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红有些刺眼。
「那又怎么样呢?还没行房不是吗?」我笑着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转身带着翠儿离开。
楚貉的侧妃因为年龄小,还一直没有行过房。
这是楚貉跟我说的。
但我不知道他的侧妃是这样一个,纯洁干净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毁掉的人。
当夜我提着酒壶就要上屋顶,被翠儿拦了下来。
「公主,您便少饮些酒吧。」她忧心地看着我。
若是往日,我可能会听她劝一劝,趁她不注意时再上去。
但今日我的心情着实没有那么好。
没有回她就拎了酒上了屋顶。
托了前两位侍卫的福,他们身上的功夫都被我学了个七七八八。
轻功自是学得最好的。
不过是比不得霍逞的。
我看着出现在身旁的人:「不是说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吗?」
霍逞看了一眼倒在一边的几个酒壶,微微皱了皱眉。
「霍逞。」我倚在石狮上,一手扯了霍逞的衣襟。
他没想到我会用这么大的劲,整个人都朝我倾过来。
若不是他的手撑在我身后的石狮上,他的唇便会印在我的唇上了。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唇,伸出舌尖想要轻轻点在他的唇上,可是突然想到那夜,我还是悻悻收回了舌头。
我紧紧抱住他,感受到他就要挣扎,我的手更紧了:「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就一会儿。
「公主……」霍逞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我只是突然觉得好委屈。
为什么林依儿活得那般干净,我却要陷在泥潭里?
母妃明明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她把和善的笑给了每个人,却不愿意看我一眼。
明明只要她告诉我她是逼不得已,她也疼爱我。
哪怕她是骗我的。
我也会信。
可是她不愿意。
她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我。
我就像是她随手可以摒弃的玩意儿。
将鼻尖的酸意忍下后,我才松开了手。
「霍大人的怀里真是格外舒服,让人流连忘返。」我笑着勾住霍逞,眨眼间便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只是大人觉得永安不干净,怕是脏了大人的衣裳。」
说出这句话,我自己也是难受得紧。
霍逞连忙答:「属下不敢。」
今日酒饮得有些多了,酒意一下子袭上头。
我看着他,有些赌气道:「那你亲我一下。」
听了我这话,他一句「不敢」就要脱口而出。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笑起来,「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跟在我身边保护我,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刚开始我还想你或许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只贪念我的身子,而你喜欢我却只想保护我。」
我看向他,笑里带了苦意,「我想不通,我想了很久,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保护我这么多年?既然你嫌我脏……」
话还没说完,霍逞倾身下来吻住了我。
剩下的话全被他吞了进去。
霍逞的吻十分生涩。
却让我深陷其中。
我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若不是身上还盖着霍逞的外袍,一定会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场梦。
美好温暖的一场梦。
「公主是高高在上的月亮,属下只是卑微求生的蝼蚁。」霍逞的话和他的动作一样温柔小心,「能守着公主便是三生有幸,不敢再奢求其他。」
我手里攥着他的衣服,仿佛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若我不是公主。
若我身上没有仇恨。
那我一定会和他远离这个肮脏阴暗的地方,去过我这辈子都无法奢求的生活。
可是我是,我要杀了皇帝。
我要将所有负我的人都拉下地狱。
我吩咐翠儿将霍逞的衣服收起来,心里暗暗决定要远离霍逞。
当天夜里楚貉便来了。
他一进来便捉住了我的手,力道很大。
「你和依儿说了什么?」他声音有些不客气,「她还只是个孩子。」
