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表姐的意思,身为婚宴的主角的她肯定比我更生气。
真正贴心的人,比如我,再想撕逼也会考虑到今天是表姐最重要的一天而忍气吞声。
刘萍这样,嘴上一口一个外甥女地喊着,却在外甥女结婚当天试图艳压群芳,根本就是没把她当成自己人!
婚宴行至尾声,不太熟的宾客都回去了。
新郎已经喝趴了,表姐扶着他往外走,走到门口她又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媛媛,这里交给你了,替表姐好好地收拾收拾残局!」
5
宴会厅里剩下的都是很相熟的亲戚。
我爸喝高了,脸红得好似关公,醉醺醺的。
坐在他旁边的刘萍边给他倒浓茶,边埋怨:「都让你别喝那么多了,还喝。回去要是吐了,我可不管你。」
我爸「嘿嘿」地笑:「高兴嘛,难得的。」
他们恩恩爱爱,有亲戚就捧场:「哎呀,你们俩感情真好。」
刘萍笑得温婉,却不动声色地把我爸搂着她腰的胳膊拿开。
我挺为我爸悲哀的,真的。
我绕到了后台,婚庆小哥还没走,准备收器材。
我说:「我是新娘的表妹,她有一段视频让我帮忙放给亲戚看。你们能不能过会儿再收?」
我再把桌上没人动过的几包香烟递给他们,他们就很好说话地到厅外去抽烟了。
我把叶子发给我的视频传到电脑上,然后拿着遥控器放下幕布。
幕布下降的声音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借此机会,我拿着麦克风,笑吟吟地走到舞台中央。
「现在厅里的都是咱们自家人了,我给大家看个压轴节目,让大家乐呵乐呵。」
我爸个傻子,还在下面鼓掌:「好!」
我又笑:「我先介绍一下这个节目的背景吧,免得大家看不懂。」
「我妈生病去世了,这个大家都知道。我爸那会儿挺消沉的,衣服纽扣都能扣错,看见妈妈养的花,还会偷偷地哭。我就想,我爸妈的感情也太深了,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遇到这样一个,会因为我的离开而伤心至极的男人。」
「今年,我爸跟我说他谈恋爱了。我一开始很难接受,后来想,多一个人照顾他,互相陪伴,总比他孤零零的好。然后就得说到您了,刘阿姨。」
我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亲戚们都以为我要夸她,毕竟她以前打造的可是好后妈的人设。
在亲戚们善意的哄笑中,她也勉强地笑了笑。
「刘阿姨真的很厉害,厉害在她有两副面孔。在我爸面前和气友善,对我就各种甩脸子。我被她赶到书房去睡,我妈的照片被她弄坏,她给家里换了锁,密码死活不肯给我。」
亲戚们渐渐地不笑了,跟身边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刘萍的脸色很难看,手指甲抠着桌布,感觉随时会冲上来打我。
我笑得可开心了:「瞧我,说这些干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平白拉低了刘阿姨的格调,她都要不高兴了。刘阿姨的本事可不止这些,吹吹枕边风,就让我爸借了 20 万给她弟弟。」
说到这里,我爸大概是听明白了。
我不是在表演节目,我是在向刘萍开炮。
一如既往的,他选择偏袒刘萍:「赵媛媛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快给我下来!」
我下来?我才不下来呢!
我麦克风声音比你大,诶,我气死你。
我清了清嗓子,话筒里传出的声音盖过了他的怒吼:「爸,您别生我的气呀。如果我是你呀,我现在可不会着急骂人,会先打开刘萍弟弟的微信头像,看看跟我们视频里的男主角是不是同一个?」
我点开视频,幕布上开始播放叶子拍摄的「如萍书桓恩爱秀」。
视频是循环播放的,女主角那身大红紧身针织裙外加貂皮大衣,可不就是刘萍嘛。
亲戚一阵哗然,「怎么回事儿啊」「那男的谁呀」之类的声音吵得不行。
我爸也愣了,看向刘萍,看口型说的应该是:「这是怎么回事儿?」
刘萍好像在辩解着什么,但我爸甩开她的手,直直地站了起来:媛媛,你这拍的什么东西?!」
我答:「就是你们看见的那样,刘阿姨和她男朋友一起吃饭。对了爸,你不知道吧,问你借走 20 万的那个刘立强,根本不是刘萍的弟弟,而是她的奸夫!」
说实在的,当时在大姑家的卫生间,看到刘立强的微信头像就是叶子拍摄的那个「何书桓」,我是很震惊的。
一开始是想:还能有这么巧的事儿?
