,你身上血族的气息更浓重了。」

我撇开眼睛,没应声。

他顿了顿,「我并无意插手你的私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他很危险。」

「你觉得他很熟悉,对吗?」

我猛然抬眼,对上他的眼睛。

浅金色的瞳孔中落着光,清清楚楚映出我的影子,还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还知道多少?」

我下意识追问,扯住他的宽大的袖摆。

姜莱叩在桌面的指节动了动,垂下眼睛。

「古堡的阁楼,是不可进入的禁地,所有的真相都藏在那里。」

「你只是不愿意去面对,晏惜。」

他微微仰着头,逆着光,白袍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最后一个问题。」

我盯着光,轻声道。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8、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旁敲侧击,谨慎地向莱斯特先生求证一件事。

他手中的高脚杯晃了晃,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粘滞的酒渍。

「只有低等的血族才会随意攻击人类。」

莱斯特话音未落,自己先顿了一下。

……他大概是想起了我们初见的那晚。

我没忍住,偏头笑出了声。

「晏惜。」

他的眼中有些无奈的笑意。

我无端觉得,今天的莱斯特先生心情不错。

于是我想了想,将学校中吸血鬼袭击事件告诉了莱斯特。

他的表情一直平静无波,直到听见了圣子来学校调查,眉头微皱。

我察觉到异常:「怎么了,先生?」

「没事。」

莱斯特漫不经心地抿酒,语调冷淡。

「教廷的人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别和他走太近。」

我:「……」

我盯着他沾着猩红酒渍的唇,心中默默数了五个数。

五。

四。

三。

二。

一。

「啪。」

高脚杯脱手,摔碎在地上。

玻璃碎片混着猩红的酒渍,落了满地。

我小心地将莱斯特先生架起来。

「先生,先生?」

我凑到他脸侧轻声喊。

莱斯特双目深阖,没有回应。

……姜莱说得对,莱斯特果然两口就灌醉。

我小心地呼出一口气,蹑手蹑脚想要上阁楼。

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喝醉了,瞳孔呈现出极深的翡翠色。

「先生。」

他垂眼看着我,恍惚了一瞬,光线重新在他眼中聚焦。

我有点心虚:「你喝醉了,我扶你……唔!」

他颤抖着揉上我的唇,力道并不轻柔。

下一刻,我听见他的声音,一颗心像是落入了窗外的大雪。

「你回来了,莉莉白。」

莱斯特梦呓般唤着。

「……莉莉白。」

每一个音节我都听得懂,连起来,却不真切了。

莉莉白。

电光石火间,脑海中突然闪回过一个片段。

教堂的花窗玻璃下,我和姜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看到我的第一眼,他嘴唇颤了一下,无声叫出的那个名字。

我恍惚想。

莉莉白。

莱斯特真的喝醉了,冰冷的吐息喷在我颈侧,像是在寻脖颈后的血管。

我挣脱不得,跪坐在他怀中,任他拥着。

尖利的齿刺破脖颈,失血让我微微眩晕。

「莱斯特先生。」

我怔然望着身后安静燃烧的白烛。

晕眩间,我听见他的声音。

优雅低沉,像是念诗的调子。

「多么希望我们化身蝴蝶,只活……三个夏日也好。」

「三日欢愉,也胜过百年寂寥的岁月。」

他垂头来探我的唇,和我交换了一个带着血气的吻。

冰冷的,铁锈味的唇齿。

可他的眼神那么温柔。

让我错以为,他是一匹过于温顺的猛兽。

可他的猎物,分明是我。

我闭了闭眼,恶狠狠地吻上他的唇。

9、

那夜过后,我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莱斯特。

学校里发生的吸血鬼袭击事件,有了教廷和圣子的介入,也很快水落石出。

「那天你看见那个从储物间逃出来的吸血鬼,是安德鲁亲王的手下。」

「安德鲁?」

姜莱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血族七位始祖级别的亲王中只有两位还苏醒着,现在的血族以他们为首分为两派。」