我微微挣了挣,并没挣脱。
「不过是跟侧妃开了个玩笑。」我笑着看他,「怎么?太子殿下急了?」
楚貉或许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
他放了我的手,坐在我床边,伸手捋了捋我微微乱掉的头发。
「姑姑不要急,我一定不会让你嫁到羌国,只是依儿还小,容易钻牛角尖。为了你这件事,已经在屋里急了好几日了。」
我的笑还挂在嘴边,只是眼中并无笑意。
「哦?原来是太子殿下心疼侧妃。」
楚貉一愣。
随即他轻笑了一声:「姑姑这是吃醋了?何必吃一个小孩子的醋呢?」
我躲过他想要摸我脸的手。
「今日我身子不适,太子殿下请回吧。」我赶客。
楚貉或许是还想解释什么,见我一副不想听的模样便离开了。
在被子下,被我另一只手捏着的霍逞的衣服都被我捏出了汗。
若是被楚貉发现了霍逞。
依他的性子,真是能当着我的面杀了霍逞的。
第二天夜里,我端着茶刚送到嘴边便听到了羌国将军被刺的消息。
唇角沿着杯沿勾出一条弧线。
楚貉动作真是快。
「没死。」翠儿站在我的身侧,说出来的话让我心一惊。
我看着她,希望她接下来的话是我想听到的。
「那羌国的大将军只是受了伤,听说原本差点就死了,结果一个武将刚好有事来找他。」翠儿接下我手中的茶,继续解释道。
那羌国的将军真是命大。
我以为羌国的将军是楚貉去刺杀的。
直到翠儿说她已经两日没见到霍逞当值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这日我心烦地躺在殿外晒太阳,突然看见一只雪白圆滚滚的兔子跳了进来。
那兔子跳我面前,一双眼睛通红地看着我。
一点都不怕人。
我一伸手,它便跳到了我怀里。
真是可爱。
「姑姑……」突然有道小小的声音在门口传过来。
我抱着小兔子抬头望去,便看到了门边怯怯的林依儿。
「你来做什么?」我不看她,手一下一下捋兔子的毛。
林依儿见我没有赶她,大着胆子小跑了进来。
「我…… 我想来见姑姑,但是太子殿下不让。」林依儿弯了眼睛笑起来,「所以我让团团先跑进来,我就可以说是来找它的。」
团团。
我捏了捏兔子脸上的肉,名字倒是贴切。
林依儿的小脸也有些婴儿肥,竟和这只小兔子有些像。
「哦?我还想着晚些时候可以吃兔肉了。」我指尖捏了捏小兔子的长耳朵,笑着看向她。
长得这么可爱,哭起来一定更可爱。
这么想着,我原本烦躁的心好像便好受了些。
果然听了我的话,林依儿表情变了。
小巧的五官拧巴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眼睛一亮,在我的榻上坐下来。
「姑姑若是想吃兔肉,我去找人给你拿些来。」她的眼睛一亮一亮的,「听说兔肉可好吃了,我今日不如就陪姑姑用膳吧?我们背着团团吃。」
我着实没想到小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
「太子殿下一定不想你在这儿用膳。」我放开兔子,看着它一下蹦到了林依儿的怀里。
真是个不讨喜的小畜生。
我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
很显然林依儿没有看出我这个动作的目的,她的屁股又朝我挪了一点。
「姑姑那日的话我回去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但是我已经嫁做人妃,不能再替姑姑去了。所以我去求了太子殿下,希望他能把那个羌国将军揍一顿。」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说一个极好的主意。
我整理鬓边发的手僵在了空中,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傻子。
「但是太子殿下不同意。」她有些丧气地低下头,「我想他可能是打不过那个羌国将军。」
他同意才怪。
他一定在想自己一世精明,怎么会娶了这么个傻子。
「为什么要揍一顿?」
林依儿手一下又一下捋着兔子的毛。
「揍一顿就听话了,我在家的时候我爹就是这样对我弟弟的。」她说得头头是道,「到时候他被揍怕了,便不想着娶我们的公主了。」
「林依儿。」我叫她。
她笑着应了我一声。
我看着她这个模样,觉得有些头疼。「为什么要做这些?」
「嗯?」
「为什么想来见我?为什么不想我嫁到羌国?」
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像是个活泼的精灵。
精灵咧开嘴笑起来,有些傻气。
「因为喜欢姑姑,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姑姑第一眼就喜欢姑姑,希望姑姑能好好的。」
林依儿一直在我殿里赖到中午,她宫里的宫女才找到了她。
她吐了吐舌头,对宫女说:「团团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了好久,刚找到你便寻过来了。 」