再一想,就觉得:他们真是猖狂,拿我爸当猴耍。
包括刘萍,她明明是那么精明、有心计的一个人,却暴露了这么明显的马脚。其中固然有叶子的帮忙,但更多的,是因为她对我们一家的轻蔑。
想明白了这一层后,我在卫生间都忍不住爆粗口了。
今天,这份震惊和愤怒,终于传到了我爸的身上。
视频还在播放,幕布上的刘萍一次又一次娇羞地捶「何书桓」的胸口。
我爸也捂着胸口,指着刘萍说:「我对你那么好!」
刘萍终于意识到该解决我而不是解决我爸了,像头愤怒的斗牛犬,向我冲了过来。
她劈手要夺鼠标,我一下子就给她推开了。
从前忍气吞声是要找证据,现在都已经撕成这样了,还指望我让你?
她伸手抓我的脸,指甲把我的脸划得生疼,都不用照镜子我就知道,肯定是出血了。
就,我们北方姑娘,平时克己复礼,真要被惹急眼了,还是挺能豁得出去脸的。
我一把薅住她的头发,一巴掌就招呼她脸上了。
这么对打了几个来回,连台下亲戚都看傻眼了,这才想起来拉架。
刘萍头发散乱,胸口快速起伏,妆也花了,也不装了,被我们家亲戚强行拉开,碰不到我了,就用一串脏话骂我。
骂我没教养,骂我心机深,诶,就是不骂我血口喷人。
我觉得好笑,慢条斯理:「刘阿姨,我其实挺佩服你的。你看,你脚踏两只船,能从我爸这里骗到 20 万给你奸夫,又能让你奸夫接你上下班陪你吃西餐。你有这个时间精力,自己搞钱不好吗?非得搞别人家的钱?」
大姑劝我:「媛媛,你少说几句。」
但她拦着我的手臂压根没用力,显然是在鼓励我「媛媛,多说几句」。
毕竟,刘萍可是没眼色到在她女儿的婚礼上穿大红的呢!
「你最可恶的地方是拿我爸当猴耍,怎么,让奸夫冒充你弟弟,是不是特别爽啊?看见我爸给奸夫转 20 万,你们是不是笑得特别开心啊?!」
我想我真的是太厉害了。
从前不懂事的时候,我跟刘萍正面刚,她却会借力打力,装可怜让我爸来骂我。
这招已经被我学会了,今天我就让她尝尝自食其果的滋味!
我朝着酒席的方向,对着我爸的方向说:「她对我再坏,我看在你的份上都忍了。但是她这么耍你,爸,我真的忍不了!」
刘萍掰开亲戚的手,要冲过来打我:「赵媛媛你放狗屁!」
「啪」的一声,是我大姑,不仅拦住了刘萍的巴掌,反而稳准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你图我们家的钱,20 万啊!」大姑咆哮,「你还敢打人?!」
大姑开始和刘萍撕扯起来。
我得收回我刚刚的话。
我们北方姑娘战斗力是挺强的,但是,还是强不过我们北方老娘们儿(此处为褒义用法)。
我大姑真的好会打架啊,完全的压倒性优势!跟她一比,我刚才的扯头发简直就是小学鸡过家家。
她们俩正在拉拉扯扯的时候,忽然传来非常清脆的一声。
我循声望去,是我爸。
这个脾气一贯温厚的老好人愤怒地砸了一只高脚杯,铿锵的玻璃碎裂声成功地让刘萍闭了嘴。
「我对你那么好!你要买衣服我就给你买,要买化妆品我就给你买;你女儿上学我给班主任送礼,她要穿媛媛的衣服我就拿给她;你说弟弟欠债你睡不好,20 万我说还就还。我哪一点儿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对我?!」
他捏着高脚杯的那个脚,「哐哐」两下,指着幕布上的那个男的:「你说,他是谁?我要弄死他!」
场面凝固了。
我爸,公务员系统的老黄牛,勤勤恳恳、温吞厚道的老好人,居然能说出「我要弄死他」这种话。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十几双眼睛在我爸和刘萍之间扫来扫去,大家都在看刘萍还能在说些什么。
只见刘萍慢悠悠地把散落的卷发拨到耳后,整理了一下裙子和衣领,居然笑了一声:「就是你看见的那样啊。他,是我男朋友,谈了三年恋爱的男朋友。」
「比你年轻,比你帅,比你体力好。哦,忘了告诉你,我出差的时候,都和他睡在一起。」
「够了吗,还想知道什么?」
这一刻我甚至有点儿佩服她:刘萍,你怎么敢的呀?
