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被囚禁之后

清脆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祁时站起身来,去了里面的房间接电话。他还关上了门,客厅里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没等到祁时回来,我就困意侵袭,忍不住睡了过去。

这天祁时没有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他换了身利落的黑色衣服,戴上了鸭舌帽,似乎是打算出去。

他压了压帽檐,眼睛闪过冰冷的光:「我要出去一趟,所以你得多睡一会了。」

然后就走上来给了我一针,手法干脆精准,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08

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疼,酸软无力好像睡了好几天似的。

外面还是漆黑一片,连片月光都没有。我分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但从天色来看至少超过一天了。

祁时坐在餐桌边,发丝有些凌乱,撩起袖子在给自己的左边胳膊上药。

他面无表情,但脸上浮出了一层薄汗,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刚刚跋涉回来。

我本来想质问他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给我打针,见他胳膊血淋淋的样子还是闭嘴了。

先是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然后就给我打针让我昏睡了至少一天,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伤。种种迹象来看,我怀疑他可能是接到了杀人任务,刚结束任务回来。

男主这种强悍的生物也会受伤吗?一瞬间我有些讶异。仔细想了想也很正常,毕竟也是肉做的。

他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安静地给自己处理伤口和上药。

从伤口里挑出碎玻璃一样的物体,然后清洗上药,整个过程一声哼唧都没有。

我不由在心里竖起膜拜的大拇指,同时也多了些许希望。

祁时再怎么强悍也会受伤流血,说明并不是万能的,我依然有机会逃离这个地方。

也许只是要等待机会。

深夜里,我悄悄打量着祁时。他是猎手,而我是随时准备巧妙跑路的猎物。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基本摸清了祁时的作息。

平时他每天在家里宅着,两三天出去一趟采购生活物资。屋里没有冰箱,食物无法保鲜,必须经常采购新鲜蔬菜和肉类。

大概每隔五到七天他会接到一个电话,随后很快就给我注射催睡的针剂,注射后我会昏睡 24 小时以上。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祁时已经执行完任务回来了。

大多数时候他都完好无损,偶尔会有点小伤。

这天他又负伤回来,坐在椅子上提起裤子低头给自己的膝盖上药。

我打了个哈欠,默数着来到这里的天数,已经二十多天了。

啧啧,马上就三十天了,我这还没有琢磨出逃跑的办法呢,游戏时间就要到了。

三十天后会发生什么呢,会算挑战成功离开游戏,还是会有其他幺蛾子呢?

「你看起来很悠闲啊,过来给我上药。」祁时轻飘飘说了句。

emmm,这个人怕不是石乐志?就不怕我给他伤口狠狠来一刀?

祁时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乖乖走过去,接过棉签和药水。

他的膝盖擦伤了一大块,看起来血肉模糊怪吓人的。

因为受伤部位在膝盖,我只有蹲下来才能平视他的伤口。

这个姿势吧就有点尴尬,如果正好有人推门进来,指不定捂着眼睛跑开了。

我用棉签沾了点红药水,往伤口上轻轻地擦,随时观察着他的反应,生怕他会疼得把我一巴掌呼开。不过祁时依然顽强地一声不吭、纹丝不动。

「有没有绷带什么的,可以绑一下防止接触细菌感染。」

「不用了,死不了。」他语气毫无波澜地答道,似乎受伤的不是他自己,「细菌……是什么?」

害,真是个好奇宝宝。

于是我开始进行微生物的科普,拿战场上打仗举例子,那些受伤后莫名的发烧、伤口持续恶化、身体出现其他恶劣症状,很可能是被病菌感染了。

「你工作经常受伤吧,都是怎么处理的?」

他目光有些迷茫:「一般放着,如果嵌进东西的话就抠出来,擦擦药。」

「哎,你这也真是够糙的,能活到现在算你运气好、实力强。」我感慨了几句,手上的力道尽可能控制得轻轻的。

伤口处理完毕,我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对着他说「好啦」。谁知道撞进一双专注黝黑的眸子里。

笔挺的鼻梁上方,一双深邃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我,里面似乎能看见我自己的倒影。