他漫不经心地垂眼:「一位是安德鲁亲王,还有一位,你应该知道。」

「——莱斯特亲王。」

我心中一颤,无声垂下眼睫。

一时间,两厢无言。

我直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忽略掉了。

在脑中一闪而过,却抓不住。

……

「喂,晏,你最近怎么无精打采的?」

红毛探头探脑,「你的雇主克扣你薪水了?」

我恹恹摆手。

「尤金教授晚上在家举行草坪派对,你来吗?」

手机叮咚一声,我看见莱斯特发来的新消息。

——「今晚早点回家。」

我悄然将手机反扣在桌上:「来!」

10、

尤金教授家的院子很大。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草坪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时,还是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

「尤金教授有这么多学生吗?」

我悄声问红毛。

红毛显然也被惊住了。

草坪上的灯光夸张得晃眼,我和红毛被眼熟的同学拉进人群,跟着音乐蹦迪。

暮色降临,红毛嚷嚷着饿了,架起烤架,拨弄着炭火。

我跟着侍者,去后厨拿现成的食材。

一路人越来越少,却越走越不对劲。

他把我引到了后院。

我脚步一顿,本能地后退,却被暗处冒出的黑影截住。

七八个黑影簇拥着黑袍男人,那人慢条斯理地停在我面前。

低着头,像是在打量我。

我退无可退。

「你就是莱斯特那个小情人?」

我的心蓦然一沉。

……

莱斯特赶到的时候,我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发黑。

「安德鲁,你逾越了。」

我虚弱地倚靠在莱斯特怀中,看着剑拔弩张的两方,和闻讯赶来的,眉心深蹙的姜莱。

脑中突然有一条线串起所有前因后果。

姜莱和我说,那天的黑影是安德鲁亲王的手下。

但是我忽略了,那天的储物间里还有一个人。

尤金教授。

我咬牙咳出一口血,白影闪过,教廷的人已经在附近聚集。

尤金教授是教廷的人。

而我,是他剿灭血族的诱饵。

那天在储物间里,他是故意制造出响动,故意留下奄奄一息的吸血鬼一条命,将我引进储物间。

我发现奇怪的黑影,会起身去追。

尤金教授机关算尽。

唯独没有算到从来不问世事的圣子姜莱,会打开那扇玻璃花窗,请我进入小圣堂。

再晚一步,前来接应手下的安德鲁就会出现在花窗下的转角。

安德鲁一定会察觉到我身上莱斯特的气息。

我就是莱斯特显露在人前的软肋和把柄。

而莱斯特发现我久久未归,一定会出门找我。

但那个时候,我已经被安德鲁带走了。

血族内乱,就此而始。

教廷就可以趁机而入,一举剿灭这些黑暗的使徒。

……今天的派对也是如此。

我昏昏沉沉地想,教廷的人果然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站在阴影里的姜莱大概也看明白了形势。

他想走到我的身前,却被艾伦拦住。

远远的,我听见他的声音。

「晏惜,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11、

莱斯特将我抱回去治疗,然后把我禁足在了古堡里。

我抓住他的衣角,「莱斯特,你不能这么关着我!」

他面无表情地抱着我,「是你太不乖了,晏惜。」

「如果我晚来一步,你现在应该躺在棺材里。」

被莱斯特囚禁一周后,我终于恢复了些微力气。

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我点燃蜡烛,登上了阁楼。

——古堡的阁楼是不可进入的禁地,所有的真相藏在那里。

——你只是不愿意去面对,晏惜。

姜莱的声音很轻,眼中是我读不懂的情绪。

——您可以去庄园任何地方,除了顶层的阁楼。

管家先生温和的警告尚在耳侧。

我眼睫微颤。

下一刻。

我径直推开了阁楼的门,却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方冰棺,围着一圈燃烧的白蜡烛,微光明灭。