刘萍破罐子破摔之后,别说是我爸了,厅里其他跟她没相干的亲戚也听不下去了。
我大姑实力护弟,联合我小姑一起,跟刘萍吵了个天翻地覆。
我在一边看热闹呢,但刘萍根本没打算放过我,冲了过来拽住我胳膊:「赵媛媛,你很有本事嘛,弄这一出好戏!」
我爸此刻强硬了,一把搡开了她:「我要跟你离婚!」
刘萍不住冷笑:「离就离,谁怕谁?你的房子要折现给我,没有两百万,谁跟你离?!」
她又看向我,挑衅道:「赵媛媛,别以为你很厉害,耍这些小伎俩有什么用?你爸没告诉你吧,你家城北的那套房子,房本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我震惊地看向我爸。
搞什么?!
我妈去世前,立了遗嘱,把现金留给外公外婆养老,名下房产则全部分配给了我。
城北那套房子属于我和我爸的共有财产,怎么可能绕开我再加刘萍的名字?
我爸眼神躲躲闪闪,我盯着他,心里翻江倒海。
刘萍扬长而去,临走前撂下一句:「赵媛媛,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儿!」
厅里一片死寂。
幕布上还在循环播放「如萍书桓恩爱秀」,大姑咳嗽了一声,说:「媛媛快把那东西关了,忒恶心人了。」
我把源文件删了,走到我爸面前:「你跟她领证了?房本也写她名儿了?」
我爸低着头,不吭声。
这就是默认了。
我更加生气了:「房本加名字是需要我和你都在场的,我压根没去,你们怎么加的名字?你是不是偷拿我身份证了?」
我真的特别特别生气,那种怒其不争的生气,那种「我怎么会有这种老糊涂的爸」的生气。
这一瞬间,我几乎要失控了,但是我忍住了。
再怎么样,他也是我爸。
是接送我上下学的爸爸,是瞒着妈妈偷偷给我买炸鸡腿的爸爸,是会在我成绩下滑焦虑时候递给我一杯牛奶的爸爸。
我站在一边,开始深呼吸。
大姑小姑见势不对,走过来挡在我和我爸之间。
小姑说:「哥,刚才媛媛和那女的吵那么多,我没太听明白。你是借给她弟弟 20 万,又把她名字加上房本了,是不?」
我爸「嗯」了一声。
大姑追问:「借条人家给你打了吗?」
我爸闷声:「没有,但他赖不掉!」
大姑急眼了:「你是不是傻?没打借条还赖不掉啊?我看那贱人可没那么好说话,人家说不还就不还,到时候你拿人家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呀!」
我爸闷头不语,任由姐姐妹妹们着急。
我看不下去了。
「爸,上午我拿你手机的时候,给刘立强发了微信。那几个聊天来回,可以证明他欠了你 20 万,并承诺在明年四月还款。现在聊天记录也可以作为证据了,明年四月他要是不还钱,你就去告他。」
大姑很高兴,揽住我肩膀:「哎呀,还是媛媛聪明!」
我却高兴不起来,看着我爸说:「但是我没想到,你能干出偷我身份证去加她名字的蠢事。」
6
大姑小姑被我点醒,又开始着急了:「老二,你想想办法呀!」
我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估计也觉得自己干的不是人事儿,挥了挥手说:「明天再说!」
我有点儿想笑了,气笑的那种。
我爸命真的很好,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儿子,从小被父母宠得跟什么似的。
长大后很走运地考上了公务员,还是不需要勾心斗角也不用担心待遇问题的那类岗位。