「打扰姑姑了。」她朝我行了个周全的礼。
此时倒是想起来要行礼了。
我看着她抱着小兔子恋恋不舍地走出德秀宫,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更好笑的是,当天用晚膳时,她果真让人送来了兔肉。
翠儿看着桌上的兔肉都有些于心不忍。
我笑着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咽下去后才对翠儿道:「味道不错。」
但是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
翠儿服侍我睡下后就要走,我连忙抓住她的手,「你知道霍逞的情况吗?」
翠儿摇头。
「他已经几日都未当值。」她回身来替我掖了掖被子,「公主不用担心,霍大人一定会没事的。」
我翻个身背对她:「我不担心他。」
翠儿叹了口气,熄烛退了出去。
我盯着帷帐不知道过了多久,上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公主真是嘴硬心软。」有人落在我的床边。
我回头便看到了一身夜行衣的霍逞。
他与凉凉的夜色融为一体,嘴边带着笑,眼睛里也有盈盈笑意。
我坐起来,嘴硬道:「谁说我心软。」
他眼中笑意更盛,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还没说出口便直直倒在了我的床上。
屋外微弱的光透进来,我凑近一点才勉强看清他胸前湿了一片。
「翠儿!」我朝屋外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翠儿便端烛推门进来。
她看到我床上的霍逞时,一声惊叫被她压在了嘴边。
「不要点。」看着翠儿要去点烛,我出声阻止。
霍逞能跑到这儿来,一定是现在有人在追他。
若是点了烛,怕是会让人起疑。
翠儿拿着烛火离得近一些,我一下便撕开了霍逞的衣服。
他胸前一道醒目的伤口出现在眼前。
可能因为他来的路上一直压着伤口,此时昏死过去松开了伤口,伤口处的血像是得到了释放般一直往外涌。
再不止血,不用人来把他捉走,他便会失血过多而死。
「去把我的药拿来。」我扯了被子压在霍逞的伤口上止血,头也不抬地吩咐翠儿。
翠儿忙答好,放下烛台便跑了出去。
等翠儿再回来的时候,也带回来了不好的消息。
「羌国将军死了。」她声音压得很小,「说刺客跑进了皇宫,眼下整个皇宫里正翻找刺客。」
说着便听到宫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怎么会来得这样快。
我看着地上和床上的血,皱起了眉头。
翠儿看着我,面上皆是焦急之色。
躺在床上的霍逞也哼着醒了过来,他皱了皱眉,也清楚了此时的境况。
他挣扎地要坐起来,被我一下按到了床上。
「不想死就躺好。」我冷声开口,然后从床边摸出了一把匕首。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便用匕首在大腿上划出一道口子。
我看向已经傻了的翠儿:「这是我今日在院子里摔的。」
「你们干什么?」翠儿在殿外冲外面的人怒道。
「我们奉命捉拿刺客,还不快快把门打开。」宫门外的人也不客气。
没人会对冷宫里的人客气。
翠儿已经习惯了,她的声音没有半分怯意:「公主今日身体不适,早早便睡下了,不曾见过什么刺客。」
「不是你说没见过就没见过,让我等进去搜查一番。」门外的人开始砸门。
哐哐的几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咳了一声,翠儿才吱呀一声开了宫门。
「公主晚间摔了一跤,疼得厉害,刚睡过去……」翠儿继续解释。
我挤了挤已经缠好纱布的腿,雪白的纱布瞬间染上血色。
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的确是疼得厉害。
「翠儿。」我虚弱的声音像是大病了一场,「什么事?」
「公主……」翠儿欲言又止,「来了许多侍卫大人,说是要搜查刺……」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男声打断了。
「殿下,属下奉陛下之命捉拿刺客,如有冒犯之处,请殿下恕罪。」男声刚正不阿,一听便知道是皇帝最信任的侍卫统领。
我躺在床上,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继续虚弱道:「永安今日摔伤了腿,疼得起不来。此时已经在歇下,大人怕是不方便进来。」
这话自然是不会让他们罢休。
羌国大将军死了,我有最大嫌疑。
尽管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一个弱女子能做出这样的事,但皇帝怎么可能放弃这么一个除掉我的大好机会。