冰棺里躺着一个黑发华服的少女,眼睫深阖,神容如雪。

她的手交叉放在胸口,虚虚握着一枝白玫瑰。

……这些都不重要。

那方冰棺,像一面镜子。

照出冰棺里的少女,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那些绮丽诡谲的梦境在我眼前重现,照进现实。

我神魂俱震,踉跄着扶住冰棺,几乎要站不稳。

「晏惜。」

身后传来清冷沙哑的声音,我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盯着面前的影子。

他没有动,就那样站在门边,定定地望着我。

阁楼里,只听得见穿堂而来的风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撑着膝盖起身。

「夜安,先生。」

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枚银十字架烫得吓人,我仰头朝他笑。

他沉默地将我的右手抓住,然后强硬地,一根一根,扳开了我的手指。

姜莱给我的那枚银十字架静静躺在我的手心,暴露在我们的目光交接的地方。

「晏惜。」

莱斯特的语气很平静:「你要杀了我吗?」

我闭了闭眼,轻声道:「我可以不么?」

银十字架掉在地上,声音清脆。

「可你不能将我一辈子囚禁在这里,先生。」

「——我并不是你庭院里的玫瑰。」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有些疑惑。

我想不明白。

「活着的晏惜,也不会是死去的莉莉白。」

你喜欢的,到底是谁呢?

一点烛光落在他眼中,溶溶的光,化不开绿色的迷雾。

明明灭灭,假意真心。

我竟看不真切了。

12、

佩丹王国的小公主降生那天,大雪落满了迷雾森林。

不知何处而来的乌鸦啄碎了大圣堂的玻璃花窗。

小公主生来黑发黑瞳,和金发碧眼的王室格格不入。

牧师预言,这个女婴天生不详,会给王国带来灾祸。

而且先天不足,活不过二十岁。

公主被逐出王宫,放养在了偏远的小教堂。

十七岁那年,佩丹王国战败,她成了送给邻国的礼物。

……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深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我虔诚地祈祷着,面前的祭坛上摆着一只死去的猫头鹰,还有半片蝙蝠的翅膀。