甚至家里家外的事情他也不用操心,因为我妈妈特别能干。
所以这么些年,他真就没怎么长过心眼儿。
虽然没长心眼儿吧,但撂担子这种事,他倒是学会了。
明日复明日,一再拖下去,后果就是刘萍霸占了房子。
想到这里,我变换了战术——我爸吃软不吃硬,换个态度跟他沟通,没准能多了解点情况。
我缓和了语气,跟他说:「爸,现在咱们俩是一边儿的,刘萍是咱们的共同敌人。遇到事儿咱们得有商量,才能把问题解决了不是?」
我爸看了我一眼:「你想知道啥?」
我好脾气道:「房本更名这种事儿,得我和你都在场,才能加上第三个人的名字。我不在,你们是怎么加的?」
我爸低声说:「刘萍让她女儿拿着你的身份证,扮成是你。」
怒火在我心里熊熊燃烧,我强忍着不动声色:「现在都要刷脸确认是本人,才能给办,你们怎么办得成?」
我爸的脸上露出一丝惭愧:「我提前给了那办事员好处,跟他说我女儿实在有事回不来了,让他行个方便。小地方嘛,你知道的,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等等……
刘萍、房子、办事员、我的身份证……
我知道了!
我知道该怎么对付刘萍了!
大姑小姑还在担心,我却松弛下来,笑吟吟说:「那就过几天再说吧,过几天,咱把刘萍请回来,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我本科辅修过法律,但读研之后没再用过,很多细节也不太清楚。于是我咨询了律师,把我的想法和他从头到尾探讨了一遍。
得到律师的肯定后,我跟辅导员续了一个礼拜的假。
辅导员一开始不肯,我直白跟她说:「我后妈在跟我家争房产,我要是不在,房子可能保不住。另外,我导师已经同意了。」
辅导员突然就变得特别谅解:「行,你导师知道就行,这假我给你批了。」
这几天,我先后去了婚庆公司、律所、房管局,又回了趟学校保卫处调监控。
保卫处那里,是我辅导员陪我一起去的。
把 11 月 7 号当天我在教学楼、寝室楼、食堂门口的影像全部留存下来,然后我去了房管局,以程序错误为理由,要求撤销房产证姓名变更的处理。
这里的「程序错误」,指的就是——
「这套房子的所有权属于我和我爸,如果要变更所有权,我必须也在场。在我本人没有到场的情况下,你们没有遵循『人证合一』的规范,错误相信了冒领我身份证的人就是我。这属于程序性错误,应当撤销房产证更名的行为。」
对,我有意说成是办事员的「错误相信」,而非「主观故意」。原因也简单,我现在的火力集中在刘萍身上,实在不想分心去追究办事员的过错了。至于办事员怎么做到的、要怎么去圆、会不会被单位追究责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话说回来,证明当天在房管局办事的人不是我,也很简单——
首先我有我本人在学校的监控影像,当然,这并不能证明我 24 小时都在学校。于是,在我暗示如果不能妥善解决我将提起行政诉讼的情况下,房管局的人很配合地调了 11 月 7 号那天的监控录像。
录像里出现了一个比我矮了一个头的女孩子,拿着我的身份证,跟在刘萍后面。
是她女儿张雅。
如此,能证明我的身份证被冒用,我本人的确没有来房管局办事。
这就证明了房管局的行政程序存在问题,应当撤销房产证更名的行为,刘萍的名字自然也就不能继续挂在房产证上。
刘萍徒有一张跟我爸的结婚证,就算去打官司,也分不到半毛钱——
我爸的钱和房子,那可都是婚前财产!