所以外面的男声道:「此事关系重大,捉拿刺客才是头等大事。冒犯殿下之事,属下明日便去陛下跟前领罚。」
话一落,殿门便被推开了。
翠儿连忙跑到我跟前来,她张开一双手像是母鸡护着小鸡一样护住我。
「你们大胆!公主金枝玉叶,岂是你们这般玷污的!」
说罢,她连忙转身将我床前的纱帐放下来。
她或许觉得这是我最后的尊严了。
领头的侍卫抱拳行了个礼:「殿下恕罪。」
「搜!」
随着他一声令下,进来一队侍卫开始在殿里四处翻找。
我冷冷看着殿里的人,从嘴角溢出一声冷笑。
「想来大人在别的宫里,也是这般尽心尽力搜查的。」我笑道,听起来像是在称赞他的尽职尽责。
站在殿中的人脸上一僵。
在别的宫里他怎么敢呢。
半盏茶的工夫,侍卫们都一一向领头的侍卫报了结果。
「都没有?」领头的侍卫再次询问。
侍卫们摇头。
殿里静了一会儿,我看着领头的那人缓缓抬头看向了我。
是看向了我的床。
翠儿也意识到了他目光里的意思:「你大胆!」
「崔嬷嬷!」那人唤了一声。
不一会儿便进来一个老嬷嬷。
如此看来,他们早有准备。
「殿下受了伤在床上起不来,你去看看殿下伤得重不重,需不需要太医来诊治。」这话是对老嬷嬷说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老嬷嬷恭敬称是。
她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翠儿一双手在身侧握成了拳。
「你们大胆!」她急得带了哭腔。
她总是这样,这么多年了还觉得我是那高高在上的永安公主。
老嬷嬷缓缓掀起我的帷帐。
「殿下恕罪。」她苍老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歉意。
我看着她并不说话,她也没等我说话便轻轻掀开了我的被子。
沾了血迹的雪白衬裤就出现在她的眼里。
她在空中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想要来摸一下,却停住了动作。
「殿下怎么伤得如此重?」她看着我染血的衬裤,话说得很轻。
我很配合地答道:「今日在殿外摔了一跤,刚好摔到了一根树枝上。」
老嬷嬷点点头。
此时我却看到被子底下,我脚尖处压了一块黑布。
是霍逞的衣角。
那一瞬间像是无数盆冰水从头顶淋下来。
老嬷嬷却放下了我的被子,还顺手掖掖被子。
我看着她退了一步,将帷帐整理好才又退回到领头侍卫身后。
「大人,殿下的伤用些常备的止血散再静养便能好了,不需要另请太医。」她恭敬回答。
领头侍卫似是不相信这个结果。
「无异样?」
「无异样。」
领头侍卫不信,就要朝我走过来,刚走了一步,老嬷嬷严肃道:「大人。」
还不等领头侍卫回头,她继续道:「大人还是不要耽误时间的好,子时快过了。」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个人跑了进来。
「大人,听说刺客去了东宫……」
领头的侍卫眉头一皱,手一挥便带着人又退了出去。
等着四周恢复一片死寂,我才喘了口大气。
「翠儿。」我叫了一声。
翠儿连忙掀开帷帐,站在我的床前等着我说下句话。
我放开枕头下握住的匕首,伸出手来才发现手心里早是汗淋淋了。
「扶我起来。」之前已经用光了我所有力气。
翠儿听话地扶我起来,我敲敲床板:「把他放到床上。」
这床下是空的。
几年前我意识到我可能哪天就会被人弄死的时候,和翠儿花了几个晚上做的一个小小的不算密室的密室。
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翠儿正要从床中间打开床板,就发现了霍逞的衣角卡在外面。
她神色有些后怕,连忙打开床板把霍逞扶了出来。
好在之前宫里留了不少止血的药材,翠儿将药全敷到我和霍逞身上。
我侧过身子便能看到睡在旁边的霍逞,突然笑了起来。
「如今可是你自己爬到我床上的。」
话一落,霍逞原本苍白的面色染了薄薄的一层桃色。
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如今我也救了你一命,不如你就以身相许吧。」
霍逞没动静,却连耳朵都红了。
就这样,我头靠在霍逞肩上睡着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和男人躺在一起只是睡了一觉。
我是被翠儿说话的声音吵醒的。
「侧妃娘娘,我们公主身体不适,眼下还在睡觉。」翠儿的声音有些急,听上去好像是已经拒绝了一会儿了。
林依儿的声音也有些急:「对啊,我知道姑姑身体不适,专程带了药和补品过来的。」
「翠儿替公主领下您的心意,只是我们公主需要静养,侧妃娘娘还是过两日再来吧。」
翠儿说了这话以后,殿外静了一会儿。
「好吧,那我过两日再来。」林依儿声音轻轻的。
「好。」
林依儿后面果真就送了乱七八糟的一堆吃的喝的用的过来。
我的伤口原本就是个皮外伤,有了她送来的药和补品,好得十分快。
只是霍逞伤口发炎了,带着全身都发烫。
「霍逞。」我坐在床边叫他。
他微微皱了皱眉,到底也没发出一声来。