小教堂的烛火忽明忽灭,一点微弱的光照亮祭坛前摆着的一颗尖牙。

一颗来路不明的、不祥的牙齿。

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我飞速蹿到祭坛前,只来得及将那颗尖牙攥紧掌心。

「圣子阁下?」

我心虚地转头,面上还是露出恰合时宜的惊讶。

祭坛上的猫头鹰和蝙蝠翅膀还大剌剌地放着,我侧过身掩了掩。

「莉莉白。」

漂亮的金发青年扫了眼小祭台上乌泱泱的动物尸体,眉心深皱。

「是不是我再来晚一点,你就要放血了?」

我梗着脖子:「姜莱!我要告诉凯莉嬷嬷,你污蔑我!」

他怒极反笑,向我伸出手掌:「交出来。」

「什么?」

我下意识握紧了右手。

姜莱一把抓住我的右手,人赃并获。

他冷笑:「如果你不向我解释清楚,我会把这件事情上报给伊恩修士。」

「好吧。」

我垂头丧气,恶狠狠地说:「我要召唤出一个——最强大的恶魔,把我带走。」

下一句话弱了下来,「姜莱,我不想嫁给那个秃子。」

「你知道的,牧师说我活不过二十岁,至少临死前,我想开心点。」

姜莱起身要走,我急了,扯住他的袖子。

「喂,真的就是这样了,永恒光耀的阁下,你不会把我的事情告诉伊恩修士吧?」

白袍的圣子冷冷丢下两个字:「不会。」

我懊恼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嘀咕:「不会就不会嘛,那么凶干什么。」

我知道他不喜欢听我提那个的预言,但是我忍不住。

牧师的预言像一根刺,刺过我的生命,也将姜莱扎得鲜血淋漓。

「那个小圣子对你有意思。」

一道声音从窗边响起,冷淡飘渺,像是天上的月亮。

我僵硬地转身,看见了屈着腿坐在窗台上的男人。

银发绿眸,唇角噙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人类,召唤我来,所为何事?」

我沉默半晌,望向了窗外的茫茫大雪。

「替我折一枝白玫瑰吧,大人。」

13、

冰消雪融的春日里,在被当作送给邻国的战利品出发的前夜。

我被接回王宫,国王的卫兵在我的房间外严密看守着。

天罗地网,逃脱不得。

我怔然看着高台上燃烧的白蜡烛。

不管是谁,无论是谁。

只要他今晚来到这个房间,我都跟他走。

幽微的火苗兀然跳动了一下,我低头敛去神情。

有风。

我蓦然回头。

那个银发绿瞳的恶魔,鬼魅般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脚下光华淡淡,正是空间传送的法阵。

「……大人?」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上的那枝白玫瑰,怔然落下泪来。

「您是来救我的神明吗?」

我无助地抱着他的脖颈。

这问题傻得过了头,我明明比谁都清楚,他是应我召唤而来的,深渊的恶魔。

「莉莉白。」

他没有血色的唇角弯了弯,像是在笑。

「拥有白玫瑰的人,不需要神明。」

……

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空间法力波动——有人进了公主的房间!」

「来人!快请圣子!」

我心中一颤,下意识抬头求助面前的男人。

他无奈地挑了挑眉:「小玫瑰,这么短时间,我也出不去。」

我才看见他黑袍上,晕开的深色血迹。

「你们在外面守着,我一个人进去。」

门口遥遥传来姜莱的声音。

「圣子阁下,这不合……」

「你们人太多了,惊动小殿下是重罪。」

姜莱的声音平静无波:「你们在外面放心守着,若有差错,我负全责。」

随着门开合的声音,姜莱和莱斯特对上了视线。

我怯怯抬眼:「姜莱……」

他喉结微动,冷静地挪开了眼睛。

「午夜十二点,会有十分钟的换班时间,教廷的人会接替国王的卫兵。」

「我会为你留王宫西南方向的偏门。」

「你得在十分钟内出去,不然我保证不了你的安全。」

我仓皇打断他的话:「那你怎么办?」

「我有办法,你不用管我。」

姜莱从来没有用这样坦然直白的目光看过我。

我被那样的眼神看得几欲落泪,咬着牙点了点头。

他若即若离,很轻地抱了我一下。

「莉莉白,别哭……好好活着。」

有什么东西落入了口袋,衣料微微一沉。

午夜钟声响起,我最后回望了一眼远处白袍单薄的青年。

我不知道,那是我和姜莱此生见的最后一面。

……

直到亲眼见到睡进棺材里的莱斯特,我才终于相信了管家的话。

他不是恶魔,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莱斯特先生,是个活了几千年的吸血鬼。

我悄声问管家先生:「……莱斯特先生他不冷吗?」

管家先生有双笑意温和的蓝眼睛:「血族没有体温。」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床绒被就往棺材里跳。