如此一系列操作下来,已经是四天后。
这期间,刘萍不停地给我爸打电话,要求很简单:「给我两百万,我们就离婚;不然,就法院见!」
她把房子当成筹码,殊不知这筹码早就已经不在她手里了。
拿到只写着我爸和我名字的房产证后,我给爸爸打电话:「把刘萍约出来吧,这事儿该了结了。」
地点是刘萍定的,一家咖啡厅,气氛小资,东西却难吃,很符合她附庸风雅的品味。
见了面,她也不多说废话,上来就是:「钱呢,准备好了吗?」
我笑一笑,说:「这话该我问你吧,你从我爸这儿借走的 20 万,准备好了吗?」
她装傻:「谁借了?有借条吗?那可是你爸心甘情愿给的。」
我点开一个视频,播放给她看。
视频界面是我爸和刘立强的微信对话。
刘萍警惕地说:「你给我看这个干嘛?」
我淡淡道:「你可能不知道,2019 年,最高法就已经修改并实施了《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其中有一条,叫做『电子信息包括即时通信等网络应用服务的通信信息』。说通俗点,就是:微信的聊天记录,也可以当成打官司的证据了。」
我在心里默默补充一条:没把我爸的手机带来,也是怕你抢手机销毁证据——毕竟,截图和录像都不算,必须手机上原封不动的才算。
刘萍愣住了,故作镇定:「你想蒙我?我可没那么好骗!」
恰好服务员送上咖啡,我亲手把咖啡取下来递给刘萍。
我的动作很温柔,话语却冰冷:「骗不骗的,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要是不还钱,我就会去告你们,一告一个准。」
刘萍很快恢复了神情,不屑道:「告啊。你告我欠钱不还,我就去起诉离婚。我还你 20 万,你爸可要分我一半的房产!这生意,我可不亏!」
我哈哈大笑,引来了旁观者的目光。
刘萍脸上挂不住:「你笑什么?」
我幽幽道:「我笑我今天居然做慈善,要给你开一堂法律课。」
她还没听明白,我已经继续往下说了:「首先,我爸的房子属于婚前财产,你没有出过一分钱。银行流水一拉,全是我爸和我妈账户里出去的购房款。就算去法院起诉离婚,法院也不会判给你。当然了,这是在房本上真有你名字的情况下。」
我喝了口水的间隙,刘萍冷冷说:「房本上就是有我的名儿,这点,你爸还能不知道?」
我笑得更开心了:「先不提我爸知不知道,反正你女儿张雅肯定是知道。你让她冒充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做亏心事,鬼都要来敲门啊?」
刘萍被我激怒了,一拍桌子:「你闭嘴!」
我才不闭呢。
「婚姻法讲完了,接下来就要讲到行政程序法了。行政程序法第三十六条规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有关机关可依法定权限和法定程序予以撤销,其中就包括了『处理程序违法』的情况。」
刘萍起身要走:「什么行政程序不行政程序的,我听不懂。」
我不偏不倚挡在了她身前。
「简单说就是,你冒用了我的身份证,而我本人不在场,在法律上,我可以要求房管局撤销变更房产证姓名的行为。而事实上,我也的确做到了。」
我把房本的照片点开给她看,她别过脸去:「我不看!」
我放下手机,笑眯眯:「随你看不看。反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房子,不属于你了;钱,你也得给我还了。」
她气得直打颤,咬着牙,恶狠狠盯着我:「那就这么耗着吧,我是不会跟你爸离婚的,等他死了,遗产我总有份吧!我看谁能耗得过谁!」
真够恶心的。
这就开始咒我爸死了。
但我偏不生气,仍旧笑着说:「诶,您别激动嘛。这人哪,一激动就容易说错话。比方说您在我姐婚礼那天说了句什么来着……」
我点开手机视频,里头正是我去婚庆公司要来的婚礼视频备份。
那天,婚庆小哥没关摄像机,把我和刘萍撕逼的现场全拍下来了,当然不会漏拍刘萍掷地有声的那一句——