我探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你要是敢死,我一定扒光你的衣服给你扔出去。」我低下头,离他的脸很近,近得能看见他微微发颤的睫毛。
那浓密的睫毛颤了几下,他的眼睛就缓缓睁开了。
他原本就长得白,如今更是苍白得看不出血色,那发白的薄唇动了动:「公主……」
声音很轻,有些沙哑。
「您真是……」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接过他的话:「我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们为什么会说刺客去了东宫那边?」我问出那日便想问出来的话。
霍逞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属下杀了那将军后碰到了另一个刺客,想来是东宫那边的…… 他们要找的刺客应该也是那边的……」
听他这话,意思应该是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道理会引来侍卫。
我手指点了点他微微皱起的眉。
「为什么要杀他?」
我从没要求过让他去杀那个羌国将军。
他侧过脸看我,眼中都是认真:「公主不想嫁给他。」
我心上像是被人轻轻咬了一口,不疼却痒痒的。
六年来,除了翠儿,从未有人将我这样小心翼翼放在心上。
我突然有些后悔了。
我或许不该招惹他的。
霍逞在我床上躺了几日,身子才好一点便不声不响离开了。
他是怕连累我。
不知道是谁在连累谁。
楚貉来的时候,我坐在桌子边喝茶。
我放下茶杯,上下瞟了一眼已经在我对面坐下来的楚貉。
「不过几日便生龙活虎的,看来太子殿下身体无恙了。」
楚貉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贵气。
「姑姑真是好本事。」他抬眼瞧我,嘴边挂了笑,「身边竟有这样的高手。」
我也笑着瞧他:「我有些听不懂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楚貉放下茶杯。
他走到我身边将我打横抱起,我顺势环住了他的脖子。
还没等我说什么便被他扔在了床上,他一手掀开我的裙底,那道刀痕明晃晃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冰凉的手指掠过刀痕:「姑姑这摔的伤,真是有些特别。」
有些咬牙切齿。
我轻轻扯下裙子盖住伤疤,笑着迎上他有些阴郁的目光:「怎么?太子殿下也想摔一个?」
「楚永安。」楚貉抬手捏住我的下巴,「你这样狡猾的一个人,竟然会为了别人伤自己。」
我眉眼依旧带着笑。
「太子殿下说错了,这是摔伤的,可不是我自个儿伤的。」
「如今我倒有些摸不准我这个小侄儿了。」我的手轻轻抚摸楚貉的眉眼。
他虽不是皇帝的亲儿子,眼睛却很像皇帝。
偏执又阴冷。
「你口口声声说我只能属于你。」我手指点在他的唇上,「却将林依儿护在心上。
「你与我在床上翻云覆雨,恨不得将我的骨头都揉碎了。
「却不忍心碰她一根手指头。」
我一脚将他踢开。
「你心里装了两个人,却想将我独占。」我掩嘴笑起来,「我为了谁受了伤,又与你何干?」
一想到霍逞那样干净。
连对着这样不堪的我,都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我就不想再被楚貉碰了。
楚貉被我气得不轻。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声音似笑非笑。
「姑姑,你我都是一类人。真心假意又如何,左不过我们才是最登对的。」
他说得有道理。
不管我们心里装的谁,最后都不会有好结局。
霍逞一口一个他配不上我。
而我心里清楚,我才是配不上他的那一个。
我终究是要死在皇宫的。
而霍逞还可以遇到更好的人。
但绝不是现在。
我倚在门框上看着守在宫门口的霍逞。
不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他看起来像是在日头下的冰窖,寒气逼人。
就在这时,一个小宫女走到霍逞身边。
那个小宫女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条手帕,踮起脚就要给霍逞擦他额上的汗。
我淡淡地看着这一场景,指甲就要陷入门里。
「公主,怎么了?」翠儿走到我身边。
此时霍逞微微侧头错过了那个小宫女的手帕,他面无表情地说了几句什么话,小宫女笑着答了句什么便收了手帕站到他身边。
好似有要陪他站一会儿的样子。
「那是谁?」我声音淡淡的,只是捏着门框的手微微用力。
翠儿随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答道:「那曾经是刘美人宫里的宫女,老是会往冷宫这边来,原来是为了霍大人。」
刘美人?