祁时的表情有一丝迷茫,连带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无辜。

一瞬间我竟然有些愣住了。

09

这样的祁时,看起来不像是个在血雨腥风中生存的杀手,倒有点像个不小心跌倒的三岁稚儿。

想到这我噗嗤一声笑出声。

「你笑什么?」祁时黑着脸问。

「没没,没什么。对了,你之前说过这个游戏期限是三十天吧。今天应该至少二十三天了,是不是再过一星期就可以放我走了?」

「你说什么事我可都照做了啊,这些天也没想着要逃跑,没有犯规吧?还帮忙刷碗做饭什么的,真的很配合……所以你,会放我安全走吧?」我试探着说道。

祁时勾起嘴角:「三十天不是还没到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一周祁时没有接到任务,每天瘫在家里。

这家伙还自律得很,每天会花好几个小时健身,大概是为了保持杀手的体力和敏捷。

我无聊到求祁时拿手机给我放点东西看。

「你,真的想看?」

真的,求求了,我都快闲出毛病了。

祁时神神秘秘的,眼睛里放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这里可没什么东西可以看,不过我正好有点好东西。就大发慈悲让你看看吧。」

好东西?我狐疑地打量祁时,下意识环起了胳膊。

他在手机上翻了翻,最后调出了异世界版海绵宝宝,看起来就是给小孩子看的……emmm,所以男主心里怕是真的只有三岁???

「这个很减压呢,心情不好的时候如果不能杀人,我就会看几集这个。」祁时轻飘飘地说。

等等,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杀人?

我想了一下措辞道:「那为什么没有杀人,是因为你的心还有良知对吧。」

「如果别人不付你钱,干嘛要杀人呢?杀人多累啊,身上还得沾血。」

我嘴角抽搐了两下,这个不给钱就不干活的态度真的是当代社畜的楷模了。

「那为什么杀人能让你心情好起来呢?其实也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做嘛,比如运动、画画、弹琴之类的陶冶情操的东西?」

我弱弱地说,暗戳戳地想在潜移默化中为他注入其他兴趣,减少砍我的概率。

祁时看向窗外,火红色的夕阳下偶尔有鸟呼啸飞过,看起来格外广阔而自由。

在高处,有衣着华丽的人正在享受一场珍馐盛宴;在地面,有人还在厂里劳作,有人身陷争吵、饱一顿饿一顿的泥潭;有人绑架了别人,此时看着天空发呆,有人被绑架,看着绑架她的人在发呆。

同一个世界,千万种生活。我突然很好奇,祁时这一刻在想什么。

「杀人的时候,这里空荡荡的,什么也不会去想。」他呢喃道。

他的身后是夕阳的红光,整个人笼罩在橙红色的光芒里,邪气的气质也被冲淡了不少。我注意到,他指的似乎是他的心脏。

这七天里,我各种美食轮番做好生伺候,想着祁时喝好吃好,应该会念在我这段时间的辛苦份上放过我吧。

第三十天倏忽而至,我克制住激动的情绪,防止他觉得我太高兴而变卦,「三十天了哦,游戏结束了吧?」

他正在研究自己的手指甲,听了这话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轻笑,「可是,我只是骗你的呢。没有三十天这么简单,还有三个月吧。」

wtf?呵呵,三年又三年,这种套路我还不清楚?