「就是你看见的那样啊。他,是我男朋友,谈了三年恋爱的男朋友。比你年轻,比你帅,比你体力好。哦,忘了告诉你,我出差的时候,都和他睡在一起。」
睡在一起啊,啧。
结合叶子拍摄的「如萍书桓恩爱秀」,从法律上说,即便不能判定刘萍在婚姻存续期内出轨,也能为「夫妻感情破裂」这一离婚名目添上重重的砝码。
当然了,说话要讲究艺术,该夸张的时候就得夸张:「有了这些证据,你猜,法院会不会判你婚内出轨啊?忘了告诉你,婚姻里一方出轨的话,无过错方有权向过错方索赔哦。」
刘萍要来抢我手机,撞到了我肩膀,我一把推开了她:「再动手动脚的,我就报警了啊。局子可不是那么好蹲的!」
刘萍捂着心口跌坐在卡座里,再也顾不上周围投来的视线了。
这些话说完,我感觉多日盘桓在胸口的闷气都散了。
临走前,我回头:「最后再喊你一声阿姨,找个日子,跟我爸把离婚证领了吧。」
其实我还想跟她说,有这图谋别人家产的心思,不如用在挣钱上呢。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不值得我去说。
7
值得我去说的,自然是我爸了。
寒假里,刘萍终于松口,跟我爸领了离婚证。
顺道,她来了我家,打算把她的东西搬走,何书桓,哦不是,刘立强也跟着来了。
刘萍把东西装进袋子里,我就在一旁盯着她。
换作是以前,我是不会这样的,觉得这样没教养、不礼貌。
但,经过前段时间跟她的相处,我解锁了许多新技能,包括但不限于脸皮厚、会撕逼、川剧变脸,现在,又多了一条,就是「永远不要给坏人以好脸色」。
她拎着两个大袋子走了,走到门口,回头看我一眼:「赵媛媛,你也挺有本事的。」
我就一笑:「哪有,都是跟您学的啊。」
她拖着袋子,跟着刘立强往楼下走,我追到楼道上,说:「你们俩赶紧把钱还了,不然我会起诉你们诈骗的,我说到做到。」
构不构成诈骗我还没问过律师,但是,放狠话嘛,要的就是气势!
等我关上门走回客厅,才发现我爸点了支烟,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平常不抽烟,今天大概真是心情特别差。
客厅的灯很亮,照在了他藏不住的白发上,我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
原本,我恼怒于他听风就是雨,为了刘萍能不顾我死活。
但现在看见他的白发,我有点儿心软了。
我放下拖把,去厨房倒了杯蜂蜜水递给他。
他看见我过来,把烟掐了,说:「媛媛,爸爸是不是很失败啊?」
我说:「是啊。」
他就瞪我。
我笑起来:「虽然在刘萍这件事上,你处理得很失败,但我觉得,偶尔失败也是一件好事。你看,你 50 多岁,说老也不算很老,以后没准儿还会再谈个黄昏恋。为刘萍花的钱、伤的心,就当是交学费了。」
他叹气:「以后不谈恋爱了,就这么过吧。养点儿花、养点儿草,再不济养条狗、养只猫,都比谈恋爱强。」
他回房了,脚步都十分沉重。
这个老男人,他此刻的伤心也许是真的,但也许未来他会把伤心抛到脑后。
人嘛,都是会变的。
不过呀,他会不会改变,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全心全意信任爸爸的女儿了。
他的所作所为,虽然已经是过去式,却也让我和他之间产生了深深的隔阂。
从前的我怎么可能想到,有朝一日我站在爸爸面前,心里想的居然是:所有的不动产他都不可以独立处置,妈妈留下的钱也在我手上。他再如何昏聩愚蠢,也不会影响到我半分了。
也许这就是成长,疼痛过后,伤口结出一道坚硬的疤。
刘萍给我上的最宝贵的一课,是让我知道他人不可靠,可靠的唯有自己。
我们要以善意报答善意,却也要用法律武装自己,去独立面对生活中那些随时可能出现的恶意。
你若不自救,又怎么能指望别人帮你?
姐姐妹妹站起来,听我赵媛媛一句劝——
倘若生活婊了你,那你就,去扯她头发啊!
(完)