莱斯特:「……」

管家:「……」

14、

莱斯特先生神出鬼没,我经常因为逮不住他而感到苦恼。

管家艾伦对此很稀奇,他如此评价:从来没有人在他家主人面前撒过野。

我漫不经心地想着,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多久可以活了的缘故。

我前十七年人生都被禁锢在那个偏远的小圣堂。

在这方寸之地,姜莱是我唯一的朋友和玩伴。

——因为我坚持不懈地去敲小圣堂的玻璃花窗,而他每天晨祷的位置就在那扇窗下。

正出神间,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莱斯特先生回来了。

「日安,先生。」

我仰头朝他笑。

「在想什么?」

他问。

我想了想,略去那个牧师的预言,从第一次敲响玻璃花窗和他讲。

讲小教堂里偷偷给我藏果酱的凯莉嬷嬷,讲严苛的伊恩修士,讲……姜莱。

讲十七年的漫长的囚禁,堪比一场酷刑。

我甚至没有教堂里那些牧师豢养的白鸽自由。

莱斯特听完以后,沉默了很久。

我笑得没心没肺。

「先生,我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好。」

……

我和莱斯特一起看过蓝宝石一样的海,走过狼人栖居的森林。

在雪原,遇见驯鹿和极光。

生命在一天天走向衰竭,走向那个自我出生开始就标好的刻度。

莱斯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我拒不配合,他于是将我囚禁起来,想尽办法延长我的生命。

但是没有用。

「莉莉白,我带你走好吗?」

他几乎是乞求我接受他的初拥,转化成血族活下去。

可我惧怕漫长的生命,断然拒绝。

奇怪的是,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住我,可我却那么平静。

「生命就是这样卑贱,大人。」

我茫然地睁着眼睛,突然握住他的手。

「先生,我死了以后,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刻一段墓志?」

「什么?」

「我先感受到了爱,然后看见了玫瑰。」

莱斯特紧紧反握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像是要把我揉入骨血之中。

「您该祝贺我,先生。」

我没心没肺地笑,却突然意识到,我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样子。

高高在上的吸血鬼伯爵不应该这样。

他的生命永恒,如同亘古的月光。

他也该无心无情,不然——

意识涣散之时,我模模糊糊地想,突然有些难过。

不然我死了,他漫长的余生,又该如何呢?

我艰难地想了想,用最后的力气弯起眼睛,朝他轻轻笑了一下。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还要向你讨一枝白玫瑰。」

坠入黑暗之前,我听见他的声音。

他说:「好。」

15、

阁楼里,白蜡烛安静燃烧着,映照前世和今生。

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可我的身体似乎没有那么多的容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怔然抬眼,泪流满面。

最后的最后。

莉莉白葬在古堡最高的阁楼里,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吸血鬼莱斯特葬在人间,日复一日地等庄园的门,被远归之人敲响。

圣子姜莱永生守在大教堂,那扇玻璃花窗,却再也没有人造访。

我的前世,他们的一生。

我咳出一口血,记忆复苏,生命也如同前世那般,飞快地流逝。

被诅咒的生命,好像都有那个骤然暂停的节点。

我永远跨越不了的二十岁。

「我多么想让你向我宣誓效忠,成为我亲密无间的爱人,我的玫瑰。」

莱斯特闭了闭眼,声音涩然。

「而我将赐予你初拥,我漫长的生命。」

「——可是,我不舍得。」

血族是被上帝抛弃在人间的种族。

漫长的生命不是祝福,而是永生孤独的诅咒。

看不到尽头的生命里,只剩下难以忍受的荒芜枯寂。

「你不用陪着我,因为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晏惜。」

我愣了半晌,轻轻笑了一下。

「先生,你为什么不再问我一次呢?」

他几乎是颤抖着捧起我的脸:「晏惜,跟我走好吗?」

——莉莉白,我带你走好吗?

前世今生,两个相似的语调重叠在一起,他的眼睛中藏着大雾四起的森林。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而我是迷失在森林中的幼鹿,终于看清了他的爱意。

「如果你的爱会让我堕入地狱……」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我的爱人。」

我攀上他的脖颈,献祭般仰起头去碰他冰冷的唇。

三天后,我在血色满月出现的夜晚,睁开了眼睛。

……

千年后,考古学家在荒废的古堡里发现了一幅名为「爱神」的油画,保存程度之完好,举世轰动。

黑发黑眸的东方少女坐在如火的玫瑰丛中低眉浅笑,油彩浓艳,一如当年。

画的背面,被人爱惜地写下一行希伯来文。

אהבהלעולםלאנגמרת

(献给爱人:爱是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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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的花

低调厚爱:请星星捎信告白

昭昭是阿宅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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