听说当日刘美人宫里死了不少宫人,她竟然能活下来。
我收回手,看着手指间的木屑,声音很轻:「她那么爱来冷宫,不如便让她永远留在这里吧。」
说完我笑着看向翠儿。
「想来刘美人在地底下也是需要人陪的。」
翠儿一愣,半晌才意识到我在说什么,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笑出声,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翠儿。」我靠近她一步,眼睛眯了眯,「你早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吗?」
翠儿吞了口口水,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我牵起她一双手,明明该是白嫩嫩的一双手,如今已经满是细茧。
「那便去吧。」我捏了捏她的手掌,随后放开。
她答了声「是」便要离开。
我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头叫住了她。
「罢了,你将她带到我跟前来。」
翠儿突然眉开眼笑起来,她似乎很懂我一般。
总是自作多情。
我悠悠走回殿中,刚在软榻上坐下,翠儿便带着人回来了。
「叫什么名?」我倾下身子,半躺软榻上,慵懒地问跪在面前的人。
小宫女偷偷抬眼看了我一眼,面上都是对我的好奇。
「回殿下,奴婢唤作盈儿。」
叫「殿下」二字的时候,语气里似乎带了怠慢之意。
我早已经习惯了,这宫里的宫人每每叫我殿下,就好像在看一个笑话。
倒是翠儿在一旁蹙起了眉。
我递给她一眼,告诉她我已经给过机会了。
「如今在哪个宫里?」我懒懒闭上眼睛,已经没有了问下去的欲望。
盈儿听到我的问话,一张小脸突然有些发红。
「在太子殿下宫里。」
我睁眼看向她。
过了一会儿,我朝翠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将我身边矮几上的茶端给盈儿。
「原是在我那小侄儿宫里的,我那小侄儿与我关系不错,他宫里的人便是我宫里的人,我自是不会亏待你。」
盈儿见了翠儿端给她的茶水,有些疑惑地抬头看我。
我笑盈盈地接下她的目光:「这是极好的茶,你喝下帮我办件事。」
或许因为我的身份的确对她没有什么威胁。
也或许她脑子就是笨的。
当我真有事要请她帮忙,喜滋滋地便喝下了茶。
我撑着脑袋,眉眼带笑看着杯子从她手中落到地上。
她一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也捂不住溢出来的血。
「你待在太子宫里,便好好待着做你爱做的梦。」我冷声道,「偏偏来沾染他。」
我瞥了一眼被她别在腰间的手帕。
翠儿很有眼色地去取了那手帕来。
「烧了。」我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楚貉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软榻上睡着了。
他将我从软榻上抱起来,我便挣扎着醒了过来。
「醒了?」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小宫女,一边抱着我往里走一边笑道,「这是?」
我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
「一个水性杨花的玩意儿。」我朝楚貉眨了眨眼睛,「她日日肖想你,却还在外面勾搭男人,我替你收拾了。」
楚貉像是听到了一件好笑的事情,突然笑了起来。
「哦?那真是麻烦姑姑了。」
楚貉这次过来是告诉我,他要出宫一趟。
羌国引以为傲的将军死了,却一直没有抓到凶手。他需要亲自将将军的骨灰送出大楚,来以示大楚对这件事的重视。
他说他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但一定能带回来好消息。
好消息。
他说的好消息应该就是拿到边境的兵权。
我手指抵在他胸上,笑着看他。
「那太子殿下此去小心,我等你的好消息回来。」
楚貉在我身边躺下来,他看着我弯了眉眼:「好。」
捉住他在我身上乱动的手,我叹了口气:「我今日不方便。」
是真的不方便。
我来了葵水。