我深呼吸,竭力克制想要掀桌子摔碗筷的冲动,「那也不是三个月那么简单吧,你说真话吧,到底怎么样才能放我走?」

「你很聪明嘛,没有那么无趣。等到我觉得无聊了,会主动赶你走的。」

他玩味地看着我,如同邪神一样浑身往外冒着邪气。虽美但坏,恶趣味十足。

没这么简单,就算玩腻了他可能也不会放我走的。

猫咪捉到老鼠都是玩腻了再吃掉,欣赏着老鼠花样百出累到瘫倒的窘态。而我对祁时来说,可能也是这样一只老鼠吧,一只会做饭刷碗的老鼠,但本质上也只是一只老鼠而已。

更何况,祁时背后真正的始作俑者会不会容忍玩家毫发无损地离开,也是个问题。

我的眼神灰暗下来,做起最坏打算。必须尽快找办法逃离,趁祁时觉得无聊之前。

10

能从哪里离开呢?我想了几种可能。

一,从卫生间离开。但用阳台对面的居民楼做参照来看,这间屋子大概在六楼,外面也没什么可以攀爬的东西,万一跌下去可能当场嗝屁。这个方案风险太高。

二,趁祁时不备时离开。他大概也只有睡着后没有防备了,但每次都会让我吃安眠药或者注射药剂,我压根就没见过他睡着的样子。基本上没有机会实现这个方案。

再次吃安眠药的时候,我悄悄地把药片压在了舌根下,咕噜吞了一口水假装自己吃下了药。

祁时好像没注意到,我在心里暗笑。

突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我的嘴,左手把我的嘴捏成 O 字型,右手伸进我的嘴里掰开舌头在下面摸索。

他的力气很大,我想拨开他的手但如蚍蜉撼树。只感觉他的手在我的嘴巴里掏了几下,药片就被拿出来了。

祁时摊开手,两颗药片清晰可见。

我红着眼睛瞪他,像吞下了一个蟑螂般恶心。

从来没有人把手伸进我的嘴巴里,这种感觉不仅是恶心,还有无尽的屈辱。

他冷冰冰地看着我:「下次别玩这种小把戏了。」然后又倒了两颗药片,示意我服下去。

我没说话,直接走到床垫那躺下来。蜷缩在床垫靠墙的那一侧,别过头目视墙壁,拿后脑勺和后背对着他。

呵呵说是一个月结果又变成三个月,然后三个月再三个月,现在还被人用手伸进嘴巴里。别人穿越是玛丽苏,我穿越怎么就这么惨。

被憋在屋子里一个月没出去,你能体会到这种绝望吗?关键这里要啥啥没有,每天就是做家务和发呆。也许是积攒的情绪上头了,眼泪顿时就忍不住哗啦啦往下流。

但我强忍着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鼻涕眼泪全都往外冒。

祁时也没说话,空气里充满了安静令人窒息的气氛。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管他想什么呢,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好了。

哭了几分钟后,理智稍微回笼了些。我深呼吸了几下开口说话,鼻音和哭腔特别明显:「不好意思让我缓一下,我待会就吃。」

祁时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我便继续拖着,在床垫上捂着嘴抽抽搭搭。

然后过了一会儿就被祁时掰过肩膀,让正脸对着他。

他居高临下凝视着我眼泪鼻涕痕迹未干的脸,皱着眉头神情有些不解,「你哭什么?」

「被绑架吃安眠药不是很正常的吗,吃了这么多天,你今天才想起来哭?而且这个药喝口水就吞下去了,也感觉不到苦,为什么哭?」

我被说得一愣一愣,居然有点想笑。

过了一会儿他别别扭扭地说:「要是你真的不想吃药,也可以不吃。可以换个方式,比如睡觉前把你绑起来……」

「没事,我吃。」我擦干眼泪,平静地说道,「不是因为这个,可能就是想家了。」

然后我拿过新的药,混着水吞了下去。这会祁时倒是有点架不住了,死死盯着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出手阻止。

吃完药我就躺下去闭着眼准备入睡了,也没有讲恐怖故事。而祁时也没有开口催。

醒来时阳光灿烂,又是崭新的一天。

我想清楚了,对着祁时发脾气也没有用,他是变态杀手可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一次两次还好,总是这样磨磨唧唧的迟早被干掉。

还是用积极配合的策略,减轻他的提防心,然后找机会逃跑比较好。

我找到抹布,准备来套大清洁。这破旧脏污的老屋让人不舒服很久了,既然还要住下去,不如让自己住得好一些。

陈年油渍、蛛网灰尘……在勤劳小蜜蜂的工作下,全都无处遁形。祁时惊讶地看我折腾,脸上写满了问号。

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把公区都打扫了一遍,除了总是关起来只有祁时接电话才会去的秘密房间,客厅厨房卫生间都焕然一新。

我叉着腰看自己的战绩:「这样舒服多了。」

祁时伸手摸我的额头,然后又去摸自己的额头,「发烧了?」

「好得很。」我说着又干劲十足地去做饭。

祁时在我身边不住张望,不管是我在洗菜还是切菜、炒菜、切肉、焯肉、烧肉,像个跟屁虫一样乱转。

不过今天没有关注我的做菜手法,而是死死盯着我的脸,表情写满了你不正常四个大字。

又是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我简直要折服在自己高明的厨艺下呢。

祁时吃了一口就喷了出来。

「怎么了,不好吃?」我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嚼了一下面如菜色,最后艰难地吞下去了,「还好吧,就是有点咸。」

我又夹了其他的菜,也是一样咸得无法下嘴。额,怎么会这样呢,一夜之间厨艺就倒退成这个地步了?

「意外,意外……不然我重新做吧。」

「算了太麻烦了,下次注意吧。」祁时阻止了我,就着白花花的大米饭吃完了。

下一顿一如既往地齁,再下一顿炒糊了,再下一顿没炒熟……

第四顿做跑偏后,祁时吃了一口就面色严峻地把筷子放下了:「这菜变了,没有灵魂了你知道吗?」

我无辜地看向祁时:「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和以前流程一样的。」

说着悲伤地低下头,心里在邪恶地笑,小样,逃不出去就算了,总得给你点小小的教训。

祁时:……

洗碗的时候,吧唧一下手没拿住,碗就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啊对不起啊,手滑……」

等到第三个盘子手滑碎掉之后,祁时抢过了我手里的碗,「算了我来吧,再碎家里就没碗吃饭了。」

「喔……」我乖巧地放下碗,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祁时狐疑地看着我,可能在怀疑我耍猴但是找不到证据。

就这样,我成功摆脱了保姆身份,除了还要讲恐怖故事,基本上没什么家务需要做了。阶段性胜利,欧耶~

祁时倒是没埋怨,玩味地打量我,从头看到脚,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以为他又要威胁做不出好吃的饭就杀我,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利落地去做饭刷碗了。

而且可能是耳濡目染了一段时间,这家伙现在做的饭也有模有样的。

很快他又接到了新的任务,但这次出乎意料,并没有为我注射药剂。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感觉突兀得不正常。我不相信祁时这种人会犯这种马虎眼,更像是为了试探我。

11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祁时推开了门,看到的就是我在沙发上瘫着瞎唱歌的样子。

他眼神里掠过一丝讶异,迅速装作若无其事,但依然被密切注意的我看到了。

我也假装若无其事:「怎么回来了?对了,你今天忘记给我打针了哎。」

「时间安排有些问题,明天,比较适合杀人。」他假装潇洒道,然后走到我旁边瘫下来。

我刚准备站起来到旁边去给他留出位置,就被扯住了衣袖,「跑什么,这么大的沙发坐不下两个人吗?来,一起看片。」

他喜滋滋地翻出手机,继续看异世界版海绵宝宝。

??哪个正经男杀手会拉着被绑架的女人看片,还是小孩子看的动画片?

沙发其实比较宽,但祁时斜倚着占据了大半个沙发,头干脆靠在我的肩膀上,一头毛茸茸的头发刺得我脖子发痒。他举着手机放在我们之间,想让我也好好看看。

但这动画片实在吸引不了我的兴趣,连带着我打了好几个哈欠。

「怎么了,不好看?」

祁时转过头来看我,面庞距离我的脸大概只有三四厘米的距离,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打在我的脸上。

「要不看看菜谱吧,看看最近有什么可以做的菜。」他又开始美滋滋地翻出菜谱,「这个剁椒鱼头看起来不错,可惜很少有能吃的鱼……」

这么说我倒确实想起来,这些天吃的肉类都是陆地上跑的,从没见过水里游的。

原书设定也是如此,平民区的环境缺乏治理较为恶劣,而贫民窟更是脏乱差,水系基本上都被污染了,也很难吃到新鲜健康的鱼类。

至于高层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来自精心管理培育动植物的土地。

那里与普通区域隔离开来,正常人除了能进去打工,没什么机会进入。而对贫民窟的人来说,更是可望不可即的地方。

所谓的差距在这个异世界,以无比鲜明的、基本生存上的差别展现得清清楚楚。

「这个椒盐猪蹄看起来也很不错,可惜我不会做,要不你做吧?试试手艺有没有恢复?」祁时有些可怜巴巴地看了我眼。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心里只有吃。

「我也不会。」我果断拒绝。

气氛又陷入了凝滞,祁时唉声叹气地继续调出动画片开始看。从我开始甩手不做饭开始,这家伙看动画片的频率就频繁了很多。

「大哥……咱们能不能看点成年人看的东西?」

「比如?」祁时今天似乎很好说话,放开手机让我自己挑。

我挑了一部,这是部爱情片,片子里的男女主是异世界版罗密欧与朱丽叶。

历经富家子弟霸道总裁、绿茶闺蜜、家族斗争等各种爱而不得后,俩人终于迎来了 happy ending。

豪宅泳池、盛大 party、夜空中绚烂的礼花、握手言和的家长,还有两个人甜腻的亲吻。

成功把我脾气都给看没了。我终于明白祁时为啥要看动画片了,就这点东西能看,搁我我也看动画片。

「你不喜欢?这种类型不是普通人都喜欢看的片子吗?C 区的人连看的机会都没有。」

祁时说的 C 区就是贫民窟,又分为 C1、C2 等多个割裂开的区域。

在这个世界不光优质生存资料是被高层垄断的,就连精神娱乐生活也分成了三六九等。

所谓的「高级娱乐」,只有高层才能享有,也是喂养中层的精神鸦片,让他们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进行阶级跨越。

所以贫民窟的网络请求地址,是无法播放这些视频的,不过倒是有些黑市会贩卖盗版。

而祁时打开的这个软件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正经软件,可能是杀手用的异世界版「dark net」吧。

「有什么好看的?高层用来麻痹中下的精神鸦片而已,看多了脑子会坏掉。」

祁时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只好又科普一番奶头乐的概念,顺便发表了一番对于高层的抨击。

「用这些光鲜亮丽的东西去吸引中层为自己卖命,同时又禁止对下层的人输出,防止过大的差距引起暴动式的反抗……不得不说,住在天上那群人还真是一群机灵鬼呢。」

我这里说的住在天上是真的「住在天上」。

这个世界以高度划分阶级,越往高处越是拥有最多资源的族群。他们住在几十米上百米的高楼,睥睨着地面的一切悲喜。

祁时专注地听我说话,看起来十分有兴趣的模样。

「你知不知道,说这些话很危险?」

「怎么,你要举报我吗?」我蛮不在乎地撇撇嘴。

就他这么一个住在废弃居民区里、不敢大大方方抛头露面的违法杀手,怎么可能举报成功。

他露出邪恶的笑容,「那倒也不会,我也不是什么守法公民。」

啧啧,男主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十分清晰的。

12

最终我还是开始勤劳地做饭,倒也不是受不了祁时的威胁恐吓或者眼巴巴的「哀求」,而是单纯想吃点好吃的。

不过刷碗的活我直接拒了。

凡是祁时让我刷碗的时候,我做饭的水平就急速下滑,几次下来他似乎也心知肚明,如果想吃好东西的话就得自己刷碗。

然后做饭的时候他就从头盯到尾,像个好奇宝宝,我猜测可能在琢磨怎么把下厨技艺全部学去。

恐怖故事依然每天上演,这是我唯一拒绝不了的活。

讲故事是我从小到大的爱好,可惜长大以后很少有对别人讲故事的机会了。到了这个异世界,反而有了一个最忠心的听众。

每晚的讲故事环节,祁时展现出令人惊奇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不管是美式的纯血腥,还是日式的毛骨悚然的恐怖、港式的人鬼情未了和冤有头债有主;不管是丧尸僵尸还是幽灵阿飘;不管是无厘头爆笑喜剧,还是细思恐极鸡皮疙瘩起一身的深层恐惧,祁时都十分感兴趣。

听故事的时候,他总是入迷地瞪大眼睛,仰着美丽的头颅凝视着我,目光总是跟随着我的叙述节奏,时而眨巴眼睛、时而瞳孔放大、时而屏住呼吸。

对于讲故事的人来说,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这一刻我们似乎不再是绑架者和被绑架者、残酷游戏的玩家与动不动杀人的 NPC,而像是小时候村门口纳凉,眉飞色舞讲着那些灵异志怪故事的大人,和捧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孩。

祁时还会十万个为什么地问各种问题,为什么伽椰子会没有缘由地杀人、为什么丧尸必须暴打头才能死亡、为什么恐怖游轮上会发生死亡循环……我唾沫横飞地跟他讨论。

开始他会若有所思,后来居然开始给我反向输出= =

在这个精神娱乐极度缺乏的贫民区域,每天说故事成了我们最大的乐趣。

今天说的是一个旧港片。女主是一个恐怖小说作家,把自己关在家里写作,灯光也搞得很昏暗刻意制造气氛,但怎么都没有灵感。

这些天她总是发现家里有些异常,比如家里出现和自己头发长度一看就对不上的长头发,晚上从外面回来从楼下往上看,自己家窗户居然亮着灯还有人影……

终于这天夜里,女主穿过楼道后莫名其妙来到一个异世界。同样是居民楼,环境看起来却老旧不堪,生锈的铁门、破旧的家具、昏黄阴暗的色调……她甚至还看到她童年时的玩具。

而筒子楼外面的世界也像是一场梦境,昏黄得如同夏天暴雨前的颜色。

一个神神道道的老人,告诉她这里是被遗弃的世界。所有被抛弃被遗忘的东西,都会来到这个世界。

世界突然开始崩塌,一切开始支离破碎,崩塌的趋势从远处往女主这边席卷过来。女主疯狂地奔跑,在一个小女孩的指示下逃进了安全区。

而且这个片子里被遗忘的世界,和现在这个废弃居民区给我的感觉就很像。同样的筒子楼、老旧阴暗的环境、破旧的家具、深色的污渍开裂的墙皮……还有夕阳时昏黄的光线。

还有无比的安静和孤独,只有祁时和我两个人在这个地方。

我突然很好奇,以前祁时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度过这漫长的时光的。那时候没人给他讲故事、做饭洗碗,没人陪他看动画片。

不过那时候绑架游戏应该就已经开始了,我前面可能已经有好几个「玩家」了。也许就曾经躺在我现在躺的床垫上,用我吃饭的碗筷吃饭……

想到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经历了这一切,女主终于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回去之后,她把所经历的一切写成了新书获得大卖……」

祁时有点无语地看着我。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女主经历的东西,她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会更用力地生活的。记住那些重要的东西,不要遗忘,不要被人遗忘。」

我打了个哈欠,关上灯闭口不言,准备进入梦乡。

几乎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了祁时轻轻的呢喃,「被遗忘的世界啊……」

声音朦胧若有若无,分不清是错觉,还是他真的说了那句话。

我没在意,就在药效下睡了过去。

13

我总觉得祁时身上在发生某种变化。

一方面他经常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我,好像我真是个游戏的玩家,而他是负责监视和掌控游戏剧情的 NPC,可能在思考这个玩家为什么能讲出这么多恐怖故事,害的他不能早早淘汰找下一个。

另外他也很少把杀人挂在嘴边,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威胁要杀了我之类的。

我不由自主犯嘀咕,难道真的是我这段时间好吃好喝地把他伺候好了,导致这个杀手乐不思蜀、忘了自己的「职责」?那对委托者又该怎么交代?

那群人应该是会要求祁时折磨游戏对象,和定期汇报游戏对象的一举一动。

而他们,则安稳坐在高处的王座,戏谑不惊地观赏着来自底层的绝望。

所以重点也许是摸清楚,顶层玩家给祁时的委托内容到底是什么。这也许关乎我接下来的「命运」。

也许是总挂念着这个,今晚给祁时讲的恐怖故事是一个恐怖游戏。

讲之前我没有在意,讲述过程中突然发现,这个故事的内容和我现在的处境有七八分的相似之处。

故事中男主是个平平无奇底层白领,每天被小主管骂,性情也是小人物的怯懦居多。

某一天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他被选中参与一个闯关游戏,如果通过所有关卡将会拿走一亿元奖金。

男主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很快对方就笑眯眯地说出了第一个关卡——打死男主身边嗡嗡飞的苍蝇。男主虽然很困惑为什么对方知道他身边有苍蝇,还是半信半疑地把苍蝇打死了。然后一笔汇款立刻就打到了自己的银行账户上。

对面的声音以推销的口吻般诱哄,每闯过一关就会获得一笔奖金,阶梯式向上滚动,最后就是一个亿。

接着男主又参与了几关,都成功完成了。但很快任务开始匪夷所思,什么把幼儿园的小朋友弄哭,把恶臭腐烂的尸体从一个地方搬出来,甚至还有一关是吃 shit。

说到这一关的时候,因为聊到了祁时之前说过好几次的「让你吃屎你都会吃你信不信」,我下意识多看了他几眼。

他用手扶着下巴静静打量我,手指苍白修长,气质优雅如同某个贵公子。

「从吃屎的那一刻,男主已经无法回头了。正常人的底线被击垮,他开始迈入疯狂,抛弃了作为普通人的良知。这之后的关卡越来越畸形,而男主玩红了眼睛,他现在只想赢,拿到那一亿元奖金……」

故事里有个几乎未曾现身的举办方,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神秘群体,一群以普通人为乐的人。玩家参与游戏的现场被实时直播,供这群人观赏评价。

我说着说着,意识到这个故事和我现在的处境几乎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背后那群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眼睛。

不过祁时只是勾着嘴打量了我几眼,也许是察觉到了异常,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说到最后男主被同样参与游戏的父亲杀死,祁时撇了撇嘴,「要是我一定能干翻所有人。」

最后男主死掉,只有一路追过来的善良女同事守住了本心,但却没能阻止和拯救男主。

「不过就算能成功拿到奖金,经历了吃屎这一系列噩梦回忆,也不能安安心心花这些钱了。人一旦失去底线,就会越来越滑向深渊。游戏的玩家要么在相互厮杀中死亡,要么陷入疯狂。」我开始输出。

这之前我也讲过类似的片子,各种禁闭题材。主旨基本都大同小异。

「你说的人性、尊严,在能不能活命前,往往是很容易被抛弃的。」

「C 区里随便挑一百个人,告诉他们只要愿意吃屎杀人就能进入顶层,有九十个都会愿意的。」祁时的声音听不出来任何情绪,宛如在发表某种客观没有情绪的谈话,听不出他的倾向。

「你很了解 C 区的人吗?」

原书里男主很早就「与世隔绝」,除了工作和日常购买物资,基本都一个人宅在荒凉的区域,很少和 C 区人有过多接触。这其实是在暗戳戳地吐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所以说 90% 可能太夸大了。

「而且为什么会沦落到无法让所有人安身立命的这种环境呢?顶层可以享有一切,地面却必须为了活命抛弃一切。这是合理的吗?我觉得只有去思考和解决这些,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祁时不再反驳,目光深深地看着我,里面写满了怀疑。

「你真的是个普通打工族?你们打工族的志向,不都是努力工作升职加薪,直到进入顶层吗?」

「唉,」我叹口气 ,「谁说不是呢,我曾经也是个天真的打工族,直到参加这场游戏。」

后半句我没说出来,只有摧毁制定游戏规则的顶层,才能真正从这个游戏脱逃,不再产生新的受害者。

祁时的目光幽深得如同一片深蓝色的海洋。

我感觉自己可能说多了,尴尬地摸了摸头,「故事嘛,故事而已。啊药效上来了,我先睡了。」

这些天我也给祁时讲了很多故事了,其中不乏这种内涵丰厚、揭示人性与某种深刻现象的作品。也包括一些充满反叛精神的作品。

也许所有小溪最终会汇集成海洋,而那时祁时也许会意识到,身为游戏 NPC 是有问题的,因为这场游戏本身就是有问题的黑暗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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