楚貉最后还是下了我的床。
看着他略有些狼狈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好笑。
他似乎从第一次开始,喜欢的就不是我,而是和我一起睡觉。
当夜霍逞也上了我的床。
这让我有些小小的意外。
这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霍逞和楚貉不一样。
霍逞喜欢的是我,而不是和我一起睡觉。
我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我们紧紧抱在一起,但谁也没说话。
「若是属下不在了,公主要少去屋顶喝酒。」突然他开口了,「您老是站不稳,喝醉后更是容易踩空脚。」
「哪有……」我小声反驳。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这话感觉像是在交代遗言。
「霍逞,你要是敢死。」我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声音尽量显得很绝情,「那我立马忘记你,就当你从来都没出现过。」
霍逞突然笑了一声。
他伸手捉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有厚厚的一层茧,盖在我的手上有些微微发痒。
「好。」
他这样答让我气极。
我连忙坐起来,低头看着他,恶狠狠道:「我不许你死。」
他看向我,眼睛里盛了笑意。
他笑起来真是顶顶好看。
「好。」他伸手又将我拽到了怀里。
「霍逞。」我叫他,「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除了这张脸和令人贪恋的床上技巧,似乎没有能让人喜欢的东西。
霍逞抬手放在我的发顶,一下又一下像抚摸宠物一般。
「第一次见公主的时候,公主因为一只蝴蝶死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眼睛都哭红了。」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带了蛊惑人心的魔力,「属下那时就想,若是有机会,属下一定不能再让公主哭了。」
我听着他的声音,慢慢闭上了眼睛,嘴里囫囵道:「你胡说,我何时哭过……」
哦,哭过。
很早很早以前,我的确是挺爱哭的。
因为那时候我只要一哭,所有的人都会围着我。
母妃会温柔地哄我,父皇也会想尽办法逗我开心。
那时候,我还是这皇宫里最娇贵的永安公主。
我睡醒后,霍逞早已经离开了。
昨夜里我睡着后还迷迷糊糊听着他说了好多,但我好像一个字都没听清。
日子便这样舒服地过了几日。
直到这日翠儿出去拿午膳去了很久,回来时表情与平日不一样。
我瞥了一眼她微微有些凌乱的鬓边碎发,随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正在布菜的手一抖。
然后她不自然地抬手理了理头发,扯出一抹笑来:「路上摔了一跤。」
她四岁便被送来我身边。
我了解她,便像是她了解我一般。
「翠儿,你知道我。」我看着她带了一点木屑的裙边,微微皱眉,「最恨人骗我。」
她连忙跪到地上。
「公主。」
她低头看着地面:「奴婢从御膳房的厨工那儿听说,民间有一种药无形无声,连银针都试不出来。若是每日掺在膳食里,不过一两月便神仙也救不活……」
这话她说得轻,却每个字都带着坚定。
我一低头便看见她微微敞开的领口,再往下是若隐若现的印记。
那印记我再清楚不过。
「所以他为什么会告诉你?」我眼色发沉,捏起她的下巴,「翠儿,他凭什么会告诉你?」
她目光闪躲:「为了公主,奴婢什么都可以做。」
我放开她的下巴,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清脆的一声,在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十几年,我从未打过她。
她也没想到,一双眼睛发红,很快便蓄满了泪。
「所以你便这样糟蹋自己?」我扯开她的领口,那些暧昧的印记像是一根根刺扎